燕枝蹲在他身边,看着蛋白霜的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现在可以吃吗?我可以吃一口吗?就一口?”
“不行。”
楚鱼把东西抱走,“这是生的,吃了拉肚子。”
“噢。”
楚鱼把蛋白霜倒进之前调好的面糊里,搅拌均匀:“上午做的蛋糕就是鸡蛋糕,这回的蛋糕应该会更松软。”
燕枝跟在他身后,来到灶台边,崇拜地看着他,惊叹声不断:“哇……哇哇哇!”
楚鱼把面糊放进蒸笼里:“对了,你怎么知道‘奶油’?”
“我……”燕枝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陛下给我吃过奶油泡芙和奶油蛋糕,奶油泡芙就是外面有一层面皮,里面……”
“我知道!”
楚鱼忽然道,“我知道是什么。”
“你也知道?”
燕枝疑惑,“陛下说,泡芙只有他一个人有呢。”
“我当然知道。”
楚鱼拍拍燕枝的肩膀,“好燕儿,谁说奶油泡芙只有他一个人有?虽然我买不起,但是我会做!”
“真的嘛?”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等我做出奶油泡芙,让你一次吃个够!”
“谢谢你,阿鱼,你真好!”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燕枝都高兴。
他蹲在炉灶前,专心往里面添柴,把炉子烧得旺旺的。
楚鱼站在炉子边,观察了一会儿面糊的变化,就把盖子盖上了。
他似是随口问:“那个陛下……给你吃过几个泡芙啊?”
燕枝脱口而出:“十二个……”
他全都记在心里了,就算可以忘记,也没有那么快忘掉。
“那还挺多的。”
“很多吗?”
燕枝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奶油泡芙很贵吗?”
“不是啊。”
楚鱼道,“我的意思是——”
“你脾气那么软,又那么爱吃泡芙,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皇宫,说明陛下对你肯定很不好,对不对?”
“其实……”
燕枝抿了抿唇角,低下头去,盯着灶火。
火焰有些燎眼睛,他看着看着,就没忍住红了眼眶。
“诶,你别哭啊。”
楚鱼见他不太对劲,连忙在他身边蹲下,“不就是几个泡芙吗?还想让我们燕枝一辈子替他卖命吗?绝对不能!”
燕枝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泪。
“他就是故意欺负你不懂。别哭了,我给你做泡芙吃。”
燕枝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嗯。”
*
石雁镇里没有牛乳。
忙活一个下午,楚鱼只是用油煎出了“泡芙”,没做出“奶油”。
但燕枝还是很喜欢,吃了好几个。
“好像酥饼一样,酥酥脆脆的,也很好吃。加点豆沙,简直和奶油泡芙一模一样。”
“那当然了。”
两个人把自制泡芙当晚饭吃了,继续研究点心。
最后他们决定,明日早点起来,多做一蒸笼的蛋糕,定价和红糖糕一样。
要是大家都喜欢,接下来就多卖一些。
要是不行,就换品种。
反正他们现在有两个人,一个点心、一个点心试过去,总能试到合适的。
况且马上就要过年,大家都更舍得花钱,此时不赚,更待何时?
烧得正旺的灶火边,燕枝和楚鱼围在一起,掰着手指头,算账算到半夜。
“不对,做蛋糕和红糖糕的价钱不太一样,红糖贵一点。”
“那就这样算……”
“算了算了,算也算不清楚,明日卖了就知道了。”
“嗯。”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击了个掌。
楚鱼道:“等赚了钱,我们就去集市里面租一个店面,外面做店铺,里面做灶房,你在外面卖糕,我在里面做糕,这样就不用搬来搬去的了。要是店面大一点,我们还能在里面吃住,这边的屋子也可以卖掉。”
“我才不卖。”
燕枝道,“这是我的屋子,我不卖。”
“留着也行。等再赚点钱,我们就去城里开糕点铺子,最后去都城开,赚他个一百两、一千两。”
“我也想赚多多的钱。”
燕枝捧着脸,“阿鱼,哪里有卖奶油泡芙呢?我想自己买来吃。”
“这个……”楚鱼哽了一下,“再说罢,以后我买给你吃。”
眼见着天色晚了,两个人明日还要早起,把灶火熄灭,就要睡了。
楚鱼把燕枝送到家门口,看着他进去。
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你晚上睡觉锁好门窗,有事情就喊我。”
“好。”
燕枝和楚鱼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还觉得很自在、很舒坦。
一和楚鱼分开,他一个人待在屋里,就感觉有点害怕。
他怕陛下从天而降,怕陛下的人把他的小院团团包围。
燕枝牵着糖糕,回到房里,让糖糕就在床榻边睡。
“你还是跟我一起睡吧,不要出去了。”
“嗷呜——”
燕枝脱掉外裳,简单擦了擦手和脸,就要上床睡觉。
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他还是害怕,干脆爬起来,翻出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
燕枝坐在榻上,用力拔出匕首。
匕首锋利,皎洁的月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寒光,映在他眼中。
燕枝定定地望着匕首,因为胆怯,几乎有些喘不上气,胸脯起起伏伏。
虽然楚鱼一再说明,他不怕被连累,但他还是不能置楚鱼于险境。
他只能靠自己。
之前他一直躲着陛下,是想着陛下找不到他,总有一日会放弃。
可是现在,陛下显然咬死不放,整个大梁都不安全。
要是陛下真来了,他就……
不管怎么样,燕枝把匕首收好,藏在枕头底下。
他侧躺着,蜷着身子,一只手拽着被子,一只手握着匕首把,做着全是陛下的、混混沌沌的梦。
慢慢地、慢慢地,就这样睡了过去。
*
五日后。
萧篡率领一众亲卫,抵达淮郡。
与五日前一样,当地官员在城门外肃立迎接。
“拜见陛下!”
萧篡骑在马上,同样问了他们两个问题——
“立后之事,是否已经昭告天下?”
“燕枝是否来到官府,自陈身份?”
淮郡官员的回答,与安郡官员一模一样。
萧篡知道是没找到,也懒得再问,直接骑着马,入了城。
他想不通。
燕枝想当皇后,所以他立燕枝为后。
燕枝不想他选秀,所以他不再选秀。
燕枝想让他服软,所以他递了台阶。
这些事情都是燕枝想要的,他也做了,为什么燕枝还是不肯出现?
马蹄踏过南方独有的石板街,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萧篡不明白。
从前他招揽隐居山林的人才,只消下一封诏书,派几个大臣去找,就能找到。
就算是属性全满的人才,也不会不出现。
他已经立燕枝做皇后了,燕枝不该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回到他身边么?
萧篡拽着缰绳,转过头,望着飘浮在空中、仅自己可见的好感面板。
诏书发出已经十日,传令官出发也已经十日。
他确信,整个大梁都知道燕枝是皇后这件事情了。
可燕枝对他的好感,还是一动不动。
反倒是那个楚鱼……
燕枝对他的好感,已经升到了八十九。
在“喜欢阶段”的最顶层,只差最后一点,燕枝对他就是“深爱”了。
深爱……
燕枝怎么能够深爱其他人?
不可以!燕枝只能爱他!燕枝只许爱他!
这么久了,萧篡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能够冷静看待。
反正燕枝在外面,总会与人相识,与人交好。
可是如今,看见好感面板上明晃晃的正红大字,他还是忍不住怒火翻涌。
萧篡攥紧手中缰绳,缰绳死死嵌入他前几日割手茧、划破的刀口里。
伤口裂开,血肉外翻,血珠滴落,隐入战马鬃毛之中。
萧篡却不肯松手,咬着牙,将缰绳按得更深。
他早已习惯用疼痛维持冷静,保持头脑清醒。
燕枝不肯来见他,要么是因为,他还没听到立后消息,要么是因为……
当皇后,是燕枝之前的愿望。
现在的燕枝,已经不想当皇后了,他不稀罕皇后的位置。
不……不对……
萧篡皱起眉头,不愿细想这个可能。
燕枝不可能不想当他的皇后。
就当是为了皇后每个月百两的俸禄,就当是为了留在他身边,能继续吃奶油泡芙。
燕枝绝不可能……
战马之上,帝王高大的身形几不可见地晃了晃。
萧篡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但他很快就拽住缰绳,重新坐稳了。
他还得再想办法,再想办法。
萧篡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路过百姓身上。
淮郡繁华,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百姓见有马队过来,便纷纷退到路边,避让他们。
萧篡闭了一下眼睛,似是随口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跟在他身后的当地官员答道:“回陛下,今日是腊月十八。”
萧篡淡淡道:“要过年了。”
“是。南面习俗要做糍粑,蒸粿饼,所以街上人多些。”
“南边各州郡,过年可热闹么?”
官员拿不定主意,只道:“百姓过年礼佛,看花灯,看杂耍,还算是热闹。不过自然比不上都城。”
萧篡冷声道:“朕赐你们一个恩典。”
一众官员连忙俯身行礼:“陛下——”
“除夕那晚,南面各州郡,放点烟火看看。”
燕枝最爱看烟火,萧篡不信他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