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太阳升至半空,浅金色的日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刚好将堂妹笼罩。她站在那里,不施脂粉,双眸清澈,眼波流转间自带一丝不经意的柔,美得不可方物。
确实是个顶顶漂亮的尤物。
难怪这么让人惦记了。
钱勇勇眯了下眼睛,心头静静琢磨着。
对面,钱多多见这位堂兄半天不说话,忍不住询问:“哥,你找我出来是要说什么事?”
钱勇勇回神,咧开嘴角冲她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哥哥有个朋友是你粉丝,想跟你见一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哥做东,咱们一起唱个K?”
“这……”钱多多有点为难,笑容也僵硬几分,“之后再说吧。我最近工作很忙,这次来看爷爷都是专门请了假的。”
钱勇勇:“我知道。刚才我都听奶奶说了,你最近在一个军营里搞美食宣传。”
钱多多没纠正这种说法,而是顺着点点头:“是的。我住的地方环境特殊,出来一趟都很麻烦。”
“部队管得是挺严……”钱勇勇摸着下巴思索起来。须臾,他又提出解决方案,“反正你今天都出来了,干脆就今晚,今晚咱们一起组个局玩一玩,明天一早我亲自开车把你送回军营?”
“我只请了半天假,午饭之前就得赶回去。”
钱多多道。
钱勇勇无语了,又问:“那你要在军营住多久?”
“一个月。”
“得,我知道了。”
钱勇勇摆了下手,无奈道,“那就等你忙完这一阵再约。”
聊完,钱多多返回病房。
事儿没办成,钱勇勇只觉心烦,在走廊里踱了两圈步,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
点燃一根烟,蹲楼梯间里吞云吐雾打电话。
没几秒,连线接通。
“这么早打电话,你他妈有病啊?”
听筒对面传出一个声音,暴躁至极。
“我的错,我的错,宇哥你消消气。”
钱勇勇满脸堆起狗腿的笑,不住赔不是,“我急着跟你汇报情况,没注意时间。”
对面静了两秒,像是才想起来他名字:“钱勇勇?”
“对,是我。”
“哦……”电话那头的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我让你帮我约你堂妹,约上了?”
钱勇勇面露难色:“本来都没问题的。但是,最近我堂妹工作太忙,她确实挤不出时间……我也知道她没骗我。”
说到这里,钱勇勇停顿半秒,又低三下四陪个笑脸,试探:“那,陈总,上回你答应我借钱的事……”
“没问题啊。”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道,“答应你的事,难道我还能反悔不成?”
闻言,钱勇勇大喜过望:“真的?谢谢陈总,谢谢陈总!”
“行了,做人做事讲诚信嘛。”
电话那头的陈宇语气随意,“你今天抽个空,过来我这儿把协议签了吧。”
“好好好。”
钱勇勇乐呵呵的,确认道,“那就还是咱们上回说好的,七十万,三年还,年利率24%?”
“是啊。”
“感谢陈总,您真是个大好人!”
钱勇勇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连声道,“这下我那火锅店总算有救了。到时候开始盈利,我赚了钱,一定重金答谢您!”
“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好嘞。那我一会儿下午就抽空过来签字摁手印。”
“行。到了说一声,我让人出来接你。”
说完,陈宇挂断了电话。
卧室床上,一只水蛇样的纤纤玉手攀上来,缠住陈宇的脖子。
“宇哥,那人事儿没给你办成,你还要借钱给他?”
女人嬉笑出声,“这是要改行做慈善呀?”
陈宇搂过女人的肩,皮笑肉不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当然要作数。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穷鬼。”
*
在医院里又陪着爷爷坐了会儿,十点半左右,钱多多离去。
张雪兰好几天没见过女儿,心里不舍,一直把人送到住院部的大门,路上问这问那,关心完她的衣食住行,又绕回到找对象的话题上。
钱多多也不和张雪兰起争执,不管张雪兰说什么,她只管乖巧点头。反正口头上先答应下来,要不要落到实处,由她自己定。
市区里打车方便。
网约车订单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被抢单。
钱多多坐上车,落下车窗冲张雪兰挥手。
张雪兰直到这时才想起什么,弯腰趴车窗上,问:“对了。忘了问你,刚才钱勇勇跟你说什么了?”
钱多多老实回答:“就说他有个朋友想约我唱歌。我拒绝了。”
“拒绝得对。”
张雪兰点头,“你那堂兄不是什么正经人,身边也不会有正经朋友,少跟他来往。”
“知道了。”
又趴在车窗户上和女儿闲聊两句,张雪兰目露不舍,伸出指尖轻捋过闺女额前的碎发,柔声笑道:“看你忙得估计都没时间跑理发店。刘海长了,这周抽空去剪一下,知道了吗?”
钱多多乖巧颔首:“嗯。”
中午时段,路上的车流量明显比早上大,汽车走走停停,速度提不起来,晃悠得钱多多直犯困。
她早上本来就没睡够,见前方堵车堵得厉害,索性脑袋往椅背上一靠,闭眼打盹儿。
谁知,盹了不到三分钟,一阵手机铃声便将她再次惊醒。
钱多多迷糊地掏出手机,见来电显示上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她整个人都一怔。
这个号码,透着种陌生的熟悉感。
直觉告诉钱多多,这不是一通骚扰电话。她迟疑几秒钟,懵懵地滑开接听键,试探地挤出三个字:“喂,你好?”
听筒那头的人听见她的声音,静默片刻,问她:“你没有存我的电话?”
“……”果然。
真的是他。
钱多多莫名心虚,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难掩的窘促,带着歉意说:“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微信上联系,打电话的次数不多,所以就忘记存了。”
对面沉默,没做声。
钱多多捏着手机,眨眨眼,倏地反应过来:糟糕。她这么说,他会不会产生什么误解?
“呃,陆队你别误会。我刚才那些话只是单纯向你说明,我没有存你电话的原因。”
钱多多慌张地解释,“绝对、绝对不是怪你给我打电话打太少的意思……”
话音落地,听筒那头的男人竟很轻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这头,钱多多察觉到自己在越描越黑,不禁抬手掩面,脸蛋脖子、甚至雪白的耳朵根都一并红透。
须臾。
又听见陆齐铭在电话里问:“钱爷爷情况如何?”
“腕骨有点骨折。”
钱多多快速调整好心情,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回答,“但是整体状态还不错。”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营区?”
陆齐铭似心情极佳,语气散漫里透着温和,“我刚出机场,大约30分钟后会经过市人民医院。”
钱多多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我来接你。”
陆齐铭说。
“……啊,谢谢陆队。”
钱多多感到意外,旋即又重新弯起唇,“不用麻烦你,我已经在回程的车上了。”
“那,”陆齐铭稍顿半秒,“午饭时候见。”
“……”咦?
电话那头又轻声提醒:“你还欠我一周的食堂餐。”
“好的。”
钱多多恍然,脸颊被车窗外的日光照成娇艳的樱花色,允诺,“一会儿见。那我先挂了?”
“嗯。”
对面应完声,钱多多把手机拿远几公分,指尖挪动,轻触下屏幕正中的红色小圆。
听筒内的所有声响随之消散。
她微抿唇,脑袋斜靠在车门上,举着手机,视线定定落在通话记录最上端的黑色数字上。
153开头的号,似乎属于中国联通?
她身边好像还没有用联通号码的朋友。
钱多多觉得挺有趣,眨眨眼,指尖轻点两下,把这个号码加入了通讯录。
做完这一切,她又顺手截了个屏,打开微信,给某个纯黑色的夜空头像发送过去。
并诚恳地附上文字,接受检阅:【陆队,你的号码我存好了】
*
城市另一端,机场高速服务区。
两个老专家上洗手间去了,陆齐铭的越野车上只他一人。刚点一根烟,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陆齐铭食指懒懒掸了下烟灰,点亮屏幕。
一张通讯录截图穿透烟尾升起的烟雾,映入男人黑色的眸。
看见姑娘给他的备注:【陆齐铭】
文字后面还跟了两个emoji自带的表情包,一个“敬礼小人”和一枚“军功章”。
陆齐铭轻轻挑了下眉。
他拿着手机安静片刻,给她回复了一个表达友好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两个穿便装的专家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
陆齐铭嘴角的弧度平下去,收起手机,灭了烟。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大校同志坐上车,拿纸巾擦了把脸,用随口闲聊的语气,半开玩笑说:“陆队长,您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忙人,这回居然劳烦您亲自来接我们,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啊。”
“您二位是前辈,我跑腿也应该。”
陆齐铭应道。
大校态度客气而温和,笑了好几声,另一位专家也加入对话。
三人说了会儿南城这几年的城市变化,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就扯到了陆齐铭的个人问题上。
大校笑呵呵地问:“对了陆队,你家孩子应该上幼儿园了吧?”
话音落地,旁边另一个高工立刻笑出声,说:“老金,你胡说什么呢,人陆齐铭同志还没结婚。”
“什么?”
金高工错愕不已地看着陆齐铭,惊到声音都跑调,“这都几年了,陆队长你还单着呢?那对象总有吧?”
陆齐铭莞尔,淡淡地道:“我努把力,争取尽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