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张雪兰费了好一番力气挤下地铁,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换丈夫的班。

病床上,钱书华的状态已经比刚入院时好许多,苍老凹陷的面颊也多了几分血色。

张雪兰把保温桶放柜子上,又找出一个碗,笑吟吟地随口说:“爸,昨天你不是说想喝乌鱼汤吗,我天刚亮就去菜市场给你买了。”

说话的同时,张雪兰将保温桶里的汤倒进碗里,一摸碗身,不烫不凉,温度正合适。

她摇起病床床位的升降杆,将老爷子扶起来,亲手喂老人喝汤。

一口喝得有些急,钱书华呛咳了几声。

张雪兰赶紧拿纸巾替老人擦嘴,小心翼翼,神态紧张,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和嫌弃。

片刻,老人缓过来,看向儿媳的目光慈爱而和蔼,温声道:“雪兰,又给你添麻烦了。”

“爸,咱们是一家人,你跟我见外什么。”

张雪兰笑着应了句。

就在这时,钱海生拎着热水壶从开水房出来了。进门看见妻子,他疲乏的面容上总算绽开笑色,说:“来了啊。”

“嗯。”

张雪兰舀起一勺汤喂给老爷子,顿了下,又道,“乌鱼汤我炖得多,爸一个人喝不完的,待会儿你把剩下的喝了。”

“嗯好。”

夫妇俩照顾老人喝完汤,又辅助老爷子刷牙洗脸,做完这一切,两人走到病方面的走廊上闲聊。

“大嫂那边还是不同意请护工?”

钱海生问了句。

张雪兰闻声,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无踪。

钱海生皱起眉,连续守夜几宿,他白头发似乎多出了好几根,配上一副眉头紧缩的表情,整个人愈显得憔悴。

看着丈夫这副模样,张雪兰有些心疼,也不好再跟他埋怨什么。只能叹出一口气,反过来宽慰:“大嫂是个什么德行,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吗?但凡要她出钱的事,她躲得比谁都远。”

钱海生:“那大嫂一直不同意,护工咱就不请了?”

“本来我也很气愤,心想,大家都是当晚辈的,你都能把事情做绝,我又有什么不行。”

张雪兰语气无奈,“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们都不管爸了,那不是和杨美玲成一种人。”

钱海生:“你的意思是……”

“护工还是要请。”

张雪兰道,“大嫂他们不想掏钱,那就还是老规矩,我们家先垫着。我们两个每个月的退休金,再加上多多也愿意出钱……问题不大。”

听见这话,钱海生不禁动容,伸手用力握了下妻子的胳膊,“雪兰,有你这么明事理的媳妇,我祖上积大德了。”

“少给我戴高帽。”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高跟鞋鞋跟敲击地砖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听出这阵脚步声的主人,张雪兰眼中的神色瞬间冷下去。连头都不稀得回,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哟,都在呢。”

杨美琳拎着一个高仿大牌手提包,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走过来,“你俩不在里面伺候爸,在这儿外面嘀咕什么呢?”

钱家几代人都是温吞的老好人性子。

对这个刻薄市侩的大嫂,钱海生心中虽然有诸多不满,但为了一个大家庭的和睦,他表面上依然和气,不愿把脸撕破。

瞧见杨美琳,钱海生笑了下,客气地招呼了声:“大嫂。”

杨美琳点了下头,描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往侧面一斜,瞟了眼钱海生身边的张雪兰。

钱海生等了会儿,见妻子半天没反应,只能轻扯了下张雪兰的袖子,示意她招呼人。

张雪兰面露不悦,袖子往回一拽,瞪钱海生。

“怎么了啊这是。”

杨美玲踏着步子走到张雪兰身前,打量张雪兰一番,轻嗤,“弟妹摆脸色给谁瞧呢?让爸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你……”张雪兰气结。

钱海生赶紧把妻子拦住,笑着对杨美琳道:“大嫂,不是你想的这样。雪兰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来就跟我说她头疼,身体不舒服,你见谅。”

杨美琳听后便没再说什么,瞟了两人一眼,转身进病房。

张雪兰懊恼:“你对她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知道她怎么说咱们、咱么说咱闺女吗?”

“你消消气吧,老爷子还没出院,和大嫂闹什么。”

钱海生压低声,劝说,“再说了,狗咬你一口,你难不成还要咬回去?”

张雪兰无言,被钱海生不情不愿地拉回病房。

“来老爷子,我给你买了点橘子,剥一个给你吃呀。”

杨美玲脸上笑眯眯的,坐在病床边剥橘子皮,顿了下,又状似不经意地提道,“欸对了爸,你和妈在西三环的那套老房子,现在收的租金是多少钱一个月?”

钱书华:“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

杨美玲笑得格外灿烂,“之前有消息说,西三环那边要搞拆迁。你们知道不?”

钱书华摇头,说不知道。

“这事儿好多人都在传。”

杨美玲说着,动作稍稍顿了下,试探,“爸,你也知道现在年轻人压力大。那套房子要是真拆了,拆迁款你和妈留一部分,剩下的不然就先分给我们?平平和勇勇还等着……”

“八字还没一撇,说这太早了。”

钱书华不冷不热打断。

杨美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下去,剩下的几瓣橘子往嘴里一丢,没再出声。

老人安静了会儿,想到什么,视线又看向忙着收拾东西的二儿媳,笑说:“雪兰。”

张雪兰回头:“怎么了爸?”

“一会儿,给多多打个电话。”

钱爷爷说,“让孩子这个礼拜六去我那儿吃饭,就说啊,爷爷奶奶想她了。”

张雪兰满口应下:“好呀。”

*

老人的身体状况,是整个家庭的晴雨表,钱爷爷一出院,一家老小悬着的心都跟着落下。

周五傍晚,钱多多忙完第二场美食竞赛,正在后厨接受记者采访,一通电话打进她手机。

采访结束后,她回到宿舍将厨师服换下,洗了把手,然后才给张雪兰女士回电话。

嘟嘟几声,接通。

“喂妈?怎么啦。”

接到妈妈电话,钱多多心情颇好,笑意渗进每个字眼。

“刚才忙着呢?”

“对呀。”

“吃饭没有?”

“吃过了。”

寒暄完,张雪兰女士切入正题,乐呵呵道:“你爷爷说想你了,让你明天过去吃晚饭。”

“明天晚上吗?”

钱多多语气迟疑几分。

“嗯。”

电话那头的张雪兰顿了下,察觉到什么,“怎么,你没时间吗?”

“……有。”

“那就好。”

张雪兰重新绽开笑颜,又禁不住感叹,“你们年轻人工作忙,我们都理解,可是再忙也得多抽时间陪陪长辈。爷爷奶奶都那么大岁数了,见一面,少一面。”

“我知道。”

钱多多笑着应下,“明天晚上我一定到。”

挂断电话后,她捏着手机眉心轻皱,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步。

星期四时,男朋友同志确定了周末的行程安排,准备约她去近郊的一个湿地公园露营。

针对这次的短途旅行,他甚至还制定了一份极其详细的计划表,相当用心。

公园离市区不远,早上出发,下午就能返回,倒是不影响她去爷爷家。

不过……就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想到这里,钱多多内心泛起一丝失落。须臾,她转身走出房门,准备当面向对方说明这一突发状况。

今天是周五,晚上八点左右的光景,年轻干部们外出见女友的见女友、聚餐的聚餐,整个宿舍楼很安静,几乎见不到几个人。

钱多多的小皮靴踩在走廊纤尘不染的白瓷转上,脚步声轻盈而清晰。

见四下无人,她径直来到408室门前。

正要抬手敲敲,却听“吱嘎”一声轻响,原本紧闭的大门竟自己开了。

她一愣,抬高眼帘。

陆齐铭英俊的脸进入视野。五官太立体、轮廓太锋利的缘故,带着很强的闯撞感。

寒冬腊月的天,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和一条深蓝色的拳击裤,浓睫淡垂,眉眼清冷,就那么平静又笔直地看着她。

“……我正准备敲门。”

钱多多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朝他笑,眉眼温柔,“你这是要出去吗?”

陆齐铭摇头:“来给你开门。”

钱多多呆了下:“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找你?”

“你的脚步声好认。”

他说。

这么说,他是提前在屋里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所以特地提前给她开门?

钱多多了然,紧接着便继续说道:“哦,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

“进屋再说。”

陆齐铭轻声打断她,“我下午训练那会儿受了点伤。你进来,帮我上药。”

听见“受伤”这个字眼,钱多多心脏瞬间一紧,也没再多问,点点头便动作飞快地进了屋。

前脚刚迈入,后脚便听“咔哒”一声。

房门被男人关紧。

“训练的时候怎么会受伤呢。”

钱多多微蹙眉,目光上下打量那道高大身躯,面上尽是担忧的神色,“没有及时去卫生所处理吗?伤在哪里……”

后头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陆齐铭眉眼清冽,往回走几步,两只大手捏住黑T下摆往上一撩,竟直接就把上衣给脱了下来。

钱多多睁大了眼睛。

男人赤裸精壮的上身映入她眼帘——肌肉线条根根分明,每处沟壑都如同刀刻。

强悍,野性,而又充满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