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榻边,伸手探了一下赵砚额头,惊得差点没跳起来:“怎得这样烫?这是怎么了?”
小路子摇头:“奴才也不知,方才脸还没这么热的。七皇子一直捂着胸口,说胸口疼。”
“胸口疼?”
丽妃伸手就去探他的胸口:“胸口怎么了?给母妃瞧瞧!”
赵砚捂着被子连连摇头,恰在此时,太医来了。丽妃连忙起身,朝太医道:“快,小七一直说胸口疼,还高热不退!”
太医一瞧赵砚脸色,赶紧坐了下来把脉。仔细探了探,好像除了虚火过旺,心跳过快,也没什么大症状。他又伸手探了一下赵砚额头,除了额头温度过高,面色也无异常。
但七皇子一直喊胸口疼,人也瞧着蔫嗒嗒的,他肯定不能说没事。于是朝紧张的丽妃道:“七皇子应该是昨日端午宴受到惊吓所致的心慌,吃几副药多休息应该无碍。至于高热,多喝水,少盖被子,少穿两件便是……”
他话没说全:大热天的,小孩子不用穿太厚,憋得慌。
丽妃听太医这样说才放心下来,原以为喝两天药,儿子就能好了。没想到赵砚不仅没好,瞧着好像更严重了。
端午宴,其余中毒的娘娘们都好全了,唯独他这个没中毒的病倒了。
后妃们都道丽妃好手段,反其道而行之,争宠手段一绝。
但,赵砚这次是真病了——心病。
太医院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不见好,太子担忧,亲自去看了他,临走时,还送了份礼物给他——是一个精致的玉麒麟摆件。
赵砚精神瞬间好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道:“太子哥哥怎么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太子笑道:“先前小七送孤东西,不是说让孤逢年过节也要送你东西。端午节也是节,虽已过了,现在补上应该也不算迟。你既生病了,就拿着把玩吧。心许瞧见这些精致的玩意,心情会好些。”
赵砚想哭:还是太子哥哥了解他啊。
太子走后,六皇子就来了。他从书包袋子里掏出一个半手臂高的玉雕坠金铃铛宝塔送给赵砚。很认真道:“小七,你先前送我的鬼工球太贵重,我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要。这个宝塔是我外祖母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宝贝了,就送给你吧。”
那宝塔玲珑通透,金光闪闪的,着实好看。
赵砚病瞬间又好了大半。
之后三皇子、四皇子也来了,也各自送了他礼物。
唯独二皇子和五皇子没来,五皇子还挺得意,在上书房上课时,当着众人的面就道:“我就知道小七先前送我们东西没安好心,幸好我当时没收,不然也得搭东西进去。你们等着吧,这才只是开始,往后初一十五说不定他就能病一回。”
太子蹙眉:“小五,你怎能如此斤斤计较,小七是病了。你不去就罢了,还如此说他?”
六皇子帮腔:“就是,送礼物是我们的心意,去不去看就是你个人问题了。”
“怎么就上升到个人问题了?”
五皇子委屈。
六皇子提醒他:“先前你生病,小七也去瞧你了,还给你带了糖人和糖葫芦,你忘了?”
五皇子:“……”
倒是没忘。
他不情不愿拿了两盒酥糖去看赵砚,见到人后,又忍不住嘴贱:“全宫上下就你精贵,我母妃病都好了,偏你迟迟不见好。你是不是故意装病,想父皇来瞧你?”
赵砚边吃着他的酥糖,边点头:“是呀,我等着父皇来瞧我呢。”
他的宝贝都赚回来了,现在就差父皇手里的那个挠痒杖。那东西可是玉做的,可值钱了。
五皇子没料到他如此坦白,骂了一句不要脸,就走了。
赵砚无辜:他怎么就不要脸了,他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他等啊等,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天佑帝来。
最后实在有些等不了,干脆套了衣服,往长极殿去。
天佑帝瞧见他来,还颇为诧异,问了一句:“小七病好了?”
原来您老知道我病了呢?
赵砚嗯了一声,眼珠子开始到处转,瞧了一圈也没瞧见他送出去的挠痒杖。
他刚想上前,冯禄就揽着一堆奏折过来,低声道:“陛下,这些都是六部紧急送来的折子,等着您处理呢。”
天佑帝拧眉,见赵砚精神颇好,也就没管他,兀自批起了奏折。
赵砚见他那么忙,也不好上去打扰。左右看看,坐到了他对面。冯禄立刻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来,好不容易等到天佑帝批完折子,又有大臣求见。大臣走完后,白九又来了,两人特意避开他,去后头谈了好一会儿话。
待白九出来,迎面又撞上姜相国。
赵砚似乎听见姜相国提起端午宴和姜皇后……姜相国和温国公对待自己女儿犯错的事,态度就完全不同。
他不争不抢,也没求情,只道:“确实是皇后大意了,陛下没因此伤了龙体便好。
天佑帝就喜欢他这点,从来都不居功自傲,从来都进退有度。
之后姜相国又提到玉京干旱的事:什么各地传唱歌谣,大楚气数已尽。南阳王招兵买马,蠢蠢欲动。
赵砚听得昏昏欲睡,连姜国走了也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砰咚一声响。他一下子就惊醒了,仰头瞧见他父皇发怒的脸,和地上几本凌乱的折子。
长极殿伺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冯禄连忙上前把折子捡起来,然后又把折子默默放到了御案之上,退到一旁安静等着。
天佑帝深吸一口气,往龙椅上一靠,闭目不语。
殿中气氛低凝,着实叫人难受。
赵砚眨巴两下眼睛,跳下木椅,走到他身后,给他揉额头。揉完额头又揉肩,揉完肩又给他捶腿。
天佑帝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他睁眼,看了赵砚一眼,温声道:“病才好,就别折腾了。说吧,等朕这么久有什么事?”
这孩子,几次欲言又止,眼巴巴的。
肯定有事。
赵砚挠头,很是不好意思,结巴了两次,才道:“父皇,先前儿臣给您的挠痒杖能还给儿臣吗?”
“你说什么?”
天佑帝以为自己耳背:“什么叫还给你?”
赵砚面色涨红:“儿臣觉得挠痒杖还要父皇自己动手挠,不好。您还给儿臣,儿臣送别的东西给您,行不行?”
天佑帝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感情这孩子在这等这么久,是来要东西的。
不就是一个破玉做的挠痒杖,孝敬了他,还要要回去?
这是做儿子能干出来的事吗?
天佑帝强忍着没削他,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就往外走。冯禄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赵砚呆了呆,立刻也拔腿就追:“父,父皇,您还没同儿臣说好不好?”
天佑帝头也不回的迈出长极殿,然后坐上了御撵。
赵砚厚脸皮跟着爬了上去,徒留小白在地上蹦跶。幸而小路子将它抱了起来。
御撵起驾,赵砚就仰头看着天佑帝。天佑帝目视前方,不搭理他。
直到御撵一路出了皇宫,然后又换乘马车,赵砚才后知后觉他们出宫了。
他趴在马车窗子边上,疑惑问:“父皇,我们出宫做什么?”
天佑帝:“少说多看。”
赵砚立刻闭嘴,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看。
马车从东城门直接出了玉京,沿着官道一路往东行。越往前走越荒凉,入目都是荒芜枯死的农田和树木。再往前走,地面干的发白,东城的皇觉寺脚下都隐隐出现干枯的裂缝。
午后三四点的日头照过来,一丝风也无,憋闷得让人难受。
这场景和皇宫截然不同。
玉京干旱了?
是了,他先前在宫里就听母妃和太子哥哥提过,方才迷迷糊糊间也听姜相国提到。
只是不知这样严重。
他看着玉京郊外满目疮痍,一时间完全忘记讨要东西的事了。
天佑帝下了马车,站在路边举目四望。
不多时,身边又多了个小小的身影,学着他的动作,同样到处看。
不远处的田根上坐着两个带斗笠的老头儿,面对枯死的田地,眼里全是痛惜。无奈道:“这天啥时候下雨哩,再不下,今年收成都没了。”
令一个老头子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听外地传言了吗?说是当今陛下得位不正,从去年起各地才灾祸不断,连太庙都烧了……”
“嘘,你不想活了!”
另一个老人拍了对方一下,警惕的左右看看。看到身着常服的天佑帝一行人时,吓得赶紧将对方拉走。
一群孩童从田埂上过,边跑边唱着歌谣:“北降大雪,南洪过境,东有茂草成灰。赵无王,聿不尽……”
跟着天佑帝的白九和冯禄等人齐齐变了脸色。
赵无王,聿不尽……不就是说赵氏将亡,大聿朝又会复兴吗?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冯禄立刻上前呵斥那些孩童,那些孩童瞬间做鸟兽猢狲散。冯禄气得跺脚,朝天佑帝道:“陛下,要不要让侍卫去将那些孩童抓来问问,究竟是谁在乱传?”
天佑帝摇头:“不必了!”
不过是几个传话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他早从姜相国口中知道童谣的存在,比起满目干涸,他反倒不在意这些。
天佑帝仰头看天,天空湛蓝,万里乌云,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马车又从城东绕了一圈,从南城门进。
天佑帝看着已有干枯迹象的护城河,忽而朝赵砚道:“小七,你不是想要那挠痒杖吗?你若真有神明护佑,替朕求一场雨,你要什么朕都许你,可好?”
赵砚:“……”
父皇不会以为系统是神明吧?
今日带他出宫,就是祈望他脑海里的神明能瞧见苍生之苦,起了怜悯之心,下一场雨。
他虽也觉得百姓不容易,但下雨这事,他还真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