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和半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无论多少课程,多么难学的知识和技艺,田姑娘从不喊苦,从不抱怨,认真又刻苦。
和七殿下小时候简直是两个极端。
半夏也跟着道:“奴婢瞧着殿下先前说的,聪慧勇敢的姑娘就是田姑娘吧。”
丽太妃叹了口气:“本宫也是小门小户出身,也非不通情理。这姑娘是不错,但总觉得我家小七该配更好的……”
沉香和半夏对视一眼,一时也没敢接话:主要是太妃娘娘一开始对未来的王妃期待太高,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猎户出身的田姑娘也正常。
好事多磨,只能慢慢来了。
如此继续半个月,到了约定的日子,丽太妃来检查田翎学习的成果。
规矩学的有模有样,琴棋书画很是勉强,只能知道个大概。这些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丽太妃也不勉强。又拿起最简单的诗经来考她,没想到她居然把里面的字全认会了。
丽太妃诧异:“你确定先前不怎么识字?”
田翎点头:“先前我阿娘一直病着,没空识字……”
沉香凑到丽太妃耳边小声道:“娘娘,派去田家村的人回来了,田姑娘母亲自她出身就一直病着,田姑娘从懂事起就忙于挣钱替她母亲治病,村里也没有读书人……”
丽太妃:这姑娘年纪不大,比她小时候可过的苦多了。
她又问:“听闻你会机关术,那又是谁教你的?”
田翎:“民女自己琢磨的。”
她自小就跟着阿爹狩猎,会制作些简单捕猎工具,时间长了,就会自己琢磨了。
后来偶然机会,帮助过一位姓姬的墨家机关术传人,对方送过她一份图谱。
丽太妃惊讶于她的天赋,但面上什么也没说,轻咳一声后道:“考核就先到这儿吧。”
田翎期待的看着她,直接问:“那民女过关了吗 ?”
丽太妃没回她,而是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稍晚本宫再告知你。”
田翎虽很想知道答案,但还是点头,先走了。
沉香和半夏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敢问。
稍晚,赵砚又特意来问了一次。丽太妃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就在赵砚快忍不住再问一次时,她才道:“就算本宫同意,你父皇能同意吗?你是郡王,郡王妃也是要上皇家玉蝶的。成婚前,郡王妃的生辰八字和名籍都要呈到御前。”
赵砚立刻道:“父皇说过不会干涉我的婚事。”
丽太妃呵笑两声:“你怎知他不是随口一说?你父皇这人还是很要面子的,那姑娘身世又实在差了一些……”
赵砚:“那便先斩后奏,等成完亲再传话过去。”
丽太妃拧眉:“万一先斩后奏后,你父皇还不同意呢?”
赵砚信心满满:“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若是不同意,这日子就别过了。
他语气坚定道:“母妃就松口吧,儿臣这辈子只娶她一人为妻。”
丽太妃愕然:她儿子居然能为了心之所向做到如此!
她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二人如此坚定,本宫也不会棒打鸳鸯。待合完八字,本宫就让人挑日子。”
赵砚欣喜:“多谢母妃。”
总算解决一件大事了。
丽太妃见他眉开眼笑的,忍不住酸了一句:“也没见你因为母妃这样高兴过,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赵砚立刻凑过来挽住她的手,冲着她撒娇:“母妃,儿臣最喜欢母妃了。”
丽太妃格外受用,伸手推开他没好气道:“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撒娇!”
赵砚从丽太妃屋子里出来,就在对面廊下瞧见了田翎。
她一袭鹅黄的衣裙,秀发及腰,云髻之上簪了两排细密的银铃,隔着丝丝雨幕朝他看来。
这副模样和以往在黎山看到时很是不同。
赵砚下意识朝她露出笑,然后举起手,摆了个OK的手势。
田翎疑惑,也伸手模仿了一下他的手势,浓黑的长睫犹如春雨的蝴蝶眨了两下。
呆呆的,竟然有几分可爱。
赵砚噗嗤一声就乐了,田翎局促的放下手,转身跑了。随着她的动作,发间的银铃跟着叮叮铛铛的一阵脆响。
他突然觉得娶亲好像也不错。
春雨霏霏,柳丝柔长,院中一片新绿。
小路子撑了伞,主仆两人一路往走出了主院。回到书房后,赵砚就休书一份,让人送去隔壁的灵江镇燕府。提前告知燕大哥自己要成婚的事。
待要收笔时,赵砚又想起方才田翎歪头疑惑的表情:她应当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又写一张字条折成千纸鹤交到小路子手里,交代道:“把这个给沉香姐姐,让她给阿翎送去。”
小路子立刻笑嘻嘻的接过,按照吩咐把字条交给了沉香,沉香又依言把千纸鹤送去给了田翎。
田翎拿到千纸鹤时双眸晶亮,捧着它仔仔细细的打量,直到睡熟,也没舍得拆开瞧瞧,也就无从知晓丽太妃已经同意两人婚事的事了。
她忐忑了三日,每每想问丽太妃又生生忍住了。
直到第四日,丽太妃让她过去,她以为终于有结果了。丽太妃只道:“今日你陪着本宫外出吧。”
田翎长睫闪了闪,应了声是。
沉香暗自摇头:太妃娘娘在殿下婚事这件事上当真别扭,明明都同意了,还要考验田姑娘的定力。
她看破不说破,陪着两人往外走。才出了主院,就瞧见赵砚迎面而来,对方瞧见他们先问出了口:“母妃,您和阿翎去哪?”
丽太妃温声道:“出去置办些东西。”
赵砚一想也是,婚期都快定了,是该置办成亲要用的东西了。至少婚服,凤冠霞帔头面首饰这些要先做出来。
他左右无事,于是道:“儿臣也陪着你们一起去吧?”
成亲也是他的大喜事,他该陪着一起置办的。
丽太妃蹙眉:“这些繁琐的事,你去做什么?”
“儿臣不嫌繁琐。”
他笑着看向田翎,田翎俏脸微红,垂下眼不说话。
丽太妃无法,只得让他跟着。没想到才到门口,就瞧见匆匆赶来的燕祐。
赵砚感叹:看来他是没办法去了。
燕祐下了马车,先朝丽太妃行了一礼。丽太妃笑道:“你们同小七聊,本宫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就上马车。
田翎紧跟着上去,待坐定,见门口的燕祐朝自己看来,才忍不住问了丽太妃一句:“太妃娘娘,那位是?”
丽太妃温声道:“小七的义兄,燕记的大东家。”
田翎讶异:燕记的东家居然这样年轻,还是殿下的义兄?
殿下排行老七,上头应该还有六哥哥哥吧。
她小心翼翼的问:“太妃娘娘,您能和民女说说殿下小时候的事吗?”
丽太妃并不排斥,就和她多说了两句。
马车一路到南街最繁华的首饰铺停下,丽太妃一进门就朝掌柜道:“把你们店里所有时兴的首饰都拿出来给本宫瞧瞧。”
掌柜的自然认识她,立刻将人引到了雅间,然后把铺子里所有上得台面的首饰全摆到了她面前。
十几个托盘金光闪耀,差点闪瞎田翎的双眼。
丽太妃往软椅上一坐,朝她抬抬下巴:“你挑一挑,喜欢哪个就留下。”
“我,我挑?”
田翎有些不知所措,结巴道:“太,太贵重了!”
丽太妃拧眉:“莫要小家子气,既然让你挑你尽管挑便是。”
田翎只好随意挑了一支蝴蝶金簪,递到她面前,小声道:“就这支吧。”
丽太妃接过金簪,然后朝掌柜道:“除了这支,剩下的所有都包起来,送到郡王府去。”
田翎瞪大眼:“太妃娘娘!”
丽太妃横她一眼:“以后你要习惯这些!”
田翎立刻哑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太妃娘娘说以后……
丽太妃只当没瞧见,从首饰铺子出来后,又带着她往另一条街的锦绣阁去。
锦绣阁的掌柜比方才首饰铺子的掌柜还献媚,上来就对着丽太妃一顿溜须拍马,恭恭敬敬把人请到了二楼坐下。
伙计忙上了特供的茶水点心,然后拿出不同的布料摆在丽太妃面前,乐呵呵道:“太妃娘娘,这是南边新来的布料,手感丝滑,十分
舒爽,用来做夏裳正好,您瞧瞧。”
丽太妃眼皮也没抬,搁了茶碗,只道:“夏裳先不看了,找最好的女师父给她量身,铺子里最好的喜服布料也全拿出来让她选一选。”
她目光落在田翎身上。
掌柜的楞了一瞬,目光也跟着落在了田翎身上,多嘴问了一句:“这位姑娘是?”
丽太妃直截了当道:“未来的郡王妃,你们量衣的时候仔细些。”
掌柜讶异,随后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店小二去喊女师傅过来,顺带让人把店里最好的婚服布料拿上来。
店小二慢了半拍,掌柜大喊:“动作快一些,郡王爷快成亲,别耽搁了!”
他大嗓门一喊,整个布庄的人都听见了。
田翎面皮发红,紧张问:“太妃娘娘,您是同意民女和殿下的婚事了?”
丽太妃点了一下头,随后以后问:“小七没和你说?”
田翎摇头,心中实在激动,俯身雀跃道:“民女现在知道了,谢谢太妃娘娘!”
丽太妃没搭理她,但低垂的眸子里也含了淡淡笑意。
不多时,女师傅上了二楼过来给她量衣,又让她选了婚服的布料和样式。虽说让她选,田翎也没自作主张,凡是都问一遍丽太妃。
丽太妃私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心道:这孩子还是十分有孝心的。
半个时候后,两人从锦绣搁出来,身后的仆从手里已经拿满了新进的布料和时兴的成衣。
丽太妃高兴,指着对面的茶楼道:“我们先去那坐坐吧。”
田翎应了声是,挽上她的胳膊就往对面去。
“闪开!”
热闹的街道突然冲出一人一马,直直朝着两人而来。
眨眼便到了近前。
丽太妃魂都吓掉了,手脚不听使唤的僵立在原地。
“娘娘!”
沉香和半夏齐齐大喊,田翎瞳孔微缩,拽住她转了个身。丽太妃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瞬她就直接撞到了沉香身上,那马擦着她鬓角飞过。
她惊魂未定回头:她如今的吨位,这姑娘力气也忒大了!
一人一马笔直朝一个方向冲去,所过之处众人惊呼躲避。
丽太妃蹙眉:“哪家粗野之人,闹事驾马,想害死人不成?”
她伸手抚上鬓角,又惊呼一声:“快,快去把人截住,本宫的凤簪不见了!”
沉香和半夏脸色齐齐一变:太妃的凤簪可是太上皇赏赐之物!
田翎也立刻反应过来,解了王府拉货的马车,翻身打马就追。她上马的那刻,整个人都被点亮,精致的眉眼英气勃勃,鹅黄的衣袂飘飞,飒爽的叫人移不开眼。
丽太妃眼睛都看直了,继而又担忧起来:“快,还不快追上去,莫要让她摔了!”
沉香赶紧扶着她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追在田翎身后去了。
两匹马并一驾马车在路上疾驰,行人闻声早早避开了,退至道路两旁议论纷纷。
田翎越追越觉得路熟悉,待转过一个街角,郡王府近在咫尺。
她讶异就见那偷凤钗的贼人直直朝着郡王府去了,到了郡王府门口,翻身下马,直接就往府里去。
他一动作,挂在他腰间的凤簪跟着不住晃动。
田翎紧跟着下马,伸手就去夺那凤簪。
对方似乎感觉有掌风靠近,侧身就避开了。他这一侧身,田翎终于瞧清楚了他的正脸,他脸上戴着一副银色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如寒冰利刃。
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门口的护卫踢了一脚。
他冷不防倒飞了出去,整个人重重的砸进了郡王府内。
府中正在扫洒的婢女和小厮惊叫一片,连连后退,惊慌中有人慌忙去禀告了赵砚。
赵砚听闻后,忙同燕祐匆匆往正门口走。
他转过回廊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地上的人:那人银色面具覆面,一身玄色衣衫**枯血浸染。因为方才重重一摔,又有血顺手他手骨洇出,浓重的血腥味在前院弥漫。他手却死死抓着一个包裹,后背长刀已经不知所踪,面具下的脸也正微微扬起,双眼盯着赵砚,嘴唇翕动,无声喊了句七殿下,就昏死了过去。
郡王府的护卫忙要上前托人,赵砚喝道:“住手!”
别人不认得这人,他和燕祐却是认得的。这人是陛下身边暗卫首领玄零。
赵砚拧眉:暗卫首领此刻不应该在皇宫大内保护父皇和六哥的安全吗?怎么如此狼狈,摔到了他府上?
宫里肯定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