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命如线(三十九) 咖啡会议(下篇)……

降谷先生的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一句质问, 但宫野明美并没有对此感到恐惧。她像是个真正的、纯粹的牛马职员那样,屏蔽了老板所有的阴阳怪气,只是含着全然温和的笑意拿出文件, 将它放在这位尊贵的总裁面前。

[哟, 瞧这周身的气派, 竟不像集团的实习员工, ]系统掐着嗓子发出奇怪的声音,[竟是个嫡亲的员工!]

萩原:“……”

“也许您并不怎么重视这些流程上的东西,但我今天还要就我的工作内容提交加班审批的, 降谷先生, ”宫野明美丝毫没有理会大领导脸上古怪的表情,相当认真地开口, “所以我是真的在工作——为了方便我们接下来的交谈,请您先看看这个?”

降谷正晃接过那份报表。说实话,他并不是很能看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但附在后面的商品构造图, 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再结合上境外走账的情况……

“你是说,”他皱起眉头,“有人在仿制并倒卖软银集团设计的办公用品?”

——有意思。一般来说, 处在总裁的位置, 提到自己所领导着的公司, 会措辞成“我们集团”或者是“集团”吧?会把“软银集团”这四个字完完整整讲出来,降谷先生对这家集团的归属度似乎不高呢。

但从之前了解到的内容来看,他明明一直待在这里。他接触到组织的时间比进入集团还要早吗?还是……

不过这些问题可以等到之后再思考。看着被降谷先生额外抽出来的那张图纸,明美微笑起来。

现在的重点只是这一张图纸。从降谷先生单单拿出它来看, 他也很清楚现在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只是办公用品的话,也很正常,”明美微微偏头, 露出一种好学生在课堂上做汇报时的神气,“不具备设计能力的海外厂商找市面上较为知名的产品进行仿造,仿品的质量普遍来说也不会很高,我们一般都会无视,只监控他们的流水情况,如果卖得好再让法务部去打官司收割。”

[真是黑心资本家啊,]系统感慨,[软银集团为什么不试一试,自己去做出海掌握外面的市场?哦,可能是因为关税又有在涨。宿主,您说小男孩落到土地上会被收关税吗?]

萩原:“……系统亲!专心听明美小姐说话!”

“所以你在加班做这方面的工作吗?”降谷正晃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慢慢喝了一口,“我想这是令人信服的加班理由。你的加班审批会被通过的。”

宫野明美早有准备地摇头,“并不只是这个。降谷先生,我注意到,最近在俄罗斯,这款打印机被仿制的次数突然增多了。而且,它的销路也很广,许多企业都愿意进货。”

“也许只是他们突然有很多文件需要复制,”降谷先生刀枪不入,“最近有什么流行的同人本吗?”

宫野明美:“……什么?”

“不……没什么。”降谷正晃默默撤回了一句反驳,改成了一句反问,“宫野小姐真是让人惊讶。我没想到,你会知道这款打印机里的秘密。”

降谷先生回到组织时做出的第一件贡献。如果明美连这个都能知道……她为什么还只是一个边缘成员?

[呃,宿主,说到这个,其实降谷先生也是边缘成员啊!]系统不得不开口插话,[您看,他现在都还没有代号呢。虽说可能是因为父子俩不能同时有代号的关系,但代号好像也没那么好搞。]

倒也是,萩原勉强被说服了。

就算不论非代号成员的权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小的事,宫野明美也毕竟有一位被组织重视着的妹妹。更别说降谷正晃还曾被志保看管着,志保本来就有权限和途径去了解他后来的动向。如果她是从志保那里听说“降谷正晃曾用一款打印机重获组织的信任”,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您会意外是正常的。我也是……”

宫野明美终于露出一点局促——并不是上台前、考试前的那种紧张,而是大胆地说出自己并不完善的构想被人夸奖、拼尽全力写完最后一道题后发现答案正确之后,才肯露出来的那一点羞涩但骄傲的局促。

“我也是刚知道这个,”她说,“到您的集团实习后才知道。”

这下萩原是真的开始对她这个人感兴趣了。原来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她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好了宿主,]系统对他这副样子有点无奈,[从一开始就是您刻意在为宫野小姐制造机会吧?现在怎么又好像很惊讶!]

萩原在心底毫不心虚地回答,“研二酱只是觉得这样反应会比较有节目效果嘛!而且,宫野小姐应该也很需要这方面的肯定?这对她有好处。”

[宿主……还挺细心的。]

“是从我对资产流向特别监控的行为上看出来的?”想着宫野明美的专业,降谷正晃又换过一个方向,“还是我们这里固定资产盘点的流程——嗯,你笑了。看来是这个。”

宫野明美点点头,“是的。我一直都对我们这里年末检查办公用品时的仔细程度感到震惊,后来关注到这份境外对打印机反常的大量复制记录,就大胆猜测了一下……看来是没有猜错。”

“你是对的,”降谷正晃庄严地点头,“你有资格与我合作。所以,你想向我请求一些什么?不用担心,大胆说。”

他等待着宫野明美为别人提出要求:她天性就是这样,总是挡在别人身前。会是关于她的妹妹吗?想要让妹妹在组织内多一个帮手也是人之常情。她可能会凭借之前的交情提出要求,希望降谷先生的儿子、已经取得代号的波本可以帮一帮宫野志保。或者,也有可能是关于最近明显不妙的小遥。

[真是倒反天罡,]系统悲叹,[降谷零,区区一个本科毕业生,怎么让他去帮双博士学位的小志保!明美小姐也是想太多了。]

萩原:“……系统亲,请不要用学历来判断一个人的价值,研二酱不希望再听到你讲这种话。话说回来,你的数据库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系统只是笑:[嘿嘿。话说回来,如果明美小姐真的提出需要降谷警官完成的请求,宿主会让您的儿子——呃,您的同期去做吗?]

“虽然很想说几句遗憾的话,不过如果简单回答的话……果然还是不会吧,”萩原思考片刻,还是给了系统最直接的回答,“我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帮助明美小姐,小降谷恐怕也是一样。但波本不一定会这样做,这对小降谷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所以我会选择自己去动手帮忙,至于小降谷……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比较好。”

他停了一停,没有听到系统的回答,于是又添了一句,“也算是享受特别待遇了哦,小初?研二酱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这么诚实的。不打算对我的自私说点什么?”

[谢谢宿主。不过,您现在的话才是真的不诚实吧?]

“什么?”

[因为您非要把您的高尚说得一文不值。据本系统的观察,人很多时候都只选择对一个人高尚来成全自己的高尚,而忽略掉其中受影响的第三方。而您明明选择了成全所有人高尚品格的方案,却要把这说成是自私。]

电子音里简直含了几分控诉的意味,[宿主对自己太坏了。]

萩原没有想到过,系统会这样说。虽然刚才半开着玩笑,理智上也知道这与自己无关,但情感上他其实是真的在自责……明明自顾自地对十岁的小女孩说了“我们是同谋”那种话,明明看着她的姐姐在对自己求助,却不愿意毫无保留地喊上朋友帮助她。

“谢谢你,小初,”萩原郑重地对系统道谢,“我觉得好多了。”

[那很好。宿主……值得更开心一点。]

调节过自己的心情后,萩原再度看向明美。很明显,她在思考,在组织语言……他等着她的请求,并且开始打起了部分拒绝她的腹稿。

然而,宫野明美却说出了让他意外的话。

“我请求,”她直视着那双紫色的下垂眼——那个被她拉到诊所的小男孩有着相同的双眼——用力道,“您能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俄罗斯反常翻卖能够偷录情报的打印机,这件事是我发现的,我想处理,也有能力处理。”

这下,降谷正晃是完全被她吓到了。

“你……”他不敢相信地皱起眉,“你去处理?”

“没错,”她整了整自己系着的丝巾,萩原自己也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可以显得自己胜券在握,视觉上又不至于对面前的人产生压迫感,“我有思路,已经将怀疑对象缩小到了两个人以内:近期活动范围在东欧、在您苏醒后第一个代表组织前来与您洽谈的代号成员奥鲁霍,以及他在东欧对抗着的、曾与波本——您的孩子——缠斗过的普拉米亚。”

天啊。她真的是来汇报工作的。

降谷正晃决定用认真、具体的问题回报这份决心,“那你有人手吗?”

“有,”明美平平静静地说出接下来的话,目光中丝毫不见羞涩或动摇,“现在与我交往的、在组织代号为莱伊的狙击手诸星大。我能为他提供协助,他也需要这份情报背后的功绩。这对他只有好处,他会同意和我合作的。”

就这样坦然地提起与爱人互相利用。而且,她的论据……不是爱情。

不过,这件事并不是什么不能拖一拖、必须要立刻执行的任务。非要选在小遥第一次演出的晚上来谈这件事……

“系统亲,”萩原在心底问,“明美小姐……还是有那么一部分,是在为了小遥努力,对不对?她觉得制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把乐队的键盘手带走,就能让小遥既定的命运来得再晚一点,没准就会有什么转机,对不对?”

[本系统也不知道。不过,]电子音停了一停,[从本系统对电子设备的监控来看,她确实问过自己的妹妹,贝尔摩德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安排。]

就像小初说的,这当然是高尚的。明美没有选择用哭泣的样子博取他的同情心,让他决定帮助小遥、帮助志保,而是为他帮忙、让诸星大有利可图,让她自己变得更有用,再顺便帮一帮小遥。

人很多时候都只选择对一个人高尚来成全自己的高尚,而忽略掉其中受影响的第三方。而她选择了成全所有人高尚品格的方案。

“我同意,”降谷正晃说,“我同意您的方案,宫野小姐。我会为您和诸星先生——莱伊,我会为你们的旅途提供经济上的支持。除此之外的支持也完全没问题,如果有需要,尽管提出来。”-

接下来又是乏善可陈的意识转移读条。终于在暂时属于自己的病房中再度睁开眼睛时,萩原看到松田,看到自己的幼驯染,看到他正站在窗前看着一件衣服。那是萩原入院时穿着的外套,显然已经被送去干洗后又好好地拿回来,松田正在查看它。

“……小阵平?”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不过没关系,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萩,”松田习以为常地与他打招呼,他似乎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完全不需要解释,就算是幼驯染的意识不在这里,留在这里陪床好像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你的外套上烧了个洞。之后可能要拿去补一补。”

对。那是……他看完那四年的时候吸了一根烟,烫坏了外套。他平时抽烟都很注意,从来不会弄破衣服;但那天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于是烟灰就落下来,在他最喜欢的外套上烫了个疤,烫出来一个泪滴浸透纸巾一样的洞。

“没关系,小阵平,”他看幼驯染的眼神像看属于他自己的那块补丁,“没关系,我回来了。”

第112章 命如线(四十) 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

挺让人感动的一个画面。但松田阵平回得很简单, 他的眼神倒是比语言内容复杂很多,“哦。”

萩原有点尴尬。可能只有松田还有他姐姐知道,从小到大, 萩原研二同学尴尬的表现就是说很多话, 不失为一种迎难而上的自我表达方法, 而他现在的尴尬足足有这么多——

“小阵平, 你就不想多对我说点什么吗?或者至少问一问小遥的事情嘛,她今晚可是完成了第一场演出呢!台下还出现了一个代号为‘琴酒’的银发男人帮忙打鼓,等下我会把他的样子画下来哦?没准之后你还会透过小遥的眼睛看见他。嗯, 说起来, 我们有机会要一起对一下小遥认识的人,还有一个国中生要重点介绍……”

萩原简直称得上滔滔不绝了, 然而松田仍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有点慌,开始在脑内频道找系统搭话,“小初, 这边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问题了吗?你给研二酱透个底。”

[没什么啊,]系统也有点纳闷,但它很聪明, 它知道自己要是贸然去读松田警官的心理活动, 恐怕只会惹得宿主更生气, 因此决定选择抒情赛道,[本系统猜测,猜测啊,没经过运算的那种。也许松田警官是等您太久了, 没有幼驯染陪在身边,眼中的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萩原:“……”

“小初啊,实在编不出来可以直接对我说‘不知道’的, 我又不会生你的气,”半长发青年有点好笑地抬起双手,挺有童趣地张开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取景框来把松田放在正中间,“你看,让小阵平眼中世界失去色彩的原因,明明是他在室内戴墨镜吧?”

[虽说对于不知道的问题胡乱输出是人工智能的通病,本系统确实应该克服一下,但是具体到这个问题……]电子音里静静地充满了幽怨,[本系统错就错在接你的话。根本就不应该搭理你们俩!]

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虽然给心灵的窗户上了一层黑色防窥膜,但松田警官的直觉更加敏锐了——卷发青年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正看见萩原的手势。他有点莫名其妙地抬起了头,“怎么了?突然这样对着我。”

[松田警官!]系统发出鬼叫,[这是两把枪的意思!萩原警官要枪毙你两次!]

萩原:“系统亲,研二酱现在确实很想给你两枪。”

松田摇头。萩原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笑了一下。

“小阵平?”勇敢的半长发青年再次发起冲击,“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吗?”

松田只是一耸肩。

“暂时没什么,”他说,“反正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心浮气躁乃是大忌,对吧?”

萩原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歪头,“虽然小阵平讲这句话的样子很帅,但是——不要把经典台词搬出来敷衍我啊!”

“那好吧,”松田还真仔细想了想,抛出了一个自认为的安全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毕竟刚切换过来。还会痛吗?”

就问这个?总感觉有点不妙。但话说回来,如果不回答的话,好像会更不妙的样子。

半长发青年有点茫然地体会了一下,还是摇头,“可能是因为还在回想刚才的演出,肾上腺素还在发挥作用……总之,确实感觉不到痛。”

“那么令人激动的演出吗?”松田这下真有点好奇了,“你在台上学我唱歌了吗?”

萩原:“……没有。”

“所以令人激动的点在哪里?”松田拿出一副学术探讨的态度来问。

“被小阵平这么一说,”萩原平静道,语气中甚至有几分大彻大悟的味道,“突然觉得确实没什么好激动的了。”

他们对视两秒,一起笑了出来。本来还只是微笑,后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笑到最后,系统不得不忧虑地发出提醒,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在台上学鸭子叫。在它的认知里,这种演唱会带着单话题#难听上热搜,不标注歌手本人大名的那种。

“所以,”松田笑够了,终于想起来问,“国中生是怎么回事?”

萩原伸手比了一下,现在受了系统的影响,他也开始有点在意人的身高,“嗯,大概这么高,有长度和小阵平差不多的黑头发,有点乱乱的;蓝眼睛,手部很灵活——”

被熟悉感冲昏头脑的松田:“……他也是被系统捏出来的吗?”

[首先,松田警官,这事不是本系统干的,世界上本来就有一位叫作黑羽快斗的帅气小朋友,萩原警官是主动结识了他。然后,宿主,]系统幸灾乐祸,[您现在听起来好像一个收集周边的变态哦。]

“不是啦!”萩原不得不为自己发声,“小黑羽的手部灵活度是另一个方向的!他是一位很厉害的魔术师!能变出来好多扑克牌和玫瑰的那种!”

[嗯对,他以后还会拿到扑克牌枪,手里哗哗哗往外冒牌,]电子音帮腔,[然后被新一指认为冒牌货。]

萩原:“……”

“魔术师?”松田却先皱起了眉,他找出伊达航发给他的海报照片,“萩,你来看。你说的黑羽快斗——是这一位吗?”

该说不说,这张海报上十三岁的快斗帅得真是惊心动魄。系统忍不住在两个人脑海里打满了十字架夹着的[升天]两个大字-

顶在汽车前的香槟金色十字架像是十字军冲锋一样穿过浓雾。伊森·本堂开着他的雪铁龙,他能确定他的车上很干净,因此也敢和女儿说几句话,“等下不要害怕。贝尔摩德的主要活动范围不在日本,如果是清理卧底的任务,不会是她来负责。她找你一定是别的事。”

本堂瑛海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不会有那么确定的答案的,父亲,这话还是您教给我的。间谍的生命中没有确定。

——如果您也有您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那么您为什么亲自送我到这里来?

“没关系,”开口时她只是笑,“无论她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激怒她,更不会暴露我自己。”

伊森有点想叹气,有点想吸烟,有点想把窗户打开把车飚到一百六十迈。这里有太多的郁气需要吞吐。他正在带女儿去单独会见一个犯罪分子的路上。其实他没怎么让女儿坐过他的车。他甚至连接送她上下学都没有过。难得的温馨记忆竟然要直通贝尔摩德。

瑛海……

“嗯,”他说,“这很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停下车。女儿下车后还回头看了看他,就像是走进学校大门那样走进了贝尔摩德约定的餐厅。

——没事的,本堂,你得这样想。他苦中作乐地在心底对自己说:就当是把女儿送去上学了吧,只不过学校在美国,会比较危险,经常发生一些枪/击案件-

“所以,有人在小黑羽的海报后面放炸弹?”萩原的眼神瞬间锋利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想要威胁他?他父亲的事……”

松田摇头,“不知道。现场没有发现类似犯罪预告之类的内容,而且爆/炸/物在墙体中埋藏得很深,就算是真的爆炸,应该也不会伤到人。倒不如说,我觉得连海报都不一定会被划破。”

[是不可能有预告,这犯罪预告怎么写啊,]小初积极参与讨论,虽说它讲出来的话都不太靠谱就是了,[面壁者黑羽快斗,我是你的破壁人——啪,墙裂了。]

萩原和松田默契地选择了无视它。

“也就是说,在引爆后,那张海报可能会飘飘悠悠地落在大家面前?”半长发青年抬起手,做了个很有童心的示意动作,“难道是主办方的宣传手段?”

松田掏出手机,把屏幕比给幼驯染看,“问过了,主办方矢口否认。顺便一提,班长也考虑到了他们是看事发之后不敢承认的可能性,现在也已经调查了他们近半个月签收的包裹。一无所获,他们应该没有途径获取和安装爆/炸/物。”

“那就只能是第三方了,”萩原皱眉,顺便问了问系统,“小初,你调查那附近的监控了吗?”

[本系统也没什么收获,而且按理说,黑羽快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有这么大规模的演出才对……]电子音有点发蔫,[宿主,小遥和快斗那天被贝尔摩德看到,好像影响了她的想法。本系统应该说过的吧?快斗的父亲算是贝尔摩德的师父,他将自己的易容技术教授给了作为莎朗的贝尔摩德。可能是什么,乌鸦的报恩?]

萩原听得一头雾水,“她看到了小黑羽,所以就突然决定要给他安排一场演出?这也太奇怪了。”

“是啊,安排给小遥的演出有非常明确的目的,”松田接话,“景老板他们已经对我们说了。可是安排那个魔术师的儿子又是为了什么?反正我觉得,如果有谁想对老头报恩,是不会给我安排一场拳击赛的。”

半长发青年捂住脸,“丈太郎叔叔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不过道理确实是这样。还是先问问系统亲,你说了黑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有大规模演出’对吧?那按照小初你的数据库来看,有小黑羽这样水平的魔术师应该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举办一场什么样的演出?”

[呃,应该会在大家欢庆新年的时候出现,]系统平静道,[身边还会有一位国民度极高的女主持人给他当托……呃,不是,和他配合。他会对所有人大声说,“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萩原:“……”

他很想当作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些荒唐的话,但小初显然对快斗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让他不得不认真揣摩这些信息。

“国民度极高的女主持人……”半长发青年若有所思,“我们这里,有这样的明星吗?”-

看到女儿抱着书向他走来的时候,伊森·本堂感到非常诧异。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错觉:就像是上帝怜悯,他的许愿成了真,他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来送女儿上学的父亲,现在女儿抱着课本回来了。

可是,开什么玩笑。他的女儿是本堂瑛海,又不是鲁梅拉!怎么会抱着书回来的啊!

“父亲,”瑛海一脸恍惚地拉开车门,才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反省自身,“我还是对卧底课程太过敷衍了,回去我就想办法向之前的教官道歉。看来做卧底确实需要精进课业中的每一门。是每一门。”

伊森抑制住了伸手去探女儿额头的冲动,“到底怎么了?”

“贝尔摩德,”瑛海语气恍惚地说,“她问我懂不懂播音的基本原理。”

第113章 命如线(四十一) 咬住秒针

至此, 正事好像已经全部说完了。夜晚本不是该用来谈论所谓“正事”的时间,但即使是这样做了,也仍然填不满一整个夜晚。

“小阵平, ”再要反应不过来也就不是萩原了, 他转过头去看还在和那件外套较劲的松田, 笑吟吟道,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虽然听到了萩原的话,但松田仍然连眼睛都没抬起来,只是对着那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看。那副架势简直让萩原疑心其实他自己是传统故事中的报恩鹤, 他自己都没能发现, 但幼驯染已经敏锐觉察,并准备好帮他保管羽毛。

[报恩鹤的故事好像有好几个版本……]小初挺有求知欲地缠着宿主问了起来, [宿主你说的是拔自己羽毛纺织成布、失去全部羽毛后离开的版本吗?]

“嗯,没错哦,”萩原产生了一种带亲戚家小孩的错觉, 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就是失去羽毛后只能变回鹤的版本。”

系统恍然大悟,[本系统明白了!松田警官是怕您衣脱大变, 所以才会反复检查您的衣服!]

萩原:“……”嗯, 这个欠扁程度也和亲戚家小孩差不多。唉, 小阵平真是开到隐藏款盲盒了!我一直都觉得,童年的研二酱算是姓萩原的小孩子里最可爱的那一个!

[那是当然了宿主,]系统安抚,[您是盲盒中的爆款。]

“小初?!”萩原震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抱歉宿主,本系统现在实在紧迫不起来。]

系统说得理直气壮,萩原一时之间被噎住了, 下意识求助似的往松田那边看了一眼,“小阵平!”

“嗯?”松田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半长发青年开口就是告状,“小初它——”

他说了一半才想起来方才走的是自己脑内的频道,小阵平并不能听到,悲伤地哽住了。偏偏松田要火上浇油,“怎么了?萩和系统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哇,小阵平,”萩原超级惊喜地捧起脸,“你是在因为我有了你不熟悉的朋友而吃醋吗!太好了,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在期待这一刻了!”

松田:“……”

“没有,”他冷酷无情地摇头,“我不想和系统做朋友。我更想拆它。”

这下轮到系统告状了,[喂!宿主!救我啊!]

“嗯……”萩原想了片刻,一偏头,“不好意思啊系统亲,研二酱也有点想……”

[这是虐待!残酷的虐待!是卸磨杀驴!]电子音回旋惨叫,[你们持有的是高贵的三点零版本系统,不能随便残害!]

系统的惨叫让房间里有了点生气:指现在只有小初在生气。等到它安静下来,病房里的夜晚又变得异常完整、毫不流动。在这一小块被泛黄的灯光照得澄澈的夜晚里,他们像两个水晶球里的小人般静止不动,似乎在等着谁拨动发条,才能再召唤出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而踩下油门的永远会是——

“是,”一直到萩原刻意撇着扮可怜的嘴角发酸,松田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我是有点紧张。”

半长发青年立刻笑容灿烂地坐直身体,“让我来帮你答疑解惑吧,小阵平!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交给我哦?保证帮你舒缓紧张!”

“关于这个,”松田似乎也对自己讲出口的内容不太确定,但他就是有在病人面前板着脸的特权,是病人本人亲自授权的,因此他说得理直气壮,“萩,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还没能对上。”

[那让本系统来!]小初立刻支棱了起来,毛遂自荐,[本系统是平账大师!差一毛钱的时候自费转账到公司账户里的那种!]

“好极了,”萩原闭目,在心底默默回复,“我会想办法把小初安排到软银集团的竞争对手公司去工作……”

松田双手握拳,挺认真地将拳面对起来,指节卡在一起,上下晃了晃。虽说有点不合时宜,但萩原悲哀地发现自己又被可爱到了。

“就像是齿轮转动的时候一个带动另一个,”爆处的王牌不合时宜地开始了机械教学,“它们的传导是能换算的。在我看来,萩你像是个繁忙转动着的齿轮——可是眼前的这几根指针……”

卷发青年竖起两根手指,“你自己和小遥,似乎并没有完成那么多的行动。”

“萩,”他问,“不会还有第三根指针吧?而且看起来——”

“那一根才是最先迈步、行动最多,而且数着格数前进的秒针呢。”

[胡说八道!]系统勇猛地站出来捍卫宿主的尊严,虽说它没有胆大包天到让松田也能听得到,只是在萩原脑内乱叫,[无论是从身高还是从体型上来看,那根秒针无疑是宿主!降谷先生最多是根时针!]

萩原:“小初,求你,别添乱了。”

[好吧……]电子音委委屈屈地播放起了《咬住秒针》。

“小阵平,我们都是爆处警察。现在更需要关注的是倒计时,而不是向前行走的指针有几根,”最终,萩原还是没能对幼驯染说谎,“在时针指向十二点之前……请容我暂且保密吧。”

没办法,为了小降谷的身心健康,有些事还是先瞒着的好。十二点……也可以被称作是“零点”吧?

在真正的幸福到来之前,研二酱只好先代班做一下仙女教母了。半长发青年垂下头,忧愁地想:小降谷,你知道你的父亲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吗!

[没关系,宿主,您就放心当您的酵母吧,]系统平静道,[事态还需要再发酵一下。]

松田看了一眼手表,又抬起头来。

“好吧,”他说,“那你多休息。我也可以帮你。”

小阵平……永远按部就班向前的指针为我的话倒拨了两步呢。

萩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脸上却故意作出夸张的表情,“帮小遥上舞台吗?”

“也不是不行。”

半长发青年义正辞严,“请容我拒绝!”

“拒绝无效哦。”

“那小阵平就带着小遥上舞台。”

拨动指针吧。上学校,上战场,上一切可以去的地方。最先旋动的秒针是一柄笔直的剑,刺破圆滑且重复的时间轮盘。

那之后他们都没说话。到关起顶灯、各自睡下的时候,松田才开口问了一句,“所以,还会痛吗?”

“怎么说呢——”萩原拖长声音,可怜巴巴地翻了个身,“感觉痛起来了……研二酱还是不怎么适应这种感觉。”

“不是需要适应的事吧……”松田摇头,“刚才是谁说肾上腺素还在作用、一点都不痛的?”

[肾上腺素变成肾下线素了,上线状态终止,]系统战战兢兢且勇敢地试图替自己的宿主说话,[松田警官,可以找医生开止痛针的吧?]

“应该不用吧?”萩原确认般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用,”松田已经站起身来,抛下一句,“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等在这里的。”

萩原愣是从黑糊糊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可见他没有看过自己世界浓缩而成的漫画,本漫画的每一位读者都很擅长观察黑影。而他只是觉得黑暗粘稠冗杂,似乎他们也正落入世界破破烂烂的胃袋,像是要把一切都吞进去。

而警察是世界的止痛针。他的止痛针刚刚出门。

“小初,”半长发青年问,“会好起来的,对吗?”

[当然了,]系统斩钉截铁地回答,[许多好事正在发生呢。]-

【你干的好事。】

奥鲁霍堪称轻松愉快地点进了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坦白地说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位隶属于CIA的“老伙计”自从发现女儿和自己卧底到了同一个组织之后,每当女儿遇到困难都会给他发一条质问消息打卡。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他心里尚且还有那么重达6.3 g左右的愧疚,约占灵魂干重的30%;到后面渐渐就已经稀释到了0.03%,仅重6.3 mg,已经不会再让良心感到痛苦。

【宿主,您还是愧疚一下吧,】属于他的系统——系统1号——在他耳边发出没有情感、毫无辨识度的电子女声,【毕竟是他请您这个来自“友商”的帮忙安排一下女儿,结果您转手给他安排过去让他亲自照顾了。】

“系统,这可不能怪我,”奥鲁霍百无聊赖地把手里的套娃挨个拆开,只留上面一半在桌面上排列整齐,又把它们的下半身挨个排到另一边,“明明是你告诉我,如果不提前让他女儿独自度过在组织的新手阶段,他就会死。”

【您也可以选让他死啊。】电子音仍然是一贯的冰冷无情,【本系统把选择权给了您,您却并没有把选择权再交给他。】

奥鲁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已经习惯了系统的说话方式。或者说,他自己讲话的风格还要更冷酷一些,“他的生命不只属于他自己,每一个能成功潜伏下去的卧底都是我们共同的财富,而我做的是资源整合的工作。借秀一的话用一下,‘像他那样的男人,不该死在这里’。”

如果是小初在这里,绝对会说一些把场面变得更地狱的话。但系统1号是一个冷酷的1,是一个铁血的1,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1。它只是机械地提醒宿主,【普拉米亚马上就会引爆这里。您还有五分钟的时间逃离,或者三分钟的时间用来写遗书。】

“嗯?”奥鲁霍仍然没有移动的意思,更别提逃离了。他还忙着争分夺秒地在这家民宅的衣橱里翻翻找找,终于看到一本相册,连忙翻开,“系统,记录下来。”

【已完成扫描。】

“所以,”他问,“为什么逃跑可以用五分钟、写遗书的时间却只有三分钟?”

【因为有两分钟要留给本系统自己。本系统需要两分钟来接受宿主再次死亡的事实。】

奥鲁霍愣住了。片刻后,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只是一个由你制造出来的身体,不是吗?”说实话,他对系统1号难得表现出的情绪感到有些惊讶,“你也知道,我不会真的死去。”

【是的。本系统很清楚这一点。】

“二号系统也是这样吗?”奥鲁霍放弃了衣柜,他向酒柜走去,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显然是主人珍藏的红酒,“真遗憾,没有醒酒的时间……就姑且让我尝尝味道吧。”

他利落地拔开软木塞。陈旧的酒瓶发出像是一个吻那样的声音,而他,一瓶假酒,吻上价值不菲的酒瓶。

【二号也是……什么样?】

“你这样。”

【不,二号要更……情绪化一点。】

“那很好啊,”奥鲁霍宽容地笑,“她不会那么孤独。”

【……宿主。】

“什么?”

【酒好喝吗?】

爆炸的气浪在酒柜后掀开。酒瓶中紫红色的液体尽情泼洒,而奥鲁霍这具系统制造的身体中流出的血是比红酒更真实的赤红。

……一点都不好喝。奥鲁霍没来得及说。

第114章 命如线(四十二) 名谷屋

[宿主, 快醒醒,宿主!]

纵使三度迎来小初,萩原仍然睡得十分安定。系统不得不使用强制唤醒, 硬把信息往萩原脑海里灌。片刻后, 半长发青年直接从床上一个弹射坐了起来。

“什么?”萩原简直是目瞪口呆, “我名下的房子炸了?!竟然还会有人来炸爆处警察的房子, 真是……”

[首先,不光有人炸爆处警察的房子,还有人炸爆处警察呢, 宿主, ]电子音冷冰冰地出声,[其次, 那也不是您名下的房子啊!那是降谷先生的房子!]

萩原睡到一半被系统吵醒——普拉米亚在俄罗斯炸房子,他在日本躺病床,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可悲的本初子午线啊!他糊里糊涂地反应了片刻, 才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名下其实只有几套乐高房子。俗话说得好,仁者乐山, 智者乐水, 萩原乐高。

半长发青年搓了搓脸, 带着一种和你们这些资本家拼了的悲凉开口,“所以,是谁炸了降谷先生的房子?”

[普拉米亚,]系统平静地报出一个让萩原咬牙切齿了许久的名字, [真是冤家路窄啊。]

“普拉米亚记恨那天晚上对她发动袭击的小降谷,于是找到了降谷先生的地址,打算调查我们的身份问题?”因为一直担心着在卧底的那两位会暴露身份, 萩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系统不得不出声提醒,[对不起啊宿主,虽说是重要资产清空,但本系统真的不该吵醒您的,您明显还没清醒过来啊。]

半长发青年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这样对待机械习惯了,下意识也把自己当卡壳的主机拍了拍,“嗯?”

[还挺可爱……咳。且不说降谷警官那天晚上戴了由宿主您亲自准备的伪装,就算是普拉米亚她天赋异禀,能在不投稿到二次元寻人bot的情况下,仅靠自己顺着过度女性化画风下的脸找到降谷警官本人,那她也——]

萩原没等系统说完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推翻了假设,“对哦。如果想要收集、保留我们身份有问题的证据,不应该毁掉那座房子,而是应该留着它……”

[是啊。没准会把整座房子用黄金重新砌一遍,长长久久地留着它呢。]

“啊?”半长发青年才觉得自己睡醒了,就又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只能头疼地按一按额角,“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做……”

电子音干笑,[哈哈,正常人确实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也许是在一些漫画书里吧,毕竟书中自有黄金屋。]

萩原:“……”

“好了,小初,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放心,你没做错,发生这种事之后你确实需要第一时间提醒我,”半长发青年确认道,“普拉米亚她特地跑去破坏降谷先生的房产,既然不是为了调查,就一定是为了消灭、破坏。”

系统像是个合格的秘书那样追在它的领导后面问解决方案,[那,应该怎么做?]

“暂时先不用担心这件事。在降谷先生和宫野小姐完成约定之后,降谷先生留在那里的房子爆炸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反正也不是我的房子!萩原说得毫不心痛,“这样我就不用太担心宫野小姐和诸星大了。他们就算是去了俄罗斯,也不会在那里调查出什么关于降谷先生的东西——”

他不确定地停住了。用力抿了两下唇后,萩原才说出来接下来的话,“小初。你说,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系统茫然,[是说小遥刚出道、您就塌房,太巧了吗?]

萩原:“……”

“不是!”即使是他,也哽住片刻才能说得出话,“是说宫野小姐的事啦。她才刚要动身去调查,普拉米亚就把房子爆破掉了。嗯,简直就像是什么人在帮降谷先生清扫痕迹一样……”

为了遮掩自己方才的离谱发言,系统赶紧端起态度来,[宿主说得对。很有道理,本系统也正是这么想的。哈哈。]

萩原:“小初你……算了。”

他没再理会系统,艰难地把话题拉回来,“可是降谷先生暴露的时候,他的联络人和朋友们几乎都已经被组织清洗过一遍,就算是能幸存下来,恐怕也不愿意插手这件事。像铃木先生那样,还敢对与朋友相似的年轻人释放善意的,恐怕根本找不出第二个。难道——”

[难道?]系统提前给自己的宿主点播属于《名侦探柯南》的重磅推理音乐,[宿主,快说出来吧,真相只有一个!]

还是第一次听小初播放这段旋律。但是只是第一次听,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从灵魂深处升起。好奇怪好神秘,有那种从灵魂中涌出的冲动不断翻腾,让萩原忍不住也加重了语气,“恐怕,事情就是这样!真相就是——”

“那栋房子是铃木先生建的!是铃木家的产业,所以早晚都要被炸!”

系统:[……]

萩原:“……”

“真是奇怪,”半长发青年忧愁地侧过身,犹嫌不足,又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两圈,把自己用被子缠成一个棉花团,“我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宿主,别在意,可能因为这首不是属于你的BGM,只有在你的BGM里才没有人可以战胜你,]系统悲痛地掐断了背景音乐,[可能播放音乐的时候,算法自动把你算成那种很年轻就脱离警察队伍的侦探了,遂自动对你使用神秘能力降低你的推理水平。不过宿主您千万别担心,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您的发言也服从毛利排除法定律,我们现在就可以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太好了,完全没弄明白系统亲在说什么。萩原自暴自弃地把脸往棉被里一埋,“无论什么推理都到此为止吧,小初!现在研二酱要开始睡回笼觉了,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没有人可以再吵醒我!”

系统沉默片刻,给他的大脑发送了一个窗口抖动——

哦,不对,好像不是系统。系统亲做不到这种事。

萩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幼驯染正像按着汽车挂档操作杆一样,面无表情地按在他头顶,还摇了摇。频率不算高,动作也很轻,但手指穿过发丝的动作很执着:像只死心眼的啄木鸟那样,一下,又一下。

“萩,”他问,“你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问得好,问得好啊小阵平!鬼才知道我在干什么!即使是性情平和气质忧郁如萩原,此刻也在呐喊了:只有小降谷可以合法继承的房子爆炸了,居然是我在处理!就算我的工作本来也是处理爆炸,但为什么是我啊!我现在只有降谷先生房屋的使用权,到时候反正房子也不会判给我!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宿主,]系统又开始了它最熟练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虽说没有把房子的所有权判给你,但降谷先生把孩子判给你了呀。哎哎,您说,名义上属于降谷先生的房屋是不是就叫名谷屋?]

萩原:“……”

被吵醒的半长发青年含着不能发作的起床气,颇为悲凉地像是被摸头的猫那样抬起双臂,按住头顶上的手,“别问了,小阵平。你就当是——”

深夜的人就是容易追忆过去。此时此刻,他想到诸伏景光在警校夜谈会上给大家讲过的那些三国故事,颇为辛酸、咬牙切齿地说,“就当是,吾好梦中杀人吧。”

一头雾水的松田:“啊?”

好像……萩只是做了个噩梦?松田不放心地观察了半天,但身边的幼驯染似乎并没有表面装睡、实则继续和系统沟通:他真的在睡,甚至还幸福地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了怀里。松田只好带着茫然躺回床上。

[松田警官……]方才还被当事人暗暗怀疑是在与宿主暗通款曲的系统出声,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那个,您现在忙吗?]

“忙,忙着数羊,”松田没好气地回它,“怎么?”

电子音连忙播放《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助力松田数羊,“那个,松田警官啊,本系统实在是有事相求……刚才系统工作失误搞错警报,一不留神把萩原警官吵醒了。现在本系统的宿主已经睡了,但小遥那边有情况,本系统实在不好意思再吵醒他第二次……您看您能不能代班处理一下?求您了!”

“先把音乐关了,”松田头疼道,“然后我跟你去。”

——不然还要让萩再跟你跑一趟吗。一起出外勤的时候,从来都是我选更远的那个地点啊。

其实系统知道。包括浅井公寓那一次。

[太好了,松田警官!您可真是本系统的好警官啊!]系统毫不掩饰自己的雀跃,[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本系统开始准备意识转移读条!]

“没问题,”卷发青年还顾得上给自己调整了个更惬意的躺平姿势,“所以,已经这么晚了,小遥那边有什么事?”

[呃,这个……]系统停顿片刻,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小遥那边遇到了一点危险,现在需要宿主去……打人。]

松田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舒适睡姿一下子就宣告破产。他现在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宏观上来看,这一晚,病房中两位躺在床上的朋友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好一个此起彼伏,“小遥不是在医院吗?”

[是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病房里出现了危机,需要您去解决。]

“危机?”松田可没那么好糊弄,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危机?”

[这个……您别生气啊,是跟踪到病房的极端粉丝。那家伙之前就有过犯罪记录,因此他出现在演出现场的时候本系统就特别跟踪了他的行动,果然第一时间捕获了他的不轨行为。现在他马上要爬上窗户了,这您必须得给他狠狠一拳吧!]系统的发声义正辞严,[那个混蛋怎么可以和您的两位卧底英雄同期采用同样的进入病房方式呢!他僭越了!]

松田:……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您换个角度想,在医院里不是也有些好处吗?您完全可以放心打,首先,那家伙是罪无可赦的犯罪分子,其次……]已经完全摸清松田心理的系统开始蛊惑他,[只要给他剩下一口气,就可以拉去抢救!您可以随便动手!]

卷发青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读条!”他爽朗地宣布。

第115章 命如线(四十三) 无巧不成书

“系统, ”等了许久也没能听到读条完毕、转移成功的提示,已经远远超过了平时所需的时长,松田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没好吗?”

[别急啊松田警官, ]电子音里带着某种隐秘的快乐, 音量似乎都比平时放大了几分,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松田:“……”它是不是想这么说一次已经很久了?

[你竟敢用我发明的咒语来攻击我,]系统播放英文台词,[波特?]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系统!”松田在心底超大声抗议。

电子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委屈巴巴地道起歉来,[对不起啊松田警官, 只是本系统觉得这句话应该对有黑卷发绿眼睛、爸爸还很能打的人说。啊,您甚至也有一个在您童年时被冤枉的父辈哎——对不起。]

意识转移还没开始,松田仍然好好地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这让他觉得心里很安宁,“你道什么歉?”

[因为……]系统也有点不确定了,[因为本系统提起了您的伤心事?不过您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反应。啊, 这是可以说的吗?可以可以。]

“我并不讨厌他人提起事实, ”卷发青年翻了个身, “误抓犯人、还让‘嫌疑人’的信息在案件宣判之前就大肆流传。如果没人愿意提及、当这种事是没发生过,反而会更糟糕吧?”

[但是,]系统快速地调出了几个属于那四年的画面,又严严实实压在内存里, [被人反复提醒已经发生过的坏事,会引发很糟糕的感觉吧?]

松田就笑。可惜了,现在萩原在睡, 只能由他来给人工智能上一堂社交课,“有意义的并不是只有过去,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感受里。要想怎样才能让未来变得更好,如果提及过去能对未来有所帮助,过去的问题才能真的在未来康复。”

不能把过去封起来不顾,要用过去推着未来往前走……所以不能放弃未来。要把过去的人带到未来。

系统沉默了半天,才干巴巴给了一个音节的回复,[哦。]

“所以,没关系,不用对我道歉,”松田说,“回到之前的问题吧。为什么这次的读条要这么久?”

[嗯……]电子音意味深长道,[还要再等等。本系统要给您选一个最好的转移时机。要怪就怪我们的少女偶像安室遥小姐吸来的粉丝质量不高吧,刚入坑就爬墙,爬得还挺快,哈哈。]

松田:“啊?”-

系统紧张刺激地观察着那名极端粉丝的动态。它一边观测一边思考着,如果条子成为了谁的粉丝,是不是能算粉条?

——别管身份是警察的粉丝叫什么了,这名身份是罪犯的粉丝好像快要摔成粉饼了。色号黄二白的那种。

他把事情想得很好。在他看来,反正能被吉他手扛着回病房的主唱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好女人”,因此他去她的病房里看看也是没关系的。但话说回来,除了思想龌龊的变态,本来也不会有人把那种年纪的未成年人当“女人”来看。

区区四层楼也没关系,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爬起来很容易——

本来是很容易的,但怎么会有人突然踩着他的脚窜上三层楼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想左脚踩右脚飞上天,踩你自己的不行吗?!

以上是一块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开架粉饼把自己拍在大地上、拍出大地色眼影前的结算发言-

从黑羽快斗的视角来看,这个故事真的很单纯。比他刚刚拿来抄的、中森青子的数学作业还要单纯。

已知:相原小姐提供的安室遥病房号;安室遥的演出时间;安室遥所在的医院地址。

过程量:以“名为安室遥的病人还在恢复期、不便请人进病房”理由回绝他探望的陪护人员,他们现在已经拦不住他了,毕竟这些家伙没办法解释,安室遥为什么能活蹦乱跳地去开演唱会、但不能接受探病;演出结束后安室遥上车直奔病房,送她上楼后乐队成员离开,说明不会有太多人干扰会面。

可得:此时此刻正是直捣病房的大好时机。

证明完毕!所以,我现在可以去病房找安室遥小姐,和她讲我也有了演出的机会,甚至还和她挂靠在同一家娱乐公司!

黑羽快斗信心满满地走到住院部大楼前。他本来是打算好好地走上去、向护士说明情况的,然而住院部大楼与那天黑羽快斗跑去交流访学的高中都是铃木财团捐款兴建的,它们高度相仿,构造也很相似,甚至都种上了赏心悦目的紫藤花——

大凡魔术师都有些炫技的小爱好,黑羽快斗也并不能免俗。自从看过安室遥行云流水的动作,他就很想自己也试一试了!他觉得自己能做到!

所以,姐姐可以,弟弟也一定可以!再也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机会了!

黑羽快斗助跑两步,攀住紫藤花。小遥当时还在驯服制造出来不足两小时的四肢,他的动作显然比小遥更利落。翻身,找踏脚点——

踩到人的脚掌和踩到翻盖垃圾桶的踏板,其实是差不多的:都是踩下去后就会张开嘴。随着“嗷”的一声尖叫响彻天际,黑羽快斗已经意识到,这里有一个目的不纯、目的地和他相同的人。

他优先稳住自己,迅疾转身,果然正看到掉下去的人影,赶紧伸出了手。他本来想抓住那家伙的手臂,没捞到;又想抓他的衣服背带,仍然没抓住。

黑羽快斗几乎就要放弃了。然而一个挺重的包袱勒着那家伙的脖子甩了下来,快斗眼前一亮,立刻将那东西捞在左手负重,又用右臂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帮他减轻颈部受力!

“这位先生,”他一边把那家伙用力往上拉,一边问,“你带了个什么东西?多亏有它,我刚才才能抓住你。不然你肯定要摔下去了。”

没能及时投入生产线的粉饼原材料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是……是单反……”

黑羽快斗:“……”带着这种东西闯偶像病房。好想松手把他丢下去算了。

大概是为了偷拍方便,或者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镜头像枪口一样堵在谁面前威胁谁,那家伙并没关掉相机的电源。这通折腾仿佛是按压到了相机的快门,连着发出几声电影场记打板般的快门声,提醒着仍然拉着对方的黑羽快斗,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放手吧。这并不是什么非要拯救的人,你尽力了。虽然你早就刻意避开了、没有完全用惯用手受力,但你毕竟还只是个国中生。再这么下去,你的右手肌肉恐怕就要拉伤了。那会影响很多精密的魔术动作。

你多想像父亲一样演出啊。他们用“黑羽盗一的儿子”当作宣传语来推销你。你肩负着的并不只是你自己的名誉。

如果你在这场演出中临阵脱逃,那些媒体会怎么说你、怎么说你的父亲?说“黑羽家的儿子终于明智地意识到,逃脱魔术成功的秘诀是在上舞台前临阵脱逃”?说“黑羽终于表演了完美的逃脱魔术——可惜是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