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妹妹*3 漫画弹幕
最睡不着觉的一天, 终归还是被黎鸣睡过去了。
黎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纯白空间。他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毛，陷入对自己明天状态的深度怀疑。
他明天的精神状态真的能好吗？
看来是好不了的。
黎鸣冷漠地给出答案：如果一直呆在同个地方, 他就找不到离开迷雾领域的办法；如果出去, 他就得遇到同伴可能给替换掉的风险。
他还得担心中途会不会遇到被困的陌生人，话说无面人替代的是陌生人的话, 他们两个怎么分辨出哪个是人类呀？
天煞啊——
克制江淮的灾厄终于来了。
黎鸣深感害怕地打开论坛。害怕归害怕, 漫画读者的发言还是要看看的：
【哈哈哈哈！你注意了没用，你得让那千千万万个江淮都注意到！你得让祂们知道你是个懂得和平共处, 友善待人的江淮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黎鸣说话好好笑，江淮竟然能忍住不笑场哈哈哈】
【江淮武力值很强吗？哪里强了，这么多年不都这个样吗？我现在就让他在下个副本抬不起头——来自白山可乐（狗头）】
【两拨人进了一个副本, 期待见面】
【看黎鸣视角的新闻描述，‘雨夜惊魂’应该是无主领域。无主领域的话，后续看来会有不少事情发生呀】
【大家快去看啊，新封面好有氛围感！恭喜老贼向着恐怖题材漫画家迈出了又一个第一步！】
……
“额……”黎鸣下意识看了看最新一话的发布日期，无奈喃喃道：“原来是昨天发布的，难怪你们这么激动……”
他感觉漫画读者比他有活力多了。
黎鸣用鼠标点开新更新的漫画，一张全新的、低饱和度的、背景阴暗诡异的漫画封面唰得一下出现在他的面前。
黎鸣语气惊异：“……诶。”
封面最中央的黎鸣小人正提着照明的手提灯, 站在灰暗大厦最中间的楼层看地图。
上一层的黎鸣边和江淮交流, 边朝右边走去；更上一层的黎鸣正俯身和小女孩嬉笑；更上一层的黎鸣则遇到了其他人……
但下一层的黎鸣正独身向左走起，再下一层的黎鸣依旧独身向左走起，他们的位置越来越左, 直到灰雾遮盖楼层——
《迷雾都市II：天启》的名字显现于画面底部，它被简短的描述所修饰：“这一次的选择是？人类，还是灾厄……”
“有种像是四维空间？”黎鸣深感奇怪地歪头道，“是在暗指不同的选择招致不同的结果吗？奇怪……”
转念之间, 黎鸣突然点评道：“光影色彩的搭配倒是真不错。”
如果白山可乐在他们世界画漫画，说不定他会成为白山可乐的读者。到时候哪怕没有漫画论坛，冲着他高超的画技和精彩的打斗，黎鸣也是愿意追的。
最新的剧情从黎鸣和‘幽灵’胖大叔交流开始——
【可怜】
【回不去家的游子，最后选择成为城市的守墓人。】
【“死亡只是生命的短短一瞬，迈向死亡的过程则注定是漫长的。”迷雾的世界观真的很适合这句话。】
【有时候我真怀疑‘真实之瞳’有自我意识。虽然它是以拥有者最能理解的形式出现，但它好几话都特别有感觉。】
【愿你安息。】
【安息】
【愿你的尸骸能在深渊长眠，灵魂得以转世。】
【好像长眠不了吧？深渊灾厄可多了呢，深渊顶端的几位可都是不管事的主啊。】
【别破坏气氛啊】
【祂们不管事只是因为祂们没有人性啊！（这话说得好有歧义）】
……
“深渊不是坏的吗？”黎鸣茫然地思索：但如果说胖大叔死后，尸体会被深渊吞没，灵魂去往转世的话……
他会觉得堕化和死亡都不可怕。
可为什么深渊是好的？论坛的谈论从来都是将深渊和灾厄联系在一起的，但如果深渊和灾厄不是同个地方来的呢？
是先有深渊，还是先有灾厄？
黎鸣感觉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这问题就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般令人费解，但当前从读者的言语来看——
他愿意相信是“先有灾厄，后有深渊”。
一条巨大的鲸鱼出现在漫画里，它实在是巨大，跨海大桥上飞驰的汽车甚至都没有它的五分之一。
漆黑的车辆，昏暗的背景，明亮的鲸躯。
它像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婴孩般露出了极为人性的好奇和疑惑。黎鸣初见它就被攥住心神，现在重温这个场景，他依旧觉得很美：
【和鲸呦呦擦肩而过】
【很像奇幻物语里的冒险。游行于钢铁都市里的巨大鲸鱼，与看见他的人类一瞬的视线相交。】
【你的形容才叫浪漫呢】
【没想到原来它这么早就被它姐放出来了，它姐对它可是真爱了。】
【为什么是它，而不是祂？】
【因为傻白甜。】
【因为漫画就是这么喊它的。】
【鲸呦呦好像对黎鸣态度很特别吧？当它从雾里浮出来的那一刻的画面真帅，但结果刷一下就没了】
【我要埋怨一下江淮】
【+1】
【+2】
……
黎鸣的嘴角悄悄勾起。
虽然他当时发布感想时被江淮打断了，但他现在很开心漫画读者能和他的想法一致。从上帝视角看，这一幕真的很瑰丽。
然而现实是：
灾厄和人类彼此敌对的。人类大多很难客观感受到灾厄的美。
“这话说得好像我不是人一样……”黎鸣悻悻然地摇头，继续滑动页面。下一话的光影逐渐向漫画新封面的氛围靠拢。
阴暗诡异。
黎鸣的动作见此突然一顿：好像就是从这里误入迷雾领域吧？
他以为的‘远离’迷雾，反而是在‘走进’迷雾。
真是意想不到。
漫画里的黎鸣正在和江淮闲聊。黎鸣现在只看得出当时的自己是真心无聊，本以为能靠闲聊打发时间，结果不幸被江淮的暴言害得睡不着。
还真有点离谱。
【妹妹*2】
【两个人都在赶去妹妹的方向】
【我很害怕江淮认得出妹妹吗？】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应该是认不出的。除非老贼给江淮开挂，或者老贼又想搞一遍‘相遇即死别’的名场面。】
【这时候我们就需要萧逸言了！】
【老萧快来，现在是你接近活着的妹妹的最后机会啊！】
……
“咳咳，”黎鸣被吓得口水都要呛到了，“原来不是亲妹妹吗？”
“不对——”
黎鸣对此目瞪口呆地组织语言：“原来江淮和妹妹没有血缘关系，但萧逸言和妹妹有血缘关系吗？啊？”
“所以实际是发小的妹妹吗？可江淮的形容明显是在说自己家啊？”
黎鸣被读者的言论搞得万分茫然。
完了，他明天必须要逼问江淮。不然黎鸣觉得自己之后几天很容易接连睡不着觉。
下一页的画面变得更加阴暗恐怖。
黎鸣看到了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物，陌生的剧情，他瞬间支棱：
【婉婉姐登场~】
【我知道小神婆就在附近，就在附近！】
【笑死，灾厄妹妹你不够看】
【碰到崔婉婉，你可真是撞到棉花了（语气阴阳怪气）】
【朋友们，我记得婉婉姐应该是特别行动部的人，她怎么现在就突然成军方的人了啊？是后面加的行动部吗？】
【先是特别行动部，后被借调到军方。】
【懂了懂了】
……
弹幕在说一大堆黎鸣看不懂的话。
但只要黎鸣联系今天在新闻上看到的信息，他能很清楚地得出一个结论：在灾变发生前，灾厄或者灾厄领域就已经出现了。
政府还为此设立过专门处理此类事故的部门。
“难怪……”黎鸣神情严肃地思索，“难怪会以核污染作为撤退理由……”
假定‘雨夜惊魂’是灾变前就出现的灾厄领域的话，黎鸣不难能理解官方匆忙疏散人群的目的，他们不仅要疏散人群，他们还要防止有人回去……
已经没比‘核污染’更有力的撤退动机了。
但黎鸣疑惑的是：刚刚看到的交流贴提起‘雨夜惊魂’时，猜测的是无主领域。什么是无主领域？
他匆忙切换到论坛，去搜索相关信息：
无主领域，指的是没有领域之主的灾厄领域。领域内通常会出现1~2种衍生物，但相比正常的灾厄领域而言，这些领域的破坏性较弱，领域内衍生物不以正面对抗为主，无法通过‘抹除领域之主’使领域迅速消失。
黎鸣沉默：“……”
黎鸣只能长叹一声：“完了，这简直是天克江淮啊。”
江淮的天赋可分辨不出到底谁是真人谁是假人，尤其是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困在领域里。
对，就连怎么离开都不知道。
黎鸣双手颤抖地点回刚刚看到的漫画页面。他反复记忆着两个人的外貌特征，随后赶紧滑到下一页。
下一页还是黎鸣的回合。
睡不着的黎鸣在边睁眼看天花板，边思索江淮和江淮妹妹的事情。
“虽然有点为时已久，但我现在看完漫画更焦虑了。”
黎鸣欲哭无泪地喃喃道。
【期待见面】
【期待见面】
【目测江淮是要和婉婉姐打起来了。】
【小神婆：微笑.jpg】
【小神婆终于追上来了。我还担心他们遇不到呢，看来还是婉婉姐的飙车技术更厉害。】
【大学生怎么能和职场老司机比？】
【哈哈哈哈哈】
第42章 家人 深渊是中立的，灾厄是对立的……
【主题：灾厄到底是好的, 还是坏的？】
【我不理解。我现在越看漫画越觉得不对劲。灾厄在老贼的漫画定位里，到底是必须要驱逐的，还是可以结识的？
每当我觉得灾厄是纯粹的恶时, 白山总在下一秒告诉我‘灾厄不是恶的’。他为什么要强调这点？
如果是这样——
校医在黎鸣他们攻破学院副本后又去哪里了？黎鸣他们的行为是把校医也杀了吗？】
【PS：我只看过黎鸣这部, 没看过前作。】
【是敌人。】
【校医回深渊了。】
【是对立的一方。但即便是对立的一方，也不都是纯粹的恶。灾厄自身内部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这是深渊的历史原因造成的。】
【啊？】
【深渊在吞噬江淮所在的文明前早已吞没众多文明。那些文明也曾经像现在一样抵抗灾厄, 但最后都失败了。
失败的结果就是被深渊彻底吞没，于是幸存者被转化为新的灾厄。】
【哈？？？】
【如果我们失败, 我们也将成为祂们的一员。】
【那我们到底是在和什么战斗啊？】
【和灾厄】
【和失败者的骸骨】
【和深渊原住民，灾厄，失败者死后转化的灾厄, 还有一些保留意识的文明幸存者。我们也可以称呼这些被深渊吞没的文明为‘失落文明’，这些文明幸存者为‘失落者’】
【但统称都是灾厄。】
【因为行为和灾厄没差别，反而是祂们更加棘手（瘫）。】
【绝大多灾厄是没有自我认知的，但还是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会保留认知。深渊吞没的文明越多，导致出现自我认知的存在也越多。】
【塞壬姐弟就是属于这一类。】
【当他们的文明被吞没时，他们被转化为新的灾厄。】
【他们也挺不幸的。塞壬文明被深渊吞没时，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在连饭碗都举不稳的年龄时学会了拿稳武器, 之后就直接深渊大求生了。】
【深渊当时是个怪都比他俩强。就这种情况下, 鲸呦呦还能被姐姐养成傻白甜，只能说它姐对它绝对是真爱。】
【但弟弟的自我认知维护得不是很好。】
【那也就是说是好人了？】
【不是好人，是敌人。】
【只能是对立的一方。】
【？】
【听不懂】
【他们彼此代表着两个文明。如果塞壬的文明想要摆脱深渊, 就必须要以其他文明的存续作为跳板。所以人类和这些存在只会是对立的一方。】
【一个文明的复苏要以另外一个文明被毁灭作为代价。】
【懂了懂了。】
【也就是塞壬对人类个体可能没有敌意，但是对人类代表的文明是秉持着不死不休的态度？】
【差不多。】
【所以别指望对面是好的。】
【你只需要知道灾厄和人类只会是对立：一方为了文明延续，一方为了文明毁灭。即便真的有愿意出手帮助人类的灾厄，祂们的帮助也只是昙花一现。】
【文明间的战争是残酷的、冰冷的。】
【校医帮助黎鸣他们, 我觉得可能更多还是学院规则限制，以及模仿人类行为导致。】
【但我感觉鲸呦呦对黎鸣态度很友好呀。】
【它姐姐不在的时候，它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挺友好的。它有什么错呢，它只是个心智未成熟的鲸鱼宝宝。】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前不久有个贴说过‘黎鸣不会是S级天启者’的理由是黎鸣共情力太高了，我记得鲸呦呦它姐的共情力也相当高呢】
【……哈】
【地狱笑话】
【你在想什么啊？塞壬掉眼泪纯纯是为了诱惑欺诈敌人，她她她……倒真不至于把黎鸣和她联系起来吧。】
……
【主题：看了隔壁贴，现在我疑惑深渊是个啥玩意？】
【我看过前作，但没看很详细，现在回忆起来只有各种副本攻略、战斗的精彩瞬间。大佬们可以直接把我当萌新看（捂脸）】
【哈哈哈】
【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人问这个问题哈哈哈哈】
【楼主你……】
【没事没事哈哈哈哈，老贼明显是准备在续作补设定，圆上前作结局，现在看不懂很正常的，噗——（没忍住）】
【深渊是中立的，灾厄是对立的】
【灾厄的出现会吸引深渊靠近。】
【？】
【你把宇宙理解为人体，灾厄理解为病毒，深渊是过来吞噬灾厄的白细胞。白细胞没有自我意识，他吞噬灾厄时会把周围的正常细胞全部吞噬掉。】
【噢噢噢】
【卧槽，这个比喻太生动形象了。】
【那我看到的 ‘深渊顶端的几位’是什么存在？是白细胞的分细胞吗？上周目出现过祂们吗？我怎么完全没有记忆。】
【祂们还没来得及登场，就大结局了】
【之后老贼就被骂烂尾（瘫）】
【我猜楼主你应该是跳过‘人鱼之礁’副本了。这些情报是塞壬透露的，因为她算S级灾厄中为数不多可以正常交流的存在，江淮为套情报出卖了不少色相】
【哈哈哈，我记得老贼当时被骂个半死】
【阿门】
【现在回看‘人鱼之礁’的副本开头，我内心只有对江淮的怜悯】
【哈哈哈哈】
……
【主题：大家快去看啊，新封面好有氛围感！恭喜老贼向着恐怖题材漫画家迈出了又一个第一步！】
【氛围是真不错，这张封面看得出白山老贼真有花心思在光影布局上，让我进一步相信老贼是真有填坑的想法】
【……】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楼主是在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啊？】
【我觉得这是老贼前不久对论坛‘黎鸣天赋这么弱真能改变结局吗’的回应。】
【有点像老贼的作风】
【可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是黎鸣，他有什么值得老贼特地以他视角写本续作的背景吗？】
【楼上你应该换个描述，比如说：为什么老贼会选择放弃画继续以江淮作为主角的漫画？虽然老贼越画越不耐烦，但他对自己的作品是认真的。】
【江淮最开始也被骂过是人机男主，到黎鸣这里轮到黎鸣被骂摄像头男主，额……只能说老贼的男主都被骂挺惨的……】
【是的呀】
【应该是有故事从江淮视角展不开，只能从其他人视角展开。】
【向右走：人类；向左走：灾厄。
黎鸣前作被转化为灾厄，所以这次算向右走？选择人类吗？】
【如果硬要说的话……
我感觉黎鸣的行动和封面定位对比，他很像是被推着走的，他目前的剧情都在被推着走，被死亡，被妹妹。】
【黎鸣的主观能动性不强。包括遇到鲸呦呦的那一次，江淮的反应是危险，黎鸣的反应却是鲸呦呦好大好漂亮。】
【我真怀疑没有江淮在，黎鸣能不能走到最后。】
【但封面里，向左走的黎鸣是独身的。也就是在暗指：黎鸣他如果选择灾厄是有方向，有目的的？搞不懂……】
【黎鸣的死不只是浮在表面的这些。】
【应该是黎鸣的天赋有问题，他上周目是不是拿了一个‘一觉醒就会立刻堕化’的天赋啊？我觉得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
【堕化后会被深渊吞没，之后开启深渊剧情线？之所以老贼写不了江淮视角，是因为江淮是人类，去不了深渊？】
【啊？】
【但黎鸣是同化，不是堕化啊。】
【黎鸣可还留在灾厄领域里啊。他如果在灾变当天觉醒那种天赋，他直接原地被深渊拉走了，根本来不及进领域啊】
【哪怕他后续堕化，表现在外的特征也绝不会是无脸同学的特征。他会显现出天赋侵染后的外貌，这种能瞬时堕化的天赋等级不可能是B级！】
【不太可能】
【如果真要按这条路猜，你还得给‘真实之瞳’一个合理的来源解释。】
【任何天赋不可能凭空出现。】
*
“江淮，有兴趣透露下家底吗？”
第二天醒来，黎鸣果断地顶着满头乱发，向江淮严肃道：“我不是在征求你意见，我是给你下发通知。你的闭口不言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存活概率了。”
咬着面包片的江淮闻言眨了眨眼睛，迟疑道：“不至于吧……”
“至于。”黎鸣咬牙反驳道。
经过一夜论坛的洗礼，黎鸣真庆幸自己的脑袋这回没有宕机。他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看弹幕时疑惑的问题，以及后续深渊的情报。
黎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边走去洗漱间，边对沙发上坐着的江淮放言道：“你给我坐在那里别动，我可不想洗漱完发现你人没了或者多了。”
这听上去就惊悚了。
江淮望着眼前还没有吃完的早餐，茫然地点了点头：可他还是想不通他家庭的情况怎么就影响到黎鸣的存活概率了？
无面人原来可以读取记忆吗？
“是可以的，但具体怎么读取和怎么模仿还不清楚。”洗漱完毕的黎鸣在听到江淮的询问后下意识地回答道。
“噢噢。”
江淮暗自为黎鸣的突兀发言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但接下来他忍不住皱眉道：“但好像不影响我们现在闯这个副本吧？”
“不，严重影响。” 黎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万一你家人出现，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他们不会出现。”
他们会出现啊！论坛已经疯狂在猜你哥到底来不来了啦！
黎鸣对此表示微笑：天煞呀，他昨晚终于搞明白萧逸言原来是江淮的养兄，但今天江淮还给他搞这出……
黎鸣觉得自己要疯。
如果没有现实的确凿情报，他从论坛获取的情报很容易被纯白空间屏蔽掉。
“那要不我们互相透家底吧？”黎鸣无奈地苦笑道，“我说我的，你说你的，也算对彼此有个进一步了解？”
“也行吧。”江淮沉默地点头。
黎鸣暗自长吁一口气。尽管他感觉这样挺对不起江淮的，但他必须搞清楚情况。江淮失踪的妹妹明显是《迷雾》后期剧情的重要人物……
她需要帮助。
“我是我家被领养的。”江淮沉闷地开口道。
“嗯嗯。”
黎鸣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但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挑眉道：“然后呢？”
“还要然后吗？”
“……”黎鸣表示微笑。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没有了。
“好吧，”江淮见此苦笑道，“严格意义上不算领养。萧叔叔是我爸的战友，我爸妈牺牲后他收养了我。”
“但他没有给我改姓。因为我爷爷当时还在，萧叔叔也不知道我愿不愿意留下来。”
“嗯嗯。”黎鸣点头。
到这里为止，他还算能理解。江淮不说自己家情况无非是不想反复解释自己是领养的。但怎么后来没有改姓呢？
“嗯……之后发生了些事情导致——”
“具体点。”黎鸣冷漠地点评。
江淮顿时眨了眨眼睛，局促道：“好吧。之后萧叔叔要追蒋阿姨，加上我也不是很想改姓，所以那段时间就没有提及了。”
“嗯？”黎鸣诧异地抬起头。
千万别告诉他论坛说的‘江淮他哥’不存在啊。
“额，”江淮神色犹豫道，“那段时间我和哥哥呆一起，哥哥是萧叔叔的儿子，但哥哥的妈妈在他小时候病逝了。”
“也就是后面二婚了吗？”黎鸣迟疑道。
“对。”江淮认真地点头，“妹妹则是萧叔叔和蒋阿姨的孩子。”
黎鸣：“……”
你们家这关系真是有够复杂的啊。
“我想那位蒋阿姨的家里人肯定当初强烈阻止过他们两个结婚吧……”黎鸣皱眉失笑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像是什么能嫁的人。
“的确是这样的。”江淮肯定道。
黎鸣听后沉默。他突然意识到：当时年幼的江淮可能是害怕自己的存在阻碍了他们，所以迟迟没有松口说留下来吧。
他生活在一个注定要离开的家庭里。
黎鸣有些理解江淮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性格，这样的环境的确养不出一个乐观开朗的江淮。
“但他们后面还是结婚了。”江淮轻轻道，“我和哥哥一起去参加的婚礼。那天……”
妈妈穿得很漂亮。
江淮突然抿了下嘴，语气尽量平静地转口道：“后面妹妹出生了，我们都以为情况能好下去，但再后来……”
“妹妹被拐了，蒋阿姨疯了。”
江淮很快自嘲一声，捂眼酸涩道：“我忘了，应该说妹妹死了。没人能把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悄无声息地从被警方封锁的首都带走，除非她死了。”
话题的最后，江淮不甘地笑道：
“如果她还活着，她今年应该12岁了。”
第43章 欺骗 考研，改变命运
等等, 有问题。
黎鸣突然错愕地想到：为什么人贩子们要特地从管控最严苛的首都带走一个女婴？他们完全可以从更偏远的地区去带走不知多少个婴孩。除非……
他根本不是人贩子。
黎鸣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张口闭口却无法编出为什么自己能知道江淮妹妹情况的理由。哪怕是现在，他实际上也只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有个笼统的概念。
他的情报来源于论坛, 而论坛是虚无缥缈, 无法言说的存在。
黎鸣沉默。
他当初就应该编个自己有预知天赋的谎话。
好吧，这点他也是做不到的……黎鸣痛心地想到：漫画早就把他的天赋曝光了, 甚至漫画论坛现在都在对他身份怀疑来怀疑去。
什么时候读者才能消停？
黎鸣觉得可能要等到大结局。
“那现在轮到我了。”黎鸣深呼一口气, 语气冷漠地说道，“我之前说的都是真话, 但我都没有说完整。”
“啊？”江淮猝不及防地眨了眨眼睛。
“我说过我双亲已故，目前家里就我和我妹妹两个人。”黎鸣冷声道，“但我没说过我是先被遗弃, 之后被收留，再双亲已故的。”
“嗯？”
“说是双亲也不对，收养我和妹妹的是一位老先生。他很有钱也很渊博，但就是病来得特别急，走得也特别快。”
“嗯……”
“我大二每星期回家是为了给妹妹做饭，她那时备战高考，我担心她来不及吃饭, 所以特地回去给她做饭。”黎鸣突然皱眉喃喃道, “那时候我记得……我记得我说了什么来着？”
“你说你奶奶偶尔会来你家。”
“哦对，志愿者奶奶。”黎鸣后知后觉地恍然道，“有段时间我经常担心会有大人把黎以溪从我身边抢走, 每次都对不同的人组织不同的谎话。”
“这很累，但是我习惯了。”
江淮陷入无言的沉默。
“呵，”黎鸣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被遗弃的那年我12岁。公安局的警察根本想不通为什么我和黎以溪会被遗弃。父母已经把我们两个养得够大了，他们没有理由遗弃我们，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听他们安慰我和妹妹，说父母会回来的。”
“黎鸣你……”江淮无措道。
“我没觉得难过，因为我没有父母的概念。”黎鸣平静地打断道，“我根本没有任何父母的印象，就连最基础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当时福利院里还有人觉得我是傻子。”
这话就不知道怎么接了。
江淮想要安慰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黎以溪记得……”黎鸣低头叹息道，“她记得妈妈曾对她说会带她和哥哥一起去迪士尼玩……真是奇怪呢，为什么黎以溪会记得……”
黎鸣的语调懊恼又怅然。
说不清是在懊恼自己忘记，还是在怅然‘妹妹还记得’的事实。
“我妈妈以前也说过这句话。”江淮此刻终于找回自己的言语，沉闷道，“她说过等妹妹再长大点，会带我们去迪士尼。”
“……嗯？”黎鸣闻言眼神诡异地看向江淮道，“那正好，说不定以后你们去迪士尼能碰到我妹妹。”
“你不打算去吗？”江淮奇怪地询问。
“没有，我没有想法离开申城。”黎鸣摇摇头道，“如果不是妹妹选择去外省上大学，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申城。”
论坛读者说的‘黎鸣主观能动性不强’，黎鸣看后是真的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他承认自己遇事很消极。
“没打算去外面看看吗？”
“没打算。”黎鸣叹息地托腮道，“我的世界本来就很小。”
就连最初上大学时，黎鸣也是报着警惕心来的。他没想过能和室友相处愉快，也没幻想过能过个青春热烈的大学生活。
他就像只刺猬般想牢牢护住拥有的东西。
“在福利院生活的最开始几年，我一直在做噩梦。”黎鸣出奇释然地回忆道，“每天晚上都会有特别难以形容的东西出现在我眼前。”
断了脖颈的魔眼蜘蛛，上吊的红衣女鬼，拖着尸体游街的猪头屠夫……祂们会出现在雨夜里，大街上，沙漠上以特定的路线缓慢地走着。
黎鸣时不时能看到祂们在互相杀戮，或者追逐猎物。
他对此没什么看法，他只想快点回家。他每个梦里的自己都在寻找回家的道路，但有一次他发烧了，还是心情难过来着……
原本能忍受的风景突然变得不能忍受。
于是他用剪刀剪掉魔眼蜘蛛的手足，用铁锹敲碎红衣女鬼的器官，把路过的猪头屠夫放在油锅里炸啦炸。
沸腾的火花溅射在他的眼前。
他冷漠地目睹着这一切，直到他的老同学，他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老同学横跨七条街八条道，特地跑过来制止他：
“听着听着，我知道你在生气的，但折磨不是这么折磨的啊！”
嗯……黎鸣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当年主动和卫哲瀚，而不是其他人结交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
梦里的老同学说话模式和卫哲瀚很像，都是那种咋咋呼呼的类型。
但卫哲瀚不是他的老同学。
黎鸣怀疑自己应该是从潜意识里哪个角落拼凑出了这么一个老同学的形象。
“我还是挺厉害的。”
现实里的黎鸣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就这样还能被我考上和你们一样的大学，说不定复读一年，我能直接当高考状元呢。”
江淮想要安慰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黎鸣是不是在嘲讽他？
“哦不对，我不是在说我们的学校不好，我是在……”黎鸣的话语突然卡在喉咙里。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他是在……
他是在平等地打压所有上了他们大学的同学。
黎鸣顿时心虚地望向身旁坐着的江淮，只见江淮无奈地收回自己的手，失笑道：“如果对自己的学历不满意，可以试试看考研改变命运。”
考研，改变命运。
“哈哈哈，”黎鸣听后不以为然地朗笑道，“你如果早半年和我说这句话，我还会愿意考虑下。现在再让我去考研，我的研究生导师说不定在逃命的路上。”
“能逃命证明还能收学生，不像某些大学说不定老师全军覆没了。”
“你内涵到自己大学啦！”黎鸣顿时忍俊不禁。
*
“结果最后还是上了副驾驶。”
半响后，黎鸣拉出安全带，默默把自己固定在副驾驶上。他边固定安全带，边幽怨地望向已经坐上车的江淮。
先前他是觉得江淮在体贴自己，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江淮他是‘不开车就会晕’体质。
“我很抱歉，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忍的。”又一次坐上主驾驶座的江淮心虚地说道，“但情况比我想象中严重点……”
黎鸣瞬间微笑：“您要不直接说我开车技术垃圾吧？”
“咳咳，”江淮刻意地用力咳嗽道，“只是我这个乘客有问题罢了。”
黎鸣：“呵呵。”
你说得再好听也挡不住事实就摆在眼前。
但转念之间，江淮突然问道：“所以现在准备去哪？”
“让我看看……”
黎鸣边低声嘟囔道，边拿出地图对比当前两人的位置。
他们两人当前在离开春城的高速公路上。尽管黎鸣昨天就从论坛得知不能直接离开领域，但到第二天两个人都出奇想试试看‘直接离开’会发生什么。
于是两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在高速公路上演了“鬼打墙”。
“应该还是要往市中心走吧。”黎鸣语气迟疑道，“现在我们在春城的边缘，如果往市中心走，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重点是……
黎鸣默默地用手指碰了下春城地图上显示的高楼大厦的位置，陷入沉思：
他们应该能在这里遇到小神婆。
“白天祂们好像不会出现。”主驾驶上对目前情况一无所知的江淮遥望着蓝天白云，语气放松地说道，“但说不定是晴天的原因。”
他的好心情从上车前就有了，哪怕晕车都没能消退掉。
“你别立flag哦。”
黎鸣眼睛抬都不抬，随口一说：“要是以后的晴天发生什么，我直接拿你是问。”
“不至于不至于……”江淮闻言顿时苦笑。
他重新转动钥匙，踩上油门，向着春城的市中心开去。可能是因为突然知晓了他人隐瞒的秘密，江淮突然忍不住感叹道：
“我原本以为寝室里家庭不幸福的就我一个。”
“怎么可能？”黎鸣听后不以为然地摇头，“更准确的说，我们寝室家庭幸福美满的就小卫同学一个。”
“嗯？是这样吗？”
黎鸣顿时嫌弃地反问：“不然你觉得周皓宇为什么不回家？”
“这还真是我的疏忽。”
江淮后知后觉地回想，终于从他模糊的记忆里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据说黎鸣讲述的就是事实。
他果然还是太迟钝了。
“哦对！”黎鸣像是想到什么后突然转头对江淮严肃道：“如果后续我们两个发现彼此陷入了某种记忆陷阱，你一定要记住我早上说的话。”
“我除了妹妹外没有任何家人。”
江淮疑惑地歪了歪头。
“如果这个领域里还有其他衍生物，那么那些衍生物可能会拥有读取记忆、混淆记忆相关的天赋。”黎鸣义正言辞解释道，“虽然我们都不期望遇到这些，但是该预防的还是预防吧。”
江淮闻言严肃地点头：
“那我的家庭背景有点复杂，你只要记住他们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就行。”
黎鸣：“……”
黎鸣艰难地开口：“你确定吗？”
“可能额……”江淮突然神色犹豫地说道，“可能我哥会在吧。我记得他大学就在我们现在位置的往西几百公里外，但他应该会选择直接回家吧……应该吧……”
“总不可能来找我吧？”
江淮说着说着，就连自己都不确定了。
黎鸣微笑：“……”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情况。
第44章 选择 我给你两个选择
天际渐渐被染上昏黄。
黎鸣站在春城的地面停车场上, 看着太阳缓慢西落。
“你觉得无面人白天不出现的理由，是不是因为有太阳在？”黎鸣回想起自己当初看到的无面人情报，突然喃喃道,
“我看到他的天赋里有E-235光源追踪。这是否说明在光源太强烈的情况下, 他们会找不到猎物？”
“有一定道理。”江淮陷入思考，“如果这样, 我们应该尽量避免接触阴影。”
“好提议, 但不太现实。”黎鸣闻言遗憾地耸肩。
太阳即将西沉，夜晚的城市可遍地都是阴影。
黎鸣迈开步伐, 向不远处的建筑走去。他边走，边冲着后方的同伴招手道：“走吧，江淮。我们先去找地图。”
在高速公路来回打转的路上, 他就已经把‘无主领域‘的情报隐晦地给江淮讲过一遍。得亏今天白天没遇到灾厄衍生物，不然他还得编造下自己怎么发现的。
两个领域的差别是真的大。
学院领域可是就连接近学校的围墙，就会被怪物保安围上来的。而这个领域更像是在把路过的旅客困在一起，旁观他们彼此猜忌的类型。
江淮先是愣住，随后才小步跑到黎鸣身边感叹道：
“人真的好少。”
“毕竟距离灾变快一个月了。”黎鸣叹息道。他们一路上看着往日熟视无睹的灯火慢慢熄灭，看着人类的繁华都市陷入死寂和黑暗。
国家的供电系统已经无法支撑很久了。
“然后就在这种情况下还遇到对光源敏感的怪物。”黎鸣神色无奈，向身旁的人吐槽道, “我感觉是我们昨天夜里开照明灯引来的。”
“很有道理。”
江淮点点头, 认真地回答道：“但暴雨天不开前照灯，车辆根本无法正常前进。”
“诶？”黎鸣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
是在这里被盯上的吗？
黎鸣原先只是想感叹下昨天夜里开启的手提灯给他们制造了不少麻烦，但如果说到越野车的前照灯……
他记得崔婉婉曾主动击碎了一盏白炽灯。
剧烈的光照刺激应该能迫使无面人暂时撤退。黎鸣很快就将自己的推测说给江淮听, 江淮听后陷入沉思。
他下意识地赞叹：“你想得可真全。”
“只是获取情报的途径比你们多一些罢了。”黎鸣听后目光飘移地转头。当然，如果漫画论坛的读者能不要老是怀疑他身份就更好了。
黎鸣自认为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拐过三个弯后，春城的市立图书馆终于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它由政府全额拨款，主体由两层高楼组成, 配备阅览室、展览厅、咖啡室等。
黎鸣此时所在的位置，正好能望见图书馆三楼落地窗后的咖啡座。
“比我在旅行手册上看到的还夸张……”黎鸣惊讶地睁大眼睛，亢奋道，“这个图书馆的规模都快比得上购物大厦了。”
“算是春城的特色吧。”
江淮边翻看旅行手册，边平静回答。只是当他的思绪回到现实，他发现黎鸣早就满怀好奇心地快步跑向通往图书馆大厅的楼梯：
“江淮你记得跟上！”
站在原地的江淮顿时一愣。他回忆起黎鸣今早和他说过的话，目光古怪地喃喃道：“看来黎鸣也不是不喜欢未知的人……”
怎么就这么早把自己的活动区域圈定在申城了？
疑惑在江淮心里一闪而过。江淮望着黎鸣越来越远的身影，终于妥协般迈开脚步，跟上对方的步伐，喊道：
“黎鸣，你别跑那么快。”
琳琅满目的书籍遍眼都是。光是一层的书籍数量就已经比得上他们学校图书馆了。黎鸣弯腰浏览着春城图书馆的指示牌，内心越发激昂。
“太酷了。”黎鸣眼眸发亮地赞叹道，”能把商业活动和公共设施结合在一起，春城的政府官员创新真厉害。”
但他的话语没有得到江淮的回应。
黎鸣下意识地站起身。他疑惑地望向自己来时的道路，边用视线寻找对方的身影，边小声喊道：“江淮你看到我了吗？”
图书馆里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完了。
黎鸣顿时糟心地想到：他就应该猜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全怪自己被好奇心扼住心神，导致一时之间失去了分寸。
已是黄昏时分。
西沉的太阳将他最后的余晖挥洒在大地上，树木、建筑、道路等景物全部因此被覆盖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
黎鸣不安地奔跑，但他奔跑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太阳西沉的速度。
寂静中，他的心跳声越发激烈。
没道理啊，他才上了一层楼梯。江淮不可能跟不上才对……黎鸣神色焦虑地站在图书馆大门前，遥望他们刚刚交谈过的位置：
难不成他又遇到空间有关的天赋了？
“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疑惑。
“江淮你去哪里了？”
黎鸣下意识地转头，语气恼火地喊道。但很快他的表情变得空白，就连手脚也僵在原地。
一个陌生的青年听后奇怪地歪头。
“江淮？”
青年以一种缓慢的、满是探究欲的声调轻轻念诵。但很快，他轻笑地评价道：“很绕口的名字，不怎么好记。”
这名字还不好记吗？黎鸣目光警惕地望着对方。
“别紧张，我也是来找地图的。”陌生的青年微笑地晃了晃手中的书籍，遗憾道，“只不过好看的书太多了，实在没忍住不继续看下去。”
“嗯。”黎鸣强装镇定地点头。
他想暗示自己这只是一位和他们相同被困‘雨夜‘的旅客，但实际上他的眼睛比他想象中的还厉害。
无面人，但不只是无面人。‘真实之瞳’如此说道。
太阳已经西沉。
最后一丝暖光消散于天际，漫长的黑夜终于抵达大地。
栖息于黑暗的怪物们逐渐从白天的、阳光无法触及的阴影处出来活动，而祂们的目光最先聚焦于光亮的所在地。
昏暗的图书馆内，黎鸣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黎鸣甚至连背包里的手提灯都不敢拿出来，佯装镇定地向对方道：“现在天黑了，地图肯定是找不到的。要不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
“要不开灯吧？”青年笑着打断。
于是黎鸣突然听到几道机械碰撞的声响。他瞬间就意识到面前的灾厄身上也带了照明灯。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索，黎鸣伸手抢夺：“你不准给我开！”
“嗯？”
青年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手掌，迟疑道：“为什么不能开？”
“你自己还不清楚吗？”黎鸣边把照明灯塞到自己包里，边恼火道，”要是开灯被注意到了，会生出多少争端你不知道吗？”
比起被一堆怪物盯上，黎鸣更情愿被一个怪物盯上。
“好吧，那我们继续找地图？”青年像是没听懂黎鸣的暗示般，愉快拍手道。
黎鸣听后瞬间面如死灰：
完蛋，他应该是甩不掉这东西了。
黎鸣步伐沉重地向着图书馆二楼走去，因为看不清道路，他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但一想到反正他都被盯上了，而且对方明显处于学习模仿的阶段……
这不就是个免费劳动力吗？
于是黎鸣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去那边找，我在这边等。我们今晚必须把地图找到手。”
“啊？”怪物听后语气迷茫：“你要什么地图？”
“全国地图，最好找下有没有直达陵城路线的。”黎鸣神色肃穆地回答道，“当然，其他你觉得有价值的都可以拿过来。”
被一下子嘱咐超多的怪物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歪头道：“陵城？什么是陵城？”
“就是南方那座很有名的历史都城。”
正常人真的有人不知道咱们国家的经济特区吗？这装得也太不像了吧……黎鸣听后无奈地捂脸：“罢了，要不你把地图全给我找过来就好。”
“哦好。”怪物点了点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他们依旧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怎么还不走？”黎鸣见此终于忍不住问道。
怪物直白道：“我担心你跑了。”
黎鸣：“……”
黎鸣艰难微笑：“放心，哪怕我跑也是等我拿到地图再说。”
*
“黎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淮语气迟疑地问道。他身前的黎鸣走得飞快，让他差点都追不上了。他现在只希望对方能注意下后面的自己。
但这是黎鸣会做出的事吗？江淮的内心闪过一丝困惑。
夜晚的街道昏暗无比。
春城当前只有主干街道的路灯还亮着，其他街道则纷纷陷入死寂。他们绕过灯光还亮着的街道，躲过灯光闪烁的街道，向未知的前方一路走去。
“找地方睡觉。”黎鸣一板一眼地回答。
这么简单的理由吗？江淮察觉到不对劲。他回忆自己今天的行踪，他先是和黎鸣在马路上胡乱打转半天，随后去了市立图书馆，在市立图书馆找到地图后就立刻准备去往……
嗯？准备去往地方睡觉？
江淮下意识地摸索了下自己的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但他知道如果是真和黎鸣找到了地图，他的口袋里应该会有那份地图的备份。
黎鸣是个很周到的人。
他知道两个人早晚会分开，所以很多事情都会留有余地地去准备。两份地图，两个储水桶，两份照明工具，两份……
但现在果然还是遇到黎鸣猜测的情况了。
江淮心不在焉地想到：虽然他很想尽快解决目前的事端，早点回到原先的路线去找黎鸣，但一想到当初黎鸣口述的‘千千万万个江淮’……
额，还是看看情况吧？
打定主意后江淮抬头，准备继续和对方套话，但这回那个黎鸣的踪迹已经不见了。他下意识感到糟心，随后快步向前方走去。
然而刺眼的灯光突然闪烁在他的眼前。
江淮本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在极短的、强烈的灯光刺激后，他看到一个陌生的、穿着迷彩服的女性手提亮着的照明灯，站在他面前。
她的脚边有一滩泥状的黑影。
黑影的衣服还未来得及变形，但正是今天黎鸣穿着的衣服。
“人类吗？”
陌生的女性平静地低语道，“现在竟然还有人类主动接近光源，真是厉害了。”
她的话语不紧不慢，没有任何感情投入，像极了嘲讽的语气。
“我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江淮顿时心生不悦，他恼火地注视对方道，“我不接受你的嘲笑，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的灯光，更别提是主动接近了。”
“呵呵。”陌生女性冷笑，“所有被我的灯光吸引过来的灾厄都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的氛围一下子就箭拔弩张。
但没等冲突进一步发展，一声急促的枪声就响起在江淮的耳边。眨眼间，刚刚还在和江淮争执的女性突然倒地，赤红的血液从她的身体流出。
一个和倒地女性外貌相同的女性步伐匆匆从一旁的小巷走出来。她拿起照明灯，先是检查了一遍照明灯的完整程度，最后才将目光投向江淮道：
“抱歉，这是昨天的我。那天我正好脾气暴躁，复制体把这个都复制上了。”
江淮震惊：“哈？”
崔婉婉见此也不多说。她用军式手套平静地贯穿尸体的胸腔，掏出尸体还未来得及模仿的、如黑泥般漆黑的心脏，解释道：
“当你呆在这个领域里越久，祂们模仿得也就越真实。因为本体是黑影的关系，灯照是对这个状态下的祂们没什么用的。”
那颗漆黑的心脏在光照下缓慢地溶解，掉落在地。
江淮的心见此突然沉了下去。
“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你，也包括我。”崔婉婉神色平静地说道。下一秒漆黑的枪口正对江淮的胸口。
崔婉婉语气冷漠道：“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因为那只会复制出又一个昨天的我。”
“现在——”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我待到明天天亮，要么被我当场杀死。”
第45章 临终关怀 死掉的救世主，堕落的先知……
黎鸣正困得打哈气。
夜色已深,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黎鸣的视野里所有的事物都被模糊了边界，只能靠感觉去判断距离远近。
他真怀疑自己会因疏忽被捅死……黎鸣困倦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他内心很想让自己精神振奋起来，但实际上却安宁地想入睡。
醒一醒啊, 黎鸣。
黎鸣艰难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随后步伐匆匆地冲进厕所，给自己来了个紧急冷水洗脸。
拔凉拔凉的冷水被他泼到脸上。
黎鸣神情麻木。他真怀疑自己今天会不会在睡梦里被一刀砍死。但如果他先动手的话, 胜率会是多少？
黎鸣的脑海突然无端浮现出‘江淮被黎鸣一刀砍死’的画面。
好吧……先前他让江淮记得做个懂得友善待人的江淮, 结果现在竟然轮到他做不到了……黎鸣深感遗憾地放弃自己的念头：
看来只能通宵了。
“你是突然想洗脸吗？”站在厕所门口的怪物语气迟疑地询问。刚刚他看见黎鸣突然跑开，赶紧放下手头繁多的资料, 跟过来看看情况。
黎鸣对此开口：“我想喝咖啡。”
怪物听后困惑地望了一眼洗手池道：“用冷水喝咖啡？”
“不，给我去泡热水。”黎鸣继续理直气壮地要求道，“我要现磨咖啡, 加糖加奶加茶底，以及茶底最好是茉莉绿茶。”
“嗯……”
怪物茫然地低头沉思。几分钟过后，他语气苦恼地讲道：“可我不认物呀，分不清哪个是红茶绿茶，你只能靠运气品尝。”
黎鸣听后沉默：“……”
他怎么还真愿意去做啊！
“我认识，我来猜。”黎鸣面无表情地问道，“其他事情你能做吗？”
“那我去给你找本《咖啡烘培指南》, 到时候我对着书上的步骤一步步试试吧。”怪物听后雀跃地说道。
打定主意后, 他下意识拉过黎鸣的手腕，向着烘培区域的书架小步跑去。
“哈？”
黎鸣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本想甩开对方突然握上来的手，但手指间的温热传递肌肤, 他鬼使神差地跟跑起来。
“很好，就这本书吧。”
昏黑的图书馆里，怪物饶有兴趣地抽出一本书籍，失笑点评道：“初学者专用？听上去可真适合我。”
黎鸣安静地望向对方。尽管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轮廓, 但他却微妙地想象得出对方勾起笑意的嘴角。
无面人的模仿是能这么像人的吗？黎鸣思绪混乱地想到：明明以他的理解来说，是断然不可能如此惟妙惟肖的。
那个人类被困领域多久了？
“嗯？怎么突然愣住了？”怪物松开他握住黎鸣的手，在黎鸣面前晃了晃手掌。但听他的语气显然是觉得现在很有趣。
黎鸣赶紧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道：“别闹，我在夜晚里的视野可没有你好。”
怪物听后顿时严肃叮嘱：“那你记得走路小心点。”
黎鸣沉默：“……”
有时候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傻白甜。
“你先去探路吧，我等下慢悠悠过来。”黎鸣瞬间没脾气般嘱托道，“让我一个人摸索下去三楼的道路。”
怪物听后下意识地发出疑惑声：“嗯？不准备跑了吗？”
“跑什么跑？”黎鸣义正言辞地反驳对方道，“我手无缚鸡之力，还夜里看不见东西，跑出去别提有多容易死了。”
反正图书馆里的怪物又不怎么可怕，他当然是选择通宵啊！
就是不知道江淮有没有事……黎鸣忧心忡忡地想到：希望我今早说的猜测没有误导他，如果江淮出事，他会自责的……
“好耶，那你慢慢来！”怪物听后愉悦地向咖啡厅走去。他边走边跳的模样，像极了终于说服亲友和自己出门旅行的无聊人士。
真是搞不懂。
黎鸣见此很是烦恼地挠头，但一想到等会能喝到好久没碰过的咖啡，黎鸣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他竟然成功白嫖了一杯咖啡。
万岁！
深夜的图书馆只有安全出路的指示牌亮着绿光。祂们的光亮不强烈，相比外面高楼大厦的白光来说，更显得昏暗。
但就是这些渺小的光亮给了黑暗中的黎鸣不少安全感。
黎鸣的眼睛此时逐渐适应黑夜世界的光亮。先前因为青年在身边游荡，他反而没办法关注到四周的光暗。
像他这种人绝对很容易死……黎鸣深感麻木地捂住脸。更别说现在明明是绝佳的逃跑机会，但他的脚却已经踏上了通往三楼咖啡厅的楼梯。
算了，就当他是傻子吧。
黎鸣握住扶手，向着三楼咖啡厅踱步走去。
咖啡豆醇厚的香味飘散到他的鼻尖。春城图书馆高度商业化的结果之一就是眼前宽敞的、空旷的咖啡厅。
敞亮开阔的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于夜色。
“你如果早点到的话，风景会更好看。”
怪物边用咖啡勺舀纸袋里的咖啡豆，边失笑道：“但因为你来的比我预期的晚很多，所以很多风景都看不到啦。”
“这是文明繁荣的证明。”
怪物抬眼遥望窗外的灯火，轻轻叹息道：“不过它现在正在衰败。衰败，然后虚弱不堪，最后走向消亡。”
“千万年来，所有被深渊注视的文明都是如此结局。”
“你是谁？”黎鸣下意识问道。
“我是谁？”怪物语气轻快地重复这个问题，但很快他的嘴角勾起笑意道：“我想你已经明白我是谁了。”
文明幸存者，也可以称呼为‘失落者’。
“你是千万年间，被深渊吞没的某个文明的幸存者。”黎鸣平静地给出回答。他的语气比他想象中还要镇定。
“是的，看来你早有预料了。”
怪物对此遗憾地叹息。他的语调像是被大人夺取心爱之物的孩童般悲伤：“但我不太喜欢‘文明幸存者’这个称呼，比起幸存者，我觉得这更像是深渊的诅咒。”
热水沸腾的声音突然响起。
“稍等。”怪物匆匆跑到热水机器旁，手足慌乱地对着机器上的很多按钮瞎按一通。他边按，还边无措地自语道：
“诶？怎么和说明书不一样？他们的说明书不应该成套吗？啊——”
黎鸣见此沉默。
黎鸣决定避开怪物的位置，伸手去关闭机器。
在成功关闭热水机器后，他向明显是生活白痴的怪物解释道：“我以前在咖啡店兼职过。这些机器用久了都会面临触压不灵敏的问题。需要多按几下或者用力才行。”
“真是失败的我的一生。”怪物听后语气空洞地喃喃。
但在想到什么后，怪物很快振作起来。他递出两罐茶叶罐，对着黎鸣目光热切道：“快，告诉我哪个是茉莉绿茶，哪个是茉莉红茶。”
黎鸣冷漠：“……呵。”
这辈子他都没想过能在生活常识方面打败别人。
黎鸣低头仔细闻了下香味：“左边的是红茶，右边的是乌龙茶。”
“啊？都不是茉莉绿茶吗？”
“……”
黎鸣对此犀利点评：“你的理论知识很扎实，你的实践能力几乎没有。”
“这？这怎么能怪我呢？”
怪物听后瞪大了眼睛：“谁让他们不给罐子贴标签，更何况我前不久还在深渊。光是学会他们的语言就已经很厉害了啊。”
黎鸣心不在焉地点头。
但在手指触摸到茶叶罐上的凹凸部分后，黎鸣顿感奇怪地问道：“可这上面不是有字吗？”
“什么字？”
“你看不懂繁体字吗？”
“额？”怪物听后挑了挑眉，嘟囔道：“你别骗我哦，我可知道这是罐子上装饰用的花纹哦。”
“……”黎鸣沉默。
他艰难开口道：“算了，我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就用乌龙茶吧。”
乌龙茶的清香在室内游荡。咖啡豆研磨机正在发出单调重复的机械声。夜空之下，他们暗淡的身影被窗外的灯光映射在墙壁上。
怪物动作生疏地将一杯冒烟的乌龙茶推到黎鸣眼前：
“给，尝尝看吧。”
怪物以一种诡异的自信道：“虽然我对自己的手艺不报有信心，但我能确定没有毒。”
不要在这种地方给他自豪起来啊！
坐在吧台边的黎鸣见此无奈地抿过一口，认真点评道：
“味道还行。不算很好喝，但还可以。”
“还可以就很棒啦！”怪物为自己鼓掌道，“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碰这些东西。稍等，我马上给你加咖啡粉！”
“啊？”黎鸣震惊。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乌龙茶被倒上了咖啡粉、糖、牛奶等配料。一根金属咖啡勺很快伸过来，搅拌了一下液体。
现在一看就知道很难喝。
黎鸣沉默：“……”
黎鸣语气艰难：“那本《咖啡烘培指南》是被你拿来当摆设的吗？”
“如果你想听咖啡豆的起源和传播历史，我也是愿意给你讲的。”怪物认真回答道，“但很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后面没来得及看。”
所以书籍本质是块砖呀。
黎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但当黎鸣的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热气腾腾的咖啡粉混合饮品，他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
果然和想象中的味道差不多。
“觉得怎么样？”怪物见此期待地问道。
“比水好喝。”黎鸣镇定回答。
黎鸣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回答能比这个回答更真实，更合适了。他真的做不出违背良心，说这东西好喝的。
“那就好。”
怪物心满意足地双手合十道：“因为我品味不出味道，我原本还担心会难喝到令人作呕呢。”
你也快到这个水平了。
黎鸣面无表情地内心补充。
“能询问下名字吗？”怪物温和地询问。漆黑中他话语中的笑意遮盖不住。
“黎鸣。”
“黎明？”
“黎鸣，鸟鸣的鸣。”黎鸣咬字清晰地、缓慢地念道。
尽管他最开始没打算和怪物有过深的交流，但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了，他也不介意和对方继续交流下去。
“黎鸣……”怪物轻轻重复，随后他眼瞳一亮地称赞道，“从寓意来说，真是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尤其是它的读音接近‘黎明’，黎明指代拂晓时刻。”
“在人类的历史里，正好寓意希望的来临或者新事物的开始。”
“……”
黎鸣神色冷淡地说道，“不会夸可以不用夸。”
“可这就是这个名字的含义呀。”怪物苦恼地托腮道，“除非我是傻瓜，不然我不可能猜错的。难不成是因为你讨厌我这种类型的人吗？”
猜得可真对。
黎鸣不喜欢会死皮赖脸贴上来的人。更何况从刚刚起，他就一直板着张脸，以击溃对方的热情。
“好吧，”黎鸣自知自己很没礼貌地叹息一声，歉意道，“就是这个含义，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取。”
转念之间，黎鸣突然询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交换名字是社交的第一步，也是缔交羁绊的第一步。黎鸣胡乱地想到：反正都要呆一晚上，不如直接……
“我不会告诉你的。”怪物严肃道。
黎鸣瞬间一愣。
正当他内心的恼火快要压制不住时，怪物认真道：“我不会让你记住我的。留下回忆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都太残酷了。”
“那你干嘛跑过来见我？”
你现在的行为难不成不是想为自己留下回忆吗？
“因为我快死了。”怪物的语气很平静，很悲伤，“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才会在死前过来见你。情感从来不是能被理智束缚的存在。”
他解释道：“在深渊，生命需要经历三度死亡才能消逝。”
第一次死亡，来自肉/体的死亡；
第二次死亡，来自记忆的遗忘，
第三次死亡，来自自我意识的消亡。
“我正在迈向第三次死亡，很高兴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遇到你。能让你为我做临终关怀是我的幸运。”
黎鸣生气道：“我可不会做什么临终关怀。”
“和我聊聊天就好。”怪物笑意盈盈地凑近道，“反正我现在弱小到是个灾厄都能砍死我，你肯定也能做到。”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黎鸣皱眉询问。
就他的认知里，能成为‘文明幸存者’的生命应该是各自文明的佼佼者。即便最开始混得很惨，后面也应该……
怎么你就混的这么惨啊？
“因为我把本体搞丢了。”怪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本体被搞丢，天赋被剥夺，之后还被相近天赋的领域之主追杀。”
只能用一个字形容：惨。
“但天赋都被剥夺了，为什么还要追杀你？”黎鸣有些奇怪地问道。
“天赋只是外在的显现。”怪物温和地说道，“拥有这个天赋的适应性就证明：未来依旧能觉醒所在序列途径的下位天赋。”
“黎鸣，这不过是又一个从0到1 的累积过程。”
“祂们意图摧毁的不是现在的我，祂们意图摧毁是未来登顶序列顶峰的我。祂们想破坏掉任何可能让我重回王座的机会。”
“……真是残酷的世界。”黎鸣沉闷地评价。
“是的，这就是深渊。”
怪物平静地感叹：“深渊是个无光无风无声的死寂世界。在那里，能见到蓝天白云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领域之主，或附属于某个领域。”
“但虚假的终究是虚假的。”
“我知道的很多幸存者都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来到现世的。这里是距离苍穹最近的位置。”他轻轻低喃，像是在怅然某个残酷的现实：“可为什么，黎鸣？”
“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见不到天空，为什么我们生来就有罪？”
怪物自嘲一声，讲述道：“我在灾变后出生。当我出生时，深渊已经淹没我的星球，我从未见过正常的天空。”
他此生唯一一次见到天空还是在深渊吞噬星球的那一刻。
但之后，深渊将一切吞没。
作为文明幸存者的他们陷入永无止境的杀戮，再也不见黎明的曙光。
“黎鸣，宇宙存在神。”
怪物语调怅然地说道：“可神不爱我们，祂不爱我们。”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黎鸣听后烦躁地站起身道，“哪怕你过来问我，我也只能回答不知道。听着，如果你真的想得到答案，你可——”
“出门左拐去找那位先知？还是那位救世主？”怪物突然冷声道。
他怎么会知道的？
黎鸣被吓得一激灵。刚刚满溢出来的烦躁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焰般消失不见，黎鸣语气迟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怪物认真地点点头，但随后他的面容染上愧疚：“很抱歉，可能刚刚的话让你觉得冒昧了，但我并没有任何指责你的想法。”
“我是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你也是。”他自嘲道。
“嗯……”黎鸣悻悻然地坐回去。
这个人说话文绉绉的，让他有些搞不懂对方到底想要传达什么含义。
终于镇定下来的黎鸣斟酌用语，谨慎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说救世主和先知？”
难不成漫画论坛说的‘记忆回归’也能发生在灾厄里吗？黎鸣对此顿感茫然：如果这件事真能发生在灾厄里，他觉得未来的发展很不妙。
“我曾经是S级天启者，过去也一度是S级灾厄，知晓这些并不是什么难事。”怪物平静地解释，但很快他怅惘道：“但只有在这个文明才出现了救世主。”
“可真是奇妙呀。”
怪物的最后一句说不出是在怨恨，还是在迷茫。
原来不是呀……黎鸣听后莫名松懈，但很快他语气叹息道：“如果你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直接去找救世主比较好。”
“只有救世主才可能知道问题的答案。”
昏暗中，怪物的视线突然聚焦于黎鸣的身上。黎鸣能够感受到眼前的黑影正在审视自己，像是在困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
“黎鸣，你是怎么定义救世主的？”
“你问我吗？！”
黎鸣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指向自己。他在目睹黑影缓慢地、慎重地点头后，终于忍不住扯了扯自己僵硬的嘴角。
江淮的债怎么就到他头上了？
“让我想想看……让我静下心想想看……”黎鸣思绪混乱地喃喃。
他很快茫然地东看西看，不知所措地喊道：“可我现在只想得到热血少年漫里，主角被先知预言为救世主后的尴尬瞬间啊。”
“噗——”怪物听后忍俊不禁。
然而他在沉思片刻后，神色迟疑地询问：“你难不成是觉得先知很重要吗？”
“可能吧。”黎鸣局促地挠头。
尽管他不觉得人的成就会因为预言被抬高，但当他从论坛得知‘小神婆是专门来找江淮’时，他的确觉得江淮的价值突然变高了。
原来有那么多人在期待江淮的未来呀。
“救世主的伟业绝不会因预言发生改变，只有先知会因‘成功预言到救世主’而被捧上神位。”怪物严肃地反驳道，
“是救世主成就了先知，而不是先知成就了救世主。”
“要不我们换个话题吧……”黎鸣语气虚弱地说道。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想法被嘲笑一晚上。话说一晚上的时间……黎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缓慢熄灭。
像是有人正在破坏般。
咦？
正当黎鸣萌发出‘想靠近落地窗去看看情况’的念头时，他放置在吧台上的双手被怪物牢牢握住。
黎鸣转头奇怪地看向他。
遽然靠近的怪物低垂眼眸，眼底色彩明暗不定。
怪物咬字清楚地吐露道：“如果所有的救世主都需要一名先知在故事的最开始，预言他们未来必定达成的伟业，那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担当这个职责的。”
“倘使一切正常——”
“黎鸣，我想成为你的先知。”
“……”
黎鸣突然一愣。
刚刚怪物吐露的、未曾在意的话语突然被他联系起来。如果说先知能预言到救世主，那为什么他不先去找救世主？
也许怪物是先找了救世主，但他的救世主不是江淮。
“你……”
“我曾经是先知，我曾经是先知序列的巅峰。”怪物自嘲道，“但我的天赋比起当前文明的先知而言，更专注自身。”
“她预言的参考物是人类整体，我的参考物是自身命运。”
“所以我才能看见你。”怪物眼神复杂地望向黎鸣，喃喃道，“因为你在我的命运里，占据举足轻重的一角。”
“……”
黎鸣望着怪物握住自己的双手，思绪很烦乱，变得越来越烦乱。
于是他甩开对方握上来的手，厉声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黎鸣绝不相信。
为什么要用肯定的语气说，就好像他过去曾和这个人发生过什么故事？什么时候，在哪里，他为什么全都不知道？
怪物看到的是被重启的上周目，还是更遥远的未来吗？
死掉的救世主，堕落的先知。
这个故事糟糕无比。如果说世界是一本热血少年漫，那么他们的少年漫从最开始就被无情腰斩了。
黎鸣绝不相信自己曾参演过如此糟糕的故事。
“我也不希望你相信。”
如果你相信，会让他忍不住思考活下去的手段。
停留在原地的怪物悲伤地喃喃道：“但能在生命的最后再见到你，真好。”
“我对这个文明的未来没有想法，也对复兴自己的文明没有想法。”怪物语气尽量平静地说道，“但我也绝不会去帮助他们。”
“可有件事我得强调——”
“我不是因为你是救世主而来的。哪怕你不是救世主，你依旧会在我的命运里占据举足轻重的一角。”
“只是你恰好是救世主，而我也恰好是先知。”
天幕泛起乳白色的光晕。
黎明即将来到，落地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但黎明注意到了天空漂浮的、厚重的乌云，看来上午会暴雨。
一件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事情。
思绪烦乱间，黎鸣突然询问：“你不走吗？”
“不走。”
怪物望向即将显露的太阳，平静地摇头道：
“我就是为了等死才抵达这里的。”
他已经遗忘足够多的记忆了，他不想再遗忘下去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变成就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