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冬梅觉得泰山压顶,逼仄得喘不过气来。双眼一黑,跌跌撞撞朝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站定,再次看去,方才明了这人是陛下。
不知该说什么。她低矮的身段,莽撞的行径,于杨恭跟前,着实像是犯错的小娘子。
“我……”我什么好呢,“我……臣女不是有意的,只是想看看……”不对,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崴了脚了,没站稳,并非不守规矩想要进去打搅陛下。”
小娘子低头说话,嗓音清甜,全然没了冲动鲁莽,乍然一看,乖巧认错。
而相对而立的杨恭,仅仅是于门槛内负手而立。他身姿颀长,将半开的门扉遮挡得严实,光线入不到内间,瞧不见一切,整个雕花门洞处,唯余他的身影。
及至少女的话音落下许久,杨恭才说道:“李申,送二娘子出宫。”
崔冬梅一听瞪大眼,被人撵出去,外头那些个与她不对付的小娘子,尤其是刘三娘和杨琮,还不知嘲笑成什么样。
“我不走!”
少女倔强昂头,顾不得自己的低矮,强硬说道。
杨恭未能看见她眼中的倔强一般,“你不走?”
崔冬梅斩钉截铁,输人不输阵,“不走。”
陛下叹息,犟丫头。
“你若是不走,可不仅仅是送出宫这般简单。”
崔冬梅愕然,这,二哥哥方才做了几年帝王,就全然忘了少时之事么。
“二哥哥,你小时候很……”
不待崔冬梅说罢,杨恭一径吩咐,“着金吾卫送去千佛寺,小住三月,养养性子。”
“二哥哥!”崔冬梅大喊,“你要将我送走!”
未及她再次呼喊,李申上前劝阻。一旁随身伺候的金吾卫上前,将小娘子团团围住,作势将其请走。而杨恭,则很是坦然,缓步走远。
见他离去的背影,崔冬梅突然之间眼酸。
他们杨家父子,都不是好人。
……
夜间的宁安殿,老嬷嬷将今日皎月阁的趣事,说与太后听。
太后惊讶得合不拢嘴,“当真送走了,千佛寺虽说就在皇城背后,可清苦之地,她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何受得住!”
老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陛下如何舍得。一帮子金吾卫,才堪堪将二娘子送到玄德门,还未靠近翊善坊,离千佛寺还差三里地呢,就被小娘子插科打诨,给遣了回来。这会子啊,崔二娘子不定在家如何编排陛下呢。”
想起崔冬梅那性子,太后哈哈大笑,“你说,他们两在一块儿,看着怪让人开心的?金吾卫被人小娘子撵了回来,二郎必定没说什么。”
“还当真如此。金吾卫灰溜溜回来好些时辰了,现如今应当已换班,那几个儿郎端端回府去了,连个低声斥责也没。”
“诶?”太后心觉有疏漏之处,“被人扰了性子,又被人折了面子,二郎不会半句话不说!没拿那帮子金吾卫开刀,不定坏到何处去了?”
“听小宫婢们议论,像是命李申传信崔度,明儿个商议崔二娘子婚事?”
太后不可置信,“他这是打算将崔二给嫁了?嫁给谁?”
“没听说,许是还未定下。”
太后:“看来崔二的计划,是铁定不成了,咱们商议商议,将崔二嫁于京都吧。”
太后思忖起来,崔冬梅这般家世,得配个勋贵人家,可她这样的性子,寻常勋贵人家的宗妇不行,若家中幼子,又委屈了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家,太后问道老嬷嬷:
“你说,二郎会给崔二定个什么人家?”
“横竖是个脾气好,性格好的郎君。要受得住她毛毛躁躁的性子,要有耐心,要定得住,嗯……”老嬷嬷一面想,一面说,左一句右一句的,没个归拢之处。
“瞧你说的,偌大京都,要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勋贵公子,何处寻去?”
老嬷嬷将京都人家好生划拉,从新科状元到六部大臣,从家世品貌到学识才干,着实没个万全公子。
“她出生清河崔氏,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世家。耕读传家,就算没功名在身,脾气性子总是好的。难不成她一个贵女,还定要在京都寻个可心的人家。”
“如何不行?!”太后想着崔冬梅可能外嫁,泛起几丝不悦,“定要让崔二留下,还等着她的主意呢。你说,”太后像是下定决心,“你说,定王如何?四郎一十九,脾气尚可,相貌端庄。瞧那模样,也是个疼爱新妇的。”
老嬷嬷思忖着答道:“定王府上两个侧妃,河间侯恐是不愿。”
“侧妃如何了?!”
“太后莫不是忘了,河间侯府上,仅有两个妾室,还是早年夫妻不睦留下的。后来,河间侯和萧夫人越发要好,这两个妾室,也就那么早早荣养了。”
太后捻着佛珠子,“也是,河间侯崔信别看是个读书人,早年也有几分脾气在。四郎是我跟前最小的孩子,不能苦了他。再想想,想个合适的来。”
太后又说好起别的人家,算来算去,各有各的不好,末了,像是放弃一般,胡乱道了一声,
“太子如何?”
话音还未落下,太后自顾自否决,“不行不行,太子是二郎的命根子,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好赶在他前头替太子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