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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他继母 赵朝朝 17519 字 2天前

第31章 寻太医

外头风言风语, 也挡不住陛下对太子的看重。

二月中旬,郭六娘子入东宫不久,陛下于立政殿亲自考教太子学问, 君子之道,皇权之道,太子答得有模有样, 精益不少。陛下很是开怀, 觉得郭六娘子规劝太子有功, 论道给郭府尹升官之事。

太子谢过, “父皇,这事恐有不妥。这等时节给郭府尹加官,怕朝中之人闲话, 说是得了宜春殿的好处。郭府尹为官多年, 清正廉洁,不如再等等。”

“本为嘉奖她教女有方,这既是前朝之事,也是你东宫之事, 你选个合适时机,让詹事府之人去办即可。”

太子躬身拜谢。

而后, 父子二人说起今春京畿一带雨水有缺, 不利农桑, 着司农司发能人之辈前去查探, 给出个法子来……又处理好些政务, 见过几个大臣, 不知不觉之间, 已然近乎晚膳时分。

太子正打算行礼告退, 就见李申入内, 一脸为难,左右看看不知该讲不该讲。见陛下点头,李申才为难说道:“陛下,正阳宫小宫婢又来了。”

陛下霎时间为难起来,“今儿来的是谁?”

李申更为难,“是香香姑娘。”

陛下:喝口茶压压惊。

话说前几日的补药,泰半被李申给收拾了,当然没进陛下口中,这事原本无人得知。可后来不知是有人给崔冬梅送信,还是崔冬梅自己觉出不妥来,竟派贴身宫婢,香香和脆脆,轮番来立政殿,看着杨恭进补。

这不,前日来人是脆脆,杨恭捏鼻子喝了。

今日来人是香香,想必也只能捏鼻子喝了。

陛下思索一番,“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一会子跟她一道去正阳宫,待会儿再喝也不迟。”

李申:“陛下,香香姑娘说,她来之前娘娘吩咐,说是喝了再去也并无不可。”

陛下无言以对。

朝门外看看,李申替主子分忧,“要不,陛下亲自去和娘娘说说。”

这般下去,早晚要坏!

主仆二人没个合适的法子,一时不言语,太子趁空档请罪,说他这个做孩子的,竟不知陛下病了,该当责罚。陛下摆摆手,没放在心上,说道自己好着呢,

都是清肺败火的汤药,算不什么。

大抵是不好让太子多想,陛下命李申去请香香入内。片刻之后香香端着碗碟,站在陛下跟前,颇有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模样。

万般无奈之下,杨恭一饮而尽。香香差事办成,欢欢喜喜去了。

哪知,约莫香香还未走出立政殿地界,陛下突然不好,面色红胀,汗如雨下,像是一瞬被不干净的东西定住,神魂不在。吓得太子和李申惊呼,无所适从。在李申替陛下顺气之际,太子喊了几声,不见人应答,着急之下一掌拍在陛下后背,登时令陛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星星点点的血迹,布满衣襟,更是喷到案几之上。陛下双眼恢复几丝神采,安慰他们,“我没事,败败火气即可。”

嗓音微弱,不见素日精气。

这话,太子像是没听见,朝外高喊,“抓刺客!”侍卫闻声入内,“方才出去的姑娘!”

这侍卫也不知是被殿内场景吓到,还是被太子气势所折服,竟不见陛下发话,一径追赶香香而去。

而殿内的太子,见侍卫出门当即跪地请罪,“父皇,儿子担心,适才之言多有不妥,还望父亲……”眼眶湿润,哽咽着继续,“保重自己,儿子……已经没了阿娘,不能再……保重自己啊父亲。”

太子泪眼朦胧,跪地行走到陛下身侧。陛下缓缓伸手去拉太子的手,“无妨,你我父子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他们之间相差十岁不到,原是甥舅,而今是父子,错乱交织。

太子双手颤抖,连连问道:“父亲,可好?可有觉得何处不妥?”不等陛下答话,太子蓦地起身,像是自言自语般朝外走,“忘了给父亲请太医,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的不好。”

他的背影,消失在立政殿外。

二月初春,风一阵雨一阵,变幻莫测。起初还是微风习习,下一刻天色昏暗,风沙裹挟雨点而来。在殿外晃荡一圈,亲自去请太医的杨琮,是个什么心思,是否后悔急救,无从得知。

……

及至崔冬梅急忙忙赶来,还未入到殿内就见香香被人捆绑手脚,胡乱仍在立政殿屋檐下。她又急又气又怕,朝香香投去安慰眼神。脚步沉重缓慢,转过隔断,见太子杨琮像是个贼子般,焦急立在卧榻一侧。她没个好脸色。

狠了他一眼。

她崔冬梅的丫头,要杀要剐哪里由他个外人做主。

行路间,又扭头剜了这厮一眼,“狗东西!”方才朝内走去。

侧间,陛下躺在罗汉榻上,李申一旁细致伺候,太医愁眉不展,像是遇见疑难杂症,不得其解。崔冬梅一时脚步错乱,不知该迈步朝前,还是转身回来,将太子那人再骂上一遍。踌躇犹豫,困顿不前。

陛下见她过来,扯起笑容,“你来,到这儿来。我没甚要紧,不消担心。”

李申行礼退下,临走,还拉上不情不愿的太子,很是贴心地留下崔冬梅、陛下和太医三人。

见陛下面色无光,还惦记宽慰自己,崔冬梅一个猛子窜到卧榻跟前,“你怎么了,是汤药有什么不好么?若是不好,咱们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儿子什么的,跟陛下的安危比起来,都不要紧。

小娘子泪珠滚滚,哀伤后悔,替杨恭整理被褥,将他落在外头的手,放到被褥之下,“都病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也是……”

“不要紧,你别听他们胡说。”

事出突然,传出去的话,定然不甚好听,不知崔冬梅听到个什么,怕她说出个好歹来,杨恭一径截断她的话。

“骗人,二哥哥最会骗人。”

“不信,你听听太医如何说。”

不等太医说话,崔冬梅诡辩道:“整个大邺都是你的,让个太医顺着你说话,这有何难。”转头看向太医,“你说,不要怕他,你如实说话便是,有什么事,我在这里,陛下不敢将你如何。”

太医头疼,很是头疼,哆哆嗦嗦良久,在崔冬梅鼓励的目光中,在陛下笑而不语的目光中,终于决定如实告知,

“自古以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生精不调,方需调补。陛下龙精虎壮,正当盛年,这……”

太医不便言语。他就是个太医,参合起陛下家事,往后不知有没有好果子吃。

崔冬梅不放过他,“这什么这?你莫不是不知道,方才我进来之时,瞧见你双眉紧蹙,一副委实想不明白模样。而今这多时候过去了,你到底想明白了没!”

崔冬梅的手被陛下拽住,“你急个什么,即便太医不曾明说,前半句,你还不明白么。”

“我!”半个字出口,脑海中将太医的话又过一遍,崔冬梅登时傻眼,这……这……不会吧!

“明白了?”陛下在一旁轻声问。

崔冬梅不敢去看陛下,再次将太医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像是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张口欲言,又觉丢脸至极,闭了回去。恍恍惚惚之间,余光瞄见太医的身影晃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现如今,该当如何?”

话音落下,她又后悔了,这话问当真多余。

崔冬梅后悔得无地自容,杨恭轻笑,太医低头寻找那青砖上并不存在的裂缝。

崔冬梅:我的亲娘四舅老爷,让我回府去吧,这正阳宫我是没脸再住下去了!

及至太医如释重负离开,崔冬梅像是个鹌鹑,躲在纱帐旁侧,借高脚宫灯遮挡,不敢直面杨恭。

陛下笑话她,“该信了?”

小娘子点头。

杨恭拍拍自己身侧的卧榻,“信了,那就过来。你藏着做什么。”

崔冬梅一个劲儿摇头。

“你怕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此前,此前……做了不好之事,陛下该是生气了……我……”小娘子不知该如何继续,是该致歉,好生弥补还是如何。突然听闻杨恭一阵咳嗽,排山倒海,她着急下猛地从帘子后出来,靠近卧榻。

未等她站定,便被杨恭伸手一捞,稳稳放上卧榻,“你好好呆着。今儿个既是病了,我也歇上一歇。”

崔冬梅这次是真真明白,吓得要死,连忙讨好,“二哥哥这是要讨债来了么?我……我还没……”将双手环上杨恭脖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往后,那补药,二哥哥莫要喝了。我……我……”

杨恭耐心等着,“该如何?”

“我给二哥哥洗手作羹汤?”靠在杨恭肩膀,小娘子商议道。

数月等待,也算吃了不少苦头,汤羹不能少,旁的更是不能少。杨恭虽如此想着,可依旧耐心十足。

“高脚宫灯旁的那衣袍,瞧见了?”崔冬梅嗯一声,杨恭继续,“瞧见上头的血迹不曾?”

她可是没脸去看,“我背着它,瞧不见。”

“看不见,那必然是听见了?”

无从反驳,她本就是听了宫婢禀告而来,“二哥哥不好,现如今学会得寸进尺了!”

“整个大邺的主宰,还用得上得寸进尺。”

他的话,带着几分笑意,全然不为彰显地位,不为使人臣服,为的不过是驳斥小娘子的话,那句“得寸进尺”罢了。

这多日子以来,得寸进尺之人,恍若一直是她,从不是旁人。心房不受控制地跳动,咚咚咚,像是要从喉咙口出来。

“它在动,你听。”杨恭笑道。

小娘子再无颜面对,像是一只狸奴,在他肩膀蹭了蹭,埋头前胸。看不见其他,只有心跳。

第32章 反了天了

这夜, 太子杨琮回到东宫,已然是深夜。

刘三娘和郭六娘子因得了立政殿的消息,尚未安睡。杨琮得见她二人焦急等候, 先是遣人将郭六娘子送回宜春殿,而后将今日之事和刘三娘说,一点子隐瞒也无。他说得断断续续, 没头没尾, 若非刘三娘有自己的消息, 险些没听明白。

直到杨琮说到崔冬梅赶来, 狠狠剜他两眼,他双眼放光,唇角上扬, 像是得了极大的好处。

这一幕, 落在刘三娘眼中,满心苦涩。她辛苦筹谋多年,到头来遇见这么个疯狗。

时也运也,她不恨, 只恨自己眼拙,没崔冬梅好命。

见不得杨琮发疯, 刘三娘顺杆子往下走, “太子殿下, 前儿个吩咐内直为侧妃准备的物件, 我瞧着做好了就使人送到宜春殿去了。今儿个侧妃久等殿下不至, 像是担心。适才殿下没说几句话就将人送走, 恐是没理解侧妃的一番心意。我听着, 侧妃下晌还说, 要让殿下看看内直送来的礼物如何呢。”

杨琮笑意更深, “还是你识大体懂事。郭六小孩儿心性,你多加照看。时常去正阳宫、宁安殿请安。”

刘三娘暗道:去宁安殿请安,哼,怕不仅仅是去正阳宫请安罢了。让郭六学几分崔二的骄纵放肆,那才是更好。

面上却再柔顺不过,“不劳殿下吩咐,我都好生记得。从前在闺中郭六娘子就是京都内外少有的敞亮人,到了东宫,我自然好生替殿下照看。”

太子点点头,毫无留恋朝宜春殿而去。

阵雨之后的春夜,寒津津,冷戚戚,杨琮月白长袍,下踏跺,跨长提,转着圈,欢欢喜喜飞奔。宜春殿离承恩殿三五步功夫,片刻就到。郭侧妃还未散去妆发,依靠游廊,等着杨琮的到来。

杨琮出现,她灿然一笑,“殿下,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看我了呢。”

“等在这里作甚,怪冷的,进去说话。”男子走上前,替人挡去半身冷风,护着姑娘往里走。

殿内,内直送来的一干物件,尚有几个未能收拾好,就那么大喇喇摆着。一个是翠色翘头履,湖绿暗纹,异常精美,远远看去,仿若春日出游,恰遇心仪小娘子。二一个是珍珠凤头鞋,偌大珍珠坠在凤头上,不消旁的装扮,足以想见小娘子是何等绝美佳人。再一个也是绣鞋……

杨琮看似随意将翘头履拿在手中把玩,“试过了?合脚?”

侧妃娇羞一笑,“还没,想等殿下回来看看。”

男子将翘头履递到侧妃跟前,“试试。”郭娘子不欲丫鬟伺候,自己脱了鞋子,将翘头履穿上。不甚合脚,小拇指处有些挤,脚后跟又宽出去不少。

她正要说话,杨琮蹲在她双脚跟前,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绣鞋看。饶是看不见他低头的视线,郭娘子也觉出几分不妥。

他不像是在看人,像是仅仅在看这双绣鞋。

她想说不好,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这是殿下托人做的么?”

“嗯,内直有几个能人,姑娘家的衣衫绣鞋,做得极好。你不喜欢么?”

最末这句虽是问话,可郭娘子心中一突,若说绣鞋不好,殿下定然不会开心。再说了,殿下亲自吩咐送来,劳心劳力,可见心意。

“殿下为我做的绣鞋,合脚。我很喜欢。”

杨琮满意,“起来走走看看。”

不忍杨琮心思白费,郭娘子脚趾抓紧,缓缓走了几步。几步罢了,她不敢再动,恰逢走到百宝架旁,她伸手抓着一高脚瓶稳住身形,将一只脚伸出来,朝杨琮所在之地,轻轻甩了甩。

“好看么?”

男子一把拽住绣鞋,盯着绣鞋仔仔细细地看。双目迷离,迷醉不已。

郭娘子身子稳不住,娇柔一声,“殿下。”

“别出声。”他将郭娘子抱在怀中,朝卧榻而去。

骤雨初歇,又遇淫雨霏霏,缠绵不绝。纱帐撩动,似有夜风透过窗牖。偶有一二缝隙,小娘子纤纤玉足,翘头履半穿半落。几息之后,少女如玉肌肤隐隐伸出,大手交叠其上。嘤咛喁喁,满室柔情。

自此之后,宜春殿的热闹,更胜从前。对此,太子妃刘三娘阴阴一笑,不置可否。

有些疯,烂在自己家中,才算好事。

好事不好事的,崔冬梅从刀四的密信当中,知晓一二。可探查东宫,自是不敢如何细致,只不过知道些宜春殿的热闹,承恩殿的冷清罢了。杨琮仿若散了疯劲儿,崔冬梅正正经经思索起赔罪来。

那日陛下吐血,可是吓坏了她。有心赔罪,许下羹汤几何,罗袜几双,荷包几个,如此众多,仍旧不够。

第一日,送上一碗芙蓉羹,杨恭笑纳,“极好。若是再多个旁的什么,再好不过。”

第二日,送上一碟子香酥饼,杨恭招收不误,“若是再多个旁的什么,再好不过。”

第三日,送上个乱糟糟的罗袜,杨恭,“若是……”

崔冬梅忍不了,一声娇喝,“你到底要什么!我好容易才学会,连夜做出来,你不喜欢也就罢了,还说这些。你自己好好养伤去吧,不要来见我了。”

小娘子气得瘪嘴不言,突然一阵风,将她额前碎发撩到双眸旁,她气急吹口气,将那一缕发丝吹到天上。

杨恭轻笑出声。

她气鼓鼓看来,瞪向杨恭眼睛,“你笑,你笑什么,好笑是么。”

杨恭闭:“你来,我告诉你需要什么。”

“不去,”扭头不去看他,佯装看向一旁竖屏发呆。

心知自己这几日有些过分,杨恭起身走到崔冬梅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竖屏,“你瞧,百子千孙,昌盛吉祥。”

崔冬梅没好气道:“哦,那又如何。”

结结实实噎了一口,男子无声招呼伺候的宫婢退下,“你不是说,要和我生个儿子么?怎的,想不起来了。”

“我……我,”她低头下去,双手相互搅动,许久没有言语。

杨恭自顾自挪个圆凳过来,紧紧挨着崔冬梅坐下,小心翼翼问:“后悔了么?”

她摇头。

再次轻笑,杨恭抓起她不断乱动的手,“再搅就坏了,小娘子的手,需得好好养着。”

他的话,是安慰,也是谅解。若是不愿,若是后悔,那也没什么。

“二哥哥,我没后悔,我有些害怕。”

杨恭那只覆在她手背的大手,轻轻晃动。

“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崔冬梅徐徐抬头,如水眸子当中,满是对未知的害怕,瞧得杨恭的心好似被人揪住。他不禁伸手,揉揉她额发。掌心老茧落在小娘子白嫩面皮,他不敢乱动,怕伤着她。

女子伸手握住杨恭落在面庞的手,来得突然,杨恭不禁抖动。待平稳下来,只觉一股子灼热气息,从交握之处,传到全身经脉。

“哼,二哥哥也怕。”

许是察觉到他的颤抖,小娘子出言笑话。

“还来宽慰我,哼,”她像是散去害怕,变得大胆。不及杨恭醒过神来,就被她在侧脸落下一个吻。来得快,去得快,可沸腾起来的心跳,脑中炸开的百花,无一不在告诉他,这小娘子胆大得很。

双手快过脑子,他登时抱住小娘子后背,将人环在自己胸前,朝罗汉榻走去。

及至被人扛起来,崔冬梅方才觉得好似过了火。偏生她此刻不稳当,在人怀中晃动,情急之下抓住他衣襟。

急急地胡乱道:“这,这是不是快了点儿。我还没准备好,我害怕。”

杨恭不搭理她。继续朝前走。

崔冬梅急了,双手顺他衣襟朝内伸进,扒拉开一块儿。衣衫不整,素白中衣,蓬勃胸膛。

“你慢些,我害怕。”

这厮依旧无动于衷。

崔冬梅真急了,用小手在他前胸扣了扣。她以为,杨恭犯了痒痒,定然会将自己放下来。哪知,头顶传来的气息,越发急躁不稳。

“不要乱动!”

“你凶我!”反了天了!

话音落下,她觉出不妥,他像是停下来了。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窒息之感袭来。原来,却是杨恭嫌弃她话多,还动手动脚,猛地低头亲吻。双眼不辨万物,漆黑一片。暗夜中,触觉更为敏锐,她无处可逃,无处依凭,只能顺他的指引,在无边无际的欲海中沉浮。

飘散开来的水珠,一时落到侧脸,一时落到唇角,末了,再落到脖颈,沿襦裙边沿划走。

留下一串心跳。

她心口闷得厉害,想要散开襦裙,好生喘气。不知是明白她心中所想,还是娇嫩的襦裙挡不住无边风雨,悄无声息散落。堪堪呼吸两口,气还未喘匀,又是一个浪头打来,一下子更喘不过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崔冬梅:反了天了

杨恭:我才是陛下诶

第33章 窒息的厉害

小娘子窒息得厉害, 却如何也躲不开,只能将拳头落他胸前。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少女,遇上这般悍匪, 那里是对手,自以为使命用劲儿,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趁她偏头, 杨恭将一股子热气统统吹向她耳畔, 小娘子喘气不迭, “歇一歇, 我要歇一歇,心口闷得厉害……”

轻柔无比的语调,带起丝丝尾音, 像是绵绵春雨过后, 花苑露出的娇艳花蕊。

引人情不自禁走向她。

或是当真察觉到她喘气不能,杨恭松开,将额头抵在她额间,沙哑道:“缓一缓, 嗯~”

他的热气,他的心跳, 尽数将小娘子包裹, 不留一丝空隙。她像是一条鱼, 被大浪拍打, 艰难出声, “嗯, 我想歇一歇, 太累了。心跳得厉害, 我怕是要死了。”

杨恭急促一声轻笑, 那气息朝耳朵里头钻,崔冬梅浑身颤抖,一股奇异无比的感觉涌上,一时之间热泪盈眶。

“你笑话我。”

像是没脸见人,更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珠在眼眶打转,她则一个劲儿朝男子怀中钻,藏在他衣襟之下。

那滚烫泪珠,就此落到男子胸前,他腾出一只手,抱着崔冬梅后脑,紧紧靠着,“歇歇就歇歇,崔二娘子说一不二,我都听你的。”

他如此说道,分明是将她的泪水当了真,崔冬梅一时庆幸,一时按耐不住。

学着他适才模样,不停地喘气。借衣襟遮挡,借身姿阻拦,她刻意呼出的热气,在半开的衣襟之间来回,窜来窜去,惹得杨恭大步朝前,猛地将她放上卧榻。

男子抚住她肩膀,直勾勾盯着小娘子看。

崔冬梅做了错事,闹了一场,正欢喜得意,毫不客气地抬起下颌回视,笑脸盈盈,眉眼微挑。

好似在说:二哥哥,我做怪了,你能将我如何。

他委实不能如何,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她似有似无的泪水,也舍不得。

“精怪的小丫头,往后有你好日子过!”

崔冬梅得胜,喜不自胜,那微微上抬的下颌,挑得更厉害,半眯着眼,如同张扬傲气的小狸奴。

“往后是往后,今儿个,二哥哥答应我了,让我歇歇。天子一言,绝无反悔。”

杨恭憋屈,“我是说过让你歇歇,可没说让你什么时候歇歇。”

崔冬梅连忙脱下鞋袜,朝卧榻内侧走去,还将被褥等物件挪到中间作为隔档。口中念念有词,生怕杨恭反悔,“歇歇,自然好生歇歇。”这话,说得是极为害怕再有个什么。

男子立在床榻之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动作。过了半晌,“今夜还未盥漱。”

崔冬梅:忘了诶。

他抿唇一笑,“你先歇着,我沐浴后再来。”

小娘子点头如蒜,“嗯,你去,赶紧去。”

正阳宫浴房,和西侧间就寝之地,相隔不远。杨恭的脚步远去之后,崔冬梅半躺,脑子混沌,胡乱想着。夜深人静,隐隐能听见从浴房传来的动静。初次听闻,并不真切,时断时续。可后来,像是有个厉害法器,将那响动放大,再精准无比传到她耳中。

淅淅沥沥是水声,窸窸窣窣是衣衫翻动之声,那碧波荡漾,来来去去,又是个什么声响呢?

不知为何,今夜陛下沐浴,较之往常慢了许多,崔冬梅不耐,迷迷糊糊睡去之际,还能听闻阑风长雨之声。

睡意朦胧中,她恍惚听见有人在喊她,似有甚无比着急之事。崔冬梅迷迷瞪瞪睁眼。

“娘娘,太后不好了。陛下已经起来了。”

“什么?”崔冬梅糊涂。

“别吵,让她睡吧,我去看也是一样。”杨恭的话,不知从何处传来。

崔冬梅真想继续蒙头大睡,可适才的话,像是有谁不好了?

“谁不好了?”

“太后,宁安殿叫了太医。”

崔冬梅一个激灵起身,“快快快,更衣更衣。”

匆匆忙忙之间,崔冬梅一股脑将这些时日之事,连带着从前和太后的约定,一齐告知陛下。话说那日立政殿不好,消息传到崔冬梅口中,再由她吩咐隐瞒不欲太后知晓,已然迟了不少。事后,崔冬梅亲自前往宁安殿请罪,说都是自己的错,不该如此。

然而,太后却似了却心事一般,笑得开怀,说陛下从前是一头倔驴,不愿意的事儿,谁来强迫也没有用。他愿意喝,补坏了也愿意,那是他自己向着你。若是旁人,你看他如何收拾。

彼时,崔冬梅听得满眼酸楚。她知道,太后口中的旁人,说的是她自己。

母子仇怨,她答应帮助太后,但无能为力。食言而肥,着实不该。

而今再闻宁安殿传太医,崔冬梅思索着将一切告知。

愿意不愿意,原谅不原谅,非她所能左右。二哥哥若是愿意抛却往事,那最好不过。二哥哥若是不愿,食言而肥的后果,她崔冬梅自己承担。

入到宁安殿,里里外外宫娥跪了一地。崔冬梅暗道不好,看向陛下背影,见他甚异常也无,不禁揪心,无声朝他靠过去,一齐转过屏风。

卧榻上的太后,饶是崔冬梅日日得见,也不免惊呼,她一瞬间老得可怕。

她皱巴巴的面皮,耷拉在眉骨之上,眼角些许皱纹更显疲累沧桑。抹额宽大,其上繁复绣文,是这卧榻之上唯一一抹亮色。

崔冬梅情不自禁出声,“太后。”

太后虚弱一笑,“崔二,你哭什么,人总有一死,不是今日便是明日。繁华富贵,到头来也都是去见阎王。”

话说得豁达,可崔冬梅知道她心中仍有念想,仍有遗憾。太后说话间的眼神,一直盯着陛下,小心翼翼却又光明正大。

崔冬梅:“太后想必有话和陛下说,我还是出去为好。”

太后:“别走,你也一道听一听。”指了指伺候一旁的老嬷嬷,令她搬来两个小圆凳。

太后拉着崔冬梅的手,要让她坐到跟前来,而陛下反倒是隔得远了些。

太后虚弱一笑,“别搭理他。适才太医也说了,我还有几日,今儿个我就想和你说说话……陛下小时候啊,大抵三四岁上下那会儿,最是调皮捣蛋。家中院子宽敞,他随乳母居住小浪屿,那是个三面环水的地儿。

时常听大姐儿说起,二弟今儿翻了几个跟头,耍了几次红缨枪。某日,像是个夏日,乳母来报,说他一人,连师傅也不要,嚷嚷着要去游水。我命人打他一顿,让他珍惜自己一条命。他是个倔驴,梗着脖子不点头,非说自己是贱命一条,阎王爷不收。”

太后泪流满面。

“说他自己阎王爷也不收,定然是天上神仙下凡渡劫来着。”

太后拉着崔冬梅的手,像是想到不堪往事不断用力,要和往事断绝干系。

“二郎,阎王爷也不收的二郎,就这么满是鲜血地回来,回来……我分明瞧见他回来了的,可等我再去看他,他不见了。不见了,崔二,你知道么,他不见了。”

太后像是已然不清醒。

“我找啊找,派出去好些人找。天寒地冻,冰雪千里,二郎就是不见了。他不见了,崔二,我记得二郎和你父极为要好,家书中可有二郎的消息。你父亲说过什么不曾……还有,还有,二郎时常给你们两姐妹买东西,小糖人,小风筝,你见过他没,他还给你送东西没。”

崔二泪流满面,看向陛下,他亦是泪珠滚滚。

“他喜欢和你们兄妹几个一块儿玩,你下次见着他,替我问问他,他胸口的伤,好了不曾,还痛不痛,还流血没。他爹娘等他回家,小浪屿给他收拾出来了,和从前一样,半点儿没变。他喜欢的红缨枪、小木马、昆仑奴面具都在,收拾得好好的。你让他回来,不,他要是不喜欢,也不用回来。不愿意,不用回来也罢。

你若是再见到他,回头悄悄给我个信儿,告诉我他好不好,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我准备了黄冷团子的方子,二郎小时候爱吃,你回去的时候带上。等二郎回来,做给他吃。还有,”

太后看向老嬷嬷,慌慌张张问话,“你个老婆子,杵着干什么,快去将方子拿来,让崔二捎回去。再有,二郎小时候喜欢吃什么,一并带上。多多地带着,宁可多了,也不要少了。二郎从小身量高挑,比旁人吃的多些。”

老嬷嬷低头抹泪,装模作样拿方子而去。

断断续续中,太后只记得陛下小时候住在小浪屿,三四岁上爱吃的点心,以及那年雪夜,重伤的陛下一去不返。

旁的,她什么也记不得。

当然,她更不记得崔二已然成亲,还是她口中二郎的妻子。

在太后的胡言乱语中,崔冬梅和陛下一直守到第二日清晨。晨光微熹,太后终于睡去,他们二人出来,问了太医病症如何,太医只说就这几日。今晨罢朝,崔冬梅陪着杨恭,立在宁安殿的台基上吹风。

日升日落,潮起潮落,宁安殿的风,越发大了。倒春寒,终究是要来了。

“陛下,天冷了。”

杨恭负手而立,半晌不说话。

崔冬梅从李申手中接过披风,替他穿上。他低头之际,崔冬梅瞧见他眼眶四周黑得厉害,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因杨恭身量颀长,崔冬梅够不着,“你下来些。”杨恭顺从,这才使得崔冬梅能替他系上披风。

靠得近了,他面颊两侧青色胡渣,愈加显眼。

崔冬梅不忍,“太后不记得你那日的话了,想来她真的不记得了。”

杨恭双眸布满泪珠,晶莹剔透的水迹,于眼眶打转。突然他像是觉得这般模样不妥,牵强一笑,半偏头不使人瞧见。

小娘子心疼,伸手将他面颊转回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二哥哥,都过去了。这几日我们好好守着。”

他眼眶中的泪珠,瞬间凝集,一片片朝下滑落。

“哭什么哭,你长那么高,我都不能给你拭泪。”

第34章 丧仪

四月初六, 太后薨逝。

最末那几日,她只记得崔冬梅和一直陪伴自己左右的老嬷嬷,连以往时常念叨的成王也不记得。絮絮叨叨, 说着要派人将陛下找回来,给他做衣裳,给他做点心。皇城众人, 以及开府建衙的几位王爷, 日日相伴, 半点不敢离开。

到得太后拉着崔冬梅的手, 有出气没进气的最后一刻,外头等候多日的小黄门送讣闻,皇城旁千佛寺敲钟, 城外黄天观诵经。另有全真道士, 打上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百余众高僧,做上三十九日水陆道场。

停灵哭丧,孝子贤孙, 男女分列,内外命妇, 诸班朝臣。

哭丧第十日, 前朝急事来报, 杨恭粗布麻衣去立政殿见朝臣, 留崔冬梅领众跪地哭丧。念女眷不少, 更有年长者, 崔冬梅命半个时辰一歇, 时刻准备参汤、热茶等。

午膳前后, 太子侧妃郭氏突然昏倒, 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太医前来查看,说是有孕一月。如此这般,自然不能再跪地哭丧,当即让其回宜春殿,好生养着,子嗣为大。

眼见宫婢簇拥郭氏走开,崔冬梅一时想到早已离开的陛下,许久不曾回来,也不知立政殿是何境况。她面上的焦急,一点也藏不住。不停看向立政殿的方向。

太子妃跪在崔冬梅身后,见状说道:“娘娘若是信得过,儿臣在这里替娘娘守着。”

崔冬梅回头看来,太子妃和太子一左一右,二人精气神尚可。

“你守着片刻,我去去就来。”像是不放心多说上几句,“太子妃,郭氏胎相,也不知跪了这几日可有不妥,过几个时辰,你再派人去看看。东宫药局虽有人伺候,可现如今忙碌,恐有照顾不周,你多上点心。”

扭头看向太子,一脸嫌恶继续,“太后薨逝,你父亲神思不再,这等时候不论前朝还是后宫,你多注意,储君之责,切莫忘却。”

说到最后,嫌弃更深,颇有几分若是还有旁的皇子,绝不使唤太子做事的模样。

太子和太子妃应承下来,看着崔冬梅远去。

守了太后几日,又哭丧守灵,调停诸多事务,小娘子本就不甚丰盈的身姿,如今略显羸弱。从蒲团上起身之际,双膝晃动,身躯微颤。素服在身,麻绳束腰,窈窕曼妙。尤其是那起身之后的瞬间回眸,眼角带泪,莹莹光亮。

美人俏,三分孝。

留守原地的太子看得晃神,久久不能自主。

“殿下,皇祖母灵前,安心跪着才是。”

太子妃的话令杨琮瞬间回神,收回眼神,自责朝棺椁看看,而后低声道:“胡言乱语!”

刘三娘嗤笑,“是真是假,我说了不算,殿下的心,已经告诉殿下。”

被人戳破的窘迫涌上心头,杨琮忍不住,“女子乖顺,才是正理。”

刘三娘讥讽,“你自己信么?郭氏若是乖顺,你会喜欢?!”扭头虔诚看向香炉,“而今要做的,是为天下表率。殿下可知!”

此言一出,偌大的灵堂,更显空旷寂寥,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鬼风,撩起火盆中点点碎屑,跳跃着升腾至半空,起起伏伏。待风过境,又落回原处,仍是灰烬。

……

话说离开的崔冬梅,还未入到立政殿,就见李申跟前的小子,急忙忙而来,“娘娘,陛下犯了旧疾,有些不好。”

崔冬梅定在原地,“你说什么?!”

她的问话,无需人应答,提着裙摆一溜烟跑到立政殿。目下杨恭面色尚可,然右臂不受控制颤抖,颤巍巍提笔,点朱砂,落笔。即便如此,翘头案前,三五朝臣依旧禀告政务。

小子的解释还未说完,崔冬梅便见如此场景,倒吸一口凉气,扶着门框站定。

旁人口中的陛下,高高在上,杀伐果断,从无败绩,是神明,是国之柱石。他不会累,不会疼,不会有任何不好,他只能熬干自己,照亮大邺前行道路。

可是,他是个人,他是个从小就不被家人喜爱的孩子。于他而言,哪怕一点点的温暖,也足以明亮前半生的黑暗。

崔冬梅不理会众人神色言语,一径走到独属于陛下的高台。

拿过他手中狼毫,点上朱砂。

“我替你写。”

寂静无声,杨恭看向崔冬梅不说话,跟前几个大人神色变幻也不说话。

崔冬梅知道他们想什么,“前朝便有二圣临朝,怎么,我不能么?此前论到何处,接着说。”她整个人被杨恭轻轻一拉,顺势坐在龙椅之上。坐得稳当,一点子害怕惊恐也无。

甚者,毫不掩饰看向几位大人,“怎的不说话了,我想,还是宣左相入殿说说才行。”

终于,他们或是见杨恭并不阻拦,反而很是纵容,将此前议论之事呼伦吞说了说。西北戎狄继去岁冬日南下之后,今春也不太平,勾连营山以北方旭、赤东等,高举大旗犯我大邺。

这事儿,崔冬梅知道一些。

此前父兄来信提过到。是以,无需杨恭提点,一径问了西北诸将,粮秣军需等,扭头问杨恭,“宣上国柱策应可好?”

西北诸将,归上国柱长子邱阳统领,命上国柱于姚关一带构筑第二防线,再好不过。

杨恭点头,“你写。这信去到邱阳手上便可。”

崔冬梅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就,给杨恭看看,又在他指点下,另外添上几条。如此这般,计定。至于这信到邱阳手上之后,是何境况,且略去不提。无他,只因早有中书令、史官等人,将今日记录在册封存,传阅各部。

处理好政务,崔冬梅命早已等候在外的太医看诊。太医别无他话,只说静养,多年顽疾,想要治愈,委实艰难。使人好生伺候陛下,再有人打搅遣人告知她一声。

太后丧仪繁重,她又是头次主持,一来二去,一点子空闲也没有,只能多加派人手照看立政殿。甚至,还命太子妃帮衬着办了几件差事。直至送太后上邙山和先帝合葬,才算告一段落。

皇家守孝,不同坊间,帝王不过是一月之期,皇子皇孙,也不过是一年之期。

除服那日,再见陛下,崔冬梅将他细细打量。这人,像是又瘦了些,红色常服在身,略显宽大,那束腰所用革带,挂与不挂无甚区别。顺着透风常服看去,软脚幞头下,面色灰白,凄凄惨惨。

崔冬梅飞奔过去,拉着他衣袖,“你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用膳?我多次使人去照看你,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了没?还有,我让小厨房备了好多你爱吃的素斋,你吃过了没……”

服丧忌荤腥,忌华服。瞧他这模样,像是连素斋也没吃上几口。

他更显凌厉的眉眼低头看向小娘子,“吃了,你嘱咐的那些,都好好吃了。不信,你问问李申。”

恨他一眼,崔冬梅朝他身后的李申吩咐,“去,去立政殿,将陛下常用的物件,都搬过来。若是不行,我这里收拾收拾,都搬到立政殿去。”

李申当即领命而去,无需杨恭吩咐。

拉着人坐到圆桌旁,崔冬梅递过来茶点,芙蓉羹,香酥饼……“你尝尝,这些都是我做的。日日念经祈福,空闲也不多,这是我跟着小厨房甄女官学的,你尝尝好不好。倘若是和你的口,赶明儿我再给你做几个。”

杨恭吃了几个香酥饼,外加一碗芙蓉羹。

“不消如此,这些时日你内外操劳,很是辛苦,这些我都知道。是我只顾伤心,忽略照看于你,反过头来,还需你时刻惦记我。”

这话像是潺潺流水,入到崔冬梅心坎上。

“二哥哥这是何话,你我之间,我惦记你,你惦记我,不是合该如此么。哪里来说道这等客套话。坊间夫妻,再有我父母,兄嫂,俱是如此。”

杨恭投来一笑,“夫妻之间,合该如此。是我想左了。听闻东宫郭氏有孕,多少时日了?”

“该是三月有余。太子妃照看着,一切都好。”

杨恭盯着她看,发呆许久。

就寝之时,她见杨恭吃得不多,不敢安稳睡过去,假寐至半夜,果然得见不好。杨恭像是梦魇,满头大汗,嘴角不停抽动。崔冬梅凑过去,只听见上下牙打架之声。她害怕他有个不好,从自己被褥中窜出来,将人抱在怀中,不停安慰。

替人顺气之间,她想还应该说个什么。说什么好呢,小时候唱给小侄子听的歌谣,或许可行,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锅,锅里有个盆儿,盆里有个碗儿,碗里有个碟儿……”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

第35章 属狗的你

打从那夜之后, 崔冬梅在杨恭跟前,越发放肆起来。当面给他甩脸子,指使他做这做那, 嫌弃他胡渣遍布,半个糙老爷子。杨恭仅仅是一笑,并未说任何话。

不过, 那句他是个糙老爷子的话, 他听到了心中, 还没隔天, 就剃去胡子,精神起来。

崔冬梅得见,笑话他, “都这般年纪了, 若是蓬门小户,即便是没当爷爷,那大儿子也该老大年岁了……”

听不下去,杨恭一把将人捞起来, 气势汹汹,“今儿个就好生研究生儿子, 省的你老说我。要当爷爷, 也该先是个父亲才是。”

前几日, 他伤心萎靡, 一蹶不振, 而今在正阳宫好好睡了几觉, 有小娘子陪伴安慰, 精气神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该过去的已然过去。想起小娘子此前的许诺。

哪知, 小娘子应承得迅速, “好啊,生儿子就生儿子,我怕你不是。”说着,在他耳畔喘气。

一口仙气,两口热气,三口靡靡之气。

吹得杨恭一个哆嗦,险些没将小娘子扔出去。崔冬梅抱着他脖子,晃了晃,“你做什么?旧疾又犯了不是?你小心些。”

她言语委实轻快,活像是作怪的小妖精,吃干抹尽不负责任。

杨恭气得很,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她抵在雕花门罩之下,以手笼住,省得她掉落。继而,在她唇上啄上一口,软绵绵,香甜甜。一口而已,当真不过瘾,又啄了一口,这次,他品出一点子不同的味道,极有弹性,滑嫩无比。

没忍住,他轻轻咬了一口。

小娘子嘤嘤哭泣,“你属狗你!”

他听着,像是这么个声,可细细听来,又像是旁的什么声。不明白,又咬了一口。

“你当真属狗的你。”

不觉生气,杨恭笑开来,那上下舞蹈的睫毛,在小娘子面颊扇动,惹得她又是一阵嘤嘤。这声,委实好听,他想,从前他为何不觉得呢。

他离开小娘子唇角,“你再说两句来听听。”

“说……说什么,你……”

“属狗那句,再来听听。”

“变态!!”

既然是变态,那就做实这个变态,不能白白被人诬陷了去。杨恭辗转朝向她耳朵而去。其上红玉耳铛,热烈刺眼。

他靠近,吹气向耳铛,不大不小的耳铛缓缓摇摆。靠得太近,看不真切,他迷糊得厉害。一口含住耳铛,轻轻来回。

如此来上几番,娘子呜呜之声,越发动人。听得人血脉喷张,头昏目眩。

他脑中不知因何突然想到,香香素日里伺候,替人卸去耳铛的场景,学着香香的动作,一手抚上耳后,轻轻转动耳铛。许是技艺生疏,好些功夫也没能下来。

他反而不急了,只因小娘子又从鼻腔中出声,“你个坏东西,疼。”

他忙不迭道歉,“我轻些便是。”

小娘子嗔怪,“轻些也没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要不要脸。”

此刻恰逢娘子偏头,点点光亮透过纱帐传来。明亮夺目,耀眼无比。杨恭这才惊觉,果真青天白日。

遂狠狠咬一口她耳垂,气呼呼说:“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怕你啊!”崔冬梅不甘示弱。

午膳之后,前朝不算忙碌,后宫也因太后离去,少去好些事务,是以崔冬梅和杨恭二人,颇为闲适,一人一个案几,看闲书打发时日。六月的天,蝉鸣鸟叫,吱吱呀呀,别有一番幽静。

不知是何时辰,小丫头子香香借入内添茶送水,悄悄给崔冬梅递眼色,示意她刀四有事禀告。

崔冬梅抬眸,看看日光照耀下的杨恭,他低头看书,专心致志,似不觉之间世上千年。她小心翼翼离开,不发出一点子响动。

哪知,她自以为的悄无声息,落在杨恭耳中,和当面舞大刀没甚区别。小娘子别有用心的刻意,全落在他眼中。盯着她走远,直到再也瞧不见了,他方才将眼神又落到书卷之上。

他们之间,有秘密,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哪怕是再亲密的夫妻,也有不欲使人知晓的一面。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她不离开,愿意一直陪伴,便已然足够。

离开的崔冬梅到正阳宫前幽幽长廊才停下。四下无阻无隔,开阔舒朗,不怕使人听了去。片刻,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过来,递给额崔冬梅一个小信封。

“郭氏有孕,东宫大喜,命数百工匠赶制兔子灯,悬挂宜春殿。”

简简单单几个字,崔冬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来回,也没能明白因何刀四如此慌张,竟然当着陛下的面儿给她送信。

游廊的风,吹动信纸,其上字眼也跟随跳动起来。突然,崔冬梅想到了从前。

彼时,他和杨琮还很是要好。他送她小兔子,她回赠芙蓉羹。年少的欢喜,不经意流露。后来,小兔子一病没了,她伤心落泪,还是他又送来旁的物件,少女才露出笑脸。

是何物件来着,崔冬梅只记得那是个冬日,她举着杨琮的礼物,笑得开心,指尖冰凉也挡不住内心火热。

她似突然不能说话,抓着香香衣袖,使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子?怎么了?”

“那时候小梅没了,那个狗东西,送什么来着?”

小梅,是小兔子名字,她亲自取的。

香香不知信中所写,左右看看无人,低声道:“送个极为精致的兔子灯,千巧坊做的。”

京都千巧坊,善机关营造之术。所出物件,不论大小,俱是精巧无比,世上无双。

兔子灯,为何偏偏是兔子灯。

杀千刀的兔子灯!下油锅的狗东西!

忘恩负义,朝秦暮楚也就罢了,还这般来一遭,脑子被狗吃了。你不想活,也不要带上我。崔冬梅又怕又气,在心中将作乱的杨琮剁千刀,下油锅,末了再反复蒸煮。

冷静些许后,崔冬梅双眼暗淡,“你说,我要是和太子打起来,陛下向着谁?”

不等香香搭话,她自己在心中答复:那还用说,定然是向着太子啊!

诚然,她如今和陛下有几分情分在,可如此情分,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呢。太子是储君,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更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不用细说太子于国如何,单就长公主于陛下的救命之恩,崔冬梅自认,吹八百年枕头风也赶不上。

幽幽游廊逶迤,茵茵松柏茂盛,居于其下,六月的天,却仿若大风袭来,吹过每一寸肌肤,透过每一处关节。

有些冷。她想来是病了,若不然怎会在六月的天,觉得冷呢。

枯坐许久,又绕游廊走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更不是亡羊补牢之人,眼下这等境况,定然要做些准备才是。

杨琮现在的疯病,还只是在宜春殿热闹热闹,不算太过。在无法挽回之前,她的枕头风,还是要吹起来才是,万一有用呢。再者,月前的计划,生儿子,如何也要进行到底。

生儿子做太子,未来,整个大邺都要听她的话。

收敛情绪,状若寻常回到正阳宫,杨恭依旧是她离开时候的模样,崔冬梅歇口气。抿一口茶,看两页话本子,不经意说道:“听说郭氏昨日又请了太医,也不知胎相如何,有没有妨害。”

“你想知道,宣过来问问。”

见他顺着自己的话说,崔冬梅嘴角上扬,“不好吧?郭氏这一胎,可是陛下头一个孙儿,再如何仔细也不为过。”

“数你小器,不过是个孙儿,再来几个儿子才妥。”

崔冬梅笑着走到杨恭身侧,靠着他肩膀,“二哥哥,你说咱们的儿子,将来给他选个什么样的封地?”

杨恭或是觉得当下的崔冬梅不似寻常,斜她一眼,“万一是个姑娘呢。”

崔冬梅心口发沉,坠得厉害,“这是什么话,儿子姑娘都要有!”

“好好好,都有都有,”杨恭起身,拉着崔冬梅朝外走去。

“做什么?”

“去立政殿看舆图。你喜欢哪里,封地就在那里。”

“我才不要去。二哥哥这是什么话,说得像是我的封地一般。我是皇后,受天下供养,区区一个封地。哼!”

他的儿子也要受天下供养。

她站定不动,生闷气不搭理人,杨恭也定住,“你适才不是如此模样,出去一趟,听见什么消息了?”

崔冬梅心中一突,这人真不好骗,当即狡辩,“郭氏入宫才几个月就已然有孕,我去岁便是皇后,儿子呢,半个影子也不见。”

半真半假,说得她自己险些信了。

崔冬梅满腔害怕,仿若找到出口,汇聚于鼻尖,酸酸涩涩,痒得厉害。吸几口气,本想以此缓解,哪知鼻尖的酸涩一时转移到眼眶。

这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顺风顺水近二十年,从没这般艰难。

一时无声,杨恭不知为何突然说:“你心绪不宁,不宜如此。”

崔冬梅蹙眉,什么?生儿子还挑日子么!

“你说了不算。”

“你要听话。”

此话一出,崔冬梅火大,听话,什么听话,都要听她崔二的话。

“我说今晚生儿子就今晚生儿子!你不要跑!”

【作者有话要说】

崔冬梅:今夜就把人给办了!

第36章 一条小狗

虽强压着杨恭定下今夜计划, 可现如今离深夜,尚且还有些时辰,崔冬梅没了看话本子的心气, 就那么干坐着也不好。起来走动走动,乱得厉害,想不起来阿娘的教导, 生儿子的仪程是个什么来着。

二哥哥不愿意, 那可不就得自己操心。

先是脱衣服, 然后又是干什么?

脸红心跳, 登时忘却兔子灯带来的不快,崔冬梅藏在角落,小声命脆脆, 将出嫁时候的压箱底儿找出来。她要看看, 专研专研。

什么也不会可是不行。

清河崔氏的物件,当真是精致。崔冬梅拿上压箱底儿的册子,还未翻开,就看看封皮, 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双耳失聪。这名儿也取得太香艳了些。

不好不好, 还是叫闺房趣事这等俗气一些的名儿才好。

第一页, 两个衣着精致的小人, 相互靠近, 你啄一口, 我回一口。

嗯, 崔冬梅皱眉, 无甚新意, 她和二哥哥有过多次, 无需再专研这项。

第二页,两个小人开始宽衣解带,月下诉衷肠……

突然,一个人影从旁窜过来,“娘子,晚膳时辰到了。”

这声响,吓得崔冬梅将手中的册子,一把扔到地上。见鬼,她就不该在这等时候,看这种玩意儿。好好活着不好么。

堪堪将册子扔了,崔冬梅才看清来人,是替自己取东西的脆脆。

鬼头鬼脑呵斥一声,“你做什么。吓到我了!”

脆脆也被自家娘子的激动吓一跳,低头请罪,话还未出口身形定住,只脑袋低垂看向地上。

崔冬梅见状不妙,顺着脆脆的目光看去,要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