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烽坐在秦音对面, 看着秦音脸上的笑,根本就猜不到他老婆心里正在想什么。
是,人家没问过, 但他也没主动坦白, 所以要是按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欺骗。
见宁长烽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沈平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力在宁长烽后背拍了一巴掌。
“见着领导变哑巴了?说话啊。”
这一巴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用力, 但声音很大, 秦音下意识的皱眉,又立刻赔笑。
“沈老, 用不着动手, 打一下怪疼的。”
“浑身梆硬, 打他一下我手疼!”沈平川语气看似严厉, 可眼神里都是掩盖不住的疼爱。
“唉,就是个闷葫芦, 行, 他不说我来说, 小音……”
宁长烽忽然间意识到他家沈老头要说什么了。
“外公?咱俩不是说好了我工作的事你别插手吗?”
沈平川压着火转过脸, “我不插手?十年了,二十八了,再过一年二十九了都, 你什么军衔?中校?中校啊!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懂?你这个岁数, 熬都熬到大校了。”
宁长烽有些气结,领导老婆在对面坐着呢,他又不敢吵, 只能是压着嗓子反问。
“中校怎么了?中校也能做指挥官。”
“但也就只能做到指挥官,你要一辈子做指挥官吗?”
宁长烽被噎的说不出来话,沈平川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要不干脆退役算了,回家结婚生孩子,这么大个人了,什么都不着急。”
“我结婚了啊,你忘了?我结婚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
“媳妇呢?你倒是带回来给我看看呢?”
宁长烽再次哽住,但还是偷偷的看了一眼始终没说话的秦音。
秦音抿着唇,似笑非笑。
沈平川喝了一口茶,似乎是自己舒缓了一下情绪。
“小音,老头儿我不拿你当外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
“沈老。”
终于,秦音开口了。
秦音把身体微微坐直,不想让沈老因为宁长烽的事情弯腰,主要也是不想让宁长烽难堪。
“宁指很优秀的,宁指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飞行员,也是最好的指挥官,他不用别人帮他铺路,他的每一步走的都很扎实,至于军衔,没那么重要的。”
秦音的话说的很诚恳,听的沈平川唇角上扬,自家孩子被领导夸了,搁谁都很会很高兴。
“诶呀,他哪有那么好,秦总高抬了。”
“我说的是实话。”
沈平川虽然高兴,但话锋还是转了一下。
“但说实在的,我还是想让他退役,要不这么大的家业,给谁管啊?他妈我指望不上,他我也指望不上,我心想要不给他挑个能管家的媳妇,至少他去完成理想,有人能替他守家,结果,他自己私自结婚了,结就结了,你好歹找个家世差不多的,能挑大梁的,好么,他跟我说他老婆是个数学老师!”
话说的太多了,沈平川缓了口气继续。
“哎!也行,数学老师至少会算账,但你是不是得把人带回来,我培养他几年啊?”
话说到这,问题又丢给宁长烽了。
宁长烽现在特别像是被放进蒸锅里的螃蟹,又热又闷还不能动。
“他,工作忙。”挤了半天,宁长烽挤出来四个字。
“行,我算看透了,你是不在乎家业也不在乎钱,等我死那天,我就把沈家都捐了,我给你减少负担。”
“别捐啊!”秦音还想看会儿热闹,一听见捐家产立刻紧张了起来,“万一他家老师很有经营天赋呢?这么大的家业,捐了多可惜。”
“谁说不是呢!”沈平川又瞪了宁长烽一眼。
寿宴快要开始了,沈平川被请了出去,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宁长烽要照顾好秦总。
等身边终于是没别人了,宁长烽才谨慎的去看秦音的表情。
“老婆,我能解释的。”
“解释什么?”秦音转过身,目光开始从宁长烽的衣领往下扫。
“纯手工缝制的西装,帝王绿的胸针,千万级手表,还有……”
秦音低着头,看着宁长烽衬衣袖口上那对蓝宝石袖口。
“这玩意不值钱,跟你身上的东西都不搭。”
“值钱的,这是我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说着,宁长烽还用指间捻了捻那粒方形的蓝宝石。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秦音就被哄好了,也不能说被哄好,因为一开始也没生气。
“你在这长大的?你带我转转。”
“嗯。”
宁长烽想去拉秦音的手,又觉得场合不合适,直到走进庄园后面的花园里,宁长烽才迫不及待的把人搂怀里。
秦音一天没见着他了,高度紧张的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放着少爷不当,去部队里挨欺负,你这是何苦呢?”
“我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挨欺负,飞机旧了也能开,舰船破了也能用,就算不能做指挥官,只做个飞行大队长,也一样可以保卫家园。”
秦音轻轻叹气,但胸膛却是热的,因为抱着他的人,那颗赤诚的心脏太烫了。
“这里好漂亮,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在这里养老。”
“能的,要不我现在就去跟我外公说,我老婆是秦音。”宁长烽之前一直不说,其实还是不想把他们俩置身到另外一种压力之中。
但现在他又很想把自己最爱的人,介绍给自己的亲人。
秦音蹭了蹭纹着自己名字的脖颈,摇头,“再等等吧,现在时机不对。”
“都听你的。”宁长烽情商很高,在跟爱人相处时也很会观察爱人的脸色,行为。
秦音最近状态都很正常,但在很多小动作上,会表现出很黏人的举动。
拥抱的时候,秦音会十分用力。
凑近的时候,秦音还会去蹭颈窝。
好像在汲取力量,也像是在反复确认,确认自己拥有的是不是始终都在,仿佛他一放手,宁长烽就会消失了一样。
“这里离咱家很近,我们回家吧,都一个月没回去了。”
“行啊,宴会结束你就能走吗?”
“能,老头管不了我的。”
“好。”
果然,沈平川还是没能留住宁长烽在家里住一宿。
宁长烽还蹭了秦总的飞船,说是要回基地了。
见外孙知道跟领导套近乎,沈平川也没再说什么。
冬城还在下雪,街上自动除雪机24小时不停地工作,城市没变化,家里也没什么变化。
虽然时间很晚了,但秦音还是缠着宁长烽要了一次。
应该是又累又困,都没来得及去再洗个澡,秦音就睡着了。
宁长烽没敢再动他,调好温度湿度和光线之后,自己一个人去了客厅。
一个月没回家,也没有保洁来打扫,屋里还是积了些灰。
秦音爱干净,宁长烽就想着连夜整理一下,明早老婆的心情就会很好。
收拾沙发时,宁长烽看见了一张很皱的纸掉在了沙发的空隙里。
宁长烽以为是没用的,拿出来就要扔,可就是那么不经意的随便瞟了一眼,让他瞬间愣住了。
萧墨,二十六岁,男性Omega,就诊科室:精神科。
自述症状:惊恐,焦虑,失眠,发病时浑身麻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像坠入黑洞,有窒息感……
经诊断,患者因受到巨大精神创伤,导致重度PTSD。
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但患者拒绝。
这张诊断就只有一张纸,上面的字也没有太多,可宁长烽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到最后,诊断上字竟然都变成了一把把刀子,一下一下的扎在了宁长烽的身上,扎的他浑身都在疼,疼到无法呼吸那种。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宁长烽才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找到了秦音的外套,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药盒。
那药盒分了七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面有两片药,现在七个格子空了三个,第四个格子里只有一片药。
应该是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所以第二遍药没吃。
宁长烽含着眼泪把药盒扣上,放回了原处,又把那页诊断重新放在了沙发的缝隙里,就好像他不知道这一切一样。
他开始继续整理房间,一刻都不敢停下来,直到天亮。
秦音醒过来才发现床边没人,他瞬间清醒,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出去一看,宁长烽已经在做早饭了。
“起来了?我做了三明治,我还煮了咖啡,赶紧洗脸吃……”
宁长烽话说一半,秦音已经过来把他抱住了,抱的依然很紧。
“怎么了?”
“没事,就是抱一下。”
秦音是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之前的那一个月里,秦音经常会梦见宁长烽,可一碰,那道身影就不见了。
宁长烽强迫自己不能表现出来异常。
秦音既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生病的事情,那他就继续当做不知道,虽然这非常难。
“好了,宝贝儿,马上开饭,去洗把脸。”
“好。”
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秦音走回了卧室。
很快,虽然简单但却很用心的早餐摆在了餐桌上,两个人一边看新闻一边吃。
宁长烽也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自己思考了半宿后做出的决定。
“音音,我已经答应凌英姿去特务处帮几天忙了。”
秦音听到这话先是一愣,但立刻微笑回应。
“行啊。”
“我嫌国安局的船不行,所以跟霍司令打了报告,开一艘我们自己的舰船去,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在星图上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