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澄滔滔不绝地骂了好一阵, 才发现对面宋屿的反应很冷淡。
没有像往常那样温柔地劝他不要生气,只是偶尔用“嗯”作为语气词表示自己在听。
印澄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忽然觉得有点抱歉。
他最近对宋屿吐的黑泥, 实在有点太多了。
拍戏原本就是件特别耗神的事,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和情节当中去。
印澄对此深有体会, 在跑其他类似于综艺的行程时,哪怕再繁忙, 都没有拍半天戏来得累。
有时下了戏, 时常需要望着某处发呆,很久才能彻底从角色中抽离出来。
寻常剧情还好, 若是碰见情绪调动激烈,气氛沉闷的戏份, 想要摆脱其影响就更加困难。
导演每次喊出的“CUT”,不仅是宣告工作暂时结束,更是对游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演员的警醒。
结束了, 该回来了。
这里才是现实。
宋屿此次出演的是双重人格, 自我博弈的难度可想而知,比贝克的挑战更大。
每次休息, 对宋屿来说, 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放松时间才对。
印澄靠坐在客厅沙发的扶手上, 不安地望着晃动的脚尖,很后悔刚才对宋屿宣泄情绪的行为。
做错事的又不是宋屿,他干嘛要和宋屿讲那些话呢?
他会不会影响到宋屿的心情了?
激昂的情绪瞬间被冷水浇灭。
印澄斟酌着措辞,想讲点别的事来缓和气氛。
可陆泽邑的事和宋屿的冷淡就像压在胸口的巨石,让他思维缓慢,连一件有趣的事都想不出。
电话在莫名其妙的氛围中被挂断,两人互道晚安, 结束语也没什么问题,看上去是还算正常的一次对话。
关掉灯,独自浸泡在黑暗中的印澄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在宋屿离开后,第一次听不到他呼吸声的夜晚。
* * *
宋屿失眠到天明,独自躺在床上,体无完肤。
超高的人气往往伴随着巨大的恶意,自出道以来,宋屿见过太多恶评。
子虚乌有的、夸大其词的、断章取义的、恶意揣测的……
起初还有点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坐在如今这个位置的宋屿早已磨出厚甲,即便是看到再恶毒的诅咒,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只要竖起防御,就不会被那些轻飘飘的、毫无分量的话语伤到。
宋屿的心理承受能力一直很强,但这次是个例外。
他最柔软的,对印澄完全敞开、未加一丝防御的部分,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重锤砸得千疮百孔。
每一个骂过来的字,都能让宋屿心脏缩紧,呼吸停滞。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结束通话的。
狼狈逃窜,挣扎着切断印澄的声音,是宋屿在濒死的状态下本能的自救行为。
印澄讨厌他。
尽管尚未把他和那个人联系到一起,但印澄切实的憎恶,仍一句不留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宋屿如坠冰窟。
他不理解印澄的愤怒,不明白只为一个陆泽邑,为何能引起他们之间这样的轩然大波。
悄无声息地抹除掉,让问题本身消失,这应该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可印澄偏抓着那个“问题”不放,一次又一次地将他苦心营造出的平和打碎。
想要辩解,颤抖的嘴唇却无法张开,能吐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语气词。
不敢承认,恐惧,害怕印澄的厌恶会挥开迷雾,彻底烙印在自己身上。
从窗帘缝隙透进屋内的晨曦,刺得宋屿眼睛发痛。
是他做错了么?
宋屿用强有力的手臂撑起沉重的身体,目光阴鸷。
不,他没错。
把碍眼的混账从视线里抹除是绝对的正确。
粉饰太平就可以了。
一旦风波平息,他和印澄终究会回到原位。
只需耐心等待。
* * *
宋屿没能撑过三天。
尽管印澄不再和他抱怨雪藏的事,情绪之低落也是显而易见。
宋屿在电话的另一端心急如焚。
当他察觉到印澄每餐的饭量因没胃口而减得只剩一半,所有的坚持都土崩瓦解。
很快,印澄从陆泽邑那里听来个天大的好消息。
SN忽然向陆泽邑抛去橄榄枝,他再次有了工作。
“澄澄,这次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你吃饭!”
“工作都挺好的,不过看行程,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外地,可能没什么时间碰面了。”
“嗯?不是你做的?别谦虚了!能说服SN收下我的,不是你还会是谁?我在SN可没其他熟人!”
陆泽邑感激的话源源不断从听筒传来,印澄着实替他开心,尽管自己也为此奔走过,却没法厚颜地冒领功劳。
如此大的能量,能把人护在SN的羽翼之下,破除雪藏,除了宋屿,还会是谁呢?
印澄的心砰砰跳着,对宋屿的崇拜再次上升到神明的高度。
晚上惯例的通话时间,印澄从宋屿那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