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莺然微愕。恍然一笑, 神采飞扬:“是啦是啦,今年更高兴,有我陪着你嘛。”
徐离陵搂她入怀。
满城和聚, 月高辉明。
待时辰实在不早, 天也有些转凉。
徐离陵从储物袋里拿了小围脖给莺然围上, 背她下城楼。
走回繁华街市中,可见城中不知何故,加派了人手。
百姓仍旧和乐,但玄卫们不断巡视戒备。
莺然心有所感, 知方才徐离陵让她见幻景, 定是用了法术。
既用法术,如何能不惊动城中护卫?
所幸城中并未大乱, 这会儿也只是巡查一番, 见无人出事, 就撤了。
莺然心中还是发虚, 窝在徐离陵身前,拉他加快脚步回家。
他气定神闲,与来时一般, 散漫地游览风光,直令莺然着急。
莺然转念无奈, 路过茶摊,交给摊主一块灵石, 麻烦他请路过的玄卫喝杯热茶。
摊主应下。
莺然稍加安心,接着与徐离陵闲逛,闲聊。
恰路过一卖桂花簪的小摊。徐离陵买了一支桂花簪, 簪她发间。
这簪子是鲜桂花做的, 不能长久, 戴着只图一乐。
却是鲜有独身者买,多是一家人到街市,给家中夫人、孩子买。
莺然也买一枝,叫徐离陵低下头,簪他发中。似不觉累了,同他又来回逛着、闲话着。
至夜浓如水,才想起秦焕的门禁,急急忙忙拉他归家。
走入书院后巷,莺然嘀咕:“这会儿肯定已经过了子时了。”
她倒不怕秦焕,只是不喜欢秦焕念念叨叨训斥她。
未至后门,徐离陵停步,站在墙边叫她过来。
莺然:“做什么?”
徐离陵抱起她,要带她翻墙进去。
莺然偷笑。
他正要跃上墙头,她突发奇想,兴冲冲道:“让我自己爬。我从前时常爬墙出来玩呢。”
好久没爬了,她怪兴奋的。
徐离陵便放开她,站在一旁看她爬。
她攀着镂空窗花,用力蹬地上墙。
然而,上不去。
肃京春蟾书院墙下没有云水县那样的高坡,对她来说太高了。
莺然面露难色,冲徐离陵失落地扁嘴。
徐离陵摸摸她脑袋,走到墙边单膝跪下,叫她踩在他腿上爬。
莺然笑颜明灿,攀着窗花,踩上徐离陵的腿。
徐离陵一手护她,一手托着她,助她借力。
一用力,就将她送上墙头。
莺然骑在墙头上冲他招手:“快上来!”
徐离陵手搭上镂空窗花,目光顿了下,而后身轻如鸿一跃而起,环抱住她,要抱她下去。
莺然在他怀里挣扎着笑:“不是说好了让我自己……”
却见徐离陵对她使了个眼色。
莺然僵住,目移。
秦焕正负手而立,站在花间石子道上板着脸凝视她。
今夜月光满,亮堂堂。
莺然沉默地环住徐离陵的脖颈,让他抱下去。配合他作出一副,她是被迫爬墙的样子。
待落了地,她乖巧地喊:“爹。”
秦焕扫视她颈间围脖、发上金桂,抿唇,终是只哼一声:“没规矩。”
负手离开。
莺然跟在他身后,徐离陵握住她的手陪她。
走进后院,许秋桂已经睡下,关熠还在院中高举戒尺罚站。
秦焕下巴朝石桌上一点,小童会意,又拿一柄戒尺来放下。
秦焕横一眼莺然,示意莺然将戒尺拿起来,“同关熠一起罚站去。”
关熠一脸苦相,想劝秦焕。
又知劝不动,白费口舌,还会被加罚,闭嘴。
莺然自出嫁后,从未被如此罚过。
迟疑少顷,上前去拿戒尺。徐离陵按住她,兀自上前去。
莺然启唇想要叫住他。
同秦焕争论是无用的,他是她爹,徐离陵还能打他不成?
就见徐离陵拿了戒尺,同关熠站到一处。
秦焕拧眉:“我没叫你。”
徐离陵:“关尹子言,天下之礼,夫者唱,妇者从。岳父罚莺然,便是觉她有言行逾矩之处。既是夫倡妇随,她随我而行,便是我有违礼教。罚其源而不罚其表,应当罚我才是。”
秦焕神色稍有和缓:“那你便在此同关熠一同罚站,三个时辰后再走。”
徐离陵应下。
莺然想为徐离陵争辩,但刚要开口,见徐离陵冲她摇了摇头。
徐离陵面对他爹,从来没有这样听话的时候。从前总是一番引经据典,说得她爹罚不出,又大为赞赏。
莺然不知他此刻是何打算,但见示意,也不说话,静立一旁。
秦焕回望她一眼,无声轻叹一息,招来丫头,领莺然回房歇息。
莺然同丫头去了主院旁的闺院,沐浴入房。
她吹灯上床,待丫头退下,等了一会儿,估摸着秦焕应当不在后院了。又穿好外袍,披上披风出门。
这会儿虽是秋老虎,白天热,但夜深之时已有凉意。
到后院,却见秦焕也仍坐在石凳上,盯着徐离陵和关熠。
徐离陵从容淡然,关熠脸皱成苦瓜。
大约因秦焕总不回房,许秋桂也出来,给他披了薄氅,劝道:“罚三个时辰,那岂不是天都要亮了。”
秦焕不为所动。
许秋桂气得又回了房。
莺然只得也回房,看秦焕那架势,估摸着今夜是无法去找徐离陵了。
她暂且上床等。
但今夜逛街游玩,着实是累着了。房中静谧温暖,衾被舒适,一切仿似她在云水县出嫁前的闺房规制。
重回熟悉之处,又甚是疲倦,莺然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时一惊,发觉天已经亮了。
徐离陵正脱了衣要上床睡,见她醒了,道:“再睡会儿,还未到辰时。”
莺然应声,掀被让他躺下,为他压压被角,钻入他怀里。
徐离陵搂着她的腰身。
她轻揉他胳膊:“可会觉得酸痛?小时候,我爹经常这样罚我和书院学生,举一个时辰戒尺,我手都要抬不起来。”
第二日,还得接着练字。
徐离陵拂开她的手,轻抚她手臂:“还好。我幼时曾练过整三日的剑。”
莺然“啊”的惊一声:“整三日?你师父罚你练的吗?”
旁人说整三日,那多少有点水分。
但亲眼见过徐离陵如何用功,半个月不曾休息,她知晓他说整三日,那真是整三日。
徐离陵闭上眼,轻轻拍抚她的背,嗓音缓缓,哄她入眠:“那时五岁,年纪尚小,不知变通。于天霄赴宴时,见两仙人比剑。剑啸龙吟,劈山断海,便向他们拜师。他们不教,待回去,我就寻了剑谱自学。”
“找到他们的招式,不停地练,直到学会整两部剑谱,学会剑气化形为止……”
莺然听他说话,眼皮又打起架来,咕哝:“你真是……争强好胜……我……小时候……”
该学的会学,多余的能偷懒就偷懒啦。
除嘟哝这些,她还想问,昨夜她爹可有和他说什么。
但连自述幼时之言都没说完,就睡过去了。
徐离陵轻拍拍她,在她耳边笑了她什么。她也没听清。
再醒时,才是巳时。
莺然睡得很饱,听见有人敲门,醒得很快。怕吵醒徐离陵,轻轻拉开他的手,披上外袍踮着脚开门。
门外是她娘许秋桂:“你怎么还不起?早上给你煮的冬菇粥都要冷透了。”
她幼时最爱喝冬菇粥了。
莺然:“这就起。”
许秋桂:“那我再去热一热。”
莺然关了房门,回身穿好衣裳鞋袜,梳洗打理。
走前又到床边瞧徐离陵一眼,见他还闭着眼,心道他定是很累了,难得见他睡这么久。
她弯腰亲了下他的脸,忽腰间一紧,被他按趴在他身上。
莺然这才发觉他似早就醒着,眸色清明,毫无倦意。
问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摇头,起了身。
莺然便等他,与他一起去厅堂吃粥。
许秋桂见他来,加了碗筷,感叹:“女婿起得真早,她爹和关熠都还睡着呢。她爹真是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瞎折腾……”
许秋桂碎碎念叨。
莺然一边喝粥一边应着。
她喜欢吃粥里的冬菇,徐离陵挑给她吃。
许秋桂不会说他们这般没规矩,反倒笑眯眯的,又对莺然道:“女婿精力真好,你们这时候要个孩子……”
又来了。
莺然左耳进右耳出。弄得许秋桂说着说着,一会儿笑、一会儿气。
莺然倒是很淡定。
在思量住几日的时候,她就为此做好了准备。并且也想好了如何躲避。
吃完粥,她挽上徐离陵:“娘,怀真困了,我陪他回屋躺躺。”
说完就拉着徐离陵溜回屋。
接下来几日,她如法炮制地避着许秋桂与秦焕。
因她到底是成了亲的人,秦焕与许秋桂不便像从前那般进她闺院、叫她做事。倒是回回都给她避成功。
关熠可就惨了。
第二日开始,便被秦焕压着重读儒门功课。
好不容易饭间得了会儿空闲,又要被许秋桂在耳边念叨:“莺莺都成亲快五年了,你怎么还没个着落。”
想找借口躲避也不成,一避,就又被秦焕拉去背功课、背不出来受训了。
他私下里同莺然抱怨:“早知道,就不说住十日了。若说住三日,这三日师娘和先生肯定只会想着抓紧团聚,不会想着这般对我。”
莺然苦恼:“是啊……”
其实她原本就是这样想的。存了想看关熠笑话的心,才应了十日。如今却是自讨苦吃了。
她爹这回不知怎的,改了性子了,不仅不放过关熠,也不放过徐离陵。
这六日她躲得清闲。
秦焕却是白日里罚关熠,晚上熬徐离陵。
每日也就饭间碰面,秦焕还总能找到借口,叫徐离陵晚间去找他,一罚便是在院中站一夜,天明方能归。
徐离陵白天帮她避许秋桂,晚上她睡了,又要去庭中领罚。
莺然实在心疼他辛苦。
这日晚间吃饭前,莺然在房中同徐离陵交代:“待会儿我爹说话,晚上留你,无论如何你都要拒了。”
徐离陵:“你爹知晓我是魔之后,你我便远走云州,从此再未见面。如今遇上,他作为你的父亲,自是不会轻易饶过。”
莺然这会儿才想起还有这桩渊源,心道确是如此。
且她爹还愿意训诫他,而不是直接摊牌叫他滚,或是找人来围杀他,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莺然抚抚徐离陵的手背:“辛苦你了。熬一熬,三日后咱们就回家了。”
徐离陵应声,倒比她淡然。
于是又是三日的熬。
第十日,清早莺然起来,身心轻松。
终于熬到头了。
许秋桂从前五日开始,不再亲自来叫她吃饭了。
只对她道:“远香近臭这话,果真是至理名言。你不来时我心里记挂得很,你整日在我眼前晃悠,也不听我的话,真是讨嫌。”
也不知这话说了是希望她要听话的,还是真心的。
反正莺然讨了个自在。
清晨也不用徐离陵刚回来睡下、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许秋桂的敲门声吵醒了。
不过因秦焕的规矩,她还是得在辰时前去厅堂吃早饭的。
她已经十日没能睡到自然醒了。
莺然打个哈欠,困倦地在房中换衣,梳洗。
待她洗漱打理好,徐离陵已穿戴整齐等她,帮她理了理衣襟、皱起的裙角。
莺然嘟囔:“我娘说得对,你精力真好。”
熬了十日,日日都没见他倦过。
徐离陵手指沾了凉茶水,在她额间穴位点了点,搂她出门:“吃完回来再睡。”
莺然点点头。
到厅堂,落座。
今日早饭,如刚来那日般丰盛。
在家时,许秋桂嫌她讨嫌。这会儿要走,又如刚来时那般牵挂了。
秦焕还命人拿了酒来,要与徐离陵喝两杯。
莺然讶异地制止:“我们午间还在这儿吃饭呢。”怎么一大早喝酒。
难得,秦焕没开口就训人,而是点点头,命人将酒撤了。
也不似前几日般,看徐离陵哪儿都不顺眼。
大家一起围着桌,说说笑笑吃了饭。
倒是难得的平静。
吃完饭,莺然原想去睡的。这会儿又想多陪陪许秋桂与秦焕。
不过秦焕不要她陪。
过了中秋假,书院已有学生来上课。他如常去教授课业了。
莺然便叫徐离陵回房歇歇去,他再不困,这几日也是累的。
更何况先前关熠说了,来回都要他领路呢。
她没问他如何来回,但已然猜到从何处走了。
徐离陵应了,留她多陪陪许秋桂。
许秋桂亲自拾掇菜,要莺然和关熠也一起同她做顿饭。
莺然刚要拿菜,徐离陵还没走,闻声折返回来,在她身边落座,代她择菜。
莺然偷笑,颇欢乐地在凳子上晃晃,倚了下徐离陵的身子。
因当着许秋桂与关熠的面,她没有一直倚。
许秋桂抬手拧她脸一下,笑嗔:“你呀!现在被养得懒死了。”
却没有一定要她择菜,而是默认了徐离陵择。
莺然笑盈盈,只陪着说话。时而觉着口渴嘴闲,叫人拿茶水点心来,同许秋桂吃喝。
这菜是许秋桂要择的,却是徐离陵和关熠择得最多。
莺然时不时喂徐离陵喝口茶。
关熠没人管,一张脸垮得要掉地,很是幽怨地盯着她。
莺然笑他:“怎么这样看我?”
关熠瞥眼徐离陵,哼了声。
许秋桂便倒了茶,拿了点心给他,“行啦,你要歇就歇吧!”
关熠撒娇:“还是师娘对我好。”
娇得许秋桂犯恶心,抖鸡皮疙瘩。同莺然笑作一团。
午间一起做了饭,秦焕早早回来同吃,却也没再要喝酒。
许秋桂叫人上酒来,他反而道:“下午他们回去,一路不易,少饮酒,脑袋也警醒些。”
便以茶代酒,同徐离陵喝了两杯。
关熠这会儿被秦焕疏忽了,也没不高兴,乐呵呵地自己凑上去。叫秦焕无奈得很。
莺然瞧着,看似是关熠哪儿得罪了秦焕,才叫秦焕不愿意搭理他。
她朝关熠使眼色,问关熠。
关熠眨着大眼睛,似不懂她的意思。
许秋桂明言询问:“你得罪你先生了?”
关熠笑嘻嘻:“没有吧,先生昨晚还叫我逆子呢。”
许秋桂闻言先是大笑,“叫逆子还不是骂呀!”
转瞬明了过来,这是秦焕终于承认把他当儿子了。又红了眼眶,低头拿帕子抹泪。不想伤了这和乐氛围,起身道:“我到厨房看看汤去。”
莺然陪她一起去,哄她:“好事呢,哭什么。”
许秋桂:“我高兴呢。”
她俩离去。
厅堂里,便只剩徐离陵、秦焕与关熠。
就如昨夜,在庭院中那般。
昨夜秦焕先是叫了关熠到书房去,问关熠要了提前准备好的叱魔鞭。
关熠当秦焕这古板的老夫子,实在咽不下女儿嫁了作恶多端的圣魔这口气。
训诫了几日,眼见圣魔还要带他女儿离开,今天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将叱魔鞭交上,他犹疑:“您真要拿鞭子抽他呀?”
秦焕深沉未答。
关熠:“可是他身份不凡,您这鞭子打不死他呀。”
秦焕看他一眼,举鞭抽他:“我打的死你!”
关熠在书房中乱窜,大叫:“打我做什么!”
秦焕斥他:“你这逆子说的什么话!”
直到徐离陵来了,方得解救。
秦焕又领徐离陵到庭中去。关熠跟上,秦焕也没说什么。
至庭中,秦焕没再像前几日那般,先装模作样问学问,再找借口罚徐离陵。
他直接肃着脸:“跪下。”
惊得关熠瞪大眼,生怕徐离陵忍不了,一个动手,秦焕人没了。
徐离陵却仍是有礼数的女婿样,行礼道:“在下不跪天地,更不会跪人。”
关熠心里嘀咕:中秋那晚,你跪着叫莺莺踩你腿,不是挺熟练的嘛。
是的,那夜他也在。
透过镂空窗花,见莺然与徐离陵爬墙,怕秦焕发怒连累到他,提前跑了。
秦焕却没计较,只是拿出叱魔鞭。
叱魔鞭灵光熠熠,在月下,泛出冷厉血腥之色。
他沉声问徐离陵:“这几日,你可曾有过一瞬、一息,对我不满,动过杀我之念?如实答我。”
关熠一惊,不再嬉皮笑脸。
徐离陵仍是那副淡泊样,站姿挺拔而清雅。
他淡声道:“她会伤心。”
秦焕默然,握着叱魔鞭的手,松了。
只此一言,胜过万千。
徐离陵不是不想杀了他这个岳父。
这在常人眼里,简直大逆不道、暴戾疯狂。
可他不会这样做。
因为他是莺然的父亲。
他不想要她伤心。
而作为父亲,秦焕要的就是这一句。
“不要叫她伤心。”
此刻,秦焕亲自给徐离陵倒了杯茶,举盏。
徐离陵举盏回礼。
关熠嘻嘻哈哈地要加入他们,被秦焕一再嫌弃:“你到一边去。在凳子上爬来爬去,跟猴儿似的,像什么样!”
……
“没规矩!”
莺然与许秋桂从厨房回来,乍听秦焕这样教训关熠。他实是没忍住,拿筷子敲关熠的头。
关熠被敲得龇牙咧嘴。
逗得刚回来的莺然与许秋桂直笑。
莺然回徐离陵身边坐下,继续吃饭。
徐离陵将碗中的鸡翅给她吃。
这是他从整鸡上夹的。
莺然看了眼桌上的菜,就知定是刚才关熠不要脸,趁她与许秋桂不在,秦焕又顾不上他,故意挑好的吃。
她不在,徐离陵不会去抢。只是夹了她爱吃的,为她保下这鸡翅。
待新菜上来,莺然故意挑关熠爱吃的。
她要夹,徐离陵便给她夹,关熠夺不过徐离陵,急得叫唤,又被秦焕拿筷子敲手。
莺然笑他,道他凄惨,还是给他留了菜。
一顿饭吵吵闹闹吃完。
吃罢歇息,秦焕没再去书院。
一行人到庭中,在树下闲歇吹风。
莺然与关熠陪许秋桂又聊些话,无非是离家前常叮嘱的那些老生常谈。
至未时末,秦焕道:“你们该走了。”
许秋桂也道:“这会儿走,到家歇歇,吃晚饭。别回家晚了,饭也赶不上吃。”
莺然应下,同徐离陵一起,与关熠各自回房收拾行囊。
他们的行囊其实已经收拾好,是许秋桂又给他们备了东西,要回去收拾。
待收拾完,秦焕与许秋桂送他们到后门。
许秋桂拉着莺然的手,红了眼眶,又一番絮叨的叮嘱。
秦焕:“好了,方才你已经说过了。”
许秋桂气道:“我再说一遍不成吗!”
莺然轻轻拍拍她:“我们走啦。”
许秋桂点点头,秦焕悄悄握住她的手。
莺然随徐离陵走出书院,回头望见许秋桂拿帕子抹眼睛的样,心中也有些许酸涩。
不过,这次好好告了别,心中又有些许安慰。
莺然挽上徐离陵,同他往人烟稀少处走。
关熠牵飞驹、飞驹上趴着大花与小黄,为待会儿的穿越圣魔城做心理准备。
两大两小,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跟在后头。
莺然走在前头。
待至无人处,徐离陵拿出散霞灵缎给她披上。
她这会儿才问:“咱们怎么来的呢?”
徐离陵如实答她:“圣魔城中有通下界百大城的阵法。”
莺然早就知道是如此。
这几日她闲时问过大花,大花不知为何答得支支吾吾,只道:
“圣魔城曾是下界第一城,亦被称为人间仙都、中仙界。地处下界中·央,故而曾经贯通下界百大城。只是成了圣魔城之后,通各城的阵法都被各城封了。封不了的,也派了人驻守。”
这般规规矩矩介绍了圣魔城,圣魔城中如何通阵的过程,却是绝口不提。
可这才是莺然好奇的地方。
像大花这样多嘴的小猫,都不愿多说那地方,太反常了。
如今的圣魔城,是何种景象呢?
徐离陵将灵缎覆上她头顶。
她止住,要他把她脸露出来。
徐离陵:“那地方风雨割人。”
风雨割人?这话说得太轻了吧。
关熠心中嘀咕,翻身上马,和马上大花小黄抱在一起。
莺然被遮了视野,看不见他们,同徐离陵任性道:“这灵缎蒙得我透不过气,我不要蒙脸。”
她想看看徐离陵是如何带她穿过圣魔城的。
灵缎透气的,怎么也不会闷到她。
但徐离陵不与她争论,摆弄着灵缎,随她意见尝试怎样既不闷到她,又不把她暴露在圣魔城风雨中。
最终灵缎像大斗篷一样,下段围她全身,上段做兜帽盖住她的脸,能在她颈间留个缝让她透气。
待到了圣魔城,只需她在里边拉紧灵缎,便不会让风雨吹到。
准备好了,徐离陵将她打横抱起。
她紧紧环住徐离陵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
徐离陵纵身,如中秋那夜般,平稳而疾快地带她穿过肃京城池,往肃京中的传送大阵去。
只不过这次,她垂眸,能从缝隙里看见足下地界变幻。
看他带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至荒无人烟处,进入阵法。
转瞬之间,被明媚阳光照着的砖地,成了泛黑的浓稠腥泥。
圣魔城阵阵风雨拍打在裹着她的灵缎上。
顷刻间将颜色鲜亮的灵缎,如在血肉里淘洗了一番,染挂浊血。
魔城中香到刺鼻的诡异气味,随腥风阵阵席卷,令人晕眩。
莺然心道,这下算是知道中秋那日,她感受到的灵缎潮湿是什么了。
她抬起手,试图摸索到徐离陵的脸。
徐离陵将她手按下去,把她的灵缎披风压紧。
她感受到他胸口震动,似乎和她说了什么话。
可风声呼啸,血雨扑打,她听不见。
她执意去摸索他,手从灵缎合缝中伸出。
风雨一下子扑打在她手臂与手背上,洒下灼伤般的痛,又冷得叫人心惊。
徐离陵放慢速度,把她手按回去,又对她说了什么。
这下她听清了。
他道:“把手放回去。”
嗓音沉得吓人,甚是威严。
也感受到了,他抱着她的手与手臂,已然沾上圣魔城的风雨,刺骨如冰。
莺然任性地再度伸出手,摸索到他下颚往上,在他动手按她时,又把手收回来。
她在灵缎下笑:“圣魔城的风雨真大。怀真,你冷不冷,疼不疼?”
不待他回答,她突的把遮住头脸的兜帽往上掀了一段,露出下半张脸来。
徐离陵立刻要将她兜帽拉回去。
她猛然仰起脸,吻上她方才摸索到的,他的唇。
零落风雨打在下巴上,有点疼,有点冰。
他带她回家的步伐未停。
风刮得她身上的灵缎像风筝一样,在他怀中用力地扬起,仿佛要遥遥飞远。
但他紧紧地抱着她。
灵缎蒙住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此刻圣魔城的一切,也看不见他的模样。
他的唇很冷。
但渐渐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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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谁能懂我修文修到小鸟吻上魔头时,恰好突然听到晚枫歌变速版的那句“何惧暂为囚”,那一瞬间的感觉…… 啊!!! 88个小红包[抱抱]
52. 第 52 章
徐离陵放慢了速度, 因而在圣魔城耽搁了些许时间。
到家已是申时,风尘仆仆。
莺然被风雨打到的手与下巴久久难暖,被徐离陵解了灵缎后, 和他撒娇喊痛。
徐离陵带她去清洗, 握起她的手臂, 并指运法,自她臂上经脉拂过,携出一缕魔寒之气。
又托起她的下颚,低头, 舌尖舐过她下巴的细嫩, 将导致她冷痛的魔气吃下。
莺然耳根有些红热:“没有别的方式吗?”
徐离陵以指腹擦去她肌上湿痕,收手脱下自身脏衣, 慢条斯理:“有。”
莺然:“那你还……舔。”
最后一个字, 她说的极小声。
徐离陵:“想舔。”
莺然惊得要捂他嘴, 生怕被关熠听见。
但见关熠他们已被无隐村人带去打理, 松了口气。
她不想再和徐离陵说话——这个刚过魔城,魔息未散的魔,这会儿正魔心躁动呢。
她也不要徐离陵再帮她打理, 自个儿打理好,晚间留关熠吃饭宿下。
关熠应下, 饭间同莺然大聊此行。
莺然这才知晓:原来徐离陵带她去肃京,并非没有惊动旁人。
而是所经两城——云州临关, 百姓已知他在。懿王洲肃京,不想惹事。
千年前玄魔大战,懿王洲就没有参与, 故而保得一方安宁,
他们由此总结出经验, 绝不主动招惹魔道。只会派人多加防范,不会轻易惊动百姓。
莺然心道原来如此。
往常莺然与徐离陵一顿饭吃不到半个时辰,今日有关熠话痨,吃了一个时辰。
吃完关熠大为畅快,还要接着说。
徐离陵收了碗筷,独留了他的那份。
他这才会意,安静地捧着碗筷去洗,洗完也不再打扰莺然,回客院睡去。
莺然也累了,好好沐浴一番,上床歇下。
她原想等徐离陵上楼,再同他说说话。但实在困倦,没一会儿便睡沉过去。
一觉睡到自然醒,连昨晚徐离陵何时回来都不知道。关熠也早就离开。
莺然吃早饭时问:“关熠在这儿吃了饭吗?”
徐离陵:“没有。”
他敢做,关熠不敢吃。
莺然想到关熠独自面对徐离陵的逃避样,暗觉好笑。吃完,倚着徐离陵在后院闲坐赏花。
天气渐凉爽,风清云也静。
正是人间好时节。
*
九月初,莺然同徐离陵决定去乙玄道一。
她原本还因他犹豫不决。
他道:“去吧。”
莺然问:“你怎么办呢?”
徐离陵彼时和她一起躺在躺椅上,合着眼,很是悠闲,慢悠悠道:“你为我,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竟是根绳,把你捆住了。”
莺然听得好笑,翻身轻轻踢他。
他握住她的脚踝,一扯,险些把她拉翻下躺椅。再一用力,将她扶到自己身上。
莺然坐在他腰上,同他玩闹了一阵,最后累了,趴在他怀里:“那明天去说?”
徐离陵拍拍她的背:“嗯。”
第二日他们同关熠说了。
关熠说他九月十号回乙玄道一。莺然便开始收拾家中物什,为离开做准备。
虽在此府邸没住太久,可此处有太多莺然不舍之物。
不过若都带走,府中就没这样的风光了。
莺然便如从前那般,和徐离陵轻装简行。
收拾好东西就在家中玩乐,不再出门。
为把没吃完的吃食消耗,吃喝也阔气。小黄和飞驹都吃得圆滚滚。
大花还是时常跑出去,因而这段时间反倒又瘦了。
临行前一晚,莺然等到它回家,叮嘱:“明日别再出去了,我们明天就走了。”
大花讶异:“这么快?”
莺然:“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大花应了声,趴回猫窝里。
莺然见它打不起精神,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大花不回话。小黄在狗窝里偷笑。
莺然转而去问小黄。
小黄幸灾乐祸:“早前咱们要离开临关时,傻猫曾去找过那母猫,叫母猫跟咱们一起离开。母猫拒了它,要陪伴在她主人身边。”
“傻猫回来后,便还是去找母猫。不过那母猫现在天天陪她主人,傻猫每日蹲守许久,才能见它一面。被它主人发现,还要被着追打呢。”
那母猫,自然就是珠儿。
莺然甚是诧异,转念为大花感怀。
大花没精打采的,听小黄嘲笑,都懒得同小黄打架。
莺然柔声哄它一会儿,徐离陵来叫她歇息。
她想明天就要走了,不能不管大花,同徐离陵说了这事,问他可有办法。
徐离陵:“阉了就不会发·情了。”
莺然:……
小黄夹紧双腿,大花瑟缩了一下。
莺然安抚地拍拍大花,心道手感好扎实,跟大馒头一样。
面上正色对徐离陵道:“别吓唬它,认真些。”
徐离陵看她。
莺然:……
好吧,他确实是认真的。
徐离陵本就懒得搭理小畜生的事,但莺然不回去,他便陪她蹲在猫窝旁。
大花沉默良久,实在扛不住徐离陵的注视,忸怩地同莺然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
夜深,已过子时。
莺然头回这么晚出门。
这都是为了帮大花的忙。
大花原来还没向珠儿正式诉过情。
它想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在离开之前,告诉珠儿:“我对它的心意,不只是一只猫王对下属小猫的心意!”
它想请莺然帮的忙,则是它不想以现在这副猫身模样去和珠儿诉情,它想让珠儿看看不一样的它。
不过,因为它没有修为,化形就需要用到莺然的能量。
它踟蹰不决,也正是不好意思用莺然的能量。毕竟都是莺然赚来的。
莺然:“当然能啊。那些能量不是我们一起赚来的嘛。”
那一刻,大花登时两眼亮晶晶,好似眼泪都要出来了。
莺然摸摸它的头,拉上徐离陵和小黄一起,陪它计划向珠儿诉情之事。
待计划完,他们就立刻出发。
回到此刻,因夜间有些冷,她本是穿了寻常衣裙,出门前被徐离陵叫住,加了件高领的外袍。
到了街市,各店大门紧闭,金柜杂货铺亦然。
莺然紧张地向大花点头示意。
大花点点猫头,跳上院墙,踩着院墙往杂货铺后院去。
莺然与徐离陵到后院小门处。
徐离陵身轻如鸿,跃入后院。
院中有防御阵,但没被他触发。
莺然和小黄也跟着爬进去,她坐在墙头,小黄先落地,霎时院里阵光大作。
金五两屋内烛灯亮了,莺然一阵紧张。
小黄被阵线裹住,东扯西咬好不容易破了阵,气喘吁吁地对她摇尾巴,示意她下来。
莺然忌惮地看眼屋内。
徐离陵在烛灯亮时已经先进屋,这会儿走出来,一身从容。
她松了口气:“你没伤害金掌柜吧?”
徐离陵摇头,到墙下来接她。
她跳入他怀中,攀着他肩。他抱着她,听她指挥,躲入金掌柜房间窗户下的灌木丛后。
这会儿珠儿早已被吵醒,被大花引到离房屋最远的院墙下。
那墙上爬了藤花,初秋时节,花已大谢,只剩零星几朵。
好在月光皎洁明亮,风采别样。
大花站在院墙上注视珠儿,启唇。
莺然抱紧徐离陵的胳膊,心潮澎湃。
就听大花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莺然:……
她瞥眼小黄,它听得两眼放光。
莺然小声问徐离陵:“你听得懂吗?”
徐离陵:“我不是畜生。”
莺然无语。
大花与珠儿两只猫,你一喵我一喵地说起话来。
她实在听不懂,靠着徐离陵的肩头小声道:“你觉得待会儿大花会化形成什么样?”
徐离陵:“就那样。”
莺然斜他一眼。
说了等于白说。
她眼珠灵巧地转了转:“我猜大花会化身成儒雅俊秀的男子。”
徐离陵和小黄看她,奇怪她为何会这么想。
莺然未会意,接着道:“别看大花平日里以自己是猫为荣,但以前它若有机会跟我出门,经常会看着路过的男子们说——”
“我如果能化形,肯定比他们帅气。”
小黄一脸惊讶:真没想到那傻猫会这么说。
徐离陵懒得评价大花。
莺然偷笑,同他们继续偷看。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大花已作势要下墙,珠儿也对它扬起了头。
虽然听不懂大花在说什么,但听语气,莺然猜要到化形之刻了。
她忙道:“买定离手,快,猜大花会化形成什么样。”
小黄深沉思考。
徐离陵也配合地若有所思。
三人静谧之中,突然听见一声“噗”。
莺然警觉回头。
就见金五两被捆得像条毛毛虫,从房里蠕动出来,刚吐了嘴里塞着的布巾,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们。
莺然惊慌地睁大眼。
眼见金五两启唇,作势要大喊,她来不及应对。一道黑色身影一跃而起,落在金五两身后,双爪捂住了金五两的嘴。
莺然松了口气,赞赏地望着小黄。
小黄得意地咧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笑。
莺然默默想小黄还是不要这么笑的好。
回过神来,她忙对说金五两歉疚地小声道:“抱歉,待此事了结,再向您赔罪。”
她反手打了徐离陵一下,斥道:“你怎么把金掌柜绑成这样!”
背地里偷偷摸了摸徐离陵的腰,以表夸奖。
没伤人,还绑得很结实,很好。
徐离陵摸摸她抚在他腰间的手,很干脆:“我错了。”
莺然对金五两惭愧地再次道歉,而后继续和徐离陵靠在一起,小声道:“你觉得呢?快点,大花要化形了。”
继续之前的赌局。
徐离陵:“变猫。”
莺然诧异:“你怎会这样想?”
小黄道:“也可能是变成我这样,帅气威武,爪子大。”
莺然:“……不可能的小黄。”
小黄失落地低垂耳朵,趴在金五两身上:“那大概会变成猫吧。变只帅气点的猫。”
金五两在它身下翻白眼,以眼神道:
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允许珠儿和那只死肥猫在一起的!
但目前没人在意他的眼神。
莺然沉吟,回过头看大花,大花已然从花墙上跃下。
在跃动的空中,于月光下,它周身泛出如流云的辉光,身影在辉光中变化。
莺然疑惑又期待,同徐离陵嘟囔:“怎么会变猫呢……它本来就是猫呀。”
就见那道胖乎乎的猫影在光中逐渐缩小,瘦长。
最终落在地上。
辉烟散去,一只橘色的爪子踏了出来,走近珠儿。
莺然低低地“啊”了声,“是……橘猫?”
徐离陵:“它是猫,自然想做猫。做人,那是人想的。”
莺然了然,看着那只橘猫走到珠儿面前。
它体型不大,身形威壮,眼神犀利。还真有点“猫中霸主”的模样。
莺然暗笑:“这模样和原本差异好大。”
徐离陵:“肥猫变瘦猫。”
小黄鄙夷:狡猾的肥猫。
莺然为大花争辩:“大花原来胖胖的,也是很可爱的小猫。”
这会儿大花正停在珠儿面前,“喵喵喵”的同珠儿说话。
说“喵喵喵”也不尽然,它们交谈的叫声其实更偏向于猫咪独有的奇怪声音。
珠儿姿仪妩媚,即便只是猫的模样,也能看出来是只大美猫。
它也同大花说了很多话。
莺然忽有点怅然:“咱们院里还有很多花呢,我想着我们要走了,打算摘一些带走的。”
徐离陵应她:“嗯。”
莺然遗憾:“早知道出门前给大花摘一朵,让它送给珠儿了。”
徐离陵:“人皆有憾事,猫也得经历。”
莺然被逗笑:“但大花只是一只小猫咪……”
又问:“你也有憾事?”
徐离陵:“嗯。”
莺然问:“什么?”
银白月光,枝影斑驳,映他脸上。
莺然望着徐离陵,想了他过去的很多很多。
他的憾事,大概也很多很多吧。
却听徐离陵道,“昨晚就有。”
提到昨晚之事,莺然一下热了耳根。
要说昨晚,还得从前夜说起。
前夜,她想着待上路,她同徐离陵大约许久不能同房。到了乙玄道一,有正事要做,怕也少有时间。
于是那夜,同徐离陵好好折腾了一通。
她分外疲倦要歇时,徐离陵又给了她一番震撼。
好在那会儿天已经亮了,她实在熬不住,连声道“今晚,今晚再……”
才叫他放过她。
而到了昨晚,她耍赖装作忘了这回事。
徐离陵那会儿也没什么特殊表现,稀松寻常地同她睡了。
莺然忆起这些,略感羞恼,心道他这会儿说些什么呢!
又听他接着道:“昨晚你做的那道菜……”
没等他说完,莺然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闭嘴,你根本尝不出味道,你不会觉得难吃的。”
徐离陵:“口感像烂在地里的死鱼。”
莺然:“你胡说八道,那道菜本来就是那样的!”
徐离陵:“你多放了水。”
莺然:“我怕它不熟嘛。”
徐离陵:“已经熟了还放水。”
“我怕盐没入味嘛!”
莺然不想听他说了,瞪他:“你再说!”
徐离陵沉默。
莺然娇横:“不好看而已,口感也有点烂……但不难吃的,不信你问小黄!”
小黄默默缩到金五两背后去。
金五两沉默地瞥向它。
徐离陵也没要问小黄,搂住莺然。
莺然推他:“怪你自己尝不到味道。”
徐离陵拍拍她的肩:“嗯,怪我。”
莺然这才不再推他,安静须臾,见他隐有促狭之意,了然他方才是故意引她想歪的,气呼呼踩他一脚。
念及昨晚他最终吃完了她做的菜,她继续与他闲聊。
夜深城静。
小院中,有两只猫在喵喵叫。
灌木里,有两个人在闲聊,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却好像永远也聊不完。
金五两也安静下来,望着灌木里的那个魔。
良久。
大花跳上院墙,离去。
虽昂首挺胸,步伐坚定,但孤单的背影显出些许落寞。
珠儿站在原地目送它,猫眼幽幽,不知在想什么。
莺然犯困,在灌木里蹲得快睡过去。
终于结束,她刚松口气,又想起金五两还在身后。
她忙站起身。
徐离陵解了金五两身上束缚。
小黄从金五两背上下来,躲到莺然身后。
莺然从储物袋里拿出十块灵石,上前双手递交给金五两:“对不起,我们……”
金五两冷哼打断,掸掸身上的灰尘,冲珠儿招呼一声。
珠儿这才发现金五两,诧异地跑过来。
金五两叫珠儿回闺房睡觉去。转眸看向莺然与徐离陵,沉声:“我绝不会同意你们家那只死肥猫拐走我家珠儿的!”
莺然懵懵地眨眨眼。
金五两又道:“你们要走了吗?”
莺然:“嗯。”
金五两沉默片刻,理理衣襟,转身回屋:“明日给我送朵花来吧,反正你们家花那么多。”
莺然愣了愣,收回灵石,笑起来:“我明早会从街市过。”
金五两没应声。
他回了屋,关上房门。
莺然挽上徐离陵,带上小黄,回家睡觉去。
翻出金五两的院子,大花正在巷中等他们。
在旁人眼里,它是以妖力变成这样的。它私下问莺然征求能量,要变回原本的狸花样。
它是系统,不方便暴露本体的。
莺然惊讶:“你本体是橘猫呀!”
大花“嗯”了声,昂起小脑袋,步伐英武。
它走在前方。
莺然这会儿注意到,它尾巴短短粗粗的盘成一团,迈出的小脚上有稀碎疤痕留下的皮毛缺失处。
是只麒麟尾的橘猫啊……
莺然挽着徐离陵,走在回家路上,若有所思。
大花渐变回狸花猫,胖乎乎的一团。
莺然想了想,突然唤道:“咪咪?”
大花脚步一顿。
莺然惊喜:“真的是你。”
大花故作潇洒:“你还记得我。”
莺然:“当然记得。”
大花不言语,尾巴却勾来勾去的摇晃,表明心情很好。
小黄诧异地跑到莺然与大花之间,疑惑地左看右看。
徐离陵亦表现出些许兴味。
莺然甚为感怀,对徐离陵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它花了我好多钱呢。”
那是她穿越前的事。
她含糊前世的一些事物:“……那会儿大花被马车撞了,倒在路边草丛里,叫声微弱,口角都是血。然后我就带着它去找大夫了。”
徐离陵:“哦。”以表了然。
小黄恍然大悟。
大花心道:她把她自己说得真是淡定啊。
但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深夜,它拖着被车撞伤的身体到路边等死。
漆黑的马路上,车辆很少,人也很少。
突然有个姑娘,对着马路上它留下的血迹发呆。
她顺着血迹望向它,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边哭边叫着它那时听不懂的话奔向它,哄着它、跑着将它送去宠物医院。
那一刻,她好像忘了人类的世界里还有车这种东西。
它对她最深的印象,是她在别人面前笑盈盈的。
但别人走后,她就一个人站在它疗养的笼子外,看着它失神地掉眼泪。
它痊愈后,她很久没再来。
它趁别人给它喂食时跑了出去。
它回到它的地盘,偶尔能在那条路上,看到她一个人早上出去、一个人深夜回来。
不过她好像没看到它。
它的余生也因此有个疑惑:
那晚她为什么那样紧张它?最后又没有收养它?
后来它成为系统,终于可以选择宿主。
拿到她的资料时才知道——那天,是她父母车祸去世的第七天。
说来也巧,她前世的父母也是老师,就和秦焕一般,对她十分严格。
但和秦焕不同的是,她和父母的关系要更差些。她毕业后去了别的城市工作,许久不同他们联系。
当她知道父母出了车祸,赶回家已经来不及。那晚发现它,就想到了父母吧……
大花回忆着,遥望星空。
不过话说回来,它那时伤得很重,确实花了她很多钱。
大概,是她自己毕业后赚的全部了。
它还以为那世界还有其他的亲人会让她留恋。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
莺然轻快的声音传入它耳中:“……我不敢承担一个小生命,就没有收养它。本来请了人帮忙给它找主人的,但它跑了。”
“不过后来我从那条路上过,偶尔能看到它。”
大花愣了下,望向莺然。
莺然笑颜明媚:“大花那会儿好像真的是猫中老大,会带着很多猫跑来跑去,还会保护小猫,和狗打架……我想它可能不喜欢被收养吧。”
莺然转眸对它笑:“大花是只爱自由的小猫。”
大花眸光闪了闪,收回视线,往前走,低低地应:“嗯……”
莺然:“大花要改名叫咪咪吗?”
大花:“我不要!”
莺然不解:“为什么?”
大花:“你喊其他猫也喊咪咪。”
莺然不好意思地笑笑:确实是这么回事……
它听见过她叫其他猫咪咪。
对她来说,咪咪是猫的统称。
大花昂首挺胸:“大花是我的名字。”
小黄也昂首挺胸,意思不言而喻:
谁没名字咋的。
莺然被两只小家伙逗乐。
一路就这般说说笑笑,到家已过丑时。
关熠说过他们辰时出发,再不一会儿天就要亮,莺然还要摘花。
徐离陵叫她去歇息,他来摘。
莺然思忖了下,干脆不睡了,要在后院摘花摘到天亮,把院中花都摘干净。
徐离陵没硬要她去歇息,陪她在后院耗了整夜。
清晨时分,沾一身露气。
将摘好的花分种类放入储物袋,莺然疲惫地和徐离陵在闲庭躺椅中小憩片刻,去楼上最后享受了一下此地的浴房。
然后换衣出门。
莺然与徐离陵并肩而行,徐离陵牵着飞驹,大花与小黄跟随在侧。
一切仿若来时。
莺然拿了一捧花在手中,给大花叼了一枝花。计划到金柜杂货铺,她把花给金五两,大花把花给珠儿。
她已做好金五两态度恶劣的准备。
然而到了金柜杂货铺,金五两意外的平静。
莺然唤:“金掌柜。”
大花叼着花从柜台底下溜进后院。
金五两在柜台里嫌弃地扫它一眼,对小易招了招手。
小易拿了个佩囊递给莺然,胆怯地道:“夫人,圣……啊,一路顺风。”
莺然对小易道谢。接了佩囊发现,里边还有个迎春佩囊,是比她手中旧储物袋大上许多的新储物袋。
莺然讶然,心知这储物袋绝不是小易能送得起的礼。
她请金五两稍等,“我待会儿来送花。”
金五两哼一声,对花并不热切。
莺然拉着徐离陵去了隔壁成衣铺子,将旧储物袋中的杂物转移至新储物袋,只留满满的花在其中。
而后回到金柜杂货铺,将旧储物袋交给金五两。
金五两接过,继续拨弄他的算盘。
这会儿大花还没从后院出来,莺然尴尬地在店里等着,金五两也不多言。
待大花回来,莺然带上大花、捧着怀中的一捧花出杂货铺,同徐离陵往西城门口去,与关熠会合。
金柜杂货铺中,金五两打开那储物袋瞧了眼。
他沉默良久,叮嘱小易看店,到里间去。
里间供奉着牌位,上面刻着[爱妻林慧娘]。
牌位前炉香袅袅,新鲜瓜果琳琅。
金五两从储物袋里取出些花,细心地摆放在牌位前,碎碎念叨:
“这些花可是圣魔给他夫人种的,种得还挺好……比我种得好……但旁人哪有我这本事,能把圣魔的花拿来送你。”
“昨晚圣魔和他夫人来了咱家,就躲在你种的那一大丛迎春下。你说你当年干嘛在院里种灌木呢,给他们机会祸祸咱闺女了……”
“不过,圣魔的夫人叫莺然。莺然……是春天到来的寓意吧。倒是合了你种的迎春……”
“哦对了。”
金五两笑起来:“你绝对想不到,圣魔也会被他夫人教训。他夫人做菜难吃,他还真敢说。”
“你做菜也难吃……就跟你当年训我似的……”
*
莺然怀中的花,在出城门后也没了——
途径雪飞霜的墓,她犹豫少顷,将花放在了墓前。
关熠及两名同行修士见此,手忙脚乱在身上找寻能祭奠之物。
终是算了,远远地对墓行了一礼。
徐离陵扶莺然重回飞驹上,从她身后环护着她,再度出发。
????????
作者留言:
临关篇结束啦~ [垂耳兔头] 大花: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旅游了吗[猫头] 小鸟:是去修行啦[摸头] 小黄: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躺平了吗[狗头] 小鸟:都说了是去修行啦[摸头] 到下一个地方后—— 小鸟: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大花小黄[垂耳兔头]晚安我的怀真[抱抱]开睡! 大花:……[小丑] 小黄:……[小丑] 88个小红包[抱抱]
53. 第 53 章
从临关至飞霄, 御剑不作休息,有五日路程。
因徐离陵顾念着莺然,日程推到了十日。
与关熠同行的两名好友陈训与周甫略感烦心。倒不是烦莺然, 而是烦山野是妖魔邪修的地盘。
走得越慢, 遇到的危险越多。
然而十日后平安到达飞霄, 一路平静顺遂,叫二人震惊。
莺然有叫大花一路留意妖邪,更清楚其中关节:
每夜睡前,大花都说前方有妖或邪修。
但一觉睡醒, 他们就全都消失了。
除了徐离陵, 还有哪个好心人会没事为她扫清障碍呢?
莺然甚为感怀。
碍于有旁人在,不好同徐离陵亲近。便只在乘飞驹时与旁人拉远距离, 握握徐离陵的手, 与他耳语些夫妻间的话。
徐离陵低下头时, 她会亲亲他。
不过并不深入长久, 怕被看见。
夜间睡觉也不便做什么,大多时候只是同被而眠。
只第七日那天,许是她白日里亲他太多, 有一回稍微深了一些,但也很快松开。
夜间入驿站, 沐浴时他进了浴房,同她胡闹了一回。
不过仅是他闹她, 他没亲身做什么。因她赶路实在累,闹得也不厉害。
眼下终于到飞霄,虽然徐离陵为她推迟了日程, 可这一路不停赶路, 她睡不安稳, 还是累。
临近城关,守城修士让下飞驹检查,她都挽着徐离陵,半倚在他身上。
她还从没赶过这么久的路呢。
徐离陵揉揉她酸胀的后腰,为她缓解不适,“待进了城,先不去乙玄道一,到住的地方好好休息。”
莺然点点头。
关熠与守城修士认识,端出自己剑仙弟子的身份,帮莺然与徐离陵混过城关。
听见徐离陵所言,他面露难色。
乙玄道一的客卿令不是那么好拿的,得一个月后通过考核才行。
而考核内容,是每个乙玄道一弟子的入门噩梦——三试一赛。
莺莺若是缺了三试一赛的课,一个月后想拿客卿令怕是够呛。
但——
看莺然实在疲倦,累得都无法顾及大庭广众,倚在徐离陵肩头就要睡过去。
关熠也不忍心:“行吧。那明日我再去接你到乙玄道一登记。”
莺然:“麻烦你了。”
关熠爽朗一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麻烦,是我叫你来的,说了要保你过的。”
陈训与周甫斜眼睨他:……
他俩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名叫莺然的女修,修为都到三阶了,还这样吃不得半点苦。
都是旁人惯的。
她夫君惯她,关熠也惯她。
关熠回他们两眼,叫他们先回乙玄道一去。
他们离开。
关熠则领莺然与徐离陵往他安排的住处清南巷去。
因飞霄城修士太多,非手持乙玄道一飞行令的弟子,不可随意在城中飞行。今日进城人多,骑兽又太过显眼。
知道莺然不喜招摇,徐离陵暂将飞驹交给关熠牵着,大花与小黄顺势趴在马屁股上要关熠带它们走。
徐离陵则背起莺然,与关熠并肩而行。
关熠笑嗔两眼两只偷懒的小家伙,向莺然介绍起飞霄:
“你看这街市两旁的凌空楼阁,那是飞云连楼,是守城灵卫站岗的……看那城墙,全是灵物做的,防魔的!看这城中央的山脉,那叫连乾山脉,整座山脉下都是灵矿。那上面的重重云宫看到没,那就是乙玄道一宗……”
若是平日,莺然肯定会新奇地到处张望。
但她实在累了,起先应了关熠两声,没多久就趴在徐离陵背上睡过去。
徐离陵走得很稳,待她睡着,又停步,将她暂时放在马背上,改将她抱在怀中,捂住她的耳。在她蹙眉时,轻轻拍抚她两下。
街市吵闹,但他怀里独得一方安宁。
莺然睡得很香。
关熠不再说话,看看莺然,看看徐离陵,笑了笑,护在一旁。
他很高兴。
他的妹夫很爱护他的妹妹。
……
一栋飞云连楼上,站岗灵卫被撤。
两名道者连同一名女修俯瞰街市,目光随街市上,那名骑马怀抱妻子的书生而动。
那书生经过此栋连楼的下方,忽转眸,似无意地朝他们看来,微微一笑。
三人一惊,拂袖隐踪。
关熠无意间顺着徐离陵视线望去,奇怪地小声道:“那座连楼上怎么没有守岗的灵卫?”
徐离陵抚了抚怀中又皱起眉的莺然:“但有老鼠。”
关熠不解其意。
徐离陵也没向他解释。
就这般安安静静走到清南巷,入巷中最深的院落。
关熠推开门:“此院是我好友居所,就是这次与我们同行的陈训,他家为他在飞霄买下的院子。他平时住在宗中,出门也要执行任务,从没住过这里。”
这院子不大,但也有三房。
主屋偏房带一间厨房。
院中有一块花坛,种了一棵腊梅树。
关熠将飞驹拴在树上,进屋先清了灰。
徐离陵将莺然在清过的桌上先放下,入偏房整理床铺。
关熠欲问:怎么不住主屋?
又想起遵循儒礼,借住有主之房,是不便住主屋的。
徐离陵虽为魔,倒是很讲究。
关熠暗叹,帮忙打水收拾清理了一番,暮时整理得差不多了,又去买了日常所需,一些凡人吃食送来。
徐离陵接过:“多谢。”
关熠乐呵呵的,打声招呼,走了。
*
莺然悠悠醒转时,天色已黑。
房中昏暗,依稀可见一应家具俱全,但很普通,和她在云水县的小屋相似。
她意识不清间,恍惚还以为自己回了云水县的家里。
她缓了缓,心知是到了清南巷的住所了,唤道:“怀真。”
便听有脚步声来。
没一会儿,徐离陵携一盏烛推门而入,点亮房中。
莺然:“这都是你一人打扫的?”
徐离陵给她倒了杯水,道还有关熠,又说了她睡着后的事。
莺然正好口渴,喝了一杯又要一杯,仍是疲倦,慢声慢调:“辛苦你和关熠了。明日待关熠来,将租院、买东西的灵石给他吧。”
徐离陵道饭做好了,为她拿了帕子擦脸,又拿了鞋穿上:“他不会要。”
莺然:“也是……”
她这会儿刚睡醒,脑子转不过来。
随徐离陵出房间,四下张望着新家,在堂中落座:“那改日买个礼物送他。”
徐离陵应了声,舀粥给她喝。
莺然接过,喝了口,觉得味道很怪:“这是什么粥?”
徐离陵:“药粥。乙玄道一在山上,这会儿正是冷的时候。你到了飞霄就累得要睡,明日乍然受冷,怕是要生病。”
莺然“哦”了声,道他心细。但还是不爱喝,喝了两口就不想喝。
平时她倒没这么娇得不懂事,但这会儿实在是乏累。身子累,自然心情也没那么好。
徐离陵硬是要她喝了。
她不高兴,他又拿了白糖糕给她吃。
很甜,还热乎乎的,一吃就知道是他做的。
莺然笑盈盈吃了。
吃完要去洗碗,莺然叫他歇歇,她去洗。徐离陵让她有空就去喂猫狗和飞驹。她便拿了饭菜和草料去喂。
赶了十日路,大花小黄与飞驹都瘦了。
莺然给他们喂饭。
大花:“我再也不想赶路了。”
小黄难得认同大花,疯狂点头。
莺然摸摸它俩:“你们也和我一样,变懒了。”
大花瘫倒:“这不叫懒,这叫享受生活。谁规定人生就一定要忙忙碌碌呢?”
小黄点头。
飞驹也点头。
莺然摸摸飞驹:“你也听懂啦。”
飞驹继续吃草料。
它没有很高的灵智,但平日里大花小黄会和它一起玩。它只是跟着好朋友们一起点头罢了。
莺然陪两小一大待了会儿。待徐离陵从厨房出来,迎上去抱住他的腰,同他一起进屋。
徐离陵:“烧了水,待会儿你洗漱后再睡。”
莺然点点头,与他进屋坐在堂中,透过门口望星星,望月亮,聊些闲话。
大花小黄和飞驹喵喵呜呜的说着它们的话。
待水烧好,莺然去洗漱睡下了。
徐离陵扫它们一眼。
它们立刻安静下来。
明白!不能吵到女主人睡觉。
*
清晨,莺然睡醒,觉着天好像又凉了些。
虽天已开始亮了,但屋里还黑着。
徐离陵早已起了床,透过窗户,她能看见厨房里有光亮。
莺然摸索着点亮床头烛,要下床拿衣裳。
烛亮发现,徐离陵已将衣裙拿到床边,是厚些的秋裙。还配了件厚绒的长袄,是要她上山后加在身上的。
莺然莞尔,穿好衣裙。
因储物袋里杂物多,徐离陵在家要做事,储物袋暂且将由他拿着了。
长袄不方便拿手上,她暂且放在一旁。打算待关熠来时,让他帮忙放他的储物袋里。
她打了热水洗漱,而后出房间倒水。
这会儿大花小黄都还睡着,徐离陵听到动静,在厨房里朝她看来。
她将盆放回房中便去找他,陪他在厨房等粥好。
闻到味道,莺然就知又是药粥。
她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要喝到什么时候?”
徐离陵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喝三日。”
莺然抱着他哼哼撒娇,“不想喝。”
徐离陵又低头亲她一下。
她勾住他的脖颈,和他嬉闹厮磨,一会儿撒娇“不想喝”,一会儿笑得说不出话。
待粥好,徐离陵端粥去堂中。
她嘴上叫着不想喝,这会儿还是乖乖喝了。不然生病可不好受。
正喝粥时,关熠来了。
莺然招呼他一起吃粥,见关熠喝下药粥面不改色,她道:“你不觉得很难喝吗?”
关熠:“这里边放了药,是养身的好方子。”
他这般说,倒显得只有她嫌弃,太不懂事了。
莺然扁扁嘴。
吃完粥,关熠去洗了自己的碗。
莺然回房要拿大氅,徐离陵同她一起进屋,将收拾好东西的储物袋给她。
她问:“那你用什么?”
徐离陵:“我在家。”
用不着储物袋。
莺然了然,听门外关熠招呼:“莺莺,好了吗?”
她抱抱徐离陵,同他亲了下,出门。
感觉像回到云水县时似的,只不过身份调换了——她早起出门,他在家等她。
出了门,踩上关熠的剑,剑破风而起。
风呼呼吹得莺然瑟缩,真冷啊。以前徐离陵在云水县,冬日天不亮便出门,也是这么冷吗?
他会和她一样吗?
一想到一整天都要在外面,刚出门就开始想他了。
她朝清南巷看了眼,徐离陵还在院里望她。
*
剑在乙玄道一山门落下。
山上果然很冷,莺然半路就把袄裙套上了。
关熠练体,抗热又抗冻,到了山门才想起莺然或许会冻着。下了剑忙要拿自己的外袍给她。
一转身发现她穿上了袄裙,揶揄:“妹夫给你备的吧?”
莺然点头。
关熠:“我就知道。你肯定跟我一样,想不到山上会比城中冷。”
莺然好笑地白他一眼,与他一起进山门做登记。
关熠是宗中名人,见关熠亲自带女子,登记弟子颇为诧异。
听闻是妹妹,恍然大悟。嬉笑:“妹妹可有道侣?”
关熠:“叫谁妹妹呢!她以前做凡人时就成了亲的,我有妹夫的,别闹她。”
弟子“哦哦”几声,仍笑嘻嘻的:“妹妹不住客峰的话,直接去太极广场的静堂准备听课吧。”
又小声道:“今日是东山虎讲课,妹妹注意点,在课上不要说任何话,也不要提问。”
莺然心中疑惑还要上课,不解:“东山虎?”
关熠小声:“一个吼起来像老虎一样,住在东边啸林峰的凶狠长老。”
他严肃地道声谢,这会儿倒是不阻止弟子叫妹妹了:“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多关照。”
弟子抱拳:“客气了!”
两人笑哈哈插科打诨两句,关熠便带莺然去往静堂。和莺然说起她接下来要面临的三试一赛。
“三试一赛,便是文试、武试、道心试,一赛则是三试之后的弟子大比。得了好名次的人,乙玄道一会给其对应的奖赏。”
“文试考验论道之理,武试考验修士武道修为,道心试嘛,则是发放任务让修士去解决,通过其行事作风判断他道心正不正。”
关熠说话间,莺然略显苦恼。
来之前,也没说还有这么多考核呀。
不过这么大的宗门,客卿令虽是临时版,但若随便发,被邪修得了还得了?
考验严一些,也正常。
她认真听关熠讲述。
“最后一赛乃武道大比,看上去是给奖赏,但其实是最残酷的。”
关熠凝重道,“武道大比,只要通过武试就能参加。而在武试中,宗中会故意放一些实际上武试不合格,但离合格差不多的修士通过。利用这些修士,刷掉暗箱操作通过武试的修士。”
“且大比中可能还存在一些道心不正因而过了武试却没过其他试,无法拿到客卿令的修士。他们的武学造诣可能很高,可能会怀着报复心去针对那些通过三试的修士。若是败在他们手上,大多会受重伤。即便通过三试,也无法去秘境了。”
莺然蹙眉:“这三试一赛,是谁想的法子?”
有效是有效,但也真是狠毒又奸诈
关熠叹:“你这已经算好的了。你这次拿客卿令,只需要经过一次三试一赛。但乙玄道一所有弟子,在初入门时,都要过三次,才能正式入门成为外门弟子。”
“当初我虽被师父带回,但也要参加。在第三次弟子大比时,那真是打得满场是血。多的是无法入门的不甘心修士,往死里打人的。”
“且往后每十年还要再经一次考核。不过十年一次的考核都是宗中弟子之间比斗,不会再打得那么厉害了。”
莺然听了心惊,道关熠不易。
关熠却得意:“乙玄道一毕竟是屹立千年,历经五百年魔战的大宗,当然不会随便收弟子。收的每一个,放到普通宗门,那都是人中龙凤。”
他嘿嘿笑:“我是龙凤中的龙凤。”
莺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说话间,已到太极广场的静堂。
太极广场为一巨大的太极八卦图,周围有八根盘兽柱,一眼可看出是个阵法。
静堂在坎位,是个堪比小型广场大的建筑。
关熠领莺然入内,静堂中的席位足有三千位。
那名被称为东山虎的武罡长老,已威严地站在最前方,扫视在座所有人。
关熠有意从后门入,要安排莺然藏在后方人群里,不被他点到。
然而武罡一眼看到他,身不动,浑厚声音随修为震彻满堂:“关熠,你也来听课?”
关熠忙摆手:“不不不,我送我妹妹来的。我待会儿还要为我师父办事去。”
武罡冷哼,看穿他逃避的假话,但目光还是落在莺然身上:“既是关熠妹妹,坐到前边来吧。”
莺然:……
她默默瞥向关熠。
关熠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她。
她有种被关熠出卖的感觉。
她乖乖上前去,在武罡点的位置坐下。
武罡:“你还不走。”
关熠逃似的溜了。溜出静堂,在门口对莺然皱皱脸,意思很明显:抱歉了莺莺。
莺然无语地瞥他一眼,没跟他计较。
武罡没和她说话,待到了辰时四刻,不管还有许多修士没来,直接关门上课。
所谓文试课,就是讲述一些玄道思想,再结合实际事迹,引导修士从事迹中明悟正道。
跟听故事一样,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只讲到午时,午间歇一个时辰,便是武试课。
乙玄道一派了一名长老,还有诸多内门弟子前来指导。
因为客卿令而来的多是散修,散修擅长的武器、所修的门路各有不同。那些被派来的内门弟子便也是修各门各道的皆有。
莺然心道如此心细,真是厉害。
最让她感到厉害的是,乙玄道一以道门出名,但宗中却是万象千门皆设。
就连她修的阴阳道,也有内门弟子辅导。
只不过修阴阳道的散修很少,不到三十人,且大多不擅武。平时干的都是招魂引鬼,为百姓解忧的事。
而在乙玄道一内,要召鬼邪出来御使,怕是会当场被此地法阵剿灭。
故而皆很为难。
内门弟子:“若无可御使之物,那便挑件趁手兵器,去向对应弟子请教吧。”
莺然可御使无隐村人,他们也不会被阵法剿灭。但这样的异人族出现,莺然肯定会被盯上。
莺然本就觉得武试是个难关,因而眼下困境也在意料之中。
去挑武器时,来回转了圈,挑了一把长剑。
她想:怀真以前是练剑的。
她拿了剑回到广场,在场中寻找剑修弟子。
还没找到合适的弟子,一名身着金白仙裙的女修挡在她身前。
她身材纤纤,眉宇间有股傲气:“我教你。”
莺然:“你来教我……那你如何向人请教练剑?会不会影响你参与武试?”
女修愣了下:她原以为莺然的迟疑,是她没穿乙玄道一弟子服,因而看不起她。没想到,竟是为她着想。
女修:“不会,我不参加武试。”
莺然讶异。
女修:“我是乙玄道一的弟子,赵衔月。”
周围有乙玄道一弟子闻声偷瞄,目露惊讶。
莺然听说是弟子就放心了,恭恭敬敬:“那麻烦您了。”
赵衔月:“分内之事。”
她带莺然到人少之处,指点莺然使剑。
原先挺和气,但发现莺然连剑都抓不稳,一双手柔软无骨,没有半分茧,就开始急躁起来。
“你这样如何练剑!”
“你干脆不要参加武试了。一个月,你能抓稳剑就见鬼了!”
“你到底是如何修到三阶的?便是阴阳道修不修体,也不至于像你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你!你真是……”
……
莺然心态很平和。毕竟当年她爹训她,骂得比这狠。
也得益于十来年应付秦焕的经验,莺然应付赵衔月很有一手。
无论赵衔月如何急躁严苛、要求她不练好挥剑不许停。
她也累了便停下,在赵衔月瞪眼拧眉时,柔声柔气:“你别急,我们慢慢来。”
歇下时,还从储物袋里拿出徐离陵给她备的梅饼。
自己吃一个,再递一个给赵衔月:“尝尝吗?我从临关带来的。”
赵衔月气也不是,骂也不成,憋闷了一下午。几次想甩手不干了。
盯着一脸悠闲吃梅饼的莺然,咬咬牙忍了。只恶声恶气:“我不吃!”
莺然心道她这般真是辛苦。
到酉时散课,莺然真诚道:“抱歉,劳你受累了。”
赵衔月气哼一声,神情复杂地走了。
关熠来接莺然时,莺然与关熠说了这事:“明日能否换个弟子来教我?她太用心,我和她不太合适。”
关熠听了大笑,幸灾乐祸:“好啊!难得有人能把她气得说不出话!”
莺然疑惑:“怎么说?”
关熠御剑而起,载莺然回家路上,同她细细讲述。
赵衔月原是乙玄道一宗宗主之女,其父对其疼爱有加,脾气暴躁跋扈得厉害。
“据说近一年有所收敛,不过还是令人不喜。动不动就发火,别人也不敢跟她计较。”
关熠道:“她这脾气,原本是不参与武试课的。不知怎的,她自己跑来了。”
莺然原本当故事听,听到此处,神色微凝。
关熠又与她说了诸多赵衔月的事迹。赵衔月现拜在太上长老玉虚风门下,是一年前拜的。
玉虚风本是不收弟子的,但赵衔月认准了玉虚风。那是她唯一一次,动用自己宗主之女的身份,请出了宗主去说情,方才拜成。
莺然若有所思:“若那真是唯一一次,她其实也是个颇讲道义之人。”
关熠:“是啊,讨嫌归讨嫌,但从不仗势欺人,宗门上下也说不出她别的错。换旁的宗门之嗣,指不定狂成什么样了。”
说话间,已至清南巷。
门打开,徐离陵出来接莺然。关熠宗中还有事,同他俩打个招呼,便御剑离开。
徐离陵拥莺然入内,道饭菜已好,让她洗了手吃。
莺然应下。饭间,与他聊起赵衔月:“她是宗主之女,却认准了要教我一个阴阳道修,这恐怕……”
恐怕,别有心思。
虽然关熠说,当初在临关,在场所有人都起了誓,不得透露那夜的消息。
但总有修士愿为道死,不惜违誓。
怕是乙玄道一宗已经知晓徐离陵的音容样貌。
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动静。
徐离陵给她剥着虾,剥一只喂她一只:“不必忧心。”
他不在意,莺然便不作他想:“今日这虾真是不错,好鲜甜。”
徐离陵:“下午刚买的,飞霄独有的霞光虾,傍晚才出来活动。”
莺然拿了一只,剥好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徐离陵张口吃下:“是灵物,你吃吧。”
莺然惊呼一声,皱眉嘟囔:“你刚才怎么不说?”
她要他张开嘴,让她看看有没有伤到。
徐离陵张口。
莺然要凑近看,忽被他握住下巴,一转脸,被他一口咬在脸蛋上。
莺然无语地推开他,见他这般知他无事。
心道比起刚进云州,还有千年前,他似乎强了太多。灵物对他,已没什么影响了。
她反口要去咬他,同他推搡嬉闹一阵,才停下。得空说起武试之事。
“我知剑不是一个月就能练成的,如果我真将一整个月耗在练剑上,怕是剑练不成,阴阳道也耽搁了……阴阳道真的没别的御敌之法了吗?剑于我而言,学了是想同你一块玩的……”
徐离陵:“我许久不使剑。”
又道:“万道都有御敌之法,端看怎么用。”
莺然调笑:“怎么用?我拿法杖砸别人头?”
徐离陵:“可以。”
莺然被逗笑。
徐离陵:“你若想学剑,也可以用阴阳道的法子使剑。”
莺然喃喃:“用阴阳道的法子使剑?”
徐离陵:“明日我教你。”
莺然思忖着点头:“那明日起,我便只上文试课……不过明日起,我不叫关熠送了,我认了路,可以自己来回,到时候骑飞驹去,关熠给我领了乙玄道一的飞行令。关熠也有事要忙呢,不能总叫他送。”
徐离陵“嗯”了声,同她继续吃饭。
吃完饭,他去洗碗烧水。莺然特留了小半碗虾给大花和小黄,拿去喂它们。
喂完站在院里,总觉得院中少了点什么。
待徐离陵烧完水,叫她去洗澡,她伴着他从偏房到厨房来回走:“我想要张躺椅放在院里。”
徐离陵:“明日我去买。”
莺然:“可我又觉得,院子太小了,天也冷了,买躺椅是不是会显得很拥挤?”
徐离陵:“那便不买。”
莺然扁嘴:“可我又想要。”
徐离陵:“那便买。”
莺然:“可……”
……
她纠纠结结的,在厨房与偏房来回走了好几趟,至屋里浴桶放满水,才不再念叨。
大花与小黄听得都烦了。
徐离陵倒是耐心,陪她一会儿买一会儿不买的。
最后又烧一锅热水,徐离陵进了偏房。
莺然已进浴桶,见他进来低呼一声,下意识往桶里躲。
想到这院子小,大花与小黄就在窗外,可不方便和他做什么,她小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徐离陵不吭声,边走边捋起衣袖,露出一截在烛光下冷白修长的手臂,朝她靠近。
莺然望着他,脸上不知热气熏的,还是什么,泛起热来。
????????
作者留言:
小鸟不会去历练升级参加考试和比赛的,也不会传统地去秘境里打怪的[狗头叼玫瑰] 第一天 小鸟:我去上课啦[眼镜] 关熠:[点赞] 第二天 小鸟:我请半天假[眼镜] 关熠:[好的] 第n天 武罡:你妹人呢[白眼] 关熠:在家睡觉[好的] 武罡:你知不知道这很耽误你妹妹拿客卿令[白眼] 关熠:你知不知道我妹夫叫徐离陵[好的] 88个小红包[抱抱]
54. 第 54 章
徐离陵走到浴桶边, 勾了张凳子在旁坐下。手往浴桶里伸。
莺然要躲,但桶就那么大。
虽能容纳两人,也不好让她随便躲。
徐离陵扼住她的肩膀。
天冷了, 他来回打水, 手也冷。
一下子冰得她热乎乎的身子哆嗦了下, 惊呼一声。
徐离陵一手把她拉到面前,一手放进热水里浸了浸。
浸热了,握起她一条手臂,自手背向臂膀, 慢慢揉捏, 力道有些重。
无半分旖旎。
莺然静下来:“你做什么?”
徐离陵:“你平时不活动,今日练了剑, 又站了一下午, 明日身上肯定会痛。”
莺然侧靠在浴桶上, 头倾向他的身子:“按过就不痛了?”
徐离陵:“嗯。明日你开始练剑, 也得按一按。”
莺然应了声,看他玉白修长的指,像白莲细瓣似的托住她被水热得有些泛粉的手臂。
一寸一寸地往上揉, 一寸一寸地留下指印,又很快消散不见。
莺然:“辛苦你了。”
徐离陵“嗯”了声。
这般不客气, 反叫她笑起来,调侃:“下来一起洗?”
徐离陵扫她一眼, 捏完一只手臂,要她转个身,帮她捏另一只手。
知他不下来, 莺然来劲了, 娇娇地歪缠他:“一起嘛, 一起嘛。”
徐离陵不语。
为她捏完手,要她趴到浴桶上。手臂牵拉到肩背,肩背自然也要按。
莺然趴下,还在调侃他:“我又不做什么,你怕什么?”
说罢,她兀自咯咯笑。
徐离陵的手在她肩背上按得着实舒服,她一边喟叹,一边道:“待会儿按完,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一起洗,咱们晚上好早点睡下。”
背上的手按到一半,突然撤了。
莺然一愣,回头看他,他撩了袍起身出门。
莺然“诶”了声,他也没回头。
她心道他不会生气了吧?
莺然在浴桶里胡思乱想着。
没一会儿,徐离陵又回来了,为她舀了些浴桶里已开始变冷的水,又倒了热水进来。
莺然趴在桶边,哄他:“我不和你闹了。”
她眼眸圆圆的,脸蛋被热气熏得氤粉,唇也红得泛亮,眼巴巴地盯着他。
徐离陵睨她一眼,出去倒了水,折返回来。
而后,开始脱衣裳。
他脱了外袍,莺然反倒慌了:“我同你闹着玩呢。你真……诶,我同你玩呢。”
徐离陵脱罢外袍便不脱了,又坐回凳子上,继续给她按。
莺然瞥眼外袍,上面沾了水,估计他是因此脱的。
这下反倒叫莺然不好意思,自觉叶公好龙。乖乖地趴着让他按,不跟他瞎闹了。
手直按到腰际,仍往下。
再往下,莺然细着嗓子“啊”了声,回眸看他,有方才的闹剧,又不好意思说重话,只嗫嚅:“这也要按?”
徐离陵面不改色:“嗯。”
他按了两下,手指陷进去,莺然察觉不对劲,反应过来,回身推他,“你耍我呢。”
徐离陵:“嗯。”
莺然无语。
他反倒扯了唇,收了手,叫她转过身子面对他,把腿抬起来。
莺然不肯。
徐离陵:“你腿上不按,明日腿疼。”
莺然犹豫,还是不肯。
虽是夫妻,但又不是亲热的时候,她要把腿翘到浴桶上,分开来他才能帮她按腿,那姿势实在是……不像话。
徐离陵脸上似笑非笑的。
莺然也说不准他是不是又在戏弄她。
徐离陵不勉强她,她不按,他便出门,烧他沐浴要用的水。
莺然在浴桶里泡了泡才出来,换上寝衣,上床歇下。
徐离陵来沐浴时,就在房中她沐浴的桶里。
他放下了床帘,她也不好意思特意掀开去看。
便听着房中水声淅沥,偶尔一转眼,在烛光映照下,瞧他脱了衣裳的身影。
他肩宽腰窄,背薄腿长,身上每一处线条都修长流畅,似登峰造极的雕刻……
匆匆一眼,她忙忙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躺在床上静静的,没一会儿犯起困。
徐离陵洗完,她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在打扫房中水渍。她嘟囔:“没有浴房,真是不方便……”
不知多久后,徐离陵上床来。
她感到他抚了抚她的发,又握住她的腿,为她轻轻揉按,同她温声耳语:“明日在厨房那儿隔出间浴房。”
莺然含糊地应了声,沉沉睡去。
*
清晨,关熠来接。
莺然抱抱徐离陵,同他亲了亲,牵上飞驹出门。
路上,和关熠说了以后自己来往,下午不上武试课的事。
关熠想了想,不放心:“我再陪你走两天,你熟悉了路,我就不送你了。”
莺然应下。
到乙玄道一宗,关熠又要亲自送她去静堂。
他是好心,她便让他送了。反正不过是坐第一排。
到静堂却发现,今日这会儿堂中已坐满了人。
莺然:“昨日还没这么多人呢。”
关熠:“散修得到消息,陆续过来了。待会儿人更多,明日人更更多。”
他面露难色,想在门外找个避风的地方给莺然站着听课。
找了会儿,就听门内武罡道:“关熠。”
关熠一愣,又怂又谄媚地进门:“武长老。”
武罡面无表情:“怎么叫我武长老,我不是叫东山虎吗?”
关熠尴尬:“诶,您这……我这……哎呀,怎么会呢,我哪敢嘛。”
莺然想笑,不敢笑,憋着。
武罡冷哼一声,把自个儿的座椅踢到讲师桌旁,“你妹妹,特殊照顾,坐这儿吧。”
莺然偷瞄眼堂中三千弟子,全都对着她的后背:……
笑不出来了。
关熠表情扭曲,只能道谢,出了门对莺然合掌:对不起了,莺莺。
莺然斜眼看他:我明日不要你送了。
关熠对她拜了拜,溜了。
莺然转念想想,好歹有个位置坐。
便这般坐着听讲。
只是后背视线众多,略感烫人。
莺然忍受着,好不容易熬到放课,她将椅子还给武罡,郑重道谢。
武罡“嗯”了声,打量她:“你倒是挺乖巧讲理。”
莺然当他说的是“挺讲礼”的意思,谦逊两句,再度道谢。出门,去乙玄道一的外门兽棚取飞驹。
今日山上比昨儿还冷,风呼呼刮,吹得她发髻都乱了。
在宗内不可御兽,到山门,终于可以上马。
关熠才赶来,远远冲她招手,要她等他过来送她。
莺然便扶着飞驹等。
肩上忽被人拍了下。
莺然回眸。
是徐离陵站在她身后。
莺然愣住,惊喜:“你怎来了。”
徐离陵一手捋了捋她被山风吹乱的发,另一手拿了一根糖葫芦递给她。
他道:“接你。”
糖葫芦红灿灿的,散发着酸甜的香。
莺然接过糖葫芦问:“怎么来的?走来的?”
徐离陵:“嗯。”
清南巷离连乾山可有段距离,更别提到了乙玄道一还得爬山。
莺然心头酸软,盯着他瞧。
徐离陵弯腰,将她抱到飞驹上。牵着她到人少可飞处,翻身上马。
姗姗来迟的关熠在一旁默默待着,这会儿上前打声招呼:“有妹夫来接你,我就不送了。”
莺然:“劳你白跑一趟。”
关熠嗔她:“同我客气什么。”
莺然对他笑笑,徐离陵环护着她,骑飞驹带她回家。
关熠对他们摆摆手,看到飞驹渐远,莺然坐在飞驹上吃糖葫芦。
她吃一口,给徐离陵吃一口。
关熠兀自笑开,转身回宗里。
一回头,却见武罡站在身后。
武罡仰头望着飞远的飞驹,幽幽道:“你妹妹同她夫君,关系很好啊。”
关熠:“是、是啊……我妹妹不爱吃的就给他吃。”
武罡:……
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
连乾山下是灵脉,会叫徐离陵不适。
徒步上山,又辛苦得很。
莺然叫徐离陵明日不要来接了。
徐离陵不置可否,只同她道:“午间饭已做好了,在灶上热着,不耽误功夫。”
莺然无奈,又笑又疼惜他。
与他分吃完糖葫芦,也刚好到了家。
吃了午饭,午间练完《鹤霄九冥诀》,徐离陵便开始教莺然以阴阳道之法练剑。
他教的不多,只三招。
莺然忐忑:“三招够用吗?”
徐离陵:“三招,任你随意变换使用。再多,你学不精。”
莺然点点头。
学精确是比泛泛而学好。
徐离陵教剑的方法,比赵衔月精妙得多。也十分适宜莺然所修阴阳道——主用法杖,辅用剑。
因是乍学,莺然颇感新奇。一下午都在玩徐离陵买回来的新剑。
徐离陵亲自领她学了半个时辰后,便去厨房旁砌浴房隔间。
他不拘着她勤学。她学累了,就跑来和他玩,或是给他递递工具,与他闲话,他都陪着。
他们在云水县的小院起初只有间大致可住的房屋,后来的偏房等,都是他们自己建的。
是以这会儿砌个不大的隔间,倒也得心应手。
砌了两天,浴房砌成。
第二日下午莺然学剑的新奇劲过去,兴致不高。便同徐离陵一起出门,去买云州的机关浴具。
待浴房晾晒吹风三日,再装上浴具,就可以用了。
莺然很是期待。
每日晨起去上文试课,午间打坐,下午练剑,时间过得也快。
徐离陵还是每日去接她。
接她时,还会给她带东西。第二日是用小壶装的热乎乎的雪梨糖水,第三日是刚出炉的脆脆甜甜红糖饼。
这叫莺然想起穿越前小时候,下午放学,总能看见别的小孩儿父母,给他们带了烤肠或是烧饼。
他们兴高采烈地坐在父母自行车上吃。
她只能看着,然后自己走回家。
这会儿她不由感觉很欢喜。
不过,她还是同徐离陵认真聊了,担心连乾山脉的灵气对他有害。
徐离陵道:“无事。”
第四日,莺然便干脆让徐离陵接送她,他骑飞驹来回,省的每日徒步。
他还是会在午间接她时给她带东西。
第四日是芝麻糖,第五日是葱油小饼。
她高高兴兴地接了,坐上飞驹,窝在他怀里和他分吃。心里暗暗期待明日他会带什么来。
明日可是个好日子,明日新浴房可以用了。
晚上莺然趴在浴桶里,徐离陵给她按着肩背。她惬意道:“若是用了浴房,你是不是就不便给我揉按了?”
浴房不大,就是个淋浴间。
他在她洗澡时进去,会弄得一身湿。
徐离陵:“待你洗完出来,一样能按。”
莺然愣了下,侧目眯着眼看他,以眼神问:那你为何这几日要在我洗澡时按。
徐离陵神情坦荡地慢眨了下眼,似不明她意。
莺然哼了声,想了些夫妻之间,有的没的。又想到这几日他日日接送,她每日练了剑,因有他揉按,第二日也不会不适。
她眼珠转了转,转过身来。
这会儿徐离陵已给她按完了。
他坐在凳子上擦手上水迹。
莺然倚在桶边看他,脸上是微微的粉,唇上是艳艳的红。
许是热气熏染所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她唤他:“怀真。”
徐离陵将擦完的帕子放在一旁:“嗯?”
莺然抬起腿,脚搭在浴桶边上,细声道:“今日是最后一次在房中沐浴。明日要用新浴房了,今日便这般……”
为她按腿。
徐离陵看向她,目光平静。
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向一旁瞥,搭高的脚也有退缩趋势。
然在她退缩前,徐离陵握住了她的脚踝。手指自踝间为她揉按。
她腿上湿漉漉的滴着水,连带着他刚擦干的手也湿了。
她一条腿翘着,一条腿还在浴桶里。觉着下·身空空,而他目光坦荡,不避不闪。越按,越叫莺然不好意思,曲起腿想以腿遮挡,又被他拉开。
徐离陵古井无波:“往前来些。”
过了会儿,又道:“侧过来。”
莺然皆照办。心里羞得厉害,但又想夫妻间嘛,有什么好羞的。
徐离陵出奇的淡定,除了揉腿和直白地看,没其他出格举动,反倒叫莺然越发的羞热,好像只有她胡思乱想般。
待为她按完第二条腿,莺然脸红扑扑的。心道结束了,也许他就是纯看。
要把腿收回浴桶里。却又被他握紧了小腿。
他倾身而来。
莺然错愕低呼一声。
随后便是一连串地低叫呼喊,掺杂她的推搡羞斥,都混在浴桶乱荡的水声里。
待水快凉了,徐离陵衣衫湿了大半。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放到床上用被子裹着,再慢慢为她擦拭身上水。
莺然气喘吁吁,想骂他不正经,又想起是她先不正经。
可她不正经,只是想他正常的来。但他,好像总是不太正常。
虽这次没真做什么,可他……
莺然脸上红热,在徐离陵为她擦大腿又低下身时,心有余悸地推他:“别咬……”
徐离陵只是擦水,闻言问:“疼了?”
又给她瞧了眼:“没破。”
他除了嗓音低哑些,神色姿态都从容淡定得很。
莺然知道他是有分寸的,又故意戏弄她呢,嗔怪地盯着他。
徐离陵给她拿了衣裳穿上,又给她拿了外袍,要她下床。
床上沾了她身上的水,被褥都湿了。
莺然说风凉话:“叫你方才不擦就把我放被子里去。”
徐离陵:“水要冷了,小心着凉。”
莺然怔了下,明了他的细心。
待他换好干净床褥,她上床,等他来。
徐离陵却不再做什么。烧水沐浴,上床歇下了。
莺然心中奇怪,他在她身旁躺下时,她还把腿放到他腿上去,有意无意地碰他。
徐离陵握住她的腿放到一边,吹了灯,拍抚她:“睡吧。”
莺然嘟囔:“怎么呢?”
他也不是没反应。
徐离陵:“你要上课,还要练剑。”
莺然了然。他若同她来真的,她得缓上三日,明日也不能去上课了。
她搂着他脖颈,同他耳语:“你就非要闹那么久?”
徐离陵还是那句话:“一次没意思。”
莺然无言以对。
她总会觉着他同她做那事,根本不是享受那时的欢愉,是单纯在同她玩。
只玩一会儿,他觉得没意思。
她用力捏他脸一下,又亲亲他的脸,抱着他合上眼。
*
时如流水,天越发冷,亮得越发迟。
莺然随之起得也迟了。
她感觉真像回到了穿越前上学,每日晨起都艰难。
不同的是,徐离陵把她照顾得很好。
每日起床,她能很快洗漱完毕,出门就能吃热得刚刚好的早餐。
有时徐离陵给她买了包子,她还能路上吃。
这日她喝完粥,收拾好到院里,待徐离陵骑飞驹送她去上课。
徐离陵从屋里出来,拿了件厚袄外袍给她加上:“今日连乾山上会下雪。”
莺然“哦”了声,穿上厚袄,上飞驹。
徐离陵用绒巾将她头脸裹严实,这才纵飞驹上连乾山。
至乙玄道一宗山门。
关熠今日巡逻,特意在山门等她,见她裹成这样,哈哈大笑。
莺然不搭理他,乖乖站着让徐离陵把脸上挡风的绒巾解下。
待徐离陵离开,送莺然去静堂路上,关熠:“你现在就跟咱小时候,在春蟾书院看到的那些家里娇惯的孩子似的。家里人怕冷啦,家里人怕饿啦,家里人怕上课累着啦。”
他怪腔怪调地掐着嗓子说话,又叹:“妹夫这样娇惯你,你的武试课可怎么过呀。”
莺然:“他教我练剑时挺严格的呢。三招剑,我学到今日已十五日了,我之前自觉学好了,但他还说不行。现在还在每日练。”
关熠讶异:“就学三招?”
莺然点头,其实心里也挺没底。
她学成后,徐离陵便拿了树枝与她陪练。他速度太快了,她回回使不出剑招就惨败。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让她使出剑招,也叫她手忙脚乱,目不暇接。才知自己真的没学好。
关熠叹气:“算了,我说了让你拿到客卿令,一定想办法让你拿到,偷也给你偷来。”
莺然被他的严肃逗得咯咯笑,反倒安慰他:“也不用这样啦。怀真说,他是陪我来玩的,不用太较真。若拿不到客卿令,他自有办法和我进秘境。”
他这样说的时候,莺然头一反应就是:他原是这般想法。那他陪她跑来这儿上课,吃这个苦做什么呢?
但转念想到,这段时间的课,让她对云州了解了许多,也见识到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虽与那些人无甚交际,却也是平常难以得到的体验。
她想起徐离陵在成魔之前,就喜欢化身各式人物,去游历世间。
可能在他看来,她是玄修,她也该有这样的体验,不必因他的身份而受拘束吧。
关熠如遭雷劈:“那我更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拿到客卿令了。”
他压低声音:“妹夫亲自送你进去,那不得大开杀戒?”
莺然:“不会的。”
关熠夸张道:“现在玄魔两道的和平,竟然皆系于我一身了。啊,我压力好大!”
莺然哭笑不得。
说话间,到了静堂门口。
武罡抬眼,把椅子踢到桌边。
不必多言。
莺然与关熠各自会意,她在椅上落座,关熠鞠躬离开。
莺然现在几乎都是踩着点来的。
坐下没多久,武罡便开始他今日的讲课。
课到午时散,莺然同武罡行礼道别,出门。
她看了眼天,没有下雪,心道怀真也有算错的时候呢。
她裹紧袄裙,走至太极广场坤位,忽被人拦住。
赵衔月持剑挡她身前,周围三尺不敢有人靠近。
她不解,唤了声:“赵道友?”
赵衔月:“你这段时日怎么都没来学剑?你武试不过了?”
莺然如实答:“我在家学。”
赵衔月冷哼:“在家学什么?可否让我领教领教?”
莺然沉吟。
她知赵衔月不可能是好心,隔了半个月来关心她武试。
但想到徐离陵之前说过的话,应道:“好。”
徐离陵说,若乙玄道一中有人找她比试,便应下。
练剑不能只靠喂招,实战是重中之重。
那会儿她还想,她和旁人都不认识,谁会找她比试呢?
想不到,来的会是赵衔月。
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莺然答应得太快,反倒让赵衔月愣住。
不过鉴于之前短暂接触一下午,她几次三番惊到赵衔月。
赵衔月不作他想,邀莺然就地比试。
江湖上,多的是人就地比试。
在场皆是散修,多见不怪。闻言即退,让出三丈空地,兴致勃勃地围观。
赵衔月修为五阶,莺然只有三阶。
赵衔月便不用本命剑,取了一把弟子训练所用铁剑,将修为压至三阶。
饶是如此,剑修对出了名不善武的阴阳道修,也有几分欺人了。
赵衔月:“可要我再压修为?”
莺然:“不必。”
她后知后觉,这场比试,她可输不可怯。
赵衔月,多半是来试探她与徐离陵底细的。
那么,她也自当尽展徐离陵教她之武学。
若赵衔月修为压太低,那就没了迎战的意义。
赵衔月将自己的本命剑递给莺然:“此乃飞月仙剑。”
莺然推拒,坦言:“我所用剑法,用不了太好的剑。”
此话一出,赵衔月疑惑,围观众人更添兴致。
就见莺然取了一把轻剑握于左手,右手拔出发间一根由灵布包裹的簪子。
右手翻覆间,她由簪束起的一绺长发垂落,随风而散。
簪化法杖,布随杖型。
虽看不出法杖是何材质,但光凭杖可化形,及杖型云逸缥缈,便可知起不凡。
但——
赵衔月:“不是比剑?”
她暗暗思忖阴阳道除御使外,还有什么可以交战的功法?
莺然:“是比剑。不过我是阴阳道修,自要用阴阳道修的法子。”
如此,赵衔月不再多言。
与莺然各自站定,行了一礼,约定点到为止。
莺然应下。
霎时,赵衔月眸光骤变,锐利逼人。剑光银华,若雷电刺来。
莺然纵身后跃,裙袂翩飞间,将轻剑凌空一掷。
众人惊诧她就此弃剑认输之际,却见她竟是以法杖御使长剑。
轻剑如同璇光长鞭,在法杖端旋舞若银月。
赵衔月剑尖逼近,她并不招架,一挥轻剑,剑如银镖,飞若疾电,直向赵衔月刺去。
赵衔月错愕收剑,反手挥挡。
那轻剑击飞之时又重回法杖之端,迅速再度飞出。
顷刻间,反守为攻。
然赵衔月到底是实打实练上来的剑修,不过两招便洞穿套路,任剑飞袭刺,势如破竹。
眼见轻剑被击飞到身后,而赵衔月剑尖直逼莺然,剑气即伤其身。
莺然右手以杖挥挡剑气,左手握剑挥斩。
她挥剑的手法并不高明,可见确实不善使剑。
但这样的剑招……
赵衔月被迫再度反攻为守,问道:“这是什么剑招?”
莺然以杖抵挡她的剑法,以剑为攻:“天之剑,剑招其三,白夜惊鸿。”
话音落,杖落莺然左手,剑入莺然右手,前刺挥斩。
剑尖从赵衔月睁大的眼前划过,霎时间她眼中只剩剑的银光。
倘若莺然不是阴阳道修,而是剑修。
这一剑,已要了她的命。
赵衔月不敢再轻敌,纵身与莺然拉开距离。以法贯剑,灵光随剑化刃,向莺然挥斩而去。
众人悬心吊胆,又心潮澎湃。
练过剑的皆能看出,这阴阳道修的使的剑招并非剑招的原本模样,而是特意为她修的阴阳道而改。
就见她以法杖招架,轻剑再度袭向赵衔月。
是了,她虽不是剑修,不善武。但她是阴阳道修,且与目前的赵衔月同为三阶,她自然能扛得住赵衔月的灵法攻击。
而赵衔月与她贴身比剑,却难挡她的攻势,便是挡不住那精妙的剑招。
但见几招过后,赵衔月终于逼迫防线,剑法灵光数道,四面八方斩向莺然。同时手握铁剑,逼刺她身前。
莺然仍旧以法杖抵挡剑光,左手握剑,却是反手推剑,以灵贯剑。
剑尖从赵衔月铁剑上划过,爆出灿然星火。莺然竟剑挑星火,刺向赵衔月。
赵衔月纵身避开,发丝飞扬间,险些被灼伤。
她眸闪惊愕,但又迅速镇定。
人群中有人高声叫了声“好!”
有见识之人,已觉察出剑招的不凡。
人群中又多了几人围观。
其中武罡面色沉稳,关熠急得满头大汗,想要阻止,又被武罡按住。
赵衔月再度攻来,问:“这招又是?”
莺然:“地之剑,剑招其五,洪炉焚海。”
这是她学得最差的,因为她难以用灵力和剑,精准的挑起剑花星火。
哪怕她没见过这剑招的真容,也能想象到,若是完整的洪炉焚海,那这一剑该有多么可怕。
对手若无强大修为抵御,星火随灵力爆裂袭来,必定当场殒命。
话音落。
人群中有见识者,喃喃自语:“天之剑,地之剑……难道是……”
关熠亦诧异,意识到什么,暗骂一声:“他还真敢教……”
各人各起心思之际,比试已更加激烈。
莺然气息早已凌乱,而赵衔月两次危机,却仍从容。
两道修士之差异立现。
若再比下去,阴阳道修定输。
莺然也知这点,在赵衔月攻势凶狠之际,纵身再度拉开距离。
赵衔月当她要故技重施,两番来回后,剑光已刺穿她所在之地。
却见她以杖撑地,倒挂金钩,裙袂迎风轻荡,避开了剑光。
脚尖踢上轻剑,轻剑直从上而下向赵衔月面门袭去。
赵衔月以剑而挡。
不待赵衔月问,莺然道:“这招叫——”
“人之剑,剑招其八,白雪落梅。”
她只会这三招。
这招若伤不到赵衔月,她就立刻认输了。
话音落,赵衔月铁剑挡上莺然的轻剑。
轻剑瞬间震裂,化百十银片,若飞雪穿身,铺天盖地袭向赵衔月。
赵衔月横剑挥斩,斩落银片。
众人暗忖胜负已分。
却见赵衔月怔在原地,一片银片自她脸侧轻飘飘落地。
一滴朱红随银片滴落,恰似白雪落红梅。
太极广场上安静下来。
莺然感到一丝冰凉。
仰头望,是下雪了。
她心想原来怀真算的是准的,今日真的会下雪。
人群中不知不觉吵嚷起来,争论谁输谁赢。
“虽那阴阳道修的轻剑伤到了那剑修,但她的剑碎了。若在真比试中,已然输了。”
“若那阴阳道修不是修阴阳道,剑招不必因阴阳道而改,那剑修也早就输了。”
“可她剑碎了!”
“若她剑碎了还能再拼呢?”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剑。”
“有。”
此声一出,不少人想到了什么,惊怔原地——
“森罗剑匣,人之剑,便是由千刃炼成,聚散随法。”
“她方才说的剑招……”
“她使的是……”
人群渐静下来。
有人道:“森罗六道剑诀。”
圣魔成魔之前,威震三界的剑。
亦是即便圣魔事迹早已隐匿,成了千载一谜,所有人对相关的一切避之不及。
却仍旧流传千年,代代剑修趋之若鹜,此次他们奋力要进仙道秘境所追求的——
森罗剑匣与《森罗六道剑诀》。
“森罗万象,变幻无穷。六道千门,皆在其中。”
“难怪此剑,能因她所修之道而改。”
莺然不知森罗六道剑诀,徐离陵教她时没说。
想到他这会儿应已在山门等了她有一会儿,别等着急了才好。莺然欲向赵衔月认输。
赵衔月先一步开口:“是我输了。”
她指腹带灵药抹过脸侧的细口,伤已痊愈:“你学了多久?”
莺然:“半个月。”
赵衔月肃色:“谁教你的?”
这样的问题,莺然问过徐离陵——
倘若有人问我,谁教我练的剑,怎么办?
她心知,她若直说,会有多大的隐患。
可徐离陵反问:我是你见不得人的人?
此刻,莺然答:“我夫君。”
答罢,莺然向赵衔月行了一礼,朝山门去。
往常午间出山门的人很少,但今日多了起来。
关熠在旁人凑上来之前,护在莺然身侧,低声道:“妹夫真是太张狂了!什么都敢教你,什么都敢让你说!”
莺然也觉得。
但想起仙人墓中画像上的少年,想起他的傲然不羁与意气张扬,又笑起来。
到山门,一道外穿靛金绒氅、内着青衫的清隽身影牵着雪白飞驹,已站在那儿等她。
白雪簌簌,纷落而下。
山门巍峨,宗门威严。
但书生牵马而立,自有一番潇洒逍遥的世外之姿。
莺然想:当有一把剑配他。
她笑吟吟地唤他:“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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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修士甲:她的夫君竟然会森罗六道剑法,想必相当的有地位[求求你了] 小黄:是的,在我们家非常有地位[好的] 大花:我们家洗衣做饭家务全靠他,离了他根本不行[好的] 修士甲:所以他是家庭煮夫[让我康康] 小黄:不,他是圣魔[好的] 修士甲:……[害怕] 88个小红包[抱抱]
55. 第 55 章
山门处众修各自而立, 皆闻声望向那书生。
《森罗六道剑诀》早已失传。
天下仿者甚多,但能仿出精髓、并将其剑招改编的,仅此一个。
众修前来, 皆想一观得了《森罗六道剑诀》真传之人, 是何等不世大能。见那是名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着实吃了一惊。
徐离陵对莺然应了声,从她手中接过法杖化作的簪子,为她重新簪上:“与人比了武?”
莺然点头:“嗯。”
徐离陵为她裹上绒巾挡风遮雪:“山上雪下大了,山下还无雪, 归家去吧。”
莺然应下, 围着徐离陵四下看看,虽笑颜, 但眉宇间略染失望, 转身向飞驹走去。
徐离陵将莺然扶上飞驹, 翻身上马。
莺然同关熠打了声招呼, 自然而然地依偎在徐离陵怀中。忽身子顿了下,下意识嘟囔:“什么东西?”
硌着她了。
徐离陵从怀中取出一枝梅花、一个用油纸袋装的红薯递给她。
莺然惊喜,怀中抱梅,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忽想起什么, 摸摸徐离陵的胸膛:“没烫着吧?”
徐离陵:“没。”
莺然这才轻松展颜,小口小口吃起红薯来, 时不时给他喂一口,与他闲话:“梅花是家里的吗?”
“家里的梅花还没开,得再过几日……这是来时路上摘的。”
“这么早的梅花, 或许是今年第一枝?”
莺然很开心, 狡黠灵动得像只小兔:“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想吃烤红薯?”
徐离陵:“我还知道你晚上想吃暖锅。”
莺然没忍住低低地欢呼一声, 同他低语。
山门处修士们离得远,她说了很多话,都叫人听不清。
只听见那书生轻声说的话里有一句:“……今日下雪了……”
便可知——
因今日下雪,所以他知道,她在雪天会想着吃些什么。
他们纵飞驹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山门处的修士不减反增。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恍然:
得了《森罗六道剑诀》真传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料理家中事务、照顾修士妻子的凡人书生?
他瞧着温润体贴,与那样名震三界的剑诀,看不出有半点干系。
武罡与赵衔月也来了,遥望飞驹离去的方向,眸色微沉。
关熠晃过来,似不经意打断他们:“啊,武长老……我也想吃烤红薯了,今日我可否提前交班?我想下山去买红薯。”
他笑嘻嘻的,一脸傻样。
武罡:……
这滑头的小子。
赵衔月:……
她记得,前世他并不是这样看上去大傻子一样的人啊。
*
到家,莺然脱下绒巾,兴冲冲地回房,将梅花放在窗台上。
梅香盈盈,娇展枝头,沾染点点白雪。
莺然趴在窗台边看了会儿,听徐离陵叫她吃饭,才出房门:“今日把大花与小黄也叫进屋里来吃饭吧,怪冷的。”
徐离陵:“它们方才带飞驹出去玩了。”
莺然朝门外一看,院里果真空荡荡的了。
真是难得,它们会一起出去玩。
莺然想着,在桌边坐下。
因晚上吃暖锅,先前她又吃了红薯,午间饭吃得简单。
吃完她抓紧打坐,练完《鹤霄九冥诀》又去午睡一会儿,下午还要练剑。
但今日与人交手,比往日都累。竟是一觉睡到天将黑,徐离陵才叫她。
天色昏蒙蒙,她出房门时,徐离陵已备好了暖锅与碗筷。
她睡意惺忪,还是犯困,晕晕乎乎落座吃热腾腾的暖锅:“你下午怎么不叫我?”
徐离陵道她从今日起,可以暂时休息三日。往后再练剑,也不必像之前那般辛劳。
莺然疑惑:“为何?”
徐离陵:“你今日比试之人,是宗主之女,必能得进秘境的机会。你赢了她,自然也有。”
莺然了然:她赢了若进不去秘境,那赵衔月有资格进去的话,会被那些散修说道的。
只要乙玄道一不突然与徐离陵开战,她都是能得客卿令的。
莺然呼出口气,心道倒是因祸得福,终于可以休息了。
虽每日有徐离陵给她揉按身子,但她每日早起晚睡的,还是累得很。
莺然:“今晚我想早点睡。”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放下来,睡了一下午也不足以解乏。
徐离陵“嗯”了声。
在她吃饭间,去厨房烧了热水。
莺然叫他先吃饭。他道:“待会儿你吃完,便可去洗漱沐浴,早些歇下。”
莺然撒娇咕哝:“那我还要你帮我揉揉呢。”
徐离陵道:“你睡着了一样揉。”
莺然对他眨眨眼,挪到他身边,与他贴近着身子吃。因徐离陵烧水之故,她比他先吃完。
徐离陵让她放下碗,可以去洗了。
她没去,环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身侧与他絮絮说话。待他吃完收拾桌子,才去洗漱沐浴。
从浴房出来,院中很冷。
她只拿了寝衣进浴房,这会儿一身单薄,急于跑回房中。
刚跑几步,徐离陵从屋里出来,给她拿了件他干净的长袄,将她从头到脚裹住,搂着她回房。
她冬日沐浴,总是不喜欢多带衣裳,觉着累赘。他便总是拿他的衣裳给她裹着,防止她着凉。
待将她送到床上。
莺然感到被子里也暖烘烘的,是放了汤婆子。
徐离陵把沾了她身上水汽的外袄挂起,同她道:“我去洗。”
他拿上衣裳出门。
莺然躺在软软热热的被窝,甚是舒服惬意。闭上眼想睡觉,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许是下午睡得太多,过了困劲儿,就不想睡了。满脑子都想的都是徐离陵。
想他今日送了梅花,现下屋里还能闻到梅香。
想他今日备了她爱吃的东西。
想到这段时间,她虽很累,但既要照顾她、又要教她练剑的徐离陵,比她更忙更累……
她裹紧被子,胡思乱想了许多。
最后想到,今晚,大花小黄和飞驹不在家。
好难得啊,它们都不在。
她与徐离陵很久没同房了。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房子太小,它们就住在窗外……
她兀自深想下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很快又镇静下来,等徐离陵回来,问他:“怀真,你困吗?”
徐离陵提了小暖炉进屋,以防为她揉按时她着凉。
他上了床,为她揉手:“不困,怎么?”
莺然:“那你累吗?”
徐离陵:“不累。”
莺然望着他神情专注、颜色清正的模样,觉着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还是要问一问:“那……我明日也不去上文试课了,好不好?”
徐离陵睨她,倾身问她:“不上了?”
莺然勾住他的脖颈,对上他因低身而更显幽暗的眼,面飞粉霞,悄声细语:“不上了,也歇三日。”
徐离陵“嗯”了声,仍旧不紧不慢为她揉按。
莺然心疑真是自己多想了,暗自庆幸还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然而他为她揉到肩颈之处,手却往下,揉了他先前为她揉按时都不会碰到的地方。
莺然猝不及防低呼一声,热了耳根仰面看他。
他面不改色,手指从她身前划过,慢条斯理为她揉另一边肩膀。
他正坐在她身边,眼睫微垂,有几分漫不经意的居高临下。
让莺然想起某些她躺着、被他扼着怎么也起不来身,只能连声哄他停一停的时刻。
莺然有所会意,躺着闭上眼,如往常般让他为她揉按。
只是今日他揉按的地方不只是往常。她也知道,今日揉按过后,他也不会像往常那样直接睡下。
不过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乱揉,怪磨人的……
莺然忍了忍,呼吸渐重,想说今日别揉了,咱们早些睡吧。
脑中忽响起大花的声音:
“做好准备,有任务。”
莺然:……
为什么又是这种时候。
莺然闭着眼,无奈地思忖着,干脆就这般准备入梦。
入梦前,特意嘱咐大花,不要忘记之前她同它商量过的事。
*
莺然睁开眼。
眼前是纵横山岳。
此方炎阳高照,山岳另一边却是黑云压低,狂风大作,似风暴欲来。
苍穹形成一黑一白的割据,如晴夜相交,割裂至极。
大花的任务随之到达:“此次的任务,是要你去战场上救人。”
莺然摸了摸发间,问神女:“眼下玄魔正开战吗?”
她在这边,还能听见那边摧山翻海般的轰鸣。
神女愤恨:“你来了,你夫君仍不收兵,他竟是违誓!”
莺然神情凝重:“这边日头太烈,我过不去。烦请再给我能量,让我以云遮身而去。”
神女沉吟片刻,有云飘来遮日:“你快来吧。”
莺然应下,但不急着去,趁天阴之时,在附近砍了一丛大叶,遮在头顶。
虽然累了些,但可防云突散,太阳灼伤她。
她来前穿的寝衣,但因此前和大花商量过些事,用能量换了身轻便的粉绿裙衫。
她一面向战场赶,一面思索该如何弄清当下真实局面。
此次来,虽看似一切寻常。但莺然不信。
神女不愿给她能量,而是自己战时抽空,以云蔽日,便是证明。
到达战场附近山峰,莺然没急着入战。
俯瞰战局,惨烈焦灼,声势浩大,厮杀的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
竟是比她前两次所见之战更为激烈。
她来得不紧不慢。
神女催促:“烦请快些,你来得越迟,伤亡越重。”
莺然:“怎么不见我夫君?”
其实她看见了。
虽然很远,也不见其身影,但那撼天魔威,当世除他以外,应无其二。
与他厮杀的众修间,亦有一道金煌之影。她曾在战场上见过,那是神女。
神女:“你已经到了战场?”
莺然:“是啊。”
神女问:“你在何方位?”
莺然:“我不知道。”
神女思量:“往有金光的方向来。”
话音落,须臾后,东方亮起一道金光,转瞬即逝。
莺然眼见那确是徐离陵所在方位,不入战场,绕路而行。
行至中途,却是突然脚下阵光大作。
附近死尸一跃而起,身穿璇星法袍,手持法杖,口中诵咒,欲至她于死地!
莺然乍然受惊,魂体遭袭。
幸而一直不曾松懈,当即以能量炸阵,以从未在人前施展过的《鹤霄九冥诀》二章第八式逍遥游,纵跃出阵。
这一着打得众修猝不及防,遭阵反噬。
阵炸尘烟中,一片哀嚎。
莺然边跑边同大花道:“她果真动手,要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