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空开机甲:话虽如此,张良应该脸皮也挺薄的吧。我看阿玉的举动也不算出格啊,也就靠近说了会儿话,碰了碰手,可是他耳朵这么轻易就红了耶?】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驾驭马匹,停在了城池的中央。
这是城内最辉煌的建筑,亦是沛公所居过的位置。
阿玉将人带回,寻了一处雅致的院落安置。
张良发现这就是他原先居住的院落。
阿玉对着侍从吩咐几句,侍从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盆温水与几碟吃食。
帕子浸入温水,阿玉替张良擦拭脸上的污秽,如替一颗明珠拂去沾染的尘埃。
张良拧眉,“公主不若替在下松绑,在下可自行整理仪容。”
“啊,我记性较差,险些忘了,先生莫怪。”阿玉说完,抽出匕首替他割断绳索。
被束缚已久的手腕已经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红痕,张良借着水盆中的倒影,慢慢整理凌乱的衣袍和散落的青丝。
阿玉此时便坐在对案,默默看他举动。
张良察觉到她的视线,没有出声要她回避。身为阶下囚,是没有资格向上位者提出太多要求的。
见他收拾得差不多了,阿玉递过一碗茶,“张良先生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缘由。”
张良没有去接她的茶水,“公主既然知晓在下的身份,就该明白,您提的要求,在下办不到。”
刺秦之人,如何能事秦?
阿玉却不气馁,“你若真的那么厌恶我,刚才就该激怒马儿,让我摔下来,跌个半身不遂。”
张良:“……良是惜命之人。”
同乘一骑,她若出事,他又岂能无恙?
阿玉问他,“你之前侍奉汉王,我听闻他为了联合将领抵抗项羽,曾想代行天子之责,分封诸侯。可你却劝阻了,这是为何?”
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张良:“……此举于汉王并无益处。将领若成为新的诸侯,他们只会为了复国争抢领地,互相争斗,不听号令。”
“战火滔天,无辜的只有这天下的百姓。百姓所受的煎熬,我不信你看不到眼里。你此前的心愿便是光复韩国,可你帮助刘邦对抗项羽,却愿意攻灭韩国。你帮刘邦,并不为己私,而是想要辅佐一位能统一天下的帝王,终结这乱世。”
阿玉双手撑案,盯着他的双眸,“刘邦已死,你不帮我,难道还想侍奉项羽?”
“……你欲称帝?”张良眼眸颤动。
“我替父皇收拢秦土,平定叛乱,以此等功绩承接天命,难道有人敢阻?”阿玉反问他。
张良在她的眼里读到了毫不遮掩的野心。
她是始皇帝的子嗣,继任天子之位,亦是名正言顺。
阿玉继续说道:“张良先生,既然你能为了天下苍生,放弃光复故国的志向。那么,为何不能放下父辈之间的仇恨,辅佐我呢?”
张良不知该如何做答:“……承蒙公主厚爱,但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在下再行思虑。”
“是我心急了。”
阿玉缓缓起身,“你的亲友我会一并善待。你今日应当受惊了,好生歇息。等过几日,我再来拜访,希望得到的是满意的答复。”
【咸鱼突刺:必须要是满意的答复啊!小良子,你还犹豫什么?!现在有能力平定天下的人二选一,摆在你面前的一个是害死你前前任白月光主公的项羽,一个是曾有肌肤之亲,你所念念不忘的阿玉,这有什么可思考的,简直可以闭眼选吧!】
【我在太空开机甲:你不提前前任我都快忘了张良还侍奉韩王成了。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项羽和阿玉都害死过他侍奉的主公,为什么他不能原谅项羽,却能释怀阿玉呢?】
【呵呵哒: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人本质就是双标的呀。有时候对的是人,而不是对事。】
【草莓甜心卷:这能一样吗?项羽是嗜杀成性,在韩王成并无过错的情况下,就蛮横地把人杀了,同时也终结了张良光复韩国的念头,张良怎么能够轻易饶恕他?
而且张良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项羽,前期他的潜力肯定是比刘邦要大的。可张良最终的选择不是贵族出身的项羽,而是草莽代表的刘邦,不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吗?项羽这个人别说治理天下了,他就连治理楚国,管束自己手下的都做不到!但凡他有点脑子,谁不想拥护英雄?可真要让他成为天下共主,那才是百姓们的灾难呢。】
【咸鱼突刺:待在阿玉身侧的时候,张良应该有在默默观察乾军的军纪,以及他们对所控地区百姓的行为。无关两人的私情,阿玉的能力和她对天下苍生的态度想必才是打动他的关键吧。】
主播并未参与网友们的讨论,而是趁机切换了镜头。
一连三日,她都未来,想来是初掌荥阳,事务繁忙。
他本该不以为然,甚至珍惜这几日的宁静。但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失落。
“张良先生,门外有客求见。”侍从前来传话。
张良眼眸微动,但随即想到,如果来者是她,并不需要通传。
他整理衣襟,缓缓起身:“……请客入内相谈。”
“诺。”
吕雉提着一盒吃食造访。
“夫人。”张良有些意外她的来访。
“早在他抛下我独自逃离的时候,我已经不愿视他为丈夫了。”吕雉神色淡淡,“刘邦已死,这天下再也没有汉王,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称呼,以朋友身份自处即可。”
张良叹息一声。
汉王为了大局,的确忽视了妻儿。
吕雉先是打量一番张良,见他气色不错,心中有所成算。
“子房,你将来有何打算?”
张良:“良还未有定论,不知夫人有何见解?”
吕雉笑了一声,“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更该循心而为。我此前便有所听闻,你一直在寻一故人,那位公主便是你的旧相识吧,如今见到了,为何却不感到欢喜?”
“往事不可追,我与她……毕竟身份有别。”
张良不欲与之深谈,转移话题道,“主公行刺之事,良并不知情,以致夫人身陷险地。如今得见夫人,良心甚慰。不知夫人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除了一开始担惊受怕,如今倒也不错。
“乾军并未亏待我。那日你被公主带走,媭儿便想法子与乾军高层将领说了一些秘闻。如今她已入了乾军做事,这几日忙得到处跑,否则她也会随我一同来见你的。”吕雉说到这里,眼眸闪过一丝笑意。
若非媭儿,她可能还没那么快从被关押的牢房里出来。
吕雉又与张良说了一些其他亲戚和朋友的情况。
刘邦已死,他的亲朋好友们虽然悲痛,但多半的人为了自身利益选择不再追究,投降并且加入乾军。
“……至于盈儿和乐儿,他们还记得他们那个混账父亲做过的事情,对他全无好感,我已经让这两个孩子改为我的姓,立誓不再为他们父亲的死而寻仇。公主仁厚,愿意留下我这两个苦命的孩子性命。”
张良感到惊讶。
她竟未杀主公的血脉。
吕雉:“我此行见你,并非全然替乾军作这说客。子房,你现在的年岁不小了,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
第107章 “先生,请吧。”
张良睁眼时, 发现床畔有一道人影,睡意骤消。
“先生醒了?”
一道清越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见他眉心微蹙,阿玉为避免被人当成变态,特地解释:“我本不欲打扰先生午憩, 但我来这里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 先生却迟迟未起。我担心先生身体有恙, 故而擅自入内, 还请先生见谅。”
……担心?
只怕担心为虚, 实则是以为他假借午憩的名义,刻意回避不见她吧。
张良看破不说破, 淡淡开口:“还请公主暂避于外。”
阿玉知道他是要更衣, 没有刁难他, 转身便去了外面。
张良叹息一声,整理好仪容入外室时,发现阿玉正坐在案边批阅公文。
那公文在案上垒得高,且处理过半。想来她之前所言非虚。
只不过……他一向浅眠,屋内微小动静都能让他惊醒, 今日不知为何却睡得这般沉。
见张良停得远远的,阿玉招呼他来案前,抽出一份公文,“还请先生一阅。”
张良犹豫片刻, 还是接手。
这是一份关于军情的文书, 上边写着樊哙, 曹参二人带着剩余的汉军旧部投入到了九江王英布的旗下,扬言要为刘邦报仇。
然而英布并未信任他们, 只将他们的势力派遣在了边境,让他们充当抵抗乾军的先锋。如今乾军已经摸清了他们驻守的城池, 城内的物资进出要道和大致兵力分布等,这封公文是向她请示出兵铲除汉军余孽。
公文的署名,是一位姓王的将领所书。
秦国王家曾出过赫赫有名的王翦,王贲等武将,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阿玉道出来意:“以我现在的兵力,不用费多少心力就能攻破他们驻守的城池。但,他们二人武力不俗,又为主尽忠,算得上是豪杰,着实可敬。我想留他们性命。先生既然与他们有旧,不如替我写一封劝降书?”
她并非虚张声势,乾军实力强盛,想清扫汉军的旧部自是轻而易举。
这个忙,他是不帮也得帮。
张良攥紧手心,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为何留下那两个孩子?”
阿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之后,微微一笑,“先生是对我未赶尽杀绝而好奇?”
阿玉面露同情之色:“那日,吕雉带着他们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他们母子情深,实在叫我于心不忍……”
张良微微眯眼,“乾军治军严明,你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你比汉王先取关中,而三秦之一的翟王董翳最先被乾军擒拿,后因心志不坚被你秘密处死。”
对于在秦国谋过事的将领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处于敌对阵营汉王的血脉?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既省心又费心。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没想到你竟知晓。”阿玉十分意外。
念在董翳曾是秦军将领的份上,又是蒙恬第一个抓回来的人,她本欲诚心待他的。
奈何这家伙心高气傲,不甘心屈服她之下,假意臣服,过了段时间就藏不住尾巴,挑唆她与蒙恬的关系,意图说服蒙恬拥兵自重。
蛊惑军心,罪加一等。这样的人,她断不能留。
阿玉陷入沉思良久,张良也不催促,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阿玉笑了笑,还是选择满足他的好奇心。
“我见过那两个孩子,胆小怯懦,见了我话都说不利索,他们成不了什么大事。用他们二人的性命换吕氏姊妹对我的忠诚,岂不乐哉?”
那两个孩子不止是胆小,而且脸色过于苍白,这是体虚之症。
将吕氏二姊妹收入旗下后,她特意让荒白为那两个孩子诊治身体,发现两人都有先天不足之症。
他们活不长久。
张良不知她对吕氏二姊妹如此看重。
她留下主公的血脉,或许是为了更顺利收降汉军残部。
在他思考时,阿玉让侍从奉上了笔墨。
“先生,请吧。”
【我在太空开机甲: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看多了,总觉得有点阴谋论。这斩草不除根,总会冒出来一些祸害。吕雉的这两个孩子日后不会捅篓子吧?】
【草莓甜心卷:那倒没有,阿玉看人还是很准的。他们二人改随母姓后,便和刘邦断绝关系了。后来虽有不轨之人劝说他们反抗阿玉,他们也没有听从,为了不给他们的母亲吕雉拖后腿,他们反倒是积极举报这种人。久而久之,还有谁敢劝他们谋反?不过他们二人的确是患有先天不足之症,这样的人从小便身体弱,很容易生病。所以他们二人仅二十出头就都因病过世了。】
【咸鱼突刺:的确是太年轻了,好可惜。吕雉的两个孩子都这样,难道是基因遗传的问题?话说古代女子嫁人都挺早的,吕雉是不是太早生育,所以孩子先天不足啊?】
公主府。
吕雉在看到天幕里的自己带着孩子都能顺利投靠公主后,心里总算定心。
不过,自己未来孩子的命运却让她十分揪心。
孩子的父亲并不重要,但若是她的体质问题,难道她以后的孩子都会接连早夭?
一想到如此,吕雉不由得面色惨白。
“阿姊,你别灰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吕媭想说话安慰,但她并不通晓医理,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过好在网友总是万能的,很快便有人冒出来解惑。
【头痒,要长脑袋了:吕雉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她当时的年纪大概是二十多岁,本人身体也健康,并不是她的问题。】
【我在太空开机甲:所以是什么原因呢?】
【草莓甜心卷:呵,不是女方的问题,肯定就得严查男方。我刚才查了一下资料,发现刘邦和吕雉有第一个孩子时都四十多岁了!朋友们,都说三十岁以后男性的那啥质量普遍下降,这都四十多岁生子,还能是谁的问题?】
意外被攻击的刘季:“……”
看来他现在的要务是该早日成家立业?
话题过于敏感,主播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
【咳咳,世事无绝对。并不是说高龄生下的孩子就一定有缺陷,只是概率会比……】
然而星网网友们并不买账。
【咸鱼突刺:倒是能生出健康的,只是概率要小得多。不过刘邦和吕雉年龄差这么大吗?刘邦还真是老牛吃嫩草啊!】
【头痒,要长脑袋了:何止是他一人老牛吃嫩草?古代这种年龄差实在是太多了。因为越是战乱,国家就越是需要人口,多半会鼓励女子生育,将女子出嫁的年龄一再下调。女子十四,十五岁就能嫁人了,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并未完全长大成人。
她们的身体和心智都还只是个孩子,年纪轻轻嫁人,然后怀孕生子,很容易难产,一尸两命。就算好不容易趟过这生育的鬼门关,生下的孩子不大聪明或者不大强壮的概率也高,反正很容易带点毛病,以至于一代不如一代。】
【我在太空开机甲:细思极恐。话说我们现在身型魁梧的人好像占比也不多了。古代女子十五岁即可嫁人,放现在都是些未成年,还在上学的孩子。的确是太小了点。】
【草莓甜心卷:这也是为什么在秦朝,像是嫁过人的女子或者是寡妇更受欢迎吧。因为在他们看来,生养过孩子的女子,更容易度过怀孕的风险,再生下健康的孩子。但其实按照她们出嫁,还有生养过孩子的年龄算,应该是接近二十多岁。这个年纪,无论是寡妇还是新嫁,怀孕难产的风险都会大大降低。如果男方那边没什么毛病,大概率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说来也奇怪,阿玉平定天下之后,国家人口凋敝,本该大肆鼓励生育,但她却反其道,下令将女子出嫁的年龄从十五往后调至十八岁。若有违者,处以重罚。
此举在当时引发轰动,不过后来经人口统计调查,发现这种环境下出嫁的女子,生下的孩子留存率比之前要高得多。再加上阿玉治国有方,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生产发展,不折腾百姓,所以人口竟也快速增长起来。】
【咸鱼突刺:阿玉确实很有远见,难怪网友们都爱称她为皇帝中的科学家呢。】
生育之事事关家族血脉传承,这些言论在秦国各地引起热议。
“他们这些小辈说的都是真的?”
“不要妄自听信,全是无稽之谈!”
“说起来,我家大闺女嫁得晚,生下的两个孩子几岁大就能上树,可我家二女儿刚及笄不久就嫁人了,生孩子的时候可没少遭罪,而且那孩子长大后,的确不如同龄的孩子机灵。”
“我阿母就是生我的时候血崩离世了,听父亲说,她也是才及笄的年龄。”
“我家的那个……”
章台殿。
众位大臣们皆是低声议论,结合自身的情况加以判断,发现……这天幕好像并非胡言乱语!
熙和有几分意外。
大秦近期在拟定新律,她本就欲将女子出嫁的年龄提高。但知道此举违背世俗观念,恐难说服父皇以及天下黔首。
这天幕无意之中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打铁须得趁热。
熙和当即开口,“父皇,女子出嫁过早易致孩童早夭,且易有损自身。儿臣恳请将女子及笄的年龄从十五改至十八。如此能使大秦子民更加健硕,有利大秦根基。”
淳于越出声反对,“这……女子十五及笄乃是祖宗之法。妄自改动,恐生天下大乱。”
“男子二十及冠,女子为何不可十八及笄?大秦尚在变革,你却与我言祖宗之法?”熙和很不高兴。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代表儒家变革一派的叔孙通笑呵呵地站了出来,“天幕之言,天下皆可见。我想,各家自有判断,倒不至于如此抵触。淳于兄抗拒之意如此急切,未免太过迂腐。”
淳于越看着与他争夺儒家代言权的叔孙通,便没好气。然而现在太子势力极盛,他不好再说话,便只能冷哼一声。
谗言媚上之徒,吾不屑与之为伍!
熙和认为这时候开口是最合适的。
天幕之中的她选在了自己权威最盛,国家刚定的有利时机,甚少有人反对。今时不同往日,推行此法最大的阻力便是思想。
而这点阻碍,经天幕传扬,必能大大减轻。
权贵之家的女孩子大多深受父母宠爱,女儿在家中多留下三年,以尽人伦之乐,想必他们不会大力反对。
至于寻常黔首家中的女儿,年幼就在家里做农活,也算是家中的一个劳动力,只要长辈们观念改变,倒也不算难事。
熙和恳求:“还望父皇准允。”
嬴政此刻亦在深思。
孩子的体格与能力,与父母息息相关么。
说起来,他最先出世的孩子们,如扶苏,熙和,阴嫚,身体都较为康健,人也聪慧。此前吕不韦与赵姬干政,他摄政晚了几年,他忙着夺权,强大秦国,对情爱之事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未宠幸那些被各国国君早早送入宫中的贵女。
无论是楚姬还是阴嫚的母妃李夫人,她们生育孩子时,都达到了天幕说的那个合适的年龄。至于他后续的孩子,如胡亥的母妃胡姬,年龄倒是小了不少……
虽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糟心之事,但嬴政也更加深信天幕之言。
他望向熙和。
熙和在天幕中,似乎也是在平叛之后才有心力纳了皇夫,生育了唯一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天资聪颖,成功继承了皇位,乾朝才有了一代又一代出色的帝王。
熙和被他这深切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不由得反省自身。
父皇这是怎么了?
她刚才说的话,似乎并未有不妥之处?
嬴政心有成算,声音和蔼可亲极了:“朕会思虑。”
当帝王面带笑意说出这话的时候,说明这事情有戏。
熙和:“多谢父皇。”
天幕还在继续。
张良沉思片刻,提笔沾墨,在帛书上认真写下了一篇劝降书。
待他停笔,阿玉特地凑前一观:“先生的字如其人,刚柔并济,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只是区区一篇劝降书,却多处引经据典,写得如此精妙。”
张良却觉得她话里有话。
“公主若担心在下的笔墨暗藏玄机,大可弃之,择他人另写一份。”
“哎呀,先生误会了。我并无它意,当真是在赞叹先生风采。”
阿玉盯着他的面容夸奖:“没想到先生不只有宋玉东墙般的倾世之颜,更有不输于齐国晏婴之才。难怪汉王为了求得先生辅佐,费尽苦心。”
张良面容羞赧,带有几分恼怒地欲将帛书弃之于地。
阿玉眼疾手快,于半空中将他扔出的帛书接住。
“写得这么好,扔了着实可惜。我这就差人往前线送过去。”
张良却不太乐意了,“还我。”
“我当真是真情流露,并非刻意吹捧,先生为何羞恼?”阿玉疑惑极了,“莫非先生听不得他人夸赞才学和容貌?”
不应该呀,他家世不错,生得这副模样,又聪慧过人,应该从小便受尽宠爱,阿谀奉承的话应该听得也不少。
张良不语,只是一味地想从她手里将东西抢回来。
大概是觉得逗他玩很有意思,阿玉突然不想给得这么干脆了。
他抢左手,她便将帛书换到右手。他再抢,她便又换左手。
两人就像幼稚的孩子那般追逐耍闹。
章台殿。
众臣笑意盈盈地看热闹。
看来公主在收服谋士之事倒是无师自通。
熙和头疼极了。
冤枉!
她读的书不多,台词里的典故她一个都不认识!导演,你可真是好样的。
星网里面的网友都快磕疯了。
【草莓甜心卷:啧啧啧~这哪是人家听不得夸赞之言,明明是听不得阿玉你这么直白的……哎呀,阿玉你要是无心就别乱撩嘛,人家小良子心思敏感,本来就容易多想。】
【咸鱼突刺:说是夸赞,但这气氛暧昧得就跟表白似的,小良子本来就脸皮薄,阿玉你还这么故意地戏弄,当真是有点坏呢~】
【我在太空开机甲:打岔一下,齐国的晏婴是什么人?他很有名吗?】
【头痒,要长脑袋了:他是齐国的三朝元老,辅政长达五十年之久,最终位列齐国相国之位。他位高权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他的能力也是对得起他的官职的。他为人聪慧,既有外交才能,又有政治远见。在那个时代是一个璀璨的人物。当然,我们可能会更熟悉他另一个名字——晏子。小时候的语文教科书里,《晏子使楚》一文说的就是他。】
【我在太空开机甲:哦,我想起他来了,那“南橘北枳”的典故就出自于他!虽然他身形矮小,出使楚国被羞辱,但却能机敏反击!小时候听老师翻译课文,我很是敬佩他呢!】
【草莓甜心卷:张良有些情况还跟他挺像的。除了同样是才学出众,机敏过人,还都很难得的没有君臣离心,得到了善终。至于这位大佬为什么没有张良那么有名,一方面可能因为是颜值的缘故,大家天生对美强惨更感兴趣,另一方面么,就是先秦时期的文字典籍缺失太多了,我们没办法全面知晓他的生平事迹,通过更多史实,领略他独特的魅力。】
【咸鱼突刺:这里先跟老祖宗们道个歉,我们并不是单纯的颜狗。只不过我们的历史源远流长,岁月长河中出现厉害的老祖宗们也如天上繁星般灿烂且多不胜数。
一般来说,不是对历史特别感兴趣的人,是根本记不住你们的!只有在历史中功绩卓绝,或者其它方面有一技之长的老祖宗们才更容易被普通人所知。】
大秦的君臣们若有所思。
这也就意味着,在天幕上出现过的臣子们,是有独特的功绩,才能得到后世认可。
统一六国,创立始皇帝尊称的嬴政对后辈知晓他的功绩拥有绝对的自信。
李斯心思活络。
虽然他在天幕中站错了队,但是后世竟然知晓他的事迹!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之前为大秦所做之事也算功绩,能够被史册铭记?
【草莓甜心卷:当然,能流传后世的并非只有功绩等美名。像那些在历史上坏得彻底,霍乱朝纲,或者死得比较惨的人我们也更知晓呀。就拿秦朝的赵高,胡亥举例。这都是咱们政哥的黑历史,但凡听到的都得骂他们一嘴。至于死得比较惨的嘛,咱们劳苦功高,晚节不保的斯相也能占一个名额。】
李斯活络的心思瞬间被小辈们宛如冷水的言语给浇散了。
然而,他垂头丧气时,突然发现陛下注视的目光。
……陛下在看着他?
嬴政听天幕点了李斯的名字后,突然想起他许久未单独召见李斯议政了。
他们君臣相得,十几年的光阴似乎已经远去许久,如今想来,不由得令他感怀。
身为君王,自是不该心软。
然,大秦正是用人之际。李斯学贯五经,又深得荀子教导,能力出众。如此颓废,到底于政务不利。
嬴政特意施舍了一道期许的目光。
接收到帝王的关注,原本心情郁闷的李斯瞬间焕发了神采。
陛下,臣定然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熙和将他们的互动默默看在眼里。
论起御臣之术,君王之道,她尚不及父皇。
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继续看向天幕。
网友们议论纷纷,话题已经转向剧情了。
【咸鱼突刺:阿玉和小良子这样的举止有些暧昧呀,按照我多年的看剧经验,这要恰巧来一个大嘴巴的外人撞见,岂不是……】
“公主,前线急报!公……主?”
散石匆匆忙忙地进屋,看到屋里的一切,顿时傻眼了。
公主与那个长得好看的谋士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倒在地上,案上的笔墨洒落一地。
听到外人的声音,张良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他随即从阿玉身上起身,默默整理略微凌乱的衣襟。
散石意识到撞破了某种秘密,吓得同手同脚就要跑,“公主,我什么都没看见,您继续,我这就走!”
“站住。”
阿玉并未完全起身,就这么半坐在地上,侧着身子,懒洋洋地问话,“为何不通传再进?”
她刚才逗人玩,也许太过得意忘形,不慎脚滑摔了一跤。张良见状,伸手想扶她,不料却被她带着一并摔倒。故而,二人皆有些狼狈。
散石来的时机,倒是很巧……
感受到公主话音若有似无的杀气,散石欲哭无泪,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谁叫公主在这里待得太久没有消息,这在往常实在罕见。其他谋士们担忧公主,便让他寻个借口来一探究竟。
他到门口时,突然听到屋内传来响动之声,这才斗胆擅入。
早知是这番情况,说什么他都不会主动进来的!
不过,这个从汉军阵营里绑来的谋士,怎么瞧着那般眼熟?
散石偷瞄几眼,终于想起来了。
“啊,是……是你?!”
第108章 莫不是只男狐狸精?
张良闻言看了他一眼, 须臾便认出了来人,面色倒是平静。
“大呼小叫什么,我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阿玉问他,“前线出了何事?”
“这……”
散石的视线瞄向了张良。
张良心领神会, “公主既有要事, 恕在下不远送。”
“那便择日再来叨唠先生。”
阿玉笑着说完, 吩咐侍从进来将公文取走, 转头瞥了散石一眼。
“去城主府议事。”
散石顿时感到后脖颈一凉。
半个时辰后。
散石一脸苦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里并不冷清, 已经凑合了一窝子的人。
“散石,打听到了什么?那个谋士究竟有什么古怪?”王萍率先发问。
陈平察觉到他脸色不好, “散石兄, 发生了何事?公主莫不是责罚你了?”
前面的人已经将话问完了, 荒白就没有再问,但眼里同样写着期待。
“唉……此事当真是一言难尽!”散石想起这笔糊涂账,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此事事关公主声誉,他必须守住这秘密。
“在下能力不足,有负众位所托。只有一言提醒, 还请各位莫要再追问了。”散石说完便去收拾行囊。
王萍疑惑极了,“你怎么突然收整衣袍?莫不是你得罪了公主,公主要把你驱逐出去?”
“我为了探听消息,一时莽撞, 所以公主罚我去种地三个月。这里离田地远, 我得搬去东边住了。”
“这……要不我替你去向公主求求情?”
王萍觉得这惩罚有点重了, 而且这个事情是他们一起提议散石去做的。如果真要受罚,他们所有人都有份!
“行了, 姑奶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我自己认了。”
散石知道公主这是旧账新翻,等王萍仗义地凑上去,他这惩罚可能还要加重呢!
散石手脚麻利,很快便带着东西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屋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所以那个谋士果然是有古怪吧?能缠住公主那么久,还让散石挨罚了。陈平,你可有见过那个人?”王萍问道。
陈平回忆往事:“鸿门宴上,有幸与之一见。此人风采卓绝,是个外表温文儒雅,内有城府之辈。”
王萍善于抓重点,“也就是说,他长得比你还好看?”
莫不是只男狐狸精?
陈平微微眯眼,“容貌平分伯仲,但若论谋略,我定胜他半分。”
这家伙倒还挺自信……
既然是不输陈平,那个张良一定长得不错,不然公主为何对他另以相待?
说起来,公主这些年身边一直无人伺候,确实有些孤独了。
只不过……
“公主如果真看上了那个谋士。韩信又该怎么办?”王萍打开窗子,默默看着那个还在街上扫地的人影。
与其共事多年,韩信的心思,众人都看得出来。
陈平将碗里的最后一口茶水饮尽。
“这小子赤胆忠心,又对公主一片痴情。罢了,念在同僚一场,我且帮帮他吧。”
【我在太空开机甲:陈平这小子蔫坏得很,无利不起早,我可不信他突然这么好心。】
【咸鱼突刺:原来小平子在观众这边的风评已经如此糟糕了吗?小平子,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啊!不过他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帮一下韩信吧?】
【草莓甜心卷:哼哼,到底是仗义相助,还是别有居心,接着往下看便知道了。】
天幕还在继续。
张良正在帛书上书写,突然察觉屋内进了人。
那人一身仆从装扮,手里提着食盒。
“放在门口即可,不必伺候。”张良开口道。
可那人却置若罔闻,依旧提着餐食上前。
脚步声未停,张良察觉到异样,当即停笔。
男子低着头,辨不清容貌,但从身形判断,年龄不算大。他步履沉稳,绝非寻常仆从。
张良心生警惕:“阁下寻我何事?”
那人并不作答,依旧大步朝他而来。
在那人即将到达案前,张良突然将笔墨帛书一并掷去!趁其视线被遮挡,张良快速越过他,逃往屋外。
然而,那人很快便摆脱了他制造的麻烦,将食盒往地上一放,猛地朝他追来。
张良还未跑出门口,便被他拽住了衣袖。
张良心里一横,另一只手从袖中滑落一物,他抓起此物,反手就朝那人眼睛刺去!
这等进攻换成寻常人应对,恐怕早已退缩,但他此举却轻而易举被那人化解。
用于进攻的簪子被打落在地,张良立刻开口,“来人,有……唔……”
韩信见状不妙,连忙捂住他的嘴,将人从门口拖回了屋内。
“安静点,我并无恶意。”韩信被他的突然袭击搞得一头雾水。
张良当然是认得韩信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挣扎的力度也变小了。
似乎意识到这种境况不太适合问话,韩信说道,“只要你不喊人,我就松开你。答应就眨眼。”
张良不明所以。
见他眼露疑惑,韩信补充道:“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得到答复我立刻就走,绝不为难。”
张良眨了眨眼睛。
韩信依照承诺松开了他,见在他情绪稳定,在整理衣袍,韩信便抽空先将食盒和方才袭击他之物拾了回来。
这是……簪子?
他攻破三国之后,侥幸获得公主所赐的珠玉钗,其中花纹样式与这簪子极为相似。
手心不由得攥紧,韩信归还此物时,忍不住问道,“这簪子……可是公主赠你?”
张良眸光微闪,不答反问,“将军鬼鬼祟祟来此地,就是想知道这个答案?”
韩信手中颤动,几乎强忍着没将此簪据为己有。
想起军中近几日的传言,公主时常来寻这位谋士,甚至夜宿在此。说不定……
韩信不甘心地问道,“公主她喜欢你,你,你们……可有过肌肤之亲?”
张良沉默良久。
韩信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少有这么耐心地等待一个几乎明朗的答案。
“有。”
【咸鱼突刺:可怜的韩信将军,人都快要哭出来了吧。刚才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哽咽的。】
【我在太空开机甲:唉,我突然发现张良也蛮有心机的,但凡他多解释几句呢?韩信还以为是这几天发生的呢,直接就误会了!】
【草莓甜心卷:啧啧,在抢夺伴侣这种事情上,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打压情敌的时候内心更是不会感到半点罪恶!更何况,小良子他又没说谎。】
【咸鱼突刺:韩信将军还是吃亏在不知道两人不是刚认识啊。不过这也有他自己的缘故,谁叫他恋爱脑,问个问题都这么不谨慎,还容易东想西想。】
【草莓甜心卷:可谁叫小良子手里有阿玉的簪子呢!阿玉发现后也没有特意收回去。在古人眼中,女子给男子送簪子,那可就是送定情之物。韩信就有幸得到过,所以在发现张良也有的时候,心都快碎了呢~】
熙和已经人麻了。
不是,这种尴尬的剧情主播就不能速度跳过吗?
就算她内心再强大,但是父皇和大臣们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已经要让她脚趾抠地了!
然而主播心有反骨,发现观众甚爱观看,且流量攀升到高峰时,当然是选择继续播放。
“……多谢先生解惑。”
韩信惨笑一声,几乎是落荒而逃。
张良望向这乱糟糟的屋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在下这里今日倒是热闹,只是屋舍凌乱,在下又心情不佳,今日不便待客。”
陈平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张良先生莫怪,韩信将军方才有些误会,险些伤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
此人来得如此巧,想必在屋外候了许久,亦或是,韩信本就是受他指使而来。
张良想到这里,面色冷淡极了。
陈平脸皮较厚,当即吩咐侍从将屋内重新收拾妥当,并替他更换了新的书案和笔墨。
“张良先生可还记得我?多年不见,先生倒是风采依旧。”
张良意图赶人,“若只是叙旧,陈平先生见也见了,大可以离开了。”
“见先生一面可不容易,我特地前来,当然是有事与您相商。”陈平仍是笑眯眯的。
张良神情冷淡:“阁下有何见教?”
“张良先生,我斗胆一问,您究竟所求为何?”陈平亲手给他递上一碗热茶。
张良没有去接,“这便是阁下让韩信试探我的缘由?阁下越过公主,擅自为之,恐会给自身招致灾祸。”
陈平浅笑一声,“话虽如此,但公主的安危比任何事都要重要,我愿受责罚。若你不愿侍奉公主,我倒是可以劝公主放你自由。”
此人看似文弱,实则一身反骨。他不想这么一个怀有异心之人成为公主的枕边人。
张良面色平静,“在下之事,无需阁下劳心。我今日乏了,恕不远送。”
“……既如此,那便打搅了。”陈平离开时,在屋外停留了一瞬。
张良啊张良,以你的才智,岂能不明白我之意?
“难道……是我猜错了?”陈平若有所思。
“猜错了什么?”
阿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第109章 “战火不息,何草不黄?”
“公主。”
陈平转身时, 面色恢复了平静,他行了礼,“我听闻您欲将张良收为己用,故而特意来替您劝降。”
“既然有心, 为何杵在这里, 不进去?”阿玉问他。
“我方才与张良先生相谈一二, 不过他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故而并未回应, 还望公主见谅。”陈平说道。
阿玉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你欲替我分忧解难,我自然欣喜。不过, 下次还须与我知会一声。”
陈平果断低头:“属下知错。”
阿玉冷哼一声:“退下。”
陈平再拜阿玉, 缓缓离去。
四处恢复平静, 阿玉轻轻敲门,得到里面的人回应,方才入内。
“先生近几日可歇息得好?”阿玉打量了张良一番,发现他果然神色恹恹。
“侍从招待周全,在下未有不适, 多谢公主挂念。”张良回道。
“既如此,先生今日可有心力与我一同游览这城内风光?”阿玉询问道。
她眼中带有征询之意,张良犹豫片刻。
“好。”
【咸鱼突刺:我发现小良子好大度啊,被韩信和陈平接连找过麻烦, 居然没有向阿玉告状呢!明明他都心情不好, 不想待客的。可阿玉说邀他出游, 他偏偏答应了!】
【草莓甜心卷:啧啧啧~小良子在荥阳城待了这么久,哪处的风光没有见过?主要是对人, 不对事吧~良贵人属实贤惠~不过他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可能不把这点小孩子过家家般的争风吃醋放在眼里吧, 更别提因为这些小事去麻烦阿玉了。】
【我在太空开机甲:不应该呀?同样是私自妄为,陈平就这么轻飘飘地躲过一劫?】
【草莓甜心卷:没有啊,阿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去后彻查了一番,发觉了端倪。没过几日,她就让陈平收拾包袱跟散石当搭档,一起去田里务农了。】
【咸鱼突刺:哈哈哈,小平子在阿玉面前当了这么久的红人,可能也是有点飘了。如此谨慎,居然还是翻了车!我觉得他但凡不这么偷偷摸摸,直言向阿玉劝谏提防张良,阿玉都可能没这么生他气。】
【草莓甜心卷:也有可能恰恰是他没有自信能够劝住阿玉?自从张良入住城主府后,阿玉就有些反常。两人之间明明有刺秦之仇,可阿玉却仍然频繁造访,陈平觉得这其中定有猫腻。如果涉及感情,那他倒是不好干涉。加之张良才智无双,这样难得到手的人才,劝阿玉放弃可不太现实。所以他才想悄悄从张良这边下手。
张良出身贵族,又和大秦有过仇恨,应该有自身的风骨,不愿真心侍奉公主。他只要稍稍给予暗示,对方便会过不了良心这关,设法逃遁,归隐山林。】
【我在太空开机甲:哦,所以只要把张良搞走,陈平不仅不用担心公主被枕边人背刺,且他在乾军中的第一谋士地位也能得到保障。这可真是一石二鸟啊!】
陈平看着天幕里小辈们各种猜测,不免叹气。
为何这般阴谋论呢?就不能当他全是为公主着想么?
从天幕里看张良为反秦步步为营,多次为义军出谋划策,陈平知晓张良确有几分本事。但身为谋士,比的并不完全是谋略。
天幕里的他早早地站对了阵营,与公主同甘共苦,君臣交心多年,断然没有后来者居上的道理。
这丞相之位,必该归属于他!
某地山林之中。
项梁尚能克制住自己莫要多思,但是项籍却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每当见到天幕的小辈议论,他就频频往张良那边投去视线。
那模样,欲言又止。
张良闭了闭眼:“……荒谬。”
见张良表态,项梁立刻接话道,“这后世小辈当真是编排太过了,先生高义,怎会主动事秦?定受那个公主要挟,这才无奈委身。”
张良侧目,又让侍从为项梁添茶,算是回应。
只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
若他在战场上不慎被俘,受制于人。岂会事事遂旁人心意?
若他不愿,定会设法将乾军阵营搅得天翻地覆,让那位公主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自己,如此,才能更顺利脱身。
张良为心里的猜测感到心惊,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茶碗。
原来,天幕里的“他”早已做出了抉择。
—
天幕里,阿玉带着张良登上了城楼。
“先生,请看那边。”
登高俯瞰,是一种别样的心境。张良循声而望,那是走在道路上的百姓,他们正在搬运木材和石块,修缮破损的城门。
还有人将在战乱中死去的亲人以草席包裹,拉上板车,运往城外安葬。
城门外,有许多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难民们在排队等待官兵核查身份。
众生百相,却皆是苦态。
“先生看到了什么?”阿玉问他。
张良不忍再看:“芸芸众生。”
阿玉再问:“先生果然心怀苍生。那先生觉得,你所见到的他们,像什么?”
张良侧身,不答反问:“公主可听过儒家荀子一言?”
“哦?愿闻其详。”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劝诫沛公善待黔首,争取民意的缘由。若非众人心之所向,合力推举 ,凭沛公一介草莽出身,怎能获得兵力,与贵族之后的项羽为敌?
“先生遵从儒家之义,可我却有不同的看法。”
城外长有柳树,柳絮纷飞,阿玉伸手,轻巧地抓住一片,“他们就似这风中飘絮,无根无萍,根本无法决定明日飘向何方。又如秋日的枯草,乱世之中,人人都可以轻易践踏。”
张良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公主见解独到。”
她身份尊贵,本该不通民间疾苦。如今看来,她虽是那暴君之后,却没有继承那暴君之厉。乾军对治下百姓管理得不错,士兵待遇优渥,以致于沛公手底下的许多秦人都接连反叛,改投了乾军。
阿玉张手,任那柳絮从掌心飘远。
她叹息一声:“生逢乱世,人如草芥。战火不息,何草不黄?”
张良望着城外不断投奔而来的难民们:“……公主当真愿意给天下的草木提供庇护?”
“庇护所的打造非一人之力可为,我需要帮手。”
“先生,我们既非飘絮,也非草芥。我为乾军的掌权者,始皇帝的继承人,而你曾是汉军赫赫有名的谋士,你我联手,定能以极小的代价平定这乱世,还这万千黔首一个安宁。”阿玉正式对他发出邀请。
“前路艰险,先生可愿与我共行?”
此情此景,张良再难说出拒绝之言。
“……良愿追随主公,共谋天下。”
【咸鱼突刺:啧啧啧,我就知道小良子撑不了多久的。阿玉费尽苦心,终得所愿。这届导演还真懂事,明明是求人办事,可却有万千柳絮衬托氛围,场面拍得跟求婚现场似的。】
【草莓甜心卷:嘿嘿,小良子的底线也是被阿玉一再打破。从绝不事秦到愿意与阿玉共谋天下,他心里应该挣扎了许久吧?现在只是帮阿玉谋正事,等以后在感情上沦陷,就彻底脱不开身了呢~】
【我在太空开机甲:软磨硬泡了这么久,总算说服难搞的张良了。也不知道张良写给樊哙他们的劝降书起不起效果,阿玉下一步该把项羽给收拾了吧?】
主播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抽空看了一下自己的直播时长。咦惹,都怪网友们哄着她多直播一会儿,不止这周,连下周的任务都已经超额完成了!
她看了一下自己的直播稿件,关于乾昭大帝的故事即将落入尾声,下次直播,应当是最后一次讲述那位皇帝的故事了。
她的直播间热度挺高,一只猫饼并不打算改行。等结束完这位帝王的故事,她还可以再讲讲乾朝其她几代皇帝的故事,其中也有不少皇帝文治武功突出,还有与侍君之间爱恨情仇交加的感情故事,酸爽至极,绝对博人眼球!
主播一只猫饼在天幕内与众人道出了她的决定。
无论是星网网友还是大秦的黔首们都有些讶异,随即便是依依不舍。
“欸?这么快故事就要结束了?”
“等乾昭大帝的事迹讲完,这天幕还会存在吗?”
“不知道,我倒是希望它存在!”
大秦的官员们还想从其中窥探一丝后世治国的隐秘,以便更好地调整新法,在国内试行,而大秦的黔首们想得则更加的简单。
他们更爱天幕时不时科普的一些利民之举,或者是治病之法。
唯一松口气的就是被天幕害苦了的那些还未举起反秦大旗就已胎死腹中的六国之人。
总算要结束了,等下次天幕结束,这些后世小辈总该要消停了吧?
在不少人的挽留之下,主播狠心敲出了最后一次直播的时间以及标题。
【论王萍与吕媭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二人到底是情同手足还是另类冤家?】
【四面楚歌,西楚霸王为何决然自刎乌江?】
【重回咸阳,带您围观乾朝开国大帝的登基现场!精彩不容错过!】
第110章 “您可会……不喜欢我?”
天幕消散了, 众臣的心思却活络得不行。
李斯别有深意地望向熙和公主,不,如今该称她为太子了,太子虽是刚授封, 但几乎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
趁众人还未看过来时, 嬴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次天幕出现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一些。他对前面那些诸侯造反的过程有些兴趣, 这能让他看出现在大秦兵力防守等不足。
本以为此次就能看到熙和将那个项羽一并拿下, 结果这后辈好不懂事, 居然放了熙和这么长的情爱之事。
在公主的众多情情爱爱中寻找治国的关键词,可着实为难始皇帝。
嬴政虽然对诸位公子公主们的婚事关注, 但更多是看对方的家世, 才华。而对大秦不忠, 品行不端之人,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
而张良……全然占了个足。
念在天幕中的他对熙和复国与治国有大用,嬴政几番平复心绪,再望向熙和时,原则有些许松动。
“若他愿归顺大秦, 朕可以考虑饶恕他的不敬。”
虽然朕不喜欢这个心机深沉之人,但他的才华胆识过人,朕可以给他个机会。
不过,此人若非心甘情愿臣服, 恐会徒生事端。
末了, 嬴政不忘补充, “既然他对你有情,必要时候可加以利用, 允诺他一个王夫之位。”
若是金钱和名利留不住人,那只有用真情来打动对方。帝王为了成就大业, 自身的情感也是容许利用的。他后宫的各位夫人也来自于多方势力,此为朝堂的平衡之道。
等待嬴政发难的熙和:“……?”
话题跳跃得这么快,父皇怎么突然明说要她利用情感去骗敌国谋士了?
她没有料到在短短几息之内,嬴政已经心思百转千回,实现了自我说服。
始皇帝陛下想一出是一出,熙和不好当着众人拂他面子。
“张良行踪未定,儿臣以为,还是等官兵们搜寻到他的下落,再行商议。”
嬴政自觉她听进去了自己的提点,便过问起另一件事,“你方才与那后世小辈沟通了何事?”
他见到熙和指尖在空中点点画画。
“一些利于大秦民生的技术与配方,过些时日我会整理一份送给父皇过目。”熙和回应。
电子版本还得她翻译成小篆,再送去抄录,耗费的时间自然是更多的。
他们并不知道下次天幕讲完故事后,是否还会降临。趁小辈还在,询问她要一些现成的技术,总比自己摸石头过河要来得快。
嬴政不免欣慰。
“善。”
此次宴席,众臣皆是得到了满足,无论是在口腹之欲,还是精神层面。
念在太子初立,陛下虽对天幕中的部分内容有所不满,但是并未苛责众臣。
不少在天幕中出现过反贼的郡守们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发现陛下并未追究责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陛下最后下令让他们几日后交上一份述职报告以及天幕的观感,比起追究责任,这都是小事一桩。
宴席结束,熙和再与阴嫚和其他公子公主告别,便出宫回府。
虽然父皇也给她安排了东宫,但是她还养了一群门客和各种帮忙做工的黔首,府内人员混杂,实在不宜全部挪入咸阳宫内,故而保留了宫外的府邸。
然而,她刚回府,就遇到了守在门后的韩信。
少年一身戎装,安静地蹲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听到开门声,瞬间起身凑了上来,眼神透露着几分委屈之色。
“公主……”
只是喊一声称呼而已,什么都未问询,但是熙和已经感到有几分头疼。
她觉得这世界上最难哄的两类群体莫过于老人和孩子。前者日益苍老,精力不足,需要耐心陪伴,另一者心智未开,行为不可预测,需要更多谅解。
熙和稍敛神色,主动问他:“今日演兵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韩信摇了摇头,“多谢公主关心,不累。演兵布阵本就是我的职责,其他几位将军也对我诸多照拂……只是遗憾,未亲眼见到公主受封太子之位。”
熙和笑着道,“以后还有机会。”
受封太子而已,她还有一次登基呢。
其实父皇本特意准许韩信也前往观礼,只不过在她继任太子之位的日期拟定前,武将们针对出征百越,也预排了演练时间。
其他的将士们这日都在参训,韩信犹豫良久,认为自己不该在其他将士们面前开特例,向她请罪回绝了。熙和知道他是想在军中立威,所以很通情理地同意了。
韩信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堵在门后。
他虽对天幕中张良欺瞒的方式感到不满,但是他更知道,在乱世之中,谋士与武将皆有价值,而公主选择收下他,似乎也未有不妥之处。
想到这里,少年的眼神就更委屈了。当然,他待在此处,并非想要质问公主,而是在担忧另一件事。
“公主,若信未能成长为天幕中那般模样,您可会……不喜欢我?”
话音越来越小,但韩信还是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少年的眼眸单纯,心思懵懂。从初知自兵仙名号的欣喜,到如今也有些怀疑,若没有了诸侯,自己能不能像天幕那般成就功业,受到公主青睐。
近段时日,他刻苦研习兵法,再行操练武艺。因为在天幕中的信息中,他发现自己未来的体格并不如成名的猛将那般健硕。
若不论兵法布阵,仅靠单打独斗,他和那个大块头樊哙只打了个平手。若是对上那个力拔山兮的项羽……
“你怎会如此去想?”
熙和叹息一声,认真开导他,“你就是你,无需刻意成长为其他人眼中的模样。若喜欢兵法就去研习,我府内有藏书千卷,你可随意借阅。想练武艺,我也可以出面为你请到有名的武将,拜其为师,学一技之长。”
“韩信,只要你对大秦忠诚,我会是你坚实的后盾。乱世需要兵仙平定天下,而治世,也需要将军守卫万里疆土。”
韩信的心怦怦直跳。
……无论如何,公主都是能接受他的?
“韩信,兵仙之名是你的荣耀,不要让你未来的成就困住了现在的自己。努力向前,你的潜力不止如此。”熙和耐心劝说。
“嗯,多谢公主提点。”韩信心中的郁结立消,显然又恢复了活力。
熙和笑了笑,刚想另起话题,突然,一阵咕噜声响起。
韩信尴尬地捂起了肚子。
晨练消耗过大,而他午间还未用食。
熙和唇角微勾,“我让侍从给你布膳。”
—
东郡,某处偏僻的小山村中,从村民告官之后,村子里来了不少大人物。
“那棺材就是在这条河中发现的?”
“是,我家小儿意外溺水才瞧见的,咱们也不敢耽搁,立即就报官了。”
官兵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除了之前上报的尸骨和佩剑,可有其它所获?”
“没有。”害怕被官兵怀疑,阿树的父亲赶忙补充道,“这位大人,那时候全村人都在,我们合力将棺材搬上来的,并未藏私。”
官兵出声安抚,“只是再确认一遍,莫要慌张,等我们依律审查完此案,会给你家赏赐。”
阿树的父亲总算松了口气。
不远处,县令等候着官兵来回话。等他听完回禀后,不由得皱眉。
“此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啊。”
官兵不解,“可是此地并未听过有名有姓的,家世显贵的杜家?近期也未见哪家贵人报官寻人……”
县令别有深意,“此地未有,那别地呢?”
官兵:“您是指……”
“这棺材估计是在上游被冲下来的,入了我这东郡小县,在水里浸得久,木材烂了,佩剑这才掉了出来。”
县令对此人身份有几分猜测,若是属实,那便不是他能够审查的,“那位从都城来的陈典客近日来了此郡,将此事呈报于他决断吧。”
不久后,陈平收到了当地县令的修书,亲自来了一趟。
他查看了一番死者的尸骨,以及遗物佩剑,面带笑意。
“此人确实是潜逃在外的要犯,前任杜典客的长子杜危。”
他在公主府时就对此事有所关注。
杜危此人虽然不算蠢笨,但可没有张良那般手段,能逃得过始皇帝大索天下。
官兵们一路追寻,发现此人最后现身于一处黑水渡口,此后再无踪迹。
有官员猜测其可能不幸溺水,但没寻到尸骨,不敢将未证实之事禀告给陛下。
这棺材内部装满石块,身上钱财信物皆失。陈平推测杜危很有可能是乘船之时,被黑吃黑,歹人将其置于棺内沉尸,避免上浮,引人注意。
这佩剑虽是不凡,但是上刻铭文,还有杜家的印记,歹人可能担心其泄露身份,不好出手,故而一并投入棺内。
如此,歹人的身份其实很好调查,无非就是渡口附近的船家们。
得到陈平的肯定,县令同样高兴,“既是朝廷要犯的遗骨,还请典客将其送回咸阳处置。”
“我会上书陛下,对你予以嘉奖。”陈平说道,“实不相瞒,我来此地实为调查项氏一族余孽,如今已收到些消息,还望借兵一用。”
县令:“既是追逃要犯,典客尽管吩咐,下官定当配合。”
得到肯定,陈平满意一笑,“那就多谢了。”
杜危这事算是意外所获,若他能将那些项氏一族的人,尤其是那位西楚霸王擒获,此等功绩,必定能让他重回咸阳这处权力中心。
还是得留在公主身边,才能更好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