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7(2 / 2)

大秦长公主 池衣 18353 字 1天前

项庄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籍兄, 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好。”

项籍的视线望向了其他的族人。

项伯没想到还被项庄抢了个头儿, 小辈都敢,他有何不敢的?

他随即说道, “籍儿, 叔父可为你打头阵!”

对于项伯, 项籍心里是有几分复杂的。

他虽是自己的叔父,可是在天幕却多次向着刘邦那个外人,胳膊肘往外拐。

项梁看到了项籍面上的犹豫,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当然知道籍儿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籍儿, 大难当前,项氏一族当同仇敌忾,合力对敌。”

天幕种种,先暂且搁下吧。

项籍点了点头, 目光望向了身后的其他族人。

将门出身的族人都不是孬种, 体格健硕的男子们一一站了出来。项梁点了点人, 发现人有些不够,有些老人和女人听闻, 也说愿意上场。

项籍挑挑选选,总算凑够了人数。

“很好, 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项氏一族的威名。”

项籍在那边选人的功夫,韩信却并未立即从锐士当中挑选士兵。

在项籍带着人来到他面前时,韩信目力一扫,便说道,“七十位体格精壮健硕善战者,三十位老者妇孺……你确定让这些人参战?”

他的目光尤其在紧跟在项籍的项庄身上多有停留。

这个孩子估计才十岁出头。

项庄却一点也不领情,挑衅地朝韩信切了一声,“假慈悲。”

项籍心中惊讶极了。

他是选人者,自然清楚自家兵力的构成数量,可韩信只是一个照面,却能精准地点出了他们的人数,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便是让你们三十人又如何?”

项籍不想长他人气势,被看出来了又如何?他会这些弱兵安排到最后方,只要他带兵冲阵得胜,或许根本就用不到他们出力。

韩信却是皱眉,向嬴政请示道,“陛下,我只需七十锐士。剩下的三十人可否调遣仆从协助?”

正在给陛下与各位大臣们案间摆瓜果和茶水的仆从们闻言随之一惊。

这……他们可不会武艺,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啊!

“他们未经过训练,可看不懂战场上的旗语。”嬴政挑眉,提醒他。

韩信:“听从命令对他们而言并不难,臣教教他们就会了。”

嬴政便允了他的要求。

不一会儿,现场负责洒扫的小童和专门伺候人的侍从皆站在了队伍之列,这些人没有上过战场,不免有些担忧拖了后腿后,会得到将军的训斥。

“陛下有令,若我胜了,你们也能获得赏赐,还望接下来诸位能够尽力而为。”韩信率先说出好处。

至于这赏赐,刚才众人都听过了,陛下说是能会给爵位与赏钱。

哪怕是最低等级的爵位,在侍从们眼中都是遥不可及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奴籍,若是此战胜了,他们不但能拥有自由身,还能有银钱养活自己。

一时间,士气涨了不少。

一个机灵点的仆从主动说道:“将军尽可吩咐,奴等定当遵从。”

韩信点了点头,随后来锐士这边商议军阵战术。

他很快瞄准了一位站在最右端,身材高大的男子,“这位锐士怎么称呼?”

男子不料韩信竟然亲自来寻他问话,“卫临。”

韩信很是尊敬地道:“您应当是锐士中的统领吧?接下来的战斗还请统领代为约束下属,让他们遵从我的指令行事。”

“将军放心,我等定会竭力配合。”卫临说完,心里诧异不已。

自己虽是统领,但是着装与所佩武器与普通锐士一致。这小子不认识自己,为何却能一眼认出自己便是这些人的统领?

韩信接着又从锐士中接挑出了十人,让他们担任小分队的队长,并且嘱咐了他们一些事。

卫临偷偷聆听,暗暗称奇。因为他发现韩信点出的这些人都是瑞士营中的好手。有几个甚至跟他争夺过统领之位。

为将者,亦得有识人之能,方能行用人之策。

“统领,稍后我们可要依他之言行事?”有下属悄悄跑来询问他。

无论用哪种方式得胜,他们皆可获得赏赐。说实话,韩信方才所说的的阵形与他们平时训练的方式大有不同。万一战场上他们不习惯,胜不了该怎么办?

而且,他虽是兵仙,但现在年龄还尚小。下属们更信任自己的统领而不是外人的指点。

“听他的。战场上,我非你们的统领,他才是将军。”卫临说道。

“可是统领,万一……”

“输了你又不背锅,何必苦着脸?若是闲着,还不给那个几个手脚无力的奴仆讲习,教会他们旗语才最要紧。”卫临补充说道。

项籍这边也在讨论战术与布阵。

他心里这时候有几分烦躁。

方才那位秦国的长公主派了一个侍从告诉他,即便项氏一族落败,她也可免其死罪。

项籍知道这个女人在意韩信。此番言论一出,就是想拿族人的命运告诉他,待会在战场上有分寸,不会趁势对韩信下死手。

可是……他们凭什么便认为自己便会输给韩信?!

项氏一族,绝不会败!

“叔父,待会您坐镇后方,替我指挥。我要带人冲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夺下对方的军旗!”项籍说道。

韩信,我要让你知道,与我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

“项伯叔父,项庄,你们二人负责击鼓传旗。”

战场传讯之事重大,而籍儿愿意交给他和庄,想必还是信任他们的。

项庄知晓天幕一出,自己便讨了二哥和籍的嫌弃,故而近几天一直想方设法要补救。

“籍儿放心,叔父定会替你管得服帖。

双方简单商讨对策,便是开始排兵布阵。

因为此战不主杀戮,所以双方入场均卸甲,皆以木剑木盾作为攻防之器。

“熙和,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项氏一族?”嬴政突然问道。

“父皇心中应该已有思量。”熙和说道。

“那项梁昨日瞒着众人,私下求朕。说若是项羽落败,他愿以死抵罪,换那项羽一命。你说,朕要答应他吗?”嬴政继续问。

熙和皱眉。

“杀一存一,绝不可取。”

秦楚素有仇怨,若再让他的叔父代他赴死,双方的血仇便无可化解。

“父皇要么全杀,要么便全留。项氏一族虽有反心,但也尤为重诺。儿臣听闻近几日边关之处传来消息,匈奴又有异动。儿臣觉得,边塞的长城修筑尚缺人手,若逼他以族人的名义发下重誓,未尝不能用之。”

北境条件艰辛,确实是很能搓磨人的性子。若非必要,他可不愿遣心腹蒙恬在外如此受苦。

“朕会思量。”嬴政说道。

双方一边排队形,一边注意最中央的香,留给他们的时辰已经不多了。

不久后,香燃到了最末端,裁判下令立即开始!

韩信与项籍见状,皆是喊道,“摆阵。”

双方的士兵同时行动,同样是没怎么磨合多久的队伍。但是韩信这边明显要比项籍那里快上不少,队伍瞧着也整齐有素。

韩信命人击鼓。

“众将士,跟我冲!”卫临听到鼓声,带兵往前奔去。

敌人往前冲了数丈后,项籍这边才整好队形。

啧,让那个小子抢了先锋。

项籍心里不满,高喊道,“诸位随我一起夺旗!”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的士兵微微一愣,也随之冲锋。

他冲出去数丈时,项氏一族这边的旗语还没有传达完,项庄和项伯只匆匆地以鼓声算是造势。

楚军虽节奏不稳,但是以项羽为首的前方士兵如队伍中的利剑,强势向前欲袭向韩信的军队阵型。

“咦,双方都在往前冲呢。”阴嫚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慢一拍的项羽会选择先防守一阵。

李信倒是毫不意外。

天幕里的西楚霸王便是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向来主张冲锋,不擅长阵地防守。这小子现在年轻,更不甘落后于韩信。

“韩信那边的阵型变了。”阴嫚突然说道。

李信定睛一看。

左右两翼的军队士兵皆散开,试图从敌方的两侧薄弱之处攻去,这是……

熙和很快便认了出来:“雁形阵。”

尉缭给予了肯定,解说道:“此战志在夺旗,双方都采用了进攻的阵法。项羽那边以锥形阵冲锋,韩信则避其锋芒,让队伍化为左右翼突破。”

嬴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可朕分明记得,是韩信的军队先行冲锋。”

尉缭笑了笑:“韩信想必猜到了项羽会用此阵法吧。”

料敌在前,亦是为将之道。

项籍见对方的阵势,心里暗道不好。他的以锥形阵胜在攻势,后方士兵大多是不怎么出力的老弱妇孺,若韩信的人对上他们,便可轻易夺下竖立在后方的军旗!

可此招亦有不足,同样的,对方分出兵力从左右入后,则中部兵力薄弱,他若不回防,以此阵强行冲入对方的后方,夺旗也不难!

要比拼夺旗的速度吗?

项籍心里有几分犹豫。

然而,对方以雁行阵突入后排后,中央部分残留的士兵却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左右聚拢,举起了盾牌。

望着他们密集聚拢的样子,项籍知道这是兵法中最擅长防御的阵法之一——数阵。

在没有战车和箭矢的帮助下,只靠步兵想要破此阵,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项籍不敢再赌,立刻喝道,“叔父,变阵!”

项梁显然也注意到了战场的局势。叔侄二人相伴多年,于军事之道多有配合。见项羽停下脚步,项梁立即传话,“摆鱼丽阵!”

尉缭看了一会儿,继续解说道:“鱼丽阵攻防兼备,以前方兵力冲势,中后方的兵力可集中组成方阵,以此抵御左右翼敌军的侵扰。”

只不过这种阵法若有战车,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威力。

项籍改阵,让后方之人能拖住一段时间,自己还是以冲锋为宜。

“给我滚开!”

项籍虽只持木剑,但是气势不减,很快便领兵杀到了数阵面前,挥剑砍去!

身后的十几名族人也一同冲向数阵之内。

然而木剑根本就不能在木盾上留下多少痕迹,以力搏斗,持盾的秦人根本就不怕。

项籍啧了一声。

没有马匹和战车,此阵的效果确实大打折扣。

第125章 “我也不是输不起。”

“左翼突围较慢, 让他们先防守拖住敌人。右翼再往前挺,多余的人手皆掩护右翼冲锋。”

韩信纵观全局,说道。

依他之令,有传令兵携带令旗快速穿行于人群之中, 士兵见旗, 也随之作出应对。

楚军之中, 后方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阵型又有被冲毁的趋势。

项籍已经无暇顾及更多, 但是听到身后的拼斗声和密集的鼓声也知道, 自己的士兵扛不了多久。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相信叔父, 以及, 快速冲破眼前的阵型, 扎入秦军后方夺旗!

木剑并非利器,难以破盾。那他便召众人以盾牌和自身蛮力撞向对方!

此招确有奇效,数次撞击之下,秦军的中央阵型终于被他们破开了一道口子!

“给我冲,勿让他们聚在一起再摆阵!”项籍下令。

楚军的士兵以自身力量将那道口子撞得更开, 秦军的士兵难以聚拢,只能就近与眼前的敌人肉搏。

“韩信!”项籍带人冲向高台,对着他的方向怒声喊道。

“将军,这……”一个侍从惊慌不已。

韩信观望后方的交战趋势, 卫统领已经带人杀入了楚军的高台, 离夺旗不过是几丈远的距离。

“无碍, 都随我过去拦他。”

且拖他一拖,便能得胜。

面对阻拦的士兵们, 项籍大展神威,以一当十!虽然他还未成年, 但是所具备的力量却是普通人无可比拟的。

“滚开!”

主将以蛮力撞开数位敌人,勇猛强悍,这在战场上实在太过显眼,楚军士气大增。

项籍很是不屑地将最后一个秦军撞下高台。

若是他手里有兵器,这些人早就死了。

离军旗不远的地方,拦在他面前的只有韩信和其身后的五位士兵。

项籍一声令下,随他冲锋而来的数位亲族当即朝着军旗奔去。然而,韩信那边的士兵也在瞬息之间动了。

与自己一同陷阵的可是他亲族中的精锐,项籍本以为只需一碰,双方便能决出胜负。

可谁知韩信那边的士兵身手却是不凡,自己的亲族在与之过了几招后,竟渐渐落在了下风!

项籍视线扫过周遭,发现除了击鼓和传令之人,现场竟都是大秦锐士营中的好手。这样的精锐,不派去冲锋,居然留在后方防守?

项籍不解其意,“你居然将那些整日弯腰屈膝的仆从都编入了冲锋队?”

难道就不怕他们听不懂鼓声,扰乱阵型?

“你太小看他们了,他们固然不善战,但是会学会听,亦可为这场战役作出贡献。”韩信说完,盯着这四周与他作战的楚军们。

“这些士兵应当都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亲族吧?”韩信问他。

项籍:“废话,我们项氏一族……”

然而韩信接着便道,“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你最为熟悉的至亲之人,而不是其他旁系子弟。就比如说,刚才那几人虽有力度,但近身搏斗的技巧还很生涩。项伯并不擅长指挥,可你却将他放在后方帮忙传令。看来,现在的你还是没能改掉任人唯亲的毛病……”

“闭嘴!”

项籍恼羞成怒,提起木剑便要刺向韩信咽喉!韩信身形一闪,先避其锋芒,再以盾牌斜挡。

“梆”地一声。

虽只是木剑,但项籍却用出了刀斧劈砍的架势,见被挡住,他目光一凌,陡然变招,贴着盾牌下方扫去,意在刺向膝盖!

韩信拧眉后撤,项籍却得势不饶人,欺身转刺他的双目!

韩信旋身闪避,木剑贴着他的面额而过,带起的劲风扬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为了避开这招,他倒退数丈,落在了军旗的正前方。

这一系列的交手仅发生在瞬息之间。

韩信眉心紧蹙,这项籍还真是脾气差到一点就着。但是他招招袭击要害,极善先发制敌之术,再加上天生神力,实力不同凡响,常人不慎挨上一招,便会丧失行动能力。

不能和他硬碰硬。

“躲得倒快。”项籍冷哼一声。

对方就像个滑不溜秋的泥鳅,让他难以快速制衡。

“韩信,一味的躲避可非男儿本色,尔可敢与我正面一战?”

韩信:“战场博弈并非只靠主将之勇。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籍,勿要与他纠缠,速速夺旗方为上策!”一名项氏族人发觉他们还在对抗,连忙喊道。

项籍当然没有忘记夺旗才是唯一的取胜之法。只不过刚才韩信横加阻拦,两人这才过了几招。

必须得速战速决!

项籍没有再废话,猛地向前冲去,目标直指军旗!见韩信还敢挡在前方,他冷哼一声,提剑便砍。

“砰——!”

韩信凭借木盾挡住,项籍招数变得快,当即持剑蛮力下压盾牌。相交瞬息,韩信手臂青筋骤起,他屈腿抵抗,项籍举剑再刺!

“咔嚓”一声,木剑终于承受不住此等压力,当场碎成了两截!韩信踉跄几步,项羽则皱眉抖落身上的木屑,弃残剑,举盾而撞!

朝他袭来的项籍宛如一个不可撼动的巨石,韩信被撞得身形不受控制,倒飞出去时不慎带倒了军旗!

项籍迅速欺近,欲夺军旗,韩信虎口仍隐隐作疼,但还是迅速起身,举盾。项籍眼色不耐,干脆抓住盾牌边缘,将他整个人掼向地面!

韩信被带着盾牌抓起时,暗道不妙,只得赶忙松手,在空中拧身翻转。然而他刚调整身形落地,便遭项籍盾牌横扫,恰好撞中了他的膝盖!

高台上观战的熙和当即站起身,眉心紧锁。

蒙毅就在他身侧,问道,“太子,可需要属下命人干涉?”

熙和犹豫片刻,还是坐了回去,“……不必。”

脆弱之地被袭,韩信单膝跪地,欲拔出腰间木剑,然而眼前一黑,抬头一看,项籍竟已持盾牌砸向他的头顶!

韩信瞳孔骤缩,木剑当即架在额前。

可是那碰撞却并未产生,韩信疑惑抬头,发现那盾牌在距离他额头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下。

“哼,你斗不过我。”项籍成功吓唬住了人,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兵仙也不过如此。

“是么。”韩信叹息一声,“若只论单打独斗,我不及你。可是,这场战斗的胜者却并不是你。”

“你说什么?”项籍顾不得得意,匆忙回头一看。

原来,早在他与韩信打斗之际,秦军便攻上了他们营地的高台,夺走了军旗!

……他败了?!

骄傲的项籍被迫接受这个冰冷的事实。

可恶,明明就只差一点了!

他极度不甘,双眸死死瞪向韩信,但是此举并不对对方构成多少伤害。

裁判命人敲鼓,宣示着此次比斗的结束。

胜负已分,交战的秦军与楚军纷纷停了下来。秦之锐士见项羽持盾还横在主将脑袋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

不远处,十几位锐士也注意到了韩信这边的情况。他们想上前帮韩信,却又害怕刺激到项籍,反倒弄巧成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办。

韩信虽然半跪在地,但此时右手已经悄悄地抓住了地上的盾牌。

然而,片刻的寂静后,项籍将盾牌从他脑袋上彻底移开,然后朝他伸手。

“韩信……你确实配做我的对手。这次是你用人得当,夺旗在先,我认。只要你的主子履行诺言,我也不是输不起。”

韩信犹豫片刻,还是借他之力起身。

“你放心。公主与陛下都言出有信。只要你们项氏一族不以秦为敌,一切会有转机。”

阴嫚见他们打完之后握手言和,有些不大理解:“生死之争,居然还打出感情来了?”

“将领之间虽立场不同,但战场交锋,亦可惺惺相惜,这并不稀奇。”李信回她。

高台之上,赢政见仍站在那里观望的熙和,说道:“朕瞧着韩信起身后尚能走动,恐怕伤得不重。”

“战场对敌,受伤在所难免,儿臣并未忧心。”熙和收回眼。

嬴政可不信。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发现韩信不敌后,吓得站起身来,眼神不移地盯着看。

不过,这次交战倒真是让他感到意外。

韩信和项籍都还太年轻,战场博弈所用的都是些常见的阵法,看着没什么稀奇的。可是双方调兵遣将之速度和士兵的应对情况却是大为不同。

将军于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惟靠鼓声和旗语。

他们在高台之上看得尤为清晰。

项籍固然天生神力,不可小觑,但韩信的表现则更被他们看在眼中。其调兵遣将,总是要比敌方要先一步,这并非全然靠预判敌方所用的阵法,而是士兵间配合有序。

这个孩子似乎能快速辨别,并且利用士兵的优势,将他们派到最合适的位置上。哪怕是未经训练的仆从,在战场上也能有用武之地。

不愧是天生的统帅,当之无愧的兵仙。

朕真是收获了一块璞玉啊。

灵渠已修了大半,嬴政对于日后的开疆拓土计划更有想法了。

“传朕之令,将项氏一族先带回去,择日再议。”

第126章 “贵客登门,熙和有失远迎。”

三日后。

“籍儿, 此事怪我,是我指挥调度不力,没能拦住他们。”哪怕过去数日,项梁仍是不免自责。

项籍却是摇了摇头, “命令和计策是我们一起商讨下的, 输赢成败, 岂是一人之责?错不在叔父。”

若真要一一追究下来, 得怪他与韩信纠缠过久, 未能把握时机。

“这都好几天过去了,那个暴君该不会是把我们给忘了吧?”项伯不免发了个牢骚。

要杀要剐, 总得有个声响吧?

这也是众人夜难以寐, 最为烦躁的一点。因为他们不知道悬在头顶上的大刀何时落下。

项籍心想, 若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宣判项氏一族失败的那天,他拼死也会砸断韩信的脖颈,拉他一起陪葬!

他已手下留情,若是秦人敢出尔反尔, 那么纵然是死,他也会抗争到底!

就在他们讨论之际,秦军那边突然传来动静,许多士兵拥着一位侍从而来。

“项氏一族, 项籍, 项梁听令。”这位侍从是来替宫中传旨的。

项籍皱眉, 但还是按照他们的规矩,跪地听旨。

“……项氏一族, 迁咸阳而永居。项籍、项梁,明日便随军北上御匈奴, 修长城,服役五十载,方可重获自由身。”侍从读完始皇陛下诏书,示意项籍接旨。

这始皇帝果然是不放心项氏一族,要把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管控。

服役五十载……籍儿现在年纪小,恐怕还能熬到中年获得自由,而他恐怕这一生都要被困在北地,再也无法返回故土。

即便如此,这已经是他们所能预料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项梁强颜欢笑,“项梁叩谢陛下恩典。”

若是能保住项氏一族,他就算为奴为婢百年都是值得的。更何况籍儿天赋出众,若军中作战表现出众,始皇帝难免会动恻隐之心,为了招安,赐籍儿一官半职。

项籍见状,双手呈接过这道诏书,“项籍听令。”

太子府邸。

荒白刚将弄好的草药碾碎成药汁,往韩信膝盖上涂抹。韩信面色不变,说道,“公主,我的伤势并无大碍,过几日便可行动自如。”

病人说的话并不可信。熙和微微点头,目光转而望向荒白,“他的伤势如何?”

“并未伤及骨头,只是会肿几天。我以草药冷敷,能减轻韩信将军的疼痛。”荒白说道。

熙和这才放心。

“这几日在府内安心静养,不要在外走动。若是闷了,我让人寻几卷孤本给你。”

韩信得胜之后,风头在咸阳内格外高,不少王公大臣都想来拜访,武将欲上门讨教兵法者更是数不胜数。熙和念他伤势未好,又不善待人接物,便一一替他拒了。

“信知晓,让公主费心了。”韩信有些自责。

见他露出内疚的表情,熙和连忙提些他感兴趣的话题,“我听散石说,你最近研制了几套新的阵法。”

“确有此事。”

论起兵法,韩信眼神都变了,“属下是根据天幕的阵法,稍加改制……”

他边说就想比划,然而却只抓到一手药材,换来荒白凌厉的眼神。

熙和没有收敛住笑意,命侍从端来纸笔。韩信只别捏了一会儿,就与公主论及兵法军阵。

“……五军阵用于大型规模战役,以人数之势为优,甚至可以用于百万之师。而属下改良后的阵法较为轻便,兼具了五军阵的特点,攻防兼备,机动性强。于人数要求不高,几百上千人的战役最为合宜……”

他本欲在和项籍的交战中用此阵法,但是现场排兵布阵的时间有限,为了保证在作战中取胜,他思虑一番,还是选择了较为传统的阵法。

“待信伤势恢复,可亲自演兵与公主一观。”韩信补充道。

“好啊。”熙和当场应下。

“还未夸赞你,上次指挥得不错。父皇与太尉对也你多是赞叹之声。终有一日,你必能如天幕那般,号令百万之师。”

能得君王信任,指挥大型战役,充当万军统帅,这是武将至高的追求。

韩信心潮澎湃,“信会精进兵法,不负公主厚望。”

此事已毕,熙和便以更大的精力投入在用于民生的物资生产中。

至于庆贺年节等事情则由宗室操办,不用她额外费心。

不过,在年关将近时,她的府邸内还是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他自称是墨家之人,有利民之物欲献于太子。我等观他气质卓绝,身姿不凡,不敢怠慢。”散石说道。

熙和穿廊而过,恰巧在待客的凉亭中望见了那人的背影。

虽未观全貌,但他端坐的姿态与气质确实罕见,有前辈高人的风范。

看年纪,是为长者。

“老人家身子骨弱,怎么不往屋里请?”熙和问道。

如今年关将近,寒意袭人,这凉风一吹,老者极易受冻生病。

散石岂会那么没有眼力,“我等已再三请过,可是这位先生执意说屋外更敞亮,愿意在亭内等候。”

这些高人前辈都有古怪的脾气,他也不好态度强硬,以免将人气走。

“不过太子放心,我已让侍从给他塞了暖手炉。如今这天又未落雪,应当不妨事。”

“他可有言过名姓?”熙和问道。

“这位前辈名为田禾。”散石答道。

这是天幕里没有出现过的名字。但是有些高人不善争斗,也许有后辈们没能提到的。

似乎是察觉到一些响动,那位老者侧身,目光调转至他们这边。

熙和与他隔空对望,点头示意,随后加快步伐,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墨家的前辈面容慈祥,气态平和,身上还泛着几许田野间劳作中染上的泥土气息。

见熙和到来,他从座上起身,目光平和又带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她。

熙和眼眸微动,面容带笑,“贵客登门,熙和有失远迎。还让先生久候,还请莫要怪罪。”

“太子言重,是老夫冒昧登门,您事务繁忙,愿意接见老夫,已是老夫之幸。”田禾行了一礼。

是位相当讲究又客套的人呢。

“屋外风寒,不如进屋详叙?”熙和认为自己还是要摆出待客之道,体谅点老人家。

田禾的目光转向园里的沙地中。

这看似是普通沙地,然而却是摆有山川阵型。

见他感兴趣,熙和解释道:“这是根据天幕后辈所据资料,复原而来的,统一后的秦国地貌沙丘图。”

有细微不符合的地方也加以考证修正了。

“其上插有令旗,可是在演练阵法?”田禾突然问道。

熙和有些意外他能看出来,点头承认,“先生好眼力,韩信曾于其中演兵布阵。”

前几日,韩信又研制出了几套阵法,在沙盘中演示与她看。痕迹未除,想必是被瞧出了端倪。

田禾了然,没有再追问,背着竹篓,随她一同去了里屋。

待客室内烧着炭火,不需要暖手炉便可领会暖意。入屋之后,熙和将外披的裘衣解下。

田禾也效仿,先将竹篓放下,然而将最厚重的外袍除下,没有外衣的遮挡,更显其身形的清瘦,熙和多瞥了一眼,随后命令仆从奉上热茶。

“先生,请。”

田禾并未立刻饮茶,而是说道:“我有一物欲献给太子。”

他从背篓中小心地捧出一个体积不小的木匣子,先呈给了一旁的侍从。

侍从打开,查看并无凶器或者陷阱,方才转交给熙和。

这里面放着的,是由木头搭建的一个小型帆船。

不过,这这帆船的形状,与后世小辈呈交给他的远航的帆船图纸样貌极为相似。

熙和眼眸微动,这搭建帆船的木条是可以抽动的,这也就意味着……

“先生可会将它建造成一艘能用于远洋航行的巨大帆船?”熙和问他。

“自然。这本就是墨家最为擅长之事。”田禾说道。

“恕老夫直言,太子莫非有远航的意图?”

熙和点了点头,“既然天幕中已经说了海洋的彼岸有高产到能养活许多人的粮种,吾等又怎会不渴求呢?”

这可是造福后代的大事,等大秦内部局势稳定下来,他们必然是要请人去做航海冒险之事的。

挑选人选之事不急,但攻克技术之事可先一步提上议程。

“先生既是墨家之人,定怜天下之苦。不知您可否为了天下黔首,留在咸阳指点匠人打造几艘能跨越大洋的帆船?”熙和向他发出邀请。

“在此之前,老夫有几个疑问,望太子解惑。”田禾说道。

熙和应得爽快,“先生但言无妨。”

田禾:“吾从他地而来,见各郡民众田间劳作艰苦。而您与陛下说是降税,却只减了一成。我从您创办的报纸中得知了近期的新法,虽说削减了大量的酷刑和罪名,然而对于此前六国之人与秦国之人的利益均衡,仍有不少区别。”

熙和听懂了,这是觉得他们税降得不够多,而且对此前的六国百姓和秦国百姓不能一视同仁,怀疑是空喊口号。

她回答:“税收牵动民生。纵使我们愿意与民土地,休养生息,但是这税收不可骤降,咸阳附近的郡县我们尚且方便监督管辖,但六国之地与咸阳相距甚远。底层官吏缺乏,各地官吏又牵扯众多,彼此盘根错节,若骤然降税,难免他们以新法乱民,恐怕适得其反。”

“新法只是暂时的,各地涉及的民事案情复杂,我等暂且无法在短期内做繁琐之规定。削减酷刑,流放和处死等重罪则需提交中央复审,允许犯人陈述冤情,以尽可能减少冤假错案。至于你说的优待,那是秦人在统一六国时流过的血,出的力,我们自然须予以优待。除了这点,于六国之人,在税率也好,律法也罢,皆是一视同仁。就连现在所打造的新式农具,我们都会合理分发到各郡,没有因六国遗民身份区别待之。”

田禾叹了一声:“……太子所言有理,是老夫心急了。”

二人就当今的某些时政又讨论了一番利弊。熙和越聊,越觉得此人内有乾坤,见解独到,若只让他负责造船之事,恐怕有些大材小用了。

“先生可有从官之志?先生于公务之道很是敏锐,我可代为向父皇举荐。”

田禾欲作推辞:“承蒙太子抬爱,老夫感激不尽。然老夫一介匠人,纵对治民有些许见解,却无从仕经验,恐难以胜任……”

“先生自谦了。您学识渊博,又有爱民之心。没有什么比这更为重要了。若是先生处理公文琐碎之事毫无经验,我也遣人教会先生。”

基层缺的就是这样的官吏。

见田禾皱眉,熙和赶在他拒绝之前说道,“我今日与先生商议良多,先生想必是乏了。不若在府上留宿几日,再思量一番。”

“来人,送先生去休息。”她当即下令。

有仆从上前,邀田禾随他前往客舍。

田禾无法,只得先与熙和道别,披上外袍,背起竹篓,迟缓地挪动步子。

那人迎着寒风离去了,可屋内却依旧残留几分泥土的气息。

熙和从他所赠的帆船模型中抽出一块木料,把玩片刻后,扔给了散石,“去查查这块是是什么料子,产自何地。再让刘季去查查此人入咸阳后的动向。”

“太子莫非是怀疑此人别有居心?”散石觉得这块木料很是粗糙,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我只是想验证心里的某种猜测。在此之前,莫要惊扰了他。他所需用度,皆按照最高的规格去办。”熙和说道。

另一边,田禾入屋之后,婉拒了随行仆从的侍奉。

他放下竹篓,坐在镜前,幽幽地叹了一气。

这位长公主还真是如天幕般性情霸道,令人难以招架。

……倒是有些棘手。

第127章 “先生不妨离开咸阳后再打开。”

刘季接到太子指派的活后, 热情异常,很快便动用人脉关系,去城门口处查验。

然而得出的信息却是:此人是孤身一人入城的,来时也就拄着拐杖, 背着竹篓, 在他们的摊位买了几份报纸阅读之后, 便直奔太子府, 期间未与旁人接触。

似乎与寻常主动来投奔太子的能人并无区别。

可是刘季却是皱起了眉头。

太子少有亲自嘱咐他去查人, 按理来说,他得找出些蛛丝马迹表明此人行踪可疑才对。

既然旁人调查不出, 他便要亲自去会会此人。

隔日, 田禾整理完仪容, 欲出门时,门外已候着一位客人了。

“老先生,您总算起身了。”刘季笑呵呵地与他问候。

田禾不明所以:“阁下是……”

“在下沛县刘季,此前也与先生一样来投奔太子,侥幸在太子名下谋得了一份差事。”刘季笑着说道。

他入屋内, 目光毫不遮掩地四处打量,见案上还摆着几份报纸,说道,“老先生, 太子命人编写完报纸, 都得交由我出售呢!”

沛县刘季……

田禾观其形貌, 很快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夸赞几句:“此业牵扯甚广, 阁下深受太子信任,为太子分忧, 当真令人艳羡。”

刘季很爱听奉承的好话,笑得更加热情了。

“老先生,您应当还未用膳吧?既然入了太子的府邸,那么以后咱们便以兄弟相称。我今日带来了好酒好肉,咱们边喝边聊,如何?”

田禾对这种突如其来,强行上门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老夫体弱,不便饮酒。”

“酒能暖人身子,有御寒的功效!愈是体弱才愈要饮。”刘季不顾他的拒绝,将带来的好酒好菜强行摆入案间。

田禾见着他这般热情的姿态,眉心微皱,已在思量如何不得罪人地把此人撵走。

不过他还未开口时,门外有一侍从传话。

“刘季大人,屋外有客来访,说是寻您。”

“谁啊?”刘季心中感到不悦,居然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办公差。

“他们手中有您给的信物,说您出去见了就认得了。”侍从回道。

有他的信物?莫非是……

刘季眼眸一亮,当即快步起身。

屋舍外头的空地此时正站着三个身形健硕的男子。附近的侍从来来往往,时不时朝他们打量。周勃头一回见识这么大的府邸,神色有些紧张。曹参趁着别人不注意,好奇地摸了摸地上铺设的花石。

瞧着像是宝贝啊!

站得最没有姿态的当属樊哙,他等了半天没有等来刘季,脸色已十分不耐。

“冤家,你竟也来了!”刘季出门之后,当即高呼道。

“废话,不是你写信邀我来的吗?”樊哙不满地说道。

刘季尴尬地笑了笑。

他那时候初入公主府,势单力薄,想试试多拉一个人是一个人。没想到樊哙这个不识字的冤家竟真敢来!

“周兄,曹兄,你们也来了。来,快入屋内坐。”跟债主打了一声招呼,刘季没忘掉招呼和他玩得好的两位兄弟们。

田禾本以为送走了一个麻烦,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屋内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

田禾:“……”

这应当是他的休憩之所吧?

“老先生,赶忙不如赶巧。今日我沛县结交的兄弟们来投奔我。大家不如一起聚聚,这人越多,喝酒吃肉那才叫痛快呢!”

不等田禾拒绝,刘季反客为主,让侍从们多加几个木案,再多备肉菜和酒。

刘季为双方都做了个简短的介绍。

樊哙吃了一口用猪油精盐烹饪过的肉食,眼睛骤亮,连着往嘴里塞了好几口,将它彻底吃到肚子里,这才餍足地舔了舔唇。

“刘季,你这泼皮在咸阳过的竟是这样的好日子!枉我们兄弟几人以为你会被始皇帝砍了脑袋,替你担惊受怕。”

“嘿嘿,富贵险中求。好在太子与陛下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乃公这才侥幸因祸得福。”刘季提起这事时,心里也有些后怕。

但好在天幕里犯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陛下若真要追究,杀也是杀不完的,他刘季占了个好时机,嘴巴利索又投诚得快,自然是好处不少。

樊哙接着问:“我听闻沛县的吕氏一族举族搬迁入了咸阳,在太子府内谋事。吕家的那对姊妹……”

“嘘,小点声!她们也住在太子府内呢!”刘季环视四周,见布菜的侍从们都下去了,这才微松了口气。

“哟,不是吧,刘季你居然怕两个女人?”曹参见他那夸张至极的举动,不解极了。

刘季现在不觉得怕女人丢脸了。

“她们在替太子管理商铺和各处账务,与府内许多人交好。这是若让她们知晓了,保不准明儿就会偷偷给乃公使绊子。”

他老刘不少要用钱的地方都得和吕氏姊妹打交道。

樊哙有些惊讶:“你都没和吕雉成就姻缘,还得看她们脸色?”

这也没办法,谁让她们姊妹比他投奔公主还要早,管的差事比他还肥呢?

刘季冷笑一声,“冤家,别怪老弟我没提醒你。那两个女人可不是善茬,轻易招惹不得。以后在府上遇见了,最好躲着点走。”

樊哙猛灌了一口酒:“行。”

话虽如此,他对自己前世与他成为夫妻的吕媭还是有几分好奇的。若是有机会,……

曹参说道:“刘季兄,我们从沛县离去前,曾去你家看望了太公。太公很是担忧你,他忧思成疾,卧床养病期间,一直都是你那外妇曹氏带着孩子侍奉汤药。你看……”

父亲竟然病了?

刘季心里难受:“……此事是我不对,让父亲受罪了。我会命人将父亲和曹氏一同接入咸阳。”

他起初不敢给家父寄信,是害怕老人家路途上颠沛受苦,且担忧悬在自己头顶上的刀随时落下,恐会连累到父亲,让他老人家无法安享晚年。

如今他刘季出息了,也是时候该孝养父亲了。

他看向四周的兄弟们,说道,“诸位放心,你们千里而来投奔我,就是对我刘季的信任。我自然也不会让兄弟吃亏。你们稍作几日,我会尽快将你们引荐至太子面前。”

周勃心中一喜,但随即又露出几分苦涩,“……刘季兄,我没你那般能言善道,恐怕难以受到太子器重。”

刘季很是不解,“你怎么会这样想?”

“项羽被逐北地,韩信欲征百越,章邯未被罢官,如蒙恬,蒙毅等名将自不用说。朝中武将能人众多,如今又天下太平,战事不兴,我只有一身蛮力,恐无多少用武之地。”周勃说出自己的顾虑。

一直沉默的田禾说道:“你所言的名将亦屈指可数。秦国疆域之广,岂是区区几个武将便管得?战事不兴,并不意味着秦国不缺武将守卫疆土。”

周勃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神色恭敬了不少。

“感谢老先生赐教,晚辈受益匪浅。不知您在府内所谋何事?

田禾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老夫昨日才来,并未谋事。”

“这位老先生是墨家的高人,于机关器物一道颇有所成。”刘季说道。

机关器物之法?不过这咸阳城内确实建造了许多工坊。后世那些精巧的物件让他们格外眼馋,不知太子招募了墨家的能人,能否仿制其中一二,造福黔首。

“我敬老先生一碗。”樊哙乐于和有能力的人结识,当即捧起了酒碗。

田禾婉拒:“我不饮酒。”

樊哙诧异极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会不饮酒?您定是未尝过酒,不知其中妙处。”

曹参也说道:“老先生,您不若喝上一碗,这世间滋味尽在其内。”

田禾重申道:“我不会饮酒。”

“这有什么不会的?您只须喝上一碗就知晓了。”刘季是个行动派,当即将酒倒入他的碗内。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田禾叹了一声,端起了碗。

望着这浑浊又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酒,他浅抿了一口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与茶相比,这酒的味道固然别致,但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喝。

“老先生,酒不是这么喝的,要大口吃下方才知其味。”刘季边说,边大猛灌,现场与之示范。

田禾将信将疑,闷口吞下了一整碗酒。

他将碗放下时,在场众人爆发出赞叹之声。然后——他刚放下的空碗,又满了。

“……”

“老先生,我就说这酒味道不错吧?来,再饮一碗!”刘季敞着笑脸说道。

此时的田禾尚不知晓,这罪恶的酒桌文化,只有零碗和无数碗的区别。

推杯换盏间,见田禾饮了不少,越发沉默。刘季觉得时机已至,意图套话。

“老先生,你来自何地?”

田禾的眼眸有些迷茫,半晌才回话:“……远道而来。”

刘季耐心地追问:“那是多远?”

“……楚地。”

刘季:“那,您为何入咸阳呢?”

……为何入咸阳?

田禾的脑海中回想着这个问题。只可惜,他自己都未能找到答案,又如何能答?

这个问题之后,田禾彻底成了个闷葫芦,呆呆地坐在案间。无论刘季如何试探,皆是不回话了。

刘季有些不死心,还欲再试。坐在附近的樊哙却是不满了。

“老先生都醉了,你总晃悠人家作甚?不如让侍从将老先生扶入内室休息,你和我们猜拳赌酒!”

刘季尴尬地笑了笑,只得作罢。

“好,不醉不归!”

“老先生可是出门了?”

吕媭携礼上门拜访时,见屋门紧闭,便询问侯在门口的侍从。

侍从摇了摇头,“并未看到老先生出去。不过刘季大人此前带着他的朋友在老先生的屋内用膳,老先生宴席间被他们灌了不少酒水,他不胜酒力,午时便在内屋歇下了。恐怕此时还未起身。”

吕媭蹙眉。

竟然给年迈的老者强行灌酒?这个老流氓当真是不知分寸!

但刘季少有对一个刚来的门客如此热情。事出其反必有妖,这位老先生可能有独到之处。

同为太子办事,她自然要与这位先生卖个好。若能亲自见上一面,那是最好不过。

就在吕媭想着是否要让侍从代为转交之时,屋内传出一道淡然的声音。

“门外何人?”

吕媭连忙回道:“太子门客吕媭,特来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可方便?”

门开了,一位面色清癯的老者出现在吕媭的视线中,朝她微微颔首,“进来吧。”

老者似乎刚起不久,眼神还残留着几分倦意,但那份淡然清寂的气质似乎是刻骨子里的,举手投足的仪态都格外引人注意。

“年节将至,我等奉太子之令,特意给府内门客备些礼品。”

吕媭微微愣神,跟在其身后入屋,解释道。

见这位老先生并无异议,吕媭便将所带的礼品放在案上,当着田禾的面打开。

田禾瞥去。

几根金条,珍贵的茶叶,特色的黍米糕,还有一些别致的小玩意儿,以及……

在望见其中一物时,田禾眼眸微闪,问道:“这份礼品,是府内每位门客都有?

“按照府内惯例,每位门客都有。赏钱数额固定,各种小的物件有细微不同。这都是由我阿姊亲手装入的。这茶叶是产自蜀地,份额极少的新茶。她说您定然喜欢,还有这……嗯?”

吕媭这时也发现了一件不该出现在礼品中的物件,有些尴尬地说道,“老先生见谅,我阿姊可能不小心装错了。”

她欲将此物取出,然而,田禾却是缓缓盖上了匣子,说道。

“她的意思我已明了,还请你转告她。在下并无恶意,也不欲在咸阳久留。”

吕媭不解其意,欲要再问。

可是田禾却神色恹恹,明显不予搭理她了。吕媭见状,只好先行拜别。

从田禾这边离去,她便回了阿姊的院子。将对方的原话告知。

“阿姊,那位老先生是你相识之人吗?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吕媭好奇地问道。

“……如今算来,并非熟人。”吕雉说道。

见吕媭一副问不到答案,便誓不罢休的模样,她笑了笑,说道,“你与他见了一面,觉得如何?”

吕媭回忆道,“他瞧着不似山野的农夫,反倒像是林间的孤鹤,气质淡泊冷傲,少言寡语……”

相遇便难以忘怀,但是天幕中又未曾提过此人成就。

吕雉:“能引起太子的注意,又怎会是天幕中的无名之辈?”

“阿姊的意思是,他是伪造了身份?”吕媭恍然大悟。

只有在天幕中赫赫有名之辈才需在咸阳内遮掩形貌。如此想来,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可……若真是他,相貌和年纪怎会如此不符?吕媭突然想起了阿姊在自己礼品中掺杂的那盒脂粉,难道说……

“阿姊既已猜出了他的身份,为何不禀报太子?”吕媭不解。

若真是他,她们岂不是立了大功?

“既然我们都能看出,太子又岂会不知?”

吕雉是个明白人,“他们二人之事,我们还是莫要掺和了。”

次日,田禾便主动求见熙和,意图辞行。

“如此说来,先生是要拒绝我了。”熙和惋惜道,“先生素有才华,却不为天下所用,着实可惜。”

“学者非必为仕。”

田禾给出了答复,“太子身边谋士如云,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也不少。”

“是么。可先生远道而来,只在城内停留一两日便做出如此决定,是否过于仓促?”熙和望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问道。

田禾不答反问:“倘若我执意离开,太子欲如何?”

“强人所难之事,未免不美。先生若想离去,熙和不会阻拦。只不过……”

熙和话锋一转,“先生这一走,熙和损失良才,悲痛不已,难免一时疏忽,竟忘了处理颍川郡一带的公务,将本该早早调往此地的农具,良种和棉衣等物拖到了最后。”

颍川郡是昔日韩国的国土,其内居住着韩国的遗民。

“太子。”

田禾叹息一声,“颍川郡离咸阳不远,若是拖到最后,难免引起异议。”

“是么。可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疏忽。再者,若我真要区别对待,你们又能奈我何?”

熙和眸色冷冽,“现任颖川郡的郡守,敢替当地的黔首上书言事,与我叫板吗?”

田禾顺着她的话说道:“太子欲如何?”

熙和盯着他那双眸子,语气柔和了许多:“先生来时赠了我一份礼物,熙和还未回礼,还请先生勿要拒绝。”

她送出一个匣子,田禾接过,正欲察看,却被按住了手腕。

“先生不妨离开咸阳后再打开。”

咸阳,城门处。

到了约定之日,阿牧和阿苍在城门口久久等待,却未能如愿等到自家主子,心里不免心急。

他们担忧是否出了变故。

就在阿牧欲进城一探究竟时,他终于瞥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主子!

阿牧第一个迎上去,赶忙将主子身上的包袱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主人竹篓中有一个奇怪的匣子,这并非他给主人准备之物。

张良回首望向身后恢宏的城池,见阿牧好奇,便说道。

“阿牧,替我打开匣子。”

阿牧依言照做。

这匣内只有一块令牌,上面刻着颍川郡郡守的字样。这竟是郡守的信物!

阿牧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块令牌的背面,竟刻着“张良”二字!

“这……主子,您……?!”

易容未褪,主子又怎会被识破身份?!

张良也瞥见了其中字样,眸色闪动。

郡守之职么,当真是莫大的恩典。可若他不应……

阿牧看了看令牌,又看了看主子,随后又有些担忧地望向城池那边。唯恐一眨眼,城门处就会涌出了大堆追捕他们的士兵。

“不会来人了,我们走吧。”张良说道。

阿牧心中着实好奇,却又不好过问主子细节。

“主子,我们接下来去往何地?”

张良抬头望向远方。

天地孤鸿,恍若白驹过隙,人生在世,亦不过尔尔。

“……颍川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