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心疼(2 / 2)

“医生,他刚刚好像有些头晕……”方宜伸手搭了搭郑淮明的额头,“两个小时前还有点低烧,现在好了。”

医生执笔记录下来,简单做了检查。

从用药到不良反应,方宜问得极其细致,像是恨不得连夜从零将医书自学一遍,俨然一副妻子的情态。

郑淮明便不再插话,目光愈发柔软。

医生一一耐心答了,转头嘱咐护士再添两袋输液药:

“头晕可能是低血压,这些反应是正常的,把这两袋挂完可以回去休息,再观察一下。”

医生走后,输液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方宜特意去倒了一点蜂蜜水,喂郑淮明喝下去。

“想不想吃点东西?”

一点蜂蜜的甜味已经是极限。

他乌黑的碎发陷在枕头间,摇了摇头:“你饿不饿?”

方宜不答,失落问道:“你是不是晚上早就难受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以为是胃疼……”

“胃疼就可以不告诉我了?”

方宜有些气闷,眼眶一酸。

郑淮明想抬手抚抚她的头发,可输液的手没法抬起来:

“现在没事了……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

“哪里好了?”

方宜瘪着嘴,眼睛红彤彤的,长而卷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潮湿,委屈得像只小兔子。

郑淮明勉强弯了弯唇角,温声说:

“没事……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气闷:“哪有福?”

“以后……你再想起这里。”

郑淮明漆黑的眼眸中浮现一丝安抚的笑意,有些费力道,“是不是……只能想起我了?”

方宜微怔,立马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安慰的句话不说不要紧,那温柔虚弱的声音反而像是一双手,又将她伤痕累累的心脏攥了攥。

“你……你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方宜声音一下子颤抖了。

他软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时她忍着没哭,一整夜守着他忧心忡忡时也忍住了,此时见郑淮明缓过来,还在安慰自己,反而怎么都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又不愿他看见,径直将头埋进被子。

方宜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你知不知道……你……你真吓死我了……”

“你还说这种话……”

郑淮明见她哭成这样,霎时心疼得不知所措,心间被温热的潮水全然吞没,恨自己说错了话。

他想抱抱她,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靠在床头起不来身。

屏息挣扎了两下,郑淮明试图撑着栏杆起来,还没动一下,胸口霎时疼得上不来气,只能干着急。

“对不起……方宜……”

“我……我不该这么说……”

听他责怪自己,方宜胡乱抹掉眼泪,连忙按住他施力的肩膀:

“谁要你道歉了!不许道歉……不许乱动!”

这下他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郑淮明靠在床头,蜷了蜷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手指。

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睛里,雾气蒙蒙、映着水光,满是无辜和失措,蓦地让方宜想起了弗兰妮的庄园里某只毛茸茸的大狗……

感受到他微凉的指腹轻轻刮过,这般可怜的示弱,她心里的气立即消了大半:

“叫你不要动……还疼不疼?”

郑淮明顺势点了点头,唇角微弯:

“得亲一下……才能好……”

方宜笑了,俯身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一抬眼,却见那位白人男医生正走进来,端着药和水。

她耳朵发烫,连忙拉开距离。

“这两个各吃一片。”

医生把药盘搁在桌上,顿了顿,善意笑道,“噢,保持好心情有利于恢复……”

离开时,他还回身特意将门带上了。

方宜的脸红透了……

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要亲他,她的形象怎么丢人丢到国外来了?

“两片……”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打断她快要融化的思绪。

男人靠在床头,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像是笃定她会喂自己。

方宜羞恼地不看他,掰开药喂到他唇边。

郑淮明轻笑,唇边卷下药片,舌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指尖:

“太苦了……方宜。”

“再亲一下……”

那潮意像在心尖扫过。

方宜气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样会耍赖的一面?

可她竟然……很喜欢。

清晨的微光照进窗子,洒在洁白的被子上。

方宜笑看着郑淮明,他没戴眼镜,眉眼间少了一分斯文。

右眼角下的泪痣平添一丝性感,高挺的鼻梁往下,是刚刚喝过水温润的唇……

她侧过身,扳着他的肩膀吻下去。

-

郑淮明的身体尚需恢复,两个人在安纳西又多留了一天。

“要不我们直接回国,好不好?”

方宜担心道,“这里镇上的医疗条件不比二院,也没那么合适你的情况。”

虽然过敏反应已经消退,又一直吃着药,可他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怏怏地躺了一整天才刚刚能勉强下床。

郑淮明却不愿返程,这美好的旅程来之不易,更是被赋予着他们新婚的特殊含义。

方宜也不舍得,可怜巴巴地将头枕在他腿上:

“可你这样要我怎么放得下心?”

“早些出发去日内瓦吧。”

郑淮明温声提议,“那边有大医院,再去开些药备着。”

这话不无道理,去日内瓦休养,或许比再生熬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合适。

于是第三天清晨,他们便与弗兰妮告别,提早一天踏上了去日内瓦的行程。

安纳西是南法的边陲小城,紧邻瑞士的日内瓦,开车不到一个小时。

方宜不敢让郑淮明开车劳累,而他也难得没有逞强,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

蜜月之旅开始前,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入境向往已久的瑞士,第一站是去日内瓦的医院。

日内瓦是瑞士第二大城市,医院规模和医疗条件更是不用多说。

医院内部干净整洁,极其现代化,各处角落布置着清新的绿植。医护在走廊上轻声交谈着,残障设施一应俱全,不少坐着电动轮椅独自来往的老人。

为了让方宜完全安心,郑淮明又从抽血开始,重新检查了一遍。

终于坐进诊室,方宜用法语和医生简单地交流着之前的病情。

瑞士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说德语,但在临法地区,说法语的人是多数。

可方宜只对艺术方面的专业词汇深入学习过,对医学领域一知半解,许多症状和药名不懂怎么说,得拿手机软件出来翻译。

好在对面的女医生非常耐心,时不时做着记录。

郑淮明将话语权全交给她,始终没有插话,微笑地看着她可爱的样子。

随着方宜低头查药名,她耳后的碎发掉下来,遮住了脸颊,却专注地没有察觉。

他抬手轻轻替他整理头发。

还没沟通完,门外已有护士喊道,血液报告出来了。

“你坐着,我去拿。”

方宜不许他走太多路,抢先跑了出去。

她背影匆匆离去,郑淮明无奈地笑,她真把自己当易碎品一样护着了。

取报告在楼下,方宜询问护士后找到报告机。打印出来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数据,好几个指标旁依旧有箭头上下。

她心急,一边查着词典,一边往诊室走。

越走越近时,方宜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诊室里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女医生解释着某一种抗过敏药的用法,与她声音交织的,是郑淮明略有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在流畅地说着法语。

方宜微怔,透过半敞的门,望向郑淮明正沉稳交谈的侧影。

几句话听下来,她完全愣住了。

他竟会说许多复杂的表达,甚至有些医学专业名词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绝不是大三时旁听过半学期课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