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昭告天下他已经洞悉了她的一切……(2 / 2)

只可惜啊,华阳县主已去世,当初故事里的主角已经没了见证人,现在重新翻出来,也都是一群看客站在门外看结局。

而就在这样的静谧中,宋右相行至台阶前,沉默的站好。

宋右相自然知道在场的人都在瞧他,但他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事情未定,他绝不会先自乱阵脚。

宋右相才刚刚站定,片刻之后,便见宫道间行来了一辆马车。

当时朝阳刺出几丝明艳的光,马车迎着朝阳驶来,可见其上乌木沉沉流光。

正是北定王的马车,他是当朝唯一异姓王,因此太后允其乘马车入宫,彰显其盛宠。

北定王耶律青野,常年入驻北江,直到来到长安之后,才开始日日上早朝,素日里这些大臣们都是瞧不见他的,这人刚来的时候,旁人也看个新鲜,偶尔会多瞧两眼。

但耶律青野在官场上是个极油滑的人,甚少有人能捞到他的错处,又因为他跟脚在北江,位高且与长安的诸位没有多少交际,所以也没什么人特别的关注他,只是见到来了,便瞟上一眼。

——

马车驶至殿前阶下而停,但马车里的北定王并不曾直接下来。

这偌大的马车停留在殿前,叫旁人侧目。

隔着一层薄薄的锦缎帘子,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里面的人也顾不上去看外面的景色。

马车极大,其上摆了临窗矮榻与背靠桌案,可容四人对坐,马车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人跪坐其中不会跪倒。

耶律青野就坐在马车临窗矮榻上,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杯盏,但眼角余光却不断地扫向对面的桌案。

在对面的桌案上,趴了一个鹅黄色长衫、盘花苞发鬓的姑娘。

她的大部分面颊都埋入到了袖口中,只露出一点白玉一样小巧的耳垂,耶律青野记得那耳垂的口感,柔韧饱满,很好吃。

正是宋知鸢。

她昨日晚间折腾的一夜没睡,到了寅时又早早来寻了北定王,路上反倒困了,趴在桌案旁边竟是睡着了。

她倒是心大。

即将要去见太后,向太后请旨赐婚,这样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能睡得下。

耶律青野坐在矮榻上,看似是在给自己倒酒,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摇晃的马车,荡漾的酒杯,静静放置的玉壶全都成了陪衬,只有趴在案上的姑娘成了他眼尾固定的风景。

他这一路上思虑颇多,从昨夜想到今日的话本想在路上说一说,可这姑娘已经沉沉睡去,叫他无话可说。

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下,其外有人禀报:“启禀王爷,已到了。”

耶律青野起身,并不曾叫醒她。

早朝的事多了去了,待到一切忙完再唤她吧。

——

马车门一开一合,北定王迎着初升朝阳,自马车上行下,一张面眉目锋锐,锋艳冷冽,北风拂过他的面庞,瞧不见一丝暖意。

马车哒哒行驶离开,北定王在众人行礼之中走上最前端。

他是踩着时间来此的,前脚刚到,后脚便传来阵阵钟声。

太监敲钟,早朝时到。

众人按官阶走上台阶,行入金銮殿上,殿内永昌帝早已端坐龙椅之上。

永昌帝时年不过八岁,半大孩子,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显得格格不入。

像是套了大人衣物的孩子,用稚嫩的脊梁强撑着威严,但任谁都知道,他薄弱的身躯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被推倒。

他坐在上面,也像是一个沉默的玩偶,不开口,不说话,只偶尔看向一旁。

在龙椅旁处,垂下一道长长的珠帘,其后有一道端庄威严的身影,这身影所坐的花凳甚至隐隐比皇帝更高一阶。

正是太后。

金銮殿下的百官跪拜,不知跪的是皇上,还是太后。

一阵清风吹来,拂过珠帘,从帘后飘来一阵芬芳。

这芬芳浓郁极了,不知是檀香还是牡丹,从太后的身上飘来,透着摄魂之意。

起身的众人抬眸望去,只能透过珠帘反射的荣光瞧见一个金玉晃晃的轮廓。

势力的香,贪婪的毒,让人迷醉又上瘾,地位权利财富,拼凑出了一个姿光荣艳的太后。

与她相比,龙椅上的孩子黯淡无光。

掌权人的界限在被模糊,龙凤颠倒,但没有人因此而感到愤怒,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把铁尺,他们会用冰冷的度量去衡血肉的温度,幼帝需要成长,权利需要争夺,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

行礼过后,众人开始启禀早朝事宜。

桩桩件件的事情被掏出来摆在面前来,三省六部九卿六寺二监一府表,有时候东厂还要窜出来说句话,每个地方各有各的麻烦。

户部说财政赤字啦,没钱啦,吏部说外派出去的官员死了一个重要的官吏,事儿办不了啦,兵部说官员死了那肯定有动乱啊,我们得去打仗吧?吏部说人不是被强盗匪祸杀的,是在府宅里被谋杀的,刑部一看,哦,我活儿啊!你在这点我呢?官员死了凭什么不问地方官不问大理寺啊?就跳出来先说我是吧?私下里不说上朝堂上当太后面说,找麻烦是不是!你也别想清净!要倒霉一块儿倒霉!

一大帮人你推我我推你,期间还夹杂着户部说几句“没钱啦没钱啦没钱啦”的动静,也没人搭理——没钱啦怎么办?国库什么时候有过钱啊,都没钱啦!还是先骂人吧。

这朝堂有时候跟后院没什么区别,朝中的大臣们骂“彼其娘之”跟姨娘们为了管家权撕的你死我活也是一个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姨娘们被困在后院,大臣们何尝不是被困在朝堂呢,不过是一个圈子比另一个圈子更广阔罢了,真要细细看去,他们皮肤的纹路里都写满了吃人二字,不过吃法不同。

一群人扯皮来扯皮去,公事抨击完了,就开始抨击私事。

等了半天的言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站出来第一个抨击的就是宋右相,将宋右相德行无状、谋害原配的事儿掏出来骂,言官风闻奏事,连真相都不用管,只要听到个风声就开始骂。

这事儿要是真的,那就是你德行不好,品行不端,我抨击的是对的,这事儿要是假的,那就是你处事不正,不洁身自好,否则怎么会有这种传言呢?我抨击你还是对的,反正我就是对的,被言官盯上了就得站直了挨骂。

宋右相硬着头皮等着言官骂完了,刚想为自己辩驳两句,一旁的大理寺卿陈本善又站出来,说要亲自调查此事,还宋右相一个清白。

但是众所周知,这陈本善与宋右相是仇敌,两边人互相政斗很久了,真要是把这案子落到了陈本善手里,宋右相死路一条。

这时候,一旁的刑部尚书白大人也站出来,说也要接这门案子——白大人娶了宋右相的妹妹,算起来还跟宋右相有些亲缘关系,所以白大人愿意争这个案子,轻拿轻放,到时候给宋右相个人情。

而一旁的左相也不甘示弱,帮着陈本善来抢案子,一来是因为他女儿洛夫人嫁到了方家,他跟方家有婚事,顺手给方家出一口恶气,二来是因为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左相一直抨击太后祸水误国,等到先帝驾崩了之后,太后就搞了个右相来,宋右相就是太后安插下来制衡左相的棋子,没少给左相找麻烦,所以现在左相也乐意踩两脚右相,给太后找点麻烦。

看看,远死在小城镇的小官没人管,朝堂上涉及右相的大案子撕的是一塌糊涂,口水乱喷。

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的,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等到听腻歪了,便转而问帘子后的太后,道:“母后看,如何处置呢?”

朝堂诸公不言语了,只是用一双双眼看向那珠帘后。

静可闻针的两息后,太后的声线响起,威严冷淡:“将这案子分于控鹤监,秉公办理。”

噢!谁都没抢到。

诸公低头,行礼称“是”。

眼见着诸位都销了声,一旁的太监便喊道:“诸公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终于,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话的北定王上前一步。

“臣有事启奏。”

朝堂寂静了片刻。

这位北

定王自从来了长安朝堂,便不入党政,只偶尔参几次宴会,今日又有什么奏要启呢?

当时已是辰时,殿中金光闪闪,晃的耶律青野睁不开眼,他竟有些发昏,昨日间思虑了不知多少遍的话,现在说出来竟有一种飘飘忽忽、不似自己的声音一般的感觉。

“前些时日,臣偶得一件作物,可在船舱生长。”

北定王一句落下,朝堂间静谧了几息,随后突然爆开了一阵哗然声。

北江临近大奉。

大奉征战百年,可以说是一座庞然大物,兵力不弱与大陈,甚至隐隐强上一线,先朝时期,大陈甚至还是大奉的附属国。

多年以来,大陈一直活在大奉的威压下、人人自危,他们一直很怕大奉侵略大陈,北江的兵备一直都很紧张,又因为地理环境的问题,北江船只极度缺少食物。

眼下,居然冒出来一种农作物能在北江船舱上生长,这代表北江战力得到补充,大奉威胁减少,日后养肥了兵马,他们说不准还能反过去抽大奉两嘴巴子呢!

这可是个绝好的消息。

无论是文人武人,反正一群人又开始在朝堂上哗然,一阵阵声浪似是能掀翻殿顶。

这时候,珠帘后的太后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听了这么多废话,终于得了一个让她高兴的消息。

而且,这东西竟然不是宋知鸢先送到她手上来、由她来替宋知鸢安排的,而是北定王亲自来朝堂上提出此事,替宋知鸢过明路,可见宋知鸢在这几日间,已经将这北定王给拿下了。

不错,不愧是她看中的孩子,懂借力,还会攀贵人,前途无量。

“哦,竟有此事?”

雍容华贵的太后语调像是第一次知道这消息似得,语调轻柔的与北定王一同唱了这台戏,道:“这等神物,又是何人所做?且先请出来,叫本宫来瞧一瞧。”

北定王压下了猛跳的心头,想让旁人去唤,但想了想,旁人近身不妥,便道:“臣去将此人带来。”

她还在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