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王爷不肯低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1 / 2)

第80章 王爷不肯低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帘帐的缝隙只有两根手指大小,但偏偏,能将外面的男女都笼在其中。

当时正是深夜,明月出长云,潇潇洒清辉,年岁正好的少男少女面对面的言谈,月华落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柔润的肌肤照出光泽,将他们稚嫩的眉眼中映出泠光。

少年少女是最惹人眼的,像是两颗熠熠明珠,都不需要太阳来照,他们站在那儿,自己就会发光。

这时候的宋知鸢,与耶律青野这段时间看到的宋知鸢又都不同了。

她这几日间,远远见了他就躲,像是一株被霜打了的花枝,蔫蔫儿的,脑袋都不抬起来,可是此刻的她,站在另一个人的面前,浅笑嫣然,眉目璀璨。

被他强留在这里,她每日半死不活的,现在见了别人,就重新焕发出生机来了。

她之前说爱他,想来一定是骗他的,如果真的爱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和别的男人笑的如此开怀?如果真的爱他,她现在应该在他的帐篷里继续给他赔礼。

当现在,耶律青野看着她对另外一个男人的笑脸时,只觉得他的胸膛被一点点挖空了,过去堆积的恨意因为时间的流逝开始变质,变成了某种发酸,发酵的味道,像是要腐烂了,翻涌着顶上来,使耶律青野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在跳。

耶律青野那愤恨的、嫉妒的目光从她的面上挪开,又去看这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将。

对方穿着一身金吾卫将领的官袍,暗玄色衣袍上绣纯白色纹路,一张脸上盛满了鲜活的气息,像是一颗刚被切开,冒着水珠的新鲜水果,清脆甘甜,翻腾着年轻人身上独有的香气。

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宋知鸢,眼底里面的情谊几乎如水一样流出来,要将宋知鸢裹进去,拖进蜜一样的花蕊里。

在很久之前,宋知鸢在他身边也是这样的,只是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耶律青野从帘帐旁后退两步,目光又不受控的落到他自己身上。

他很老了,即将而立,早已没了少年时候的天真,他身上只有被岁月压过、被血色浸过后的沉沉暮意,腐朽的骨骼早就失去了蓬勃的爱意,只剩下了绵延的痛苦。

宋知鸢和他就只剩下痛苦了,但和别人还有爱意。

耶律青野应该生气的,他见了她就气,什么都气,气她不爱他,气她连最简单的扫

尾都做不好,气她骗他却不能一直骗他一辈子,偏要让他知道,让他在这种无边无际的愤怒里浸泡,每时每刻,不止不休。

他的脑海中似是有人在咆哮,一遍又一遍的问:这个男人是谁?

他从没有像是现在一样恨过,他很想立刻冲出去,抓着宋知鸢的手大声逼问,这是谁?这是谁?这是谁?

不是一直说爱他吗?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说话?

现在她受困在他的营帐里,一条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连演都不会演一下吗?

他应该继续做点什么事儿来报复她的,敢于其他男人在一起说话,他该要她半条命,再比如,将这个少年郎弄死,他这满心的气总要找个地方撒一撒。

但也是这个时候,耶律青野突然意识到,他杀不了宋知鸢。

不管宋知鸢做什么,他都杀不了宋知鸢。

她骗他也好,她在他的帐前跟别的男人说话也好,他都杀不掉她,他不止杀不掉她,甚至开始还想到了点别的。

他的思绪突然往回飘去,去想他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现在突然想到最开始,如果他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将此事忍下,没有突然翻脸,宋知鸢此刻就该躺在他的营帐里面。

他又开始想,她与他赔礼的时候,他不该因为愤怒而去掐她,她第二次来找他的时候,他若是肯退一步,现下也不至于如此。

当她要走的时候,他还犹觉不够,非要留下她,变着法的欺负她,如果他没有这些——他们应该还能甜甜蜜蜜的在一起,宋知鸢也不会和别的男人这样笑。

耶律青野在这一刻,猛地打了个颤。

他是在后悔吗?

他在后悔他与宋知鸢翻了脸,没办法继续和她好下去!

他猛地退后两步,远离了帐口。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底里浮现出后悔的时候,耶律青野猛然觉出几分恐慌来。

因为杀不了她,又忍受不了这种嫉妒和痛苦,所以想要低头,想要重新原谅她吗?

不,他怎么会后悔呢?

一个欺骗了他的女人,他应该杀了她,可现在他居然在后悔!

他最开始明明是想杀了她的,可到现在,他居然开始后悔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他难道要去接受一个骗了他的女人吗?

这种恐慌像是在暗处里生出来的毒蛇,藏着一毒囊的恨,在阴暗的角落里嘶鸣着,嫉妒这两个字从他的蛇牙里流出来,盘绕在他身上,时时刻刻缠着他。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甚至开始厌恨。

是,耶律青野开始厌恨他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也开始完全不认识他自己了,北定王居然会去用权势,逼迫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留下!他居然会因为伤害了一个骗他的女人后悔!

他怎么能后悔呢?

他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拧巴的模样,陷在感情的漩涡里,因为觉得宋知鸢不爱他就开始发疯咬人,咬来咬去,唯独不肯咬宋知鸢。

他难以自解,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王爷现在居然处理不好一件小小的背叛。

若是换成了其他人,早都被他将浑身的血肉都削下来,当成骨头架子喂狗了!

他真的老了吗?居然已经昏庸到想去原谅一个背叛了他的人!

爱这个字,乍一看好像是甜甜蜜蜜的,但实际上真得到了才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能将明媚活泼的姑娘熬打成一株衰败的花,能将杀伐果决的将军逼成疯子,只要人沾上了,就会互相拉扯,互相沉溺,没有人能幸免。

人只要爱了,就再也不可能与“温和退让”这几个字沾边了,爱会让人拿起刀,不是杀别人,就是杀自己,人们都会变得面目可憎,原先的爱会成为一滩烂淤泥,把所有人都埋进去。

耶律青野人还在帐篷里站着,但是心魂却好像已经沉入到了无边的淤泥里,无法呼吸,即将被淹没,他悲哀的发现,好像无论如何,他都狠不下心去将宋知鸢弄死了,他在宋知鸢身上完全丢失了昔日的心狠手辣,他甚至无法再在她面前立足。

因为他杀不掉她了。

她在和他的战争中,拿到了免死金牌。

——

耶律青野在爱之一字上,远不如廖寒商。

撞过刀锋、早就被凌迟过的廖寒商早早地明白了什么叫“爱”,所以他稍微得到一点爱意的回馈,立马收刀撤战,心满意足的忘掉过去的事情,先将自己荒芜的内心填满。

这是痛不欲生的前辈在无数个夜晚之中,用懊悔滋养出来的智慧,俗称“吃一堑长一智”,撞过南墙就知道回头。

而耶律青野不知道,他没见识过,所以没轻没重,一头撞到了刀刃上,撞的头破血流,不知如何去自救,更不可能低头,非要跟自己争勇斗狠,所以只能任由刀锋在他身上划过。

帐篷里的人陷入了一场自我较劲,而外面的人浑然未觉。

刚刚见到宋知鸢的吴惊云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他和之前还没什么变化,动乱来时,他在参加武试,等武试结束之后,他直接就碰上了昔日旧友,被选成了金吾卫,心性依旧如之前一般,有些少年人的羞涩,也有些未经磨难的天真。

所以他说个没完。

一旁的宋知鸢瞧见他,就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救错了人,每天像是蝴蝶一样在三个公子之间转来转去,偶尔还要抽空跟永安吵两句嘴,还要回到舅母那里去办宴,等着舅母为她寻一个新的未婚夫。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啦,好像还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她还没有走到朝堂上,没有看到许多事情的真相,身上也还没有背负那么多沉重的东西,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去折腾。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也很有趣。

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夏天。

她向吴惊云甜甜的笑起来。

正是这时候,帐篷内的亲兵走过来,对宋知鸢道:“宋姑娘,王爷叫您进去。”

宋知鸢愣了一瞬,随后回过神来,道了一声“好”,后与吴惊云道:“你先回去。”

吴惊云也算踏入了官场,自然知道这官场上的事儿重要,他再想叙旧也不能耽误事儿,便从帐篷前离开了。

他离开时,隐约间觉得有点不对,宋知鸢是太仓属令来着,为什么方才提着水桶进去了?

但他转头的瞬间,宋知鸢已经入了帐篷,他没看见宋知鸢的身影。

——

帐篷内一片昏暗,一盏灯都没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