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相濯看着父亲平静的眼睛,他不明白此言何来。
“起来练剑吧。”
云相奚提剑起身,离开了此方静室。云相濯抬起头,看见天光落下,清冽光芒里,一道看不清的背影。
今天他练剑法第二十四卷 。练完了剑,就该学道。
书房里,云相奚与他对坐。
晦涩难明的上古典籍,接着前日所学的东西往后读。
过目不忘的本领云相濯自然是有,但道法玄秘不可轻传,看过未必会懂。何况不论是多高明的典籍,其本质亦只是一家之言。
云相奚看着云相濯的目光在这一页上停留了很久,他看过去,原来云相濯恰看到证道篇。
“何处不懂?”
云相濯:“道向谁证?”
“道向己证。”
“道本就是自己所修,为何还要向自己证?”
云相奚:“道本不须证,人心有瑕,才需要证。”
云相濯似有明悟。
“道门有仙人斩三尸证道而成圣,佛门有高僧破三执证道而成佛,都是因心中有瑕么?”
“是。”
云相奚说,“身有三尸才需要斩,心有三执才需要破,若是本来无一物,那就不需斩亦不需破,道自然成。”
“我明白了。”
云相濯说。
他抬头看着云相奚的眼睛:“最高的境界是身无三尸心无三执,所以父亲你修无情道,本来无一物。”
“那你想修么?”
云相奚问。
云相濯的声音轻轻的:“父亲是因为本来无一物,所以修了无情道,还是因为选了无情道,所以必须心中无一物?”
“前者。”
“道本不须证,所以前者是上乘,后者是下乘。”
云相濯说。
“是。”
云相奚说。
“而修道应修上乘。”
云相濯说。
“你能做到么?”
云相奚静静注视他,很多年后叶灼还会记得那样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云相濯却不明白。他只是怔怔回望,夕日余晖照进他和云相奚之间,他看见对面这个人的全部轮廓,就像这一天的清晨,他醒来望见父亲的眼睛。两次同样的对视,却像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感情。
就在这一天的不久前,他才和铸剑师说过一句话。
他说,如果我有心,那里会有云相奚。
而今天有人问他,能不能做到修最上乘的无情道,是不是心中本来无一物。这个人是云相奚。
他长久地看着云相奚。
他很想说他能做到,就像每一个剑招他都能学会。
可是他说不出。
云相奚还看着他,他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父亲想要的,可是如果他非要他说出一个答案,云相濯不知道那答案会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脉中泛起一种沉闷的钝痛。
最终是云相濯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看见书房外,如血的残阳降临在整个雪白的庭院。
“相濯。”
他听见父亲的声音,“你有慧根。这很好。”
那不好的是什么?云相濯想问,可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声。老庄主遣弟子前来询问,问中秋夜宴,相濯是否前去,若去,老庄主会来接他。
“你要去么?”
云相奚问他。
这样的问题,问在这样的时候。云相濯茫然地抬起头。
“我昨天答应了母亲。”
他说。
“好。”
云相奚说。
“他会去。”
云相奚对那弟子道,“告诉老庄主,不必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