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前进吧,太君(二)(2 / 2)

“谁说健太会没钱上学,钱,之前是怎么到咱们手上的,以后还会这样来,”谁知佐野日康哼了一声,一双狭长尖刻的眼睛盯住了儿媳:“就看你舍不舍得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提到女儿,佐野母亲大惊失色:“您是说,春子?”

春子是佐野母亲的女儿,佐野健太的姐姐,继承了佐野家族的好样貌,才十四岁就已经出落地清水芙蓉,在这点上不怪东坂平三郎的母亲嫉妒,她的女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婆家,而春子的门槛差点都被求婚者踏破了。

想到什么的佐野母亲不由得颤抖起来:“春子,不不,春子不可以,她才十四岁,她还是要嫁人的……”

“春子和健太,看你要哪一个,”佐野日康哼了一声,似乎对儿媳的惺惺作态也很不满意,一副轮到你选择可不是我强迫你的模样:“要是心疼春子,那就让健太不要去考学了,考上也没有钱给他念书。”

佐野母亲下意识道:“健太不能不读书,健太要是不读书,我一辈子的希望就没有了!”

“那你就要让春子去南洋,只有她去了南洋,健太才有学上!”

意识到儿子和女儿被放在天秤两端需要她做出选择的佐野母亲,无奈而又凄惨地做出了回应:“我的女儿啊……”

如果这一幕让平三郎看到,一定会感到不解,既然下南洋的女人可以通过种植园的劳动获得足以补贴家里的钱,为什么佐野母亲还这么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仿佛要将女儿送去的不是遍地黄金的国家,而是人间的魔窟一样。

佐野家的另一间屋子里。

因为佐野家有个‘争气’的女儿的缘故,佐野家的房屋是整个村里最大的,当佐野健太的爷爷、父母在一个屋子里商量事情的时候,另一个屋子里的佐野健太和姐姐佐野春子就丝毫没有听到大人们商量的事情,春子春葱一样的柔荑从弟弟的脸上拂过,看着手下的淤青,不由得心疼不已。

“健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健太愤愤不平地推开姐姐递过来的白巾,“还有谁,除了东坂家那个马鹿,还有谁会凭借一身蛮力,横行乡里?”

听到一向斯文的弟弟破口大骂平三郎‘马鹿’,春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个词在日本主要用于表达对愚蠢、无知行为的指责,它就是笨蛋、白痴、糊涂、愚蠢的意思。

因为这几个词大概就是健太对平三郎的所有看法了,十岁但是身高已经达到1米65的平三郎在整个村里,都有‘参天巨汉’的称谓。

“你还笑,我被打成这样你还笑,”对姐姐笑声愈发不满的健太愤怒道:“以后不许你跟那个马鹿来往,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马鹿天天蹲在十字町路口,就为了给你送花,简直是不可饶恕!”

春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露出了弯弯的虎牙:“送一束花就不可以了吗?相田家那小子,还给我送过糖果呢。”

提到相田久秀,似乎触动了健太更敏感的神经:“相田久秀那个売女的儿子,更没有资格追求你,跟他同处在一片空气下,连呼吸都是肮脏的!”

春子给他敷药的手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但暴躁的弟弟显然正在怒火中,在他看来,一个下贱的妓女生的儿子,怎么敢冒出追求姐姐的想法,简直大逆不道。

“健太,想什么呢,他才多大……”

“他只是长得像个侏儒,他已经十岁了,平三郎那个马鹿也是十岁,上次学校体检,校医说他的男□□官已经发育地和成人一样了,我要是有这样的身体素质,海军兵学校一定会破格录取我的,该死,”

健太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对文化课的分数那么严格,差一分都不能录取,偏偏体能只要超标,就可以进入那所学校,真是不公平啊。”

春子就道:“这么说,其实平三郎也是可以报考那所学校的?”

“考上了也没用,那里纷繁的课程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受得了的,就他那比核桃大不了几分的脑子,是装不下一个海军将领的学识的,”就听健太冷哼道:“何况这个马鹿根本没有想上学的想法,鸡鸣狗盗之徒,哪有什么远大志向。”

当然还有一点,就算是老师们知道海军兵学校的招生条例他们也不会考虑平三郎这个异类的,光这个异类这几年打架斗殴、偷奸耍滑犯下的累累罪行,都让平三郎难以跨越小升初的门槛了,何况堂堂海军学校。

……

没错,他们说的没错,平三郎在街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从学校跑出来,学校的门禁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因为学校没有哪个老师能阻拦地了他,从刚开始还声色俱厉地斥责到最后看到也装作看不到的模样,平三郎也可以大摇大摆堂而皇之从学校的大门走出去,在街上乱晃了。

他确确实实没什么事干,他坐在街边,看那些不法商贩把别人的钱骗进口袋,学会了把一家商店的货物偷出来卖给另一家,他用绳子贴了胶水去偷庙里的香油钱,被住持扔出来的石块击中后脑之后,他趁夜溜进了寺庙,在住持最虔诚供养的佛经上尿了一泡。

饿了他还吃过霸王餐,吃了十二盘刺身然后大手一摊,说自己没有钱付账,那就用命抵什么的,很快他的名声超越了县镇,一直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也就是相田久秀了,这个胆小的家伙离开平三郎是不能活的,更何况平三郎还戳破了他的秘密。

一直以来,相田久秀都坚称自己是武士的后代,明治维新后,武士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础,但武士道的精神和国家绑定在了一起,使得武士这个名字和忠诚、勇敢、坚强甚至荣誉关联在了一起,相田久秀就是这么描绘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的——

“他是侍奉一个悠久家族的武士,曾经佩刀朝见过天皇,在返乡路过萨摩的时候,被我母亲吸引,于是就有了我。”

“不信的话,你们看这把刀,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看着被相田久秀握在手里很宝贝地用来展示的武士刀,和他几乎自证了千万遍的身世,平三郎是一点都没信。

不仅不信,他还嗤之以鼻。

因为他亲眼见过村里游手好闲的男人在夜晚爬上了相田久秀母亲的船只,浮在岸边的船只松开了缆绳,越飘越远,男人女人放荡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在日本,有一个延续了很久的名叫“夜爬”的习俗,这个习俗不是爬山这种健身运动,而是在特定的夜晚,男子爬进女子的闺房,不论是正值青春年华、尚未婚配的少女,还是已为人妇亦或是经历了丧夫之痛的寡妇,只要得到了女子的同意,男子就可以爬进闺房,与她发生亲密关系。

这样的习俗本来流传了千年,即使是最封闭的山区也见怪不怪,但明治维新之后,大力废除这样的糟粕,那么在这种影响下,北乡町鹈户村仍然有坚持夜爬并且罔顾他人议论的女人,自然也要遭到全村的白眼。

毕竟在这种行为下,有一个直接受害者,相田久秀的出生,直接导致了孩子生物学父亲的身份扑朔迷离。

连相田久秀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位过客的产物。

于是相田久秀就有了这么一把刀,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武士,这把刀是他留下来的信物。

如果一开始不说身材高大这个特征就好了,平三郎包括全村的人都这么想,因为一个高大的父亲是生不出相田久秀这样一个矮个子侏儒的,売女和売女的私生子就是北乡町鹈户村对这对母子轻蔑的称呼,売女和游女一样,是娼妓的意思。

平三郎不是见不得相田久秀被欺负,而是见不得被欺负之后的相田久秀像个老鼠一样胆怯可怜,他总是一次次近乎宣泄地证明自己却又在关键时刻退缩畏怯,平三郎其实也很嫌他,有时候会故意侮辱他,当他问多了‘三郎,接下来我们去哪里’的时候,平三郎就会故意道:“我要爬上弥卑的船。”

弥卑就是相田久秀母亲那条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