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因着撞击溢洒出杯盏,沾湿了二人的指尖。
凌冽冽的酒香随即飘荡开来。
只见季旷柔定定地望着林漠谣的眼睛,沉声说道:“等你凯旋而归之时,我定让他们认你做干娘。”
酒宴散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季旷柔今日喝多了,意识难免有些困倦和恍惚。
林漠谣从漠北带回的那壶清酒,入口清冽甘甜,喝着和冰泉水无甚区别,于是她便比平日多饮了几杯。
乞料这酒后劲儿竟如此之大,若不是翻云赶上前搀扶,季旷柔险些没站稳。
“主子小心着些。”
翻云扶着季旷柔的手臂,小声提醒。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音。
那声音清清润润的,似三月春风,温柔又悦耳。
“翻云姑娘,天色晚了,今夜就让郡主在奴这歇息吧。”
闻言,翻云愣愣转过身。
身后站着的,正是公子倦春。
她抿了抿唇,一时有些犯难。
明日便是主子的大婚之日,歇在倦春这终归有些不好了。
就在翻云想要开口回绝时,便见倦春上前一步低声言道。
“奴知晓明日便是郡主成婚之日,奴、奴答应姑娘什么都不做,就是想再照顾郡主一晚报答恩情,求求姑娘了......”
面前的男子玉面苍白柳眸潮湿,语气中泛着浓浓的哀求。
话说到最后,尾调甚至带着轻微的颤抖。
听得翻云一阵心酸与不忍。
倦春公子爱慕极了她们郡主,是她和覆雨还有几个近身侍从都知晓的事。
本以为郡主娶了侧夫会顺便将倦春迎进门,可没想到主子丝毫没有这意思。
翻云惋惜的同时也有些替倦春不甘心。
毕竟他是陪在自家主子身边最长的一个小侍了,待她们这些郡主侍从也是极好。
丝毫没有因得了郡主宠爱,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轻狂模样。
进退和谈吐也颇有涵养,完全不像是从南风馆里被教养出的小倌。
若是身份够高,日后嫁给郡主做驸马也是可能的。
只可惜......
翻云拧眉,在心中低叹了口气。
没有郡主的命令,她不敢随意将人留在倦春这里。
刚想开口婉拒,身侧扶着的郡主突然推开了她。
“郡主!”
“郡主。”
只听倦春和翻云齐齐惊呼出声。
被喊的人此时正撑着一旁的桌子,朝桌子下干呕。
呕了几次后,季旷柔才觉得胃部好受了些。
只见她曲指抵住唇,皱眉言道。
“翻云备水,我要洗漱,快!”
闻言,翻云看了正上前紧紧搀扶着季旷柔的倦春一眼,面露喜色。
这里是南风馆,往常主子要她快点备水洗漱,就是要歇下的意思了。
翻云心中长舒了口气,也隐隐地替倦春感到高兴。
哎了一声后,转身去准备了。
深夜寂静无声,唯有檀桌之上的红烛灯光在微微摇晃。
橙黄的灯光映照着床前青衣男子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寂寥与悲凄。
倦春佝身坐在塌边,眸光带泪一遍又一遍地细细描摹着面前女子的面容轮廓,企图用这短暂的一晚,去记上一辈子。
纤长黛黑的眉、漂亮精致的眼、高挺秀直的鼻以及樱红柔软的唇。
每看一遍,倦春心中的嫉恨与绝望便愈深一分。
它们犹如一把把利剑,将他的肺腑毫不留情地捅得稀烂。
又任由冷风夹杂着冰碴呼啸而过。
只留下一颗满是空洞洞的心。
霎时间,就连呼吸都泛着苦涩与腥甜。
此刻他是多么嫉妒相泊月,能迎着所有人艳羡的目光,去嫁给明昭郡主。
少顷,倦春抬手抵住了唇,破碎呜咽的哭声被死死地压抑在了腔子中。
滚烫的眼泪却再也遏制不住,颗颗如珠般滴落,砸在了被他紧握着的女人手背上。
心中回转不绝的痛苦与绝望一阵阵袭来,逼迫得他节节败退。
纵使努力佝起了身子抵住心脏,可那种灭顶的痛苦却仍不肯放过他。
他犹如一条即将渴死的鱼,对生的强烈渴望,迫使他拼命朝着水源游去。
倦春第一次,未经明昭郡主的允许。
小心翼翼地、虔诚如朝圣般吻上了她。
双唇相贴的刹那,一股暖流自心口迸发,流向他的冰硬许久的四肢百骸。
霎时间,倦春心中欣喜若狂又悲苦万分。
他缓缓阖上双眼,眼泪无声低落在那人发间,
只求此刻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一下刻。
“唔。”
身下人的一声闷哼,如一道惊雷炸裂在倦春的耳边。
他缓缓起身,面上血色褪去,只觉得全身冰冷如坠冰窟。
“郡、郡主。”
倦春从胸腔中挤出这飘忽的几个词,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在对方面前落荒而逃。
须臾之间,他的脑海闪过无数种可能。
不经郡主允许,偷吻他。
下场很有可能是——被她彻底厌弃。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那种场景,倦春一双柳眼几欲眦裂。
惊慌与绝望将他如水的眼眸浸泡得发红骇人,墨绿近黑的瞳孔不住震颤着。
霜白的面孔痛苦到一瞬间有些狰狞。
下一刻,只见面前的女人微微蹙眉睁眼。
漂亮的桃花眼因醉得狠了,显得有些迷离与雾濛。
周身的气质也褪去了白日里的锋利与桀骜,在摇曳的烛光下净显出了一丝温柔。
“倦春?”
少顷,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面前男子的潮湿脸颊。
眸中带着疑惑地发问,“怎的哭了。”
声音轻哑柔缓,直教人恍然生出她在疼惜面前人的错觉。
闻言,倦春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霎时间,他心头涌起一阵软甜,只觉得自己重又活了起来。
虽知她现在是醉酒,可随便的一句话,还是将自己从无间地狱带回了人间。
倦春双手捧住季旷柔抚在他面上的手,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喃喃地自言道:“郡主,奴好想你......”
好想你留在倦春的身边,哪都不要去。
话毕,倦春只觉得抚在他面上的手指微动,他蓦地睁开眼,痴痴地对上了女人此刻的视线。
屏住呼吸,感受着女人的手从他的面颊,缓缓移到了他的脖颈,最后在他的敏感的耳垂处轻轻摩挲了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一个能让他全身乃至灵魂都为此惊颤战栗不已的信号。
瞬时间,倦春笑着泣不成声。
红纱挥散,薄绡落地。
唯余一柄红烛,摇曳着烛光一直燃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