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见他望了过来,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想扬起一个笑,再发现做不到后,神色随即沉了下来,眸光中尽是绵绵不绝的嫉痛与绝望。
下一刻,大红绣金的盖头落下,将二人的视线彻底截断。
而这厢,倦春踉跄着挤出人群,来到无人的墙角痛呕起来。
颀长的身影佝着,消瘦的身躯随着呕的动作不停地颤抖着,犹如被萧瑟秋风吹落的一片枯叶。
他吐了许久,直吐到浑身冰冷无力、面色发白为止。
倦春撑着墙缓缓挺直背脊,苍白修长的五指扣进粗糙的墙缝中,用力到指甲几乎崩裂。
而柔软的掌心也在方才被他掐得血肉模糊。
泪水再一次无声滑落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可怎么样都无法模糊脑海中方才看到的那人唇边的笑。
若有似无、极浅极淡。
却能轻易地将他的双眼刺得剧痛。
倦春死死地咬住下唇,只有这样才能拼命遏制住内心那头不断冲撞叫嚣,名叫嫉妒的恶兽。
今天是郡主的大喜之日,他不能、不能毁了它。
却也无力抵抗胸腹处那团一直翻涌不歇的强烈炙痛与酸戾。
强烈到让他几乎忘记了究竟该怎样正常呼吸。
全身上下,只有眼泪是自由的。
良久,倦春方缓过神,他不敢再回头望王府一眼,只能拖着虚浮的步子慌不择路地逃离,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缓缓朝着南风馆走去。
身后空荡荡的角落里,只有一滩混杂了殷殷血丝的褐色药汁。
相泊月是被人彩川领着,从侧门进入的。
王府的侧门被人特意加高了一截,以至于跨进来时不是那么的方便。
这也算是景国的一个习俗,暗示男子侧夫难当的同时,也在告诫着他们要始终保持谦卑,谨记自己侧室的身份。
从侧门一直到喜堂,一路上都有人在对着他出声道喜。
还有许多王府中的下人在恭声唤他月夫侍。
待走到堂前时,一旁跟着的喜公塞给他一条红绸。
随即,红绸便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红绸的另一端,正是明昭郡主。
相泊月的心禁不住悸颤片刻,这种怪异难言的感觉使得他下意识地想要扔掉手中的红绸来抵抗。
可片刻后,却蓦地又将红绸握得更紧。
红绸微微绷直,相泊月身形迟滞一瞬后,便任由季旷柔将他牵进了喜堂。
待二人站定后,堂外突然炸响起了鞭炮声,混合着唢呐笙笛,热闹非凡又久转不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着主持婚事的喜婆两声高喊,相泊月慢慢地向左转过身,与面前的女子相对而立。
大红的盖头遮挡了他大半的视线,相泊月只能看到面前人与他身上同样颜色与绣纹的赤红裙边。
裙裾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在微微摇晃。
他蓦地颦眉,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也跟着被摇乱了、摇散了。
再也收拢不起来。
“妻夫对拜!”
相泊月恍惚躬身,脑中思绪纷杂万千,有惶恐与迷茫,唯有的一个清晰认知便是。
他此刻,算是真正地嫁给了季旷柔。
“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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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色渐深,房外的喧闹和敬酒声才渐渐散去。
见自己少爷在床榻上几乎僵坐了一下午,彩川走上前小声说道:“少爷,先把手中的果子放一边吧,吃点东西。”
少顷,只听盖头下的相泊月轻声回他。
“你们吃吧,我不饿。”
话音刚落,便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隐约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郡主,春宵一刻值千金,姐妹儿几个今儿就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就不往里送了昂哈哈哈哈。”
只听那女人说完,便朗笑出声。
敢这样打趣季旷柔,应当与她关系不一般。
相泊月猜测,此人应该是她的好友,林将军林漠谣。
一时间周围季旷柔的其他好友,也都在跟着起哄笑闹。
少顷,便只听季旷柔笑骂道。
“胆儿肥了哈,连本郡主都敢打趣,快滚!”
话音落下不久,房门便被人自外给推开了。
床榻上安稳坐着的相泊月闻声呼吸一窒,不由得更握紧了手中的苹果。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身前的的彩川突然柔声羞涩地言道。
“问郡主安。”
接着,彩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季旷柔给径直打断了。
“都下去吧。”
随后,盖头下的相泊月便听二人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房门紧闭的刹那,这萦满了清浅凤尾花香的洞房中,随即陷入了一片静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