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阳居一大早便十分热闹,由于是季旷柔的十九岁生辰,所以邀请的大多是她在京城的好友。
矿山被盗的事也有了眉目,而季旷柔也终于有机会能休息几天了。
心情好了许多的季旷柔,破天荒地站在院中迎客。
“柔郡主,恭喜恭喜啊!”
章云舒拎着两瓶酒,双手抱拳爽朗笑道。
说罢,她朝着身后有相泊月在的庭院促狭地眨眨眼,“我大姐当年这个时候,孩子都四五个了,郡主可要努力了。”
季旷柔伸拳重重地抵了她肩膀一下,笑骂道:“贺礼留下,人可以滚了。”
听到这,章云舒连忙讨饶,“别啊郡主,大老远来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熟友都在纷纷嘲笑章云舒没骨气,嘴贱还爱招惹人。
就在这时季旷柔与众人说笑时,一旁的翻云走了过来。
小声伏在季旷柔耳边说道:“郡主,倦春公子来了,说是想给您送生辰贺礼。”
说完,她神情紧张地盯着自己主子面上的表情。
按理来说,今天是郡主的生辰,是大喜之日。
而倦春作为一个豢养的青楼花魁,非召是不能要求见恩客的。
而且他身份低微,做得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买卖,可能会冲撞了郡主的喜气。
可架不住倦春今日不仅来了,还一再恳求她想见郡主一面,模样实在可怜。
翻云又想着,今日主子高兴,说不定就允了呢,这才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季旷柔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让他进来。
闻听此言,翻云连忙点头,心中也为倦春感到高兴。
她就说嘛,自家主子向来不受那些凡规俗教的束缚,喜欢谁就对谁格外偏袒。
看这样子,兴许不久后倦春公子就苦尽甘来被主子迎进门了呢。
与好友打过招呼后,季旷柔独自去了后花园等倦春。
不多时,翻云便将人领来了。
“郡主。”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如三月清润的春风,携着无边暖意与温情,落在耳畔十分熨帖。
季旷柔闻声转身。
单见今日的倦春,着了一身夕岚色云雉锦衫,外披皎色大敞,亭亭净植地站在不远处。
那夕岚色衬极了他如羊脂玉般的肤色,清疏淡雅的同时又与他碧绿似翡的眼眸交相辉映。
如墨绸般柔顺的发丝被妥帖地别在耳后,露出他那清润非凡、色若春晓的容貌来。
倦春的五官好似濛濛烟雨下的江南,不仅乍看惊艳,回味更是悠远。
那一双翡碧色的眼眸,端的是潋滟含情,脉脉华彩。
令人见之难忘。
说着,倦春强抑着心中泛滥的思念,缓缓走近,一双柳眼柔情流转,一瞬不瞬地瞧着面前容貌姝绝的女人。
季旷柔点头应声,缓声道:“最近天寒了,你房中碳火可足?”
听到季旷柔第一句便是在关心自己,倦春心头淌过一阵甜暖。
难耐地眨眨眼,柔声回道:“够的,鸨爹知晓奴是郡主您的人,所以从不敢怠慢的。”
闻听此言,季旷柔满意地嗯了一声。
接着,便见面前的倦春福身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无比认真地言道:“奴倦春,祝郡主您生辰吉乐,但无事、身强健,岁岁春无虞,年年冬日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倦春有些忐忑地捏紧了衣袖。
怕郡主瞧出了他的私心。
‘但无事、身强健’前面前面还有一句,说的是‘年年约,常相见,情高远。’
如有可能,他想每年都给她庆生,更想能常常见到她,他们的情谊也能如诗所言,高长久远......
少顷,倦春才缓缓抬头,忐忑地望去。
正对上女子潋滟着笑意的桃花眼。
“难为你有心了,起来吧。”
见对方神情自然,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倦春浅浅抿唇柔柔一笑。
就在这时,季旷柔微微倾头,发现了他背后好似背了什么东西。
她扬了扬下巴,笑着问道:“你后面背的是什么?”
闻言,倦春连忙将自己背了一路的东西拿了下来,打开外面层层包裹的布巾,里面裹的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箭筒。
箭筒是用坚韧的棕褐色皮革制成的,摸上去十分沉重有质感,箭筒里面还有黑木做的骨撑,空间很大外观却是非常精巧轻便。
筒周身还被人用金线一点一点缂绣上了祥云方胜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粲然夺目,霸气非凡的同时还十分的精美。
纵使季旷柔拥有许多价值万金、做工考究的箭筒,也不免眼前一亮。
见季旷柔十分喜欢的样子,倦春提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想更靠近她的渴望开始变得强烈,倦春状作淡然地走上前。
温声道:“奴知晓郡主您甚爱打猎射箭,想来想去就决定送一个箭筒给您,手艺粗鄙,万望郡主不要嫌弃。”
说罢,倦春便开始为季旷柔解释其中的细节构造来。
“郡主,您瞧这里有个暗扣,若是您背得累了,还可提在手上或者挂在马鞍处,不会掉的。”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让倦春无比熟悉、日思夜想的清浅香气缓缓萦绕而来,使得他一下便湿了眼眶。
郡主,您知道春奴有多想您吗?
“还有,这里还有几个暗袋,您可以放些青铮还有红哨爱吃的零嘴,这里还可以放水壶......”
现下,心爱之人就在眼前,与他挨得极近,倦春眨眨眼,强忍下想要环住她纤细腰身的欲.望。
说话间,原本清润的声音中不经然染上了一丝喑哑。
“奴知道您不喜重香,所以用松柏、薄荷、龙脑还有芸香调了个浅香,将这箭筒熏蒸了九九八十一日,既可以防腐化夏天还可以驱蚊,味道却极雅淡,您闻了不会头痛的。”
闻言,季旷柔凑近嗅闻,发觉果真如此。
棕褐色的皮革丝毫没有动物的腥味,反倒散发着淡淡冰冷的薄荷与松柏香。
煞是好闻。
季旷柔赞赏地点了点头。
见自己的几个月前便开始准备的心意并没有白费,倦春抿了抿殷红的唇,柳眼漉湿潋滟。
眸底对面前女人的爱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流淌下来。
季旷柔爱不释手地上下端详着这个箭筒,突然在筒身一处的绣纹上,发现了一处瑕疵。
是针尖刺破指尖后,不小心留下的小块血迹。
十分浅淡,甚至已经干涸了。
却让季旷柔微微蹙了下眉。
随即沉声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闻言,青年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有些疑惑和紧张,好像在担心她为何这般问,是不是不喜欢哪里。
见到倦春点头,季旷柔低低地轻叹了口气。
在坚韧的皮革上缂绣本就不是一件易事,既费事又费神,皮革很硬,普通的针线很难刺穿,需要特制的针线才行,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定的力气。
几针下来手腕必然酸痛不已,更别说绣满一整个筒身了。
他必然是为此花费了许多心思的。
若说她没有被倦春的这份真诚触动,是假的。
听面前的女人叹了口气,倦春心头一窒,慌声问道:“郡主是不喜欢吗?”
谁知下一刻,女人向他投来一眼。
浅褐色明亮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疼惜让倦春神情一怔,待反应过来后,整个人的灵魂都为之兴奋战栗。
季旷柔没有回答他,而是让他伸出双手。
闻言,倦春一凛,忙将手背到后面。
最后的这一个月里,眼看着郡主生辰快要到了,他有些心急,忙中出错便总是扎伤手。
原本白皙柔软的指腹,现下布满了殷红的针眼,十分丑陋可怖。
他不想教郡主看到。
见他如此逃避,季旷柔眉蹙得更紧了,倾身便想强拉过他的手。
“郡、郡主,不要。”
倦春神情慌张,小声恳求。
却还是被季旷柔强硬地攥住了手腕。
就在这时,倦春的眼角突然瞥见季旷柔身后的竹子后露出了一片月白衣角。
男子的直觉告诉他,竹子后面站着的人是相泊月。
倦春忽生出一股难言的兴奋,这兴奋刺激得他眼尾糜红一片。
犹如一团被揉捻出汁水的鸢尾花瓣,潋滟着馥郁芬芳。
翡碧美玉一般的眼眸氤氲着满满的柔情与爱意。
亮得惊人又春情无边。
他随即卸下力气,顺着季旷柔拉他手的力道,顺势倒进了她的怀中。
随后,双臂紧紧地环上女子纤瘦有型的腰身。
朝着竹林的面上不由得扬起一抹快意满足的笑。
心脏剧烈收缩与震颤着。
相公子,也该轮到你尝尝,嫉妒是什么滋味儿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年年约,常相见,但无事,身强健。”节选自(宋)蔡松年的《满江红·细君生朝》
倦春上大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