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肆虐, 自他们头顶落下的雪絮也越来越多。
耳边尽是呼啸的北风,对于藏在树洞中的季旷柔与相泊月他们二人来说。
一时一瞬都是那么的难熬。
期间季旷柔又昏迷过去了好几次,最后又都是被相泊月哭着给唤醒的。
直到最后, 即使身子一直在打着冷颤, 季旷柔也觉不出任何的冷意和疼痛了。
这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来说, 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她和相泊月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等着那群死士的离开,或者翻云她们赶来营救。
不知不觉, 头顶的树洞隐约传来光亮。
原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相泊月在季旷柔醒来不久就精力耗尽昏迷了过去,可即使是这样, 他也一直用双臂死死地揽着她的腰。
纵是睡着了,仍在皱着眉头流眼泪。
没过多久,季旷柔便敏锐地觉出他的身体在发烫。
犹如火炉一般, 热得惊人。
苍白的面颊上也开始浮现病态的嫣红。
季旷柔急忙想将相泊月摇醒, 却发现他双眼紧闭, 已经失去了意识。
见他前身衣物大敞, 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然冻得冰白,想必就是这个原因才引起的高热。
想到这, 季旷柔连忙用手将他面前的衣服拢紧,期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了几口冷气。
指尖控制不住地发出颤抖。
季旷柔咬紧了牙关, 下定决心若是天黑之后翻云她们还没寻到这里。
那自己与相泊月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离开。
即便会死,也要拼命一试。
否则自己还没血尽而亡,相泊月就先烧死了。
田医公还说他身子本来就不太好......
于是季旷柔将相泊月揽得更紧, 一边用落下来的雪絮给他的滚烫的额头降温, 一边在心中规划着等下夜幕降临, 自己该怎么带着昏迷发热的相泊月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相泊月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青年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又冷又热。
恍惚一瞬后,相泊月猛然反应过来,抓住了季旷柔的衣服,声音滞哑干涩地急忙问道:“妻主,你怎么样了!”
“伤口可还流血?”
闻言,季旷柔拍了拍他的后背,缓声说道:“我好多了,倒是你现下开始发热了,可觉得难受?”
谁知对方听了她这话,紧绷的神情松懈了下来,烧得通红的面上缓慢起沁出一抹喜色。
语气欣喜地说道:“是吗,那刚好可以用来给妻主暖暖身子。”
说着,相泊月便想散开那被季旷柔重新拢好的衣带。
见状,季旷柔连忙制住了他,心口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她紧紧地将已然烧得有些糊涂的相泊月抱在怀中,滞哑着嗓音缓声说道:“月儿乖,妻主不冷了,别脱衣服了。”
青年温顺地任由她抱着,眼尾被高热烫得殷红一片。
精神又开始恍惚起来。
他轻阖着双眸,眼神有些迷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晶亮的泪水又顺着眼尾坠落下来。
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是妻主会疼,月儿不想让妻主疼......”
“不疼了,我已经不疼了。”
季旷柔蹙起眉,连忙哄骗他道。
可是下一刻,青年便忍不住委屈地哭出声,“可是妻主,月儿好疼啊。”
闻言,季旷柔一惊,连忙问道:“你哪里疼?”
当时他们逃亡的时候,相泊月曾被她带得数次跌倒在地,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途中受了伤。
等不及相泊月回答,季旷柔便开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看是否有伤口或者哪个地方骨折了,要赶紧包扎起来才行。
可谁知,相泊月却捉住了她的手。
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处。
倒在她怀中无助委屈地喃喃道:“妻主,我这里好疼啊,真的好疼......”
看到你受伤会疼。
瞧见别的男子靠近你会疼。
发现你对别的男子好,更会疼。
闻听此言,季旷柔一双长眉拢得更紧了。
她曾听军医说过,若是人烧得久了,心脏是会一悸一悸的疼,时间再长些就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儿,季旷柔连忙抚了抚相泊月的胸口,轻声安慰道:“我先给你揉揉,等一下就不疼了。”
说完,她微微眯眼,心中叹了口气。
自己和相泊月恐怕等不到翻云与覆雨来救了。
季旷柔低头看了怀中紧皱着眉头,低声啜泣的相泊月一眼,决定将入夜后逃离的计划再提前一些。
为了保存体力,季旷柔闭上了眼睛休息。
谁知就这样昏沉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发现雪已经停了,头顶处隐约有月光照了进来。
季旷柔慌忙地去摸相泊月的额头,发现依旧是十分的滚烫。
轻喊了他几声后,也没有回应。
这样下去可不行。
季旷柔抿唇思索片刻,随即艰难地挣开相泊月紧搂着自己腰身的手臂。
站起身后,季旷柔解开自己身后已经被她的鲜血浸透了一片的氅衣,盖在了昏迷中的相泊月身上。
随后将长剑别在了腰间,一个纵身抓住了头顶的树干,艰难地翻了出去。
来到树端后,季旷柔喘着粗气倚着树干休息了一会儿。
方才那一系列动作,使得刚刚凝痂的伤口重新崩裂,鲜血再一次涌了出来。
季旷柔连忙捂住了胸口。
皎洁的月光下,女人勉强扯了下惨白的唇,无声地笑了笑。
神情莫名凄怆。
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季旷柔啊季旷柔,还有那么多事儿都等着你呢,可不能交代在这儿。”
话毕,季旷柔咬牙跳下了古树。
此时风停雪歇,月亮也已经出来了。
又大又圆地挂在天上。
皎白的月光映照在雪地之上,亮得恍如白日一般,使得季旷柔很轻易地便发现了留守在崖边巡逻的那几个死士。
她们皆全副武装,在茅屋的附近和不远处的梅林来回巡视着。
甚至还有一个人要朝着古树这边走来。
季旷柔借着梅树的掩映,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个人的身后。
死死地捂住对方的嘴,紧接着手起刀落,将死士一剑割喉。
季旷柔如法炮制,周围的几个死士也被她用这个方法相继解决。
可就在季旷柔暗杀最后一个人时,一个不注意让对方挣脱了她手上的左手。
霎时间一声尖锐的哨声自那人口中响起,季旷柔暗道一声不好。
迅速将那人砍杀后,季旷柔连忙跑到相泊月藏身的树洞。
还没到近前,便听到洞中传出的绝望哭喊。
“妻主、妻主你在哪!”
“阿柔,你别丢下我......”
树洞里,相泊月在季旷柔离开的下一刻便猛地惊醒。
发现身边季旷柔失踪后,一股灭顶的恐慌与绝望将他烧得本就混沌的理智瞬间击垮。
相泊月知道,季旷柔绝对不可是丢下他自己逃生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选择牺牲自己,去引开追兵。
为他创造一线生机。
此时的相泊月由于发热浑身无力、意识恍惚,没有他人的帮助根本不可能从头顶的树洞中钻出来。
一想到即将要失去季旷柔,相泊月开始发了疯似地开始抓挠敲砸起面前的树皮来,想要从中出来去寻她。
可谁知道面前的梅树皮看似薄薄的一层,却出奇的坚韧,没一会儿,相泊月的十指指甲都被粗糙的树干磨得鲜血淋漓。
甚至指甲缝中也被扎进了许多木屑倒刺。
见仍旧没有效果,相泊月咬牙曲起自己的手肘,开始一下又一下地狠砸起面前困住他的树干来。
一股股剧痛从他的肘骨传来,可相泊月仍浑然不觉。
双眼赤红地一下又一下地咂着。
也不怕引来杀手。
他就怕自己晚一点,就找不到季旷柔了。
可相泊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办法,面前的树皮仍牢不可破。
鲜血顺着他的破碎的手肘流到指尖。
相泊月绝望极了。
“月儿、月儿你别哭,我来了。”
就在这时,相泊月突然听到了树干外季旷柔的声音。
随即,面前对他来说坚硬无比的树皮,便被季旷柔从外给几下劈碎了。
季旷柔将树皮砍出一个洞后,还未等她伸手进去,便恍惚看到一个人影撞碎了剩余的树干,跌跌撞撞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下一刻,她便被相泊月撞了个满怀。
青年缠紧了她,消瘦的身子颤抖不住,泪水沾满了脸,不住地绝望重复道:“妻主,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来不及多做安慰,季旷柔搀起相泊月便顺着朝着前方跑去。
身后不远处是得了消息,赶上来的追兵。
冰白的月光下,季旷柔与相泊月二人跑得极为艰难。
大雪下了一整夜,虽说现下已经停了,但是积雪几乎没到了两人的大腿处。
每朝前跨一步,都需要消耗不少的气力。
很快,身后的死士便追了上来。
季旷柔将相泊月朝前推了一把后,便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迎战。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她便发了狠地挥剑朝着身后追来的死士挥去。
锵——!
剑刃剧烈相撞,激起一阵火花。
巨大的力道震得季旷柔虎口迸裂,双臂发麻。
随即,她怒喝一声,抬腿将那人踹倒在地,然后一个扭身捅穿了身后妄图袭击她的一个死侍。
接着一跃而下,用手中的长剑将方才那个想挣扎而起的死士给彻底地钉死在地上。
夺过对方的长剑后,季旷柔似有所感,猛地一个回头发现相泊月的身后站着一个死士,作势想要袭击他。
季旷柔长眉紧蹙,朝着相泊月大吼一声。
“蹲下!”
接着,飞快地将手中的长剑向着相泊月的方向掷去。
听到季旷柔的声音,相泊月下意识地屈膝下蹲。
几乎是在下一瞬,长剑擦着他的头顶呼啸而过,扎进了那已经来到相泊月身后的死侍胸腹。
一击毙命。
季旷柔又救了他一命。
刚解决完这一批死士,身后的也即将追了过来。
犹如蝗虫一般,前仆后继,怎么杀都杀不完。
季旷柔不敢多耽搁,拉起相泊月继续朝前跑去。
可没过多久,他们便急急地停了下来。
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只见他们的面前,仍是横贯梅林的那处的断崖。
深不见底。
而身后的追兵,也已然赶到。
季旷柔蓦地攥紧了相泊月的手,对方也同样贴紧了她。
“妻主,怎么办?”
闻言,季旷柔抬眸看他,突然一挑长眉,笑着问道:“和我一起跳下去,敢吗?”
谁知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敢!”
“只要是和妻主在一起......”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话毕,相泊月就想朝着崖边走去,却被季旷柔又急急给拉了回来。
急忙安慰道:“还不到时候。”
她抬眸看向面前面前正手拿利剑与弓.弩,皆白衣劲装的十几名死士。
虽然对面人很多,她赢得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不试试怎么行,跳崖是最坏的打算。
实在打不过,再跳崖逃生也不迟。
想到这儿,季旷柔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狠厉。
她松开相泊月的手,转身挡在了他面前。
季旷柔双手握住剑柄,横剑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