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火灭掉了。
可原本精美的花灯已然被火烧燎得不成样子。
再瞧不出原貌。
相泊月怔忡地望着地上被烧毁的花灯,一股撕心裂肺的难过与无助涌上胸腹,搅翻了他的肺腑。
他动作迟滞地蹲下身去,伸出手轻轻地将灯身上粘着的褐色的茶叶一点点摘去。
露出了灯身上的那首已然被烧焦又被茶渍泅湿了的《春日宴》。
题诗的墨并不防水,如今已经氤氲作了一团。
少顷,一滴又一滴的清泪落在了上面,混着墨迹蜿蜒而下。
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轰鸣的雷声下,是青年撕心裂肺的泣声与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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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让奴给你上点药吧。”
哑奴手中紧紧捏着装着烫伤药的瓷瓶,神情焦急地比划道。
他一进来便瞧见少爷用手在拍打火苗,现下少爷白皙的手背上血迹斑斑,更遑论被烫得最严重的手掌呢。
可面前的青年好似对自己手上的伤视而不见,一直紧攥着双拳怔怔地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出神。
已经有不少血水从他的指缝中缓缓渗出。
哑奴急得不行,想不通少爷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现下正下着雨,还算凉爽。
再拖下去若雨停了天气重又热了起来,他要是还不肯抹药,这伤口定然是长不好了。
即使长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少爷又喜爱抚琴,是最看中双手的。
就在哑奴还想再劝几句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刘管事的声音。
说是要与相泊月商讨关于明昭郡主的事宜。
听到事关季旷柔,榻上的青年迅速站起,急切地走了出去。
待在书房见到刘管事之后才发现对方说的是季旷柔名下的五家京城最繁华街道的店铺都已过户到他名下后,相泊月随之颓唐又失望地垂下了鸦睫。
眼眶又开始发酸,泛起潮热来。
他还以为......
以为季旷柔原谅了他。
就在这时,相泊月的目光落在了书案左上角,那是他养着小机灵的地方。
可此刻,鱼缸还在,里面的鱼却不见了踪影。
相泊月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慌,他疾声打断了刘管事的话,红着眼睛问道。
“这里面的鱼呢?”
闻言,刘管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了一下没有立刻作答。
“我问你这里面的鱼呢!”
相泊月大声吼道,眼尾赤红,光洁的额角处鼓起了淡淡的青筋。
情绪显然十分的激动。
被吼之后,刘管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急忙说道:“回少爷,昨日有个下人不懂事,鱼食喂多了,那鱼就给撑死了,他、他们就给扔河里去了。”
闻言,相泊月羸弱的身形好似承受不住打击,摇晃了几下后,流着泪咬牙问道:“哪条河!”
“可能是咱们府后面的洺水河。”
谁知刘管事话音刚落,相泊月便以极快地速度奔了出去。
外面的雨下得极大,雨点落在人身上好似坚硬的石块一般,砸得人骨肉生疼。
很快便将青年的墨发与衣袍打湿了。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的大大小小的水珠,细碎的水珠又凝成了水雾,濛在人眼前,让人辨不清东南西北。
相泊月只能凭着直觉往府后奔去。
身后的哑奴与刘管事也跟了上来,他们二人各举着一把伞,刘管事声嘶力竭地喊道。
“少爷你快回来,那危险!”
现下正值洺水河的汛期,今天这雨又下得如此大,保不齐河水已经漫上了岸。
人若是靠得近了,一不小心便会被河水卷进去,异常危险。
可相泊月对刘管事的警告置若罔闻。
他只想着找回季旷柔送给他那条小鱼。
待相泊月来到河边时,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雨水混着泪水顺着他的冰白的脸颊流淌下来,睫毛被打湿,沉重得他睁不开眼睛。
相泊月努力瞠大了双眼,踉跄着沿着河边找了起来。
他喂过小机灵,知晓它贪吃。
也曾见过它吃撑了肚子仰面飘在水面上的样子,只要饿几日便又在水里活蹦乱跳了。
不知道的人确实会以为它死了。
所以小机灵很可能没死,还在这条河里。
自己一定得要找到它。
他不能再失去一样与季旷柔有关的东西了。
失去一件,他们二人的羁绊便少一分。
相泊月不想像梦里那样,最后与季旷柔成了陌路人。
看着她娶夫生女。
他做不到!
雨势越下越大,河水已经越过堤岸浸漫到了相泊月的脚边。
他努力搜寻了半天,都未在水中寻得小机灵的鱼影。
这让相泊月不由得焦急了起来。
他蹙紧了眉,越发靠近了河边,口中绝望而无助地喃喃道:“在哪儿......”
“怎么找不到啊......”
就在相泊月还想再往河中央走去时,刘管事和哑奴也急急赶到了。
见相泊月快要越过堤坝走到河里去,哑奴吓得心都要跳了出来。
他们二人连忙扔下手中的伞,一人拉住了青年一条手臂,想将他往岸边拖。
“少爷、少爷,你快回来!”
“少爷,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少爷!”
被人抓住手臂后,青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惊恐地喊道:“放开我!”
“你们快放开我!”
听到这么一说,刘管事与哑奴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了几分,死命地将相泊月往岸上拖。
少爷若是有事,他们该怎么向已故的家主、主君还有大小姐交代啊。
更何况上面还有明昭郡主盯着。
眼见着离河岸越来越远,相泊月心中悲哀又绝望极了。
季旷柔存在的痕迹,正在一件又一件地在消失。
他留不住她的人,甚至连她给送他的东西都留不住。
想到这儿,无数热泪混着冰凉的雨水流下。
整颗心被这一认知搅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时,相泊月的眼角恍惚瞥见了河面泛起了一朵银白的浪花。
是小机灵!
相泊月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时间欣喜若狂。
奋力挣脱了刘管事和哑奴他们二人的束缚,急急地奔向了河边。
又在他们惊呼中。
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