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护送明昭郡主遗体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浔陵城。
鸣炮一刻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夹道的百姓,待看到由八匹马拉着的沉黑金丝楠木棺椁时, 便开始痛哭出声。
不少身披白布的百姓,紧紧地跟随在其后, 想送他们的明昭郡主最后一程。
“郡主!郡主!一路走好!”
一位白发老翁,身穿孝衣头戴麻帽,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跟在护送的队伍身后, 哭得老泪纵横。
身侧的老妇看他哭得实在伤心, 便上前扶住了他, 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也间接受过明昭郡主恩惠。
老翁浑浊的眼睛不断流出泪水, 他伸出如枯木一般的手指揩了揩眼泪。
“老姐姐,不瞒你说,前几年我儿子下地干活的时候被赵家村的那个赌鬼赵二天侮辱了,我去报官, 可因为没钱上礼衙门的那群人就一直拖着不应,那时候, 恰巧碰到了明昭郡主......”
“没过几日, 我便听说那赵二天在街上出了事, 是明昭郡主帮我们报了仇, 还让衙门那群人给我们送来了补偿。”
他说完, 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 捶着自己的胸口, 慨叹道:“我何德何能啊!”
“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让郡主这么好的人就这么走了......”
老妇见状, 也忍不住揩了揩湿润的眼角, 哽咽道:“可不是,要不是郡主,我家小孙女早就找不回来了,你说郡主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棺椁到达安定王府时,门外已经跪了一地的王府家仆。
皆披麻戴孝,哭得伤心。
一身素衣的安定王妇夫面容憔悴无比,互相扶持着,站在门内。
安定王夫戚氏在看到棺椁的刹那,悲凄地大叫一声‘我的柔儿啊’便哭得昏死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入了夜,前来吊唁的朝臣与明昭郡主旧友陆续散去后,奠堂门被人缓缓推开。
皎白的月光随即倾泻而出,魂幡无声摇晃。
相泊月一身孝服穿在身,整个人瘦得形销骨立。
他面色惨白如纸,神情是极度悲恸过后的平静,那双精致凤眼由于流光了眼泪,变得干涸晦涩、黯淡无光。
青年一步步地走到棺椁之前,行到最后,甚至都有些蹒跚踉跄。
当惨白的长指真正触碰到冰冷的棺身时,青年那早已干涸的眼眶再一次涌出了泪水。
清透的泪珠中,隐约掺了些血色。
“妻主......”
相泊月心痛如同刀绞。
“我的妻主啊......”
青年悲吟出声,似是野兽再濒死前发出的哀鸣。
相泊月怎么都没想到,四年的等待,等来的竟是季旷柔战死沙场的消息。
他咬紧了下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点点推开了棺盖。
棺内,女人苍白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相泊月整颗心疼得战栗不止。
几欲昏死过去。
青年流着泪,艰难地爬进了棺椁中。
待抱紧了女人那冰冷的身躯时,相泊月再也遏制不住心底的悲痛与绝望,呜咽痛哭。
“妻主......我的妻主。”
相泊月躺在女人的怀抱中,伸手轻轻地抚上了女人苍白冰凉的面颊。
透白的指尖颤抖着一一拂过女人英丽的五官,最后落在了季旷柔那苍白的唇瓣上。
青年面上的泪水簌簌坠落,滴落在了女人的面颊之上。
又缓缓滑落,泅湿了她的鬓发。
在相泊月看不到的角落里,季旷柔的手指,轻轻抖颤了一下。
相泊月闭上眼睛,俯身轻吻在了女人唇瓣。
“妻主,你说过的,咱俩既成了妻夫,死也得死在一块。”
他紧紧地贴着女人的冰凉的唇肉呢喃着,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将其暖热,恢复生机。
“妻主,你等等月儿好不好......”
“等等月儿。”
说着,相泊月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鸩毒。
轻轻拔掉瓶口的红布塞后,相泊月又躺回了季旷柔的怀中。
神情幸福且期待地闭上了眼睛。
却在喝下鸩毒的前一刻,被人轻轻地抓住了手腕。
“不要......喝。”
女人虚弱清浅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轻得好似是青年的一场幻觉。
相泊月蓦然睁眼,眸光震颤惊裂。
泪水霎时间如溪流,遏止不住地从他眼角滑落。
他想抬头看看,却又生怕方才的一切不过自己生出的妄想。
希望破灭的后果,他承受不住。
待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时,相泊月才怔怔地反应过来,那不是幻觉。
“月儿,别喝......我没死。”
闻言,相泊月再遏制不住内心冲天的激动与希冀,猛然抬头看去。
但见方才还双眼紧闭了无声息的女人,此时眼睫轻眨,正柔柔地望着自己。
说罢,季旷柔吃力地拉起相泊月的手,带着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你摸摸。”
冰冷的指尖下,是女人温热的皮肤以及缓慢跳动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