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忘(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549 字 2天前

梁安回将军府里还没到门前,已听见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叫他。

“哥哥!”

“阿月。”梁安只听声音不见人出来,匆匆下马迎过去,在阶下瞧见他的小妹。

梁安上上下下打量她,心知她在相府没什么不好,也还是忍不住一再看她,连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谁送你?”

“将军把棠月小姐托付给我,自然得我完璧归还。”林鸿羽笑着走来,“将军且放心,我带棠月一路乘小轿回来,走的偏门,小心得很,她说很挂念你,这才来正门迎你。”

“好姑娘,小哥这么厉害,你担心什么?”梁安拍拍林鸿羽胳膊,带着人往里走,“既然想见我就该在门前迎我,怎么藏着要吓我不成?”

梁棠月解释不来,悄悄低头,林鸿羽看他没救了,无奈替她说道:“小姐尚未及笄,顾着礼数不敢出门。”

他话没说完,梁安已瞪了眼,林鸿羽忙快说:“你不要把气撒我身上,我劝过小姐你必不在意,瞧见她好好等你必定更高兴的。”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梁安还是瞪完了那一眼。

他浑身别扭,有心要跟妹妹说几句话,又思来想去怕自己说得不好叫她难过。

林鸿羽默默落了两步瞧着直想笑,又垂下眼睛,想到梁家如今也就只剩这单薄二人而已,再笑不出来了。

“我去饮马。”他说,“将军先去。”

“阿月,在右相府中好不好?”梁安搓搓手稍稍离妹妹远点,生怕自己人高马大粗手笨脚撞着她害她跌倒。

梁棠月绞着帕子蚊声答道:“很好呢。”

又怕自己答得太简单忙又多说了几句:“平哥哥待我极好,怕我思家叫了两个姐姐陪我,也照小哥说的教我练了拳脚,还说日后我若想学教我练剑呢……”

梁安心知不会有错,只是担心,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大公子从前一手剑术学自名师,他肯教你当然好。”梁安顺着她说,又想起林凇平不良于行,纠结道:“荣哥如今行动不便,还是不要过分叨扰。”

他这样说了梁棠月又垂下头细细应了一声。

“阿月。”梁安站定,还是鼓气说道:“你想要走出门就走出门,想要站多远去接我也行,你高兴就走到街上去迎我更好,不想戴斗笠出门就不要戴,绣样儿也很好,但你想绣才绣,别整日盯着那些,在府里憋闷了就去看戏,去听曲儿……”

梁棠月吓着了,瞪着两只溜圆的眼看他。

梁安也被她眼神吓着,慌忙摆手,支吾半天说不清楚,最终还是轻轻抱住了她的肩膀。

“阿月,自娘走后,爹和哥哥在外做事顾不得你已是欠你,如今家里只剩你我,父亲大哥走了,但都是为了守家卫国,半点不丢人不寒碜。梁家声名不怕你折腾,爹爹哥哥挣来的功名没什么用,但得给我梁家的小姑娘想做什么做什么的底气。”

听着听着,梁棠月两只圆眼蓄上泪花。

母亲走时她年纪尚小,大哥走时她也不过才刚十一,如今尚未及笄,连父亲也去了,她心里惊惧,不敢说给任何人,也没有旁人可说。

小哥回来她很高兴,想叫他再也别走了,再别只在这将军府里剩下她一个,但她是梁家生养的孩子,是纪宛梁守青的女儿,是梁绍梁安的胞妹,她知道这念头是说都不能说出口的羞耻胡话,是不忠不孝的罪证。

但她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大的小姑娘。

一个生来受尽偏宠,却又无人能长久陪伴的梁家幼女。

她不怕孤单一个人,怕的是她独自等在将军府里等来的又是梁安的尸身,又或连尸身都没有,只是一件衣服一捧灰。

那么在这世上,就真只剩下梁棠月一个人了。

小哥很好,和大哥一样是全天下顶顶好的哥哥。

她憋不住还是哭了,眼泪线似的掉,掏出帕子捂着脸。

梁安听见隐忍啜泣声可谓晴天霹雳,慌忙蹲下去看妹妹,急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越看梁棠月越羞怯越躲,最后拽着裙子捂着脸疾步跑开了。

“月……阿月!”梁安张皇失措,越叫看妹妹跑得越远,也不敢再追上去了。

林鸿羽想他兄妹二人叙完话了,溜达过来没见着人影:“棠月呢?”

再看梁安,本就不白的面皮黑红交加,五官都快打结了。

“不是,阿月她,我是不是,这,我……”

梁安啰啰嗦嗦说不清话,林鸿羽劝他冷静点,梁安好歹缓了一口气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给林鸿羽说了一遍。

说完他抱住林鸿羽的肩膀如临大敌:“糟了,是不是我不让阿月绣样儿她生我气了?!”

林鸿羽恨不能敲他脑袋往外倒倒水:“你日后若有了夫人仍是这样的念头想事我怕弟妹会与你怄气。”

“阿月不高兴了你扯什么夫人?”梁安更气了,自顾想解决方案,“我这就去找几个绣娘来在阿月屋里绣上一整天你说好不好?她会不会高兴?嗯?你倒是说话呀!”

只怕梁棠月会把自己关在屋里再也不出来吧。

“棠月哪里是生气了?许是想起父兄伤心,在兄长面前掉泪她尚不习惯,难为情罢了。”林鸿羽说完叹气,“你说那些话我懂你意思,但北赵民风如此,尤其京都对女子声名看重,你忽然叫她出去听曲儿看戏,叫她一个在京都长大的闺中小姐怎么应你?

“还有,若单她一个出了门,谁陪她一起?有歹人起了歹毒心思又如何?叫伏山去陪她看戏听曲儿?那像什么话?再说伏大个儿也得能听得懂啊。你总不能叫她自己一个抛头露面出门去?怎能自在?”

他一个个问题抛出来砸得人脑子疼。

梁安没想那么多,听林鸿羽说来目瞪口呆,对小妹的愧意更重,喃喃说道:“我不过……不过是想要她高兴……”

“我知道。”林鸿羽拍他肩膀叹道,又徐徐劝解:“棠月已比别人家小姐活泼些了,即使一时半刻做不到这些也不打紧,总之此行轻易是不能回去了,你就在京都,亲自带她出去叫她见见世面,总会慢慢好的。”

梁安握拳,当即下定决心要叫小妹快活,有没有梁安在她都不怕任何人指点地活着。

晚饭梁棠月说胃口不好,也没再出来和梁安一起吃,梁安听了放下筷子也无心吃了。他去内宅院里,站在梁棠月门外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最终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抬头看天上明朗的月,已近十五了。

透过明月他想起幼时,母亲刚刚生下妹妹的时候。

那年他也不过五岁,梁守青远在青州,叫时年也才十一的长子梁绍回来替他照看这一家人。

梁母纪宛是纪大将军纪宗冲的独女,纪家无子,唯有一女纪宛与梁守青自幼识得,青梅竹马的情谊。

纪宗冲血溅东邦骑军以死志守住镜州,直至死后才等来梁家援军。

若纪将军不死,纪宛也嫁不得梁家。

纪氏一门绝子,纪宛才得以许给梁守青。

都是帝王心思,不堪细想。

纪家只剩纪宛一个,兵权回收至天子手中,父亲之死为她换来一个虚名郡主的头衔,明旨将她许配梁家成了梁守青的妻子,与他生下三个孩子。

纪宛不是待在家中的雀鸟儿,一生风风火火骑在马背上随她丈夫远赴青州,又多少次带着长子梁绍去往她父亲战死的镜州指点梁绍城防,她本是纪家养出来能提刀拿剑的女子,只是这世道容不得女人建功立业。

怀有梁棠月那年,纪宛孕吐得厉害不得不回了京都,她有所感召一般笃定这是个女儿,她很高兴,一心盼着,又给梁守青寄了一封封信去叫他不要回来,他们的女儿会像父母兄长一样勇敢,平平安安出生,健康快乐长大。

那时前朝武将死的死,败的败,也只剩了梁守青一个还能看的。

弘文帝听闻喜讯为此大加封赏,说最好再添男丁,北赵又可多一员虎将,连贵妃娘娘都派人来赐了八抬的软轿接纪宛去宫里叙话,赏的珍惜物件吃的用的更是不计其数,纪宛肚子里的梁棠月真可谓是万般恩宠期待来的。

幼年梁安看着母亲的肚子一日日鼓起来十分好奇,总是围着母亲转来转去,被梁绍捉住摁在小木马上。

“安弟,你不许在娘身边跑来跑去。”梁绍又一次警告他。

梁安顺势骑在小木马上自己晃来晃去,又摇头晃脑问:“今天晚饭妹妹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