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小兰看了也要长针眼!谁要看你这个!”林鸿羽更来气了。
兰渝听他二人吵来吵去把怀里带来的药塞林鸿羽怀里,头也不回走了。
剩林鸿羽与伏山的屁股面股相觑,一脸不情愿又不忍心,只好边骂边帮他涂药,乐得一旁的梁安边笑边叫唤。
“哎哟,林二你轻点儿!我的臀!”
“我真是造了孽才会认识你这蠢货!”
“哈哈哈——啊啊,嘶——”
其时事历历在目,疼早也忘了,笑却记得极清楚。
梁安与伏山对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七八年过去了,这些事还在眼前,这些人还在身边,已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将军,我有事一直想问,又怕我嘴笨说不好。”伏山扭捏说道。
梁安奇道:“你这家伙也能藏住心事了?”
伏山挠挠头说:“先前听说林二赢了一仗,我替他高兴,但又转念想到如今你回不得青州,倒让林二去了,我不懂这些弯绕,只不喜欢这样,青州是咱的家,皇帝不准你回是什么道理?”
他一句话让梁安沉默,是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
伏山接着说:“青州没我没谁都行,但怎么能没有将军?”
“傻瓜。”梁安含笑拍拍他侧脸,“青州没有谁都是青州。”
“那不一样。”伏山摇头,急切反驳道:“从前镜州姓纪,如今青州姓梁,没有梁家人的青州,还算是青州么?”
梁安捂住他嘴,四处看了一遭没人才安心。
他绷着脸低声道:“不可胡说。”
伏山悻悻闭嘴,但说的都是心里话。
他却不知道梁安心中如何翻江倒海。
连伏山都这样说,这样的话又传了多远,是否传到了皇帝耳里,才会令他忌惮至此。
若果真这样,或许暂时不回青州才是最合适的决定。
梁安默默良久,他想,从前没在意过这些,可如今看来,真正能解近渴的应当是远离危险之地。
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怎么他梁安倒一门心思上赶着往墙上撞。
他心中替自己叹了两口气。
“将军。”伏山又泱泱叫了一声。
梁安也没好气瞪他一眼:“不许再胡说了。”
“我就说我嘴笨,不想说的。”伏山倒还委屈上了,“还是小兰最好!”
梁安又被他气笑,叹了口气跟他道歉:“好好好,我的不对,对不住对不住,行了吧?”
伏山这没心眼儿不记仇的当然没个不行。
他很快换了个问题:“可是将军,咱们小兰怎么还不回来?”
他这问题问得比先前那个还难,梁安答不上来。
“他替太上皇诊治调养,如何能回来?”他拍伏山肩膀,“你想他了?”
“好不容易把人从青州盼来,还没看见两眼就出了雪灾这档子事儿,再后来咱们小兰被扯进去就再没出来过,这都小半年了,他咋还在宫里?”伏山说着说着惊恐道,“不会出不来了吧?”
“又胡说。”梁安这样骂了,心里却也没底。
伏山说得没错,这桩桩件件的事简直太不凑巧了,兰渝自青州过来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牵扯进了弘文帝的事里。
但梁安转念又想,若没有兰渝,只怕弘文帝早已……也说不定。
真不知兰渝这一来是劫是祸,他那日托梁安照顾谷摇光也不对劲,梁安说不出的不痛快。
谁瞒他都尚能忍住,可那是兰渝。
就像梁安不相信伏山会有离开自己的那日,他也不会相信兰渝鸿羽有一天与他离心。
他们是拆不开打不散的情谊,梁安无条件信任兰渝。
但兰渝为何不说?
他即便有苦衷也好,有内情也好,为什么不说出来?
他分明知道,只要他肯说,刀山火海梁安也会帮他,为何要这样瞒他?
直回了将军府里,梁安才知道,要召见的旨意不是皇帝的,是太上皇弘文帝的,送旨意来的也不是旁人,竟是赵丹曦。
她笑道:“我总得把妹妹给你送还回来,陪我许久,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梁棠月气色不错,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受苦,梁安很放心。
他多嘴问了一句:“太上皇召微臣可有要紧事?”
“这我不清楚。”赵丹曦说完,凑上前低声说道:“临行前,你不想见见兰大夫?”
这可当真是口渴有人递茶,梁安一震,再回神感激看着赵丹曦,他已不知如何谢她。
“当然。”他说,“多谢长公主。”
梁安丝毫没耽搁,交代伏山照顾好妹妹,上了马后跟着赵丹曦的车便去了别宫。
车走得极慢,陶穗坠在车下左右传话,赵丹曦没说别的,倒是提了一嘴梁棠月三月及笄的日子。
“棠月生得好,三月三上巳节,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赵丹曦说,“你放心。”
梁安还没反应过来“放心”什么,赵丹曦已接着说道:“有我在她身边,也绝不会叫她冷冷清清过了这么要紧的日子。”
梁安沉默许久,赵丹曦奇怪,干脆撩开车帘看他。
“为何不说话了?”
梁安勒住缰绳,马慢慢停下,他抿唇想了片刻,翻身下去,将马绳交给了身后的。
“长公主。”他凑近车厢轻声叫道,“微臣有罪,只是不便跪下请罪,万请殿下莫怪。”
车里久没有动静,许久后从中漏出一声冷笑。
“你大哥同姓林的学这些弯弯绕绕,你和姓林的待久了果然也沾上了一样的味儿。”
梁安抿唇,不敢再说。
又是许久后赵丹曦一把撩开车帘:“说。”
“臣请……”梁安说了两个字,又重新说道:“臣求殿下,莫要额外关怀棠月,最好,离她远些……”
“大胆!”
赵丹曦怒喊一声,吓得一侧的人都要跪下,被陶穗拦住。
马车继续行进,赵丹曦冷冷瞪着梁安,手抓在窗口青白,可见其怒意滔天。
“你可知你说的什么话?”赵丹曦冷然说道,“你怎么敢的?”
梁安没有惧意,待她说话后又低声说道:“阿月有幸得殿下看重,不止殿下,如长公主所说,这京都之中看重阿月的岂止一二。”
他从前没想许多,现下要走不得不为小妹筹谋。
有赵丹曦庇护或许很好,但赵丹曦长公主的身份对梁棠月而言反倒危险,她越与棠月亲近,棠月则越与皇室更近一步。
她看重棠月或许眼下是件好事,但若随她所言,不会委屈了棠月,不会叫棠月冷冷清清过日子,对棠月来说,却犹如在涂了糖霜的刀尖上行走,不知哪一日哪一事这糖化了……
梁安害怕,不敢去赌。
如赵丹曦所说,皇帝想做什么她与梁安都拦不住,但趋利避害是人求生本能,在整个京都之中,或许唯有在将军府冷冷清清才是梁棠月能安心生活之地,就如从前梁安没回京都之前一样。
看重梁棠月的人越多,她对皇帝来说可利用价值就越大,梁安不想阿月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他鞭长莫及,如何救她?
赵丹曦连说三声“好”,冷哼一声又收回嘴角的笑,最终偏头狠狠瞪梁安一眼。
“我赵丹曦要管的人,也是你能左右的。”
她说完撂下车帘,陶穗追上催动马车疾驰,剩梁安一人和替他牵马的留在原地。
梁安上马,深深叹出一口气。
他又说错话了,还是长公主本身如此,不容旁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