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星河(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354 字 2天前

等不来的信也好,不等自来的信也罢,都像是往琳琅阁院这潭平静湖水里丢进来的一颗小小石子,在看见石子进去的时候泛起涟漪,至于石子究竟何时落地,落在何地,不清楚。

那天赵宴时问梁安:“你要走?”

也许是瞧见老卢走得匆忙,又听见伏山那个大嘴巴说了什么。

梁安一瞬间答不出来,他看着赵宴时的脸,如往常一般平淡,甚至像是冷漠,但梁安就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的慌乱。

或许只有针尖大小的一点点,无论谁来都分辨不出那是不是眼花了,但梁安相信自己已足够了解赵宴时,因此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以为赵宴时不会在乎,但他在意。

本烦乱不堪的心一下子被攥在手掌里酸胀不忍,冒出丝丝缕缕的涩味,梁安微微摇头。

“不走。”他低声说。

赵宴时没松一口气,也没再说别的,只是点头,又好像仅仅只是要得到这个答案。

他转身要走,被梁安拽住。

赵宴时疑惑回头,眉心微微蹙起看他。

“要不要出去看看?”梁安眼里带着浅浅笑意,自泉定后难得像今日一样打起精神这样笑,“来宿州时候不短了,你一直憋在院子里,再好的花草也该看腻烦了。”

赵宴时怔了一瞬,又说:“既然都怕我有危险,不出门似乎是最稳妥的选择。”

他冲梁安浅笑:“还是不给旁人添麻烦了。”

梁安舌尖一涩,更是心酸。

“没关系。”他轻声说,“这次有我在,不会让你遇上危险。”

他攥紧了赵宴时的手腕:“我不是旁人,也不怕你‘麻烦’。”

夜里,梁安把李不为塞进了赵宴时屋里,叮嘱他好好睡觉就是,李不为头还没好利索,现在走走路还晕乎乎的,难得没有思考,傻乎乎点点头。

伏山叼着树枝牵着狗守在门外,瞪着天上的月亮问狗:“大骨头,将军说带小王爷出门调查不会是骗我吧?”

棒骨趴在软垫上,哼哼唧唧几声没理会伏山。

“应该不能吧。”伏山还自顾嘀嘀咕咕,“将军没理由带小王爷出去玩不带我。”

上回他自己跑出去就算了,要带上人也不该只带小王爷呢!

没理由只带小王爷的梁将军扯着赵宴时一路左拐右拐,很快越走越远,已远远离开街市,再往前看已能瞧见山了。

赵宴时一路没问去哪里,梁安也没说去哪里,两人偷偷摸摸出门,梁安拽着赵宴时手腕将人藏在身后悄悄探路,确认安全后就收紧手掌拉着人小跑起来。

他看不见,就在身后跟着的人眼睛一路盯在他身上,看他紧张兮兮张望,看他小心翼翼躲避,去马棚悄悄牵了马出来,紧催着人上马一路疾驰到山脚下。

梁安招呼着人下来,把缰绳绑在一旁树上,再牵住赵宴时回头笑得两眼弯弯。

“走!”他喊一声。

但又不必说,赵宴时一直很乖顺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无论梁安想做什么也好,他紧紧跟随。

他们跑起来,或者说赵宴时被迫跑起来,他许久没这样奔跑。

在京都之中,无论在哪里奔跑都是不合规矩的,是不适宜的,是在儿时会被柳枝打在小腿上管束的。

生在金笼中的贵人,失去了用双腿奔跑的能力。

但有些天生长在阳光下的人,他们无论在哪里都跑得很好,会治愈双腿有疾病的人,会带着他们一起,从阴霾里跑到阳光下,即使刺眼,阴沟里的人也有想尝试看看青天白日的时候。

越接近山越是一阵凉风,是刺骨的,和往日里的冷风不一样,扑到人身上叫人不由寒颤。

越是如此,被攥住的那一小块,布满狰狞伤疤的那一截手臂,被人牢牢握着,在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热得发痒。

和梁安在一起好像总有这样的时刻,好像再进一步,再近一点点,就要把某些污浊击溃。

已孑孓独行许久,终于选定目标悬在半空中的那条腿被梁安死死拽着,无论如何不能踏实踩下去,想等一等,再等一下也好,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总被这样幻觉欺骗,好像可以凭借梁安也得到如眼前人一般的一角明亮。

可怎么会……

不可能的。

光是他偷来的,热是他的幻想,所有一切不过是虚构来的。

这是一出编排好的戏,台上的角儿来往上下各有其时,不该下场的人不会因看客喜欢就此下场。

但凡事也有例外。

梁安也许是个例外。

“冷不冷?”梁安终于回头了。

赵宴时怔怔回神仰视前面的人,微微摇头。

“去哪儿?”他还是问了。

“本来想四处走走带你和棒骨出来转转,宿州山水秀美,不看未免可惜。”梁安已爬上去了,他回身张开手掌,“来!”

在山间的夜里,月光似乎也比别地明亮,照得梁安眼睛亮晶晶的,亮得人心里一慌。

赵宴时垂眼,把手交出去,两手握紧,两人又站在一起。

“马上就到了。”梁安怕他累了,嘴里也多了些话。

手没再分开,梁安就无意识紧握着,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怕在这崎岖山路上摔着他。

“你小心些,不过我来时瞧过了,这山上清静,也不陡峭,有我在,不必怕。”

自然不会怕。

他走过比这坎坷万千的险路,也已不知怕是什么。

赵宴时问:“你何时来的?”

是了,想起来了。

“伏山说你出去玩了。”赵宴时看他的侧脸,“他说我不了解你。”

“胡说八道。”梁安骂道,“这家伙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你可不要听他胡乱说话。”

听不见他回话,梁安回头看他,低声道:“他哪里知道,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你一眼能看穿我,足够了解我,是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赵宴时才微微摇头。

梁安瞪着眼问:“哪里说的不对?”

没有哪里不对。

但赵宴时宁愿他没有那么容易了解,像是无声讽刺。

又走了一阵子,梁安的手实在温暖,两手合握在一起连另一只手也捂暖了,甚至有了薄薄一层汗。

赵宴时忍不住问他:“这么晚的深山里,带我来做什么?”

“到了。”梁安接道,话音里带着兴奋笑意,“你看!”

看?

赵宴时尚不知看向哪里,梁安急不可耐的手轻轻抱着他的脑袋,扭转向所指的地方。

那是一条蜿蜒的河,在月色和星光下波光粼粼,如天神撒下一把光亮的种子,在水波里流淌着闪动。

极美。

美则美矣,撩不动有些人的心弦。

无趣。

“这是什么?”他淡淡问。

“漂亮吧?”梁安得意道。

他拉着赵宴时坐在一侧,遥遥指着那里说:“那是宿昌河,我来的时候尚没有这般景色,但我知道,时至深夜,它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是吗?”赵宴时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因为从前我看过很多次。”梁安说,“就在青州,到了夜里,坐在高处,总能瞧见河水装满了星辰闪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