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明亮的光落在黄纸面上,照出一片清晰的字迹,是用朱砂写成的小楷,只可惜没有任何控笔技巧,横折竖撇歪歪扭扭,莫名有些瘆人。
余寂时默默凑得更近一些,入目的前两行便是生父母名字和生辰信息,正是高迎晨和妻子杜若芳。黄纸铺平展开,虽有折痕和褶皱,但清晰写着的文字是风吹不淡,沙掩不去的。
覃析目光严肃,剑眉紧蹙,下意识望向程迩,见他目光平静,稍有些意外,轻微停顿片刻,便直接开口询问:“接下来我们……”
余寂时也闻声和其他人一齐望向程迩,那双漆黑的凤眸犹如寒潭,沉浸着浓郁的墨色,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眸光扫过覃析和其他警员迫不及待的眼神,最终与余寂时对上目光,程迩唇角莫名一勾,嗓音慵懒:“那就请高老师回局里坐坐吧。”
在怀疑到高迎晨身上后,他家附近就被派遣了警员看守,和负责此事的警员发信息简单沟通过后,程迩便朝着覃析点头,表面可以进行抓捕了。
坚硬的鞋底踏在地面上,在飞扬的尘土中响起纷乱的步声,一队人极其有序地迈出尸坑,在覃析的指挥下往菜秧子村大门走,而程迩给余寂时递了个眼神,便走到队伍最前面,负责带路。
夜色沉沉,昏黄的路灯犹如萤火,将长街照亮,让每一个角落都蒙上一层和煦的暖光。从主路拐进狭窄蜿蜒的小路,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但凭借着记忆,两人还是迅速且准确无误地带队找到高迎晨家那一户。
漆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不露一丝缝隙,一组人被覃析指挥分成三小组,钟怀林站在一组警员的最前方,走上前去叩响大门。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也中骤然响起,惊起栖息的鸟雀展翅而飞,划破天空,发出凄切的哀鸣。
几次叩响大门无果,钟怀林看向程迩,在他的默认下进行破门。
铁门的锁很松,被撞击发出砰砰的钝响,钟怀林和一名辅助的警员同时发力,“隆”地一声,大门被瞬间破开,一组人长驱直入,立即在院落中展开搜查。
然而干净整洁的院中空无一人,余寂时下意识抬眸望向窗户,透过透明玻璃窥向屋内,屋内一片漆黑,一片沉寂,并没有亮灯。
按理来说这个点儿睡觉是有些早的,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腾升,余寂时深吸一口气,见已经有一组人走进里屋,便在原地站定等待。
这个预感很快得到印证,很快,覃析便大步迈下台阶跑到程迩面前,微微躬身,单手扶着腰,大口喘息几声,抬手用袖子拂去额头薄汗,开口说:“程队,找不到高迎晨了,只有他怀孕的妻子在卧房。”
一名警员脸色骤变,慌忙解释:“不可能啊,我们情报组四个人一直附近蹲守,确实没有看到高迎晨出门!而且菜秧子村大门口也有人看守,人怎么可能不在啊!”
程迩沉默片刻,眸光微凛,询问他:“出了正门,确定没有别的出口了?”
那名警员重重点头,眼神坚定不疑有他:“是啊,我们绕着房体转了一圈,确定只有那一扇门,没有任何其他出口!”
这时,钟怀林从西侧厢房跑出来,神色冷得骇人:“我在西侧厢房的杂物后发现墙壁被开了一个狗洞,直通房屋围墙外,高迎晨极有可能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闻言,那名警员嘴巴张了张,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垂下双臂向后退了两步,显然意识到自己因为大意酿成了多大的祸事。
余寂时呼吸微凝,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在他们带着孙兆上门试探后,高迎晨便明白事情败露,最终选择出逃,而妻子杜若芳怀孕不便,或是怕那招魂阵法失效,便被迫留了下来。
出了狗洞,即使村大门有警方看守、村子外围有警方定时巡逻,高迎晨逃出菜秧子村都并不困难。他趁警方不备,翻过围墙就往山里跑,如果熟悉地形,很快就能摸出去。
覃析眼眶微红,即使他向来好脾气,也忍不住开口训斥同事:“你们怎么能这么不仔细,能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别急,还有救。”程迩神色淡然,抬起手腕轻轻拍拍覃析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仿佛是给对方下了一剂定心丸。
高迎晨两条腿走出山区就要花费些时间,如果后续乘坐了某些交通工具,是可以查到行踪信息的。并且洪波市面积广阔,他不可能短时间内逃得太远。
余寂时也这样安慰着自己,心神稍定,抬头见程迩推门进屋,连忙跟了上去,迈上台阶走进里屋。
此时客厅的灯已经被打开,屋内光线明亮,一切的一切都安静陈放着,走过一个拐角,程迩和站在卧房门前的两名警员微微点头致意,便畅通无阻走进卧房。
杜若芳背后垫着两个枕头,倚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褥,腹部明显隆起,坐姿端正,头都不带转一下,几乎面无表情,宛若一个冰冷的机器。
余寂时默默凝视着她的脸,毫无修饰面容寡淡如水,略显憔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有眼底被掀起淡淡的波澜,颤抖的睫毛象征着她的不安。
程迩在床前站定,双臂交叠,懒洋洋垂下眼皮,审视她片刻,毫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高迎晨去哪了?”
杜若芳恍若未闻,混浊的眼眸中是一片空洞,藏匿着情绪直视前方,纤细的手缓慢而温柔地抚摸着腹部,哼唱着摇篮曲。
卧室的灯不甚明亮,吊灯晕染出灰冷的光,细腻地流淌在她的侧脸,雕琢出她舒展的眉眼间细微的皱纹,在浅唱低吟中显得阴森森的。
杜若芳的状态仿佛痴疯,上次虽然能窥见她的偏执,却也绝没有到这种魔怔的地步,余寂时眸光微黯,瞬间明白她是为了拖延时间在装疯卖傻。
程迩微微俯下身,和她四目相对,见她慌乱避开眼神露出破绽,唇角溢出一抹嗤笑,故作疑惑地歪歪头:“他一个人逃走了,留下你和孩子,你该不会觉得他是什么好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