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余寂时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和程迩无声地交换眼神过后,就躺在床上睡了。
屋里依旧只留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他侧身而躺,闭上眼,在一片漆黑中,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就愈发清晰,如同清脆悦耳的钟声在脑海中回荡。
不知何时声音越来越模糊,直至于无。
余寂时又做梦了。这么多年了,他时常做梦,一遍又一遍梦到那个雨夜,梦到飞溅的鲜血,被扭断的脖颈,还有死不瞑目的熟悉面孔。
而这一场梦竟然十分平静,恍若润物细无声的雨,丝丝缕缕,飘飘洒洒,落在干涸皲裂的大地,融入,渗进,一夜间消失不见,只有艰难破土的绿芽证明着它曾经来过。
余寂时醒来记不起来任何细节,父母似乎在梦里牵着他的手,平和而温柔地说了什么,或是抱着他无声地安抚。
他能感受到温暖。
不是阳光透过窗纱晒在身上的温暖,是自内而外,从心脏迸出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温暖,包裹全身,令他呼吸都十分舒畅。
睡醒翻腕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清楚显示着8:01分,余寂时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这样好的觉。
手掌撑着床缓慢地起身,另一张床上的人竟然罕见地睡了懒觉。
整个酒店标间都静悄悄的,窗外传来细碎的鸟鸣声,不算嘈杂,程迩略微侧着身,洁白的薄被盖在肩膀,露出修长的脖颈,领口松松垮垮卷着边儿,锁骨极其性感。
余寂时一时入了神,拉回思绪后,轻轻抿了下唇,动作放得更加轻缓,拿了洗漱的用品就推门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程迩依旧没醒,余寂时犹豫片刻,依旧没忍心打扰他。
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群里七点钟左右钟怀林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只可惜手机静音没看到,这个点儿他们大概率已经吃完了。
他回复了钟怀林表达歉意,想着等程迩醒了再一起吃早饭,却听见一阵敲门声,很轻缓,却足够把睡眠浅的人惊醒。
程迩虚虚眯着眼,轻微地蹙了下眉,几秒后懒洋洋翻了个身,嗓音低哑,沉沉闷闷的,实在不太愉悦:“很晚了么?”
余寂时唇角被轻轻牵扯,含着一丝笑意,看了他几秒,一边往玄关处走,一边温声回答:“八点二十了。”
“这么晚了?”对方错愕地脱口而出,似乎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有些失望,最终缓慢翻动着身,掀开被子,连贯地坐起身,望向被浴室遮挡的位置,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余寂时打开门,就看到严承州扶着门框塌着肩膀站着,塑料袋里装着沉甸甸的汤面,懒懒挂在手腕上,随着他直起身的动作轻微晃荡,就连塑料袋都摩擦发出低微的声音。
迎面就扑来骨汤浓郁的香气,余寂时就在他手里拎着的汤面上停顿了一瞬,便与他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温和恬淡的笑容,礼貌问好:“严队早。”
“早呀小余同志,“严承州笑容满面,一扫平日里沉重严肃的模样,颇有些神清气爽,余光往房间里一扫,询问,”小迩还没醒吗?”
不等余寂时回应,房间里就传来程迩的声音,不高不低:“刚醒,严哥您等我会儿,我收拾收拾。”
严承州把装着早餐的袋子递给余寂时,看着他拿稳才松手,摆了摆手回:“没事不着急,我刚吃过了,给你们专门打包的汤面,别凉了就行,等你们吃完一起去局里。”
余寂时闻言忙道;“谢谢严哥,麻烦您了。”
严承州嗤地笑了,厚重的大掌重重拍了拍余寂时的肩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不用跟我客气。”
程迩往卫生间走,身上衬衫有些褶皱,头发乱糟糟的,轻垂着眼皮,整个人都半睡不醒,略显慵懒,路过玄关瞧着两人站在门前,拖着声调说:“站在做什么,进来坐。我洗漱一下。”
余寂时侧身让严承州进屋,拎着汤面犹豫了一下,放到了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面,随即坐到自己的床上。
严承州倒没客气,坐在对面程迩的床上,眉眼弯弯看着对面的人,时不时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面对他的注视,余寂时脊背绷直,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对于严承州,余寂时的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是位有经验有能力的前辈,程迩的前同事,据说之前是南山市禁毒支队的副支队长,人性格爽朗,很好相处。
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穿一身黑,和初见那日一个装扮,一头利落的板寸,两鬓掺着几缕白发,此时坐姿并不端正,单掌撑着床,微微斜着身,比钟怀林更多两分痞气。
瞥见余寂时无处安放的双手和拘谨的坐姿,他大咧咧一笑,热情道:“你别紧张呀,不用把我当外人。”
余寂时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没有很紧张。”
严承州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满意,声音朗然:“听说你刚到小迩组里不久,今年多大了?”
“今年二十二了。”余寂时乖巧回答。
严承州毫不遮掩眼底的欣赏,真诚又坦荡,对他的喜欢都要溢出来:“年轻又优秀,有前途的。”
余寂时在很多方面都是很有天赋的,也曾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这样的夸赞,严承州给他的感觉是最舒适的。他似乎很喜欢直接的表达,也不会加以修饰和夸张,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