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脚步声渐行渐远,只留下办公室内一站一坐的两人,以及周围的一片沉寂。
窗外树影婆娑,枝叶被风刮到玻璃上,发出窸窣的声响,程迩的思绪被拉回,目光落在桌面上,凌乱的文件中,那纸杯盛着温热的水,散发出氤氲的白雾,正徐徐飘向上空。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我印象里你们俩关系很好呀,平时跟连体婴一样形影不离的。”梁方叙疑惑发问,双臂环胸,边说边抬眸瞧了程迩一眼,发现他失神地盯着那杯水,忍不住收回视线上下打量起他。
程迩嘴唇抿直,沉默不语,就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
梁方叙只觉得他状态很奇怪,却究不出原因,顺着他视线也瞥了眼那杯水,伸手去拿,纸杯握在掌心,热度蔓延,他手腕轻晃,也没看出这水有什么特别。
正好口干舌燥,梁方叙端起来就要喝,后颈忽然被大掌重重一拍,紧接着手里的纸杯就被人夺去。
“我靠!你发什么神经!”
梁方叙脱口而出一声咒骂,揉着酸痛的颈部,脸颊涨红,抬眼就看到那杯水被程迩稳稳攥在掌心。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水端到唇边一饮而尽,头颅高高仰起,仿佛就连一滴水都不愿遗漏。
喝完,程迩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垂眸,如同在品味香醇的酒,一副餍足模样,轻挑眉梢,斜斜睨他一眼,嗓音慵懒,透着一丝炫耀的意味:“他专门给我接的水,你碰什么碰?”
梁方叙嘴角抽搐:“……”
片刻后,他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喉咙处未说出口的吐槽,抬眸瞥了眼挂钟,看清楚时间后,又问道:“你不回酒店休息休息吗?你同事都回去了,你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儿要做?”
程迩神色未改,眸光却骤然一沉,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大掌一抬,将手里的纸杯摁瘪,随手丢进垃圾桶,紧接着舒展肩颈,给梁方叙递了个眼神。
梁方叙意会,和他一齐往外走,顺手关灯锁门。
笔直长廊只留了末端的一盏灯,映出天窗的反光,与薄凉的月色交相辉映,勉强照亮前路,但视线依旧显得昏暗。
夜的静谧无声蔓延,笼罩四周,一股冷意悄然爬上脊背,梁方叙忍不住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斜瞥程迩一眼,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异样感再次涌上心头。
斟酌片刻后,他猜测着询问:“你和你队里那小孩儿吵架了?”
程迩觑他一眼,依旧没有回应。
但他一直回避,就相当于默认。
梁方叙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两人各自垂眸沉思,一路走到走廊尽头,就连路过电梯间都没意识到。
直到天窗化作一片菱形的光影落在身上,程迩才回神,脚步一顿。面前是冰冷的墙壁,月色洒落,描摹着他的微凸的眉骨、峻拔的鼻梁,一路蜿蜒向下,加重了他喉结的阴影,化作一片惨白,落在面颊,映入他深邃的眼眸。
缄默太久,他启唇开口,嗓音都被染上一丝低哑:“带烟了么?”
他的发问过于突兀,梁方叙一时发懵,却还是下意识模向口袋,把那方方正正的烟盒取出来,往前一递。
未等他回过神,程迩已经毫不客气地取出一根细烟,娴熟地夹在修长的两指之间。
梁方叙目光聚焦在他手上,只见他手腕轻晃,烟头向下轻点两下。他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又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
大拇指一按,火焰攒动,程迩斜着手腕点烟,一抹暖黄色笼在他眉眼,衬得他眼底似有星火熠熠。
梁方叙一直呆滞地注视在他。
他此时肩膀一翻,斜斜倚靠在墙壁上,将烟卷咬在薄唇间,重重吸了一口,骤然明亮的火光落入眼中,梁方叙这才反应过来,满脸惊愕:“你……你不是不抽烟吗?我记得你特别讨厌烟味儿来着。”
程迩喉结滚动,薄唇轻吐,烟雾从唇齿间漾出,袅袅飘升,散入窗外,融进浓稠的夜色中,他凌厉的眉眼被晕得愈发模糊,难辨情绪。
“不抽,讨厌,但突然想抽。”他嗓音愈发低沉,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梁方叙看出他眼底深藏的阴郁与颓废,一时哑然,良久才勉强挤出一句安慰的话:“都同事,好哥们儿,哪有什么隔夜仇?你也少嘴毒了,你好好说话,你俩肯定没什么矛盾是过不去的。”
程迩蹙眉,语气冰冷:”好哥们儿?谁跟你说我们只是好哥们儿?”
梁方叙摆摆手冷嗤:“不是好哥们儿还能是……”
话音未尽便骤然停滞,他大脑嗡地一声,双眸圆瞪,嘴唇颤抖着,张不开也闭不上,满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