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碾过斑驳的柏油路面,车窗降下,留出一丝缝隙,磊哥那颗滚圆的脑袋从车窗内伸出。
他两指并拢在太阳穴轻轻一划,漫不经心的动作带着几分痞气,和两个招呼过后,方向盘便在他掌中灵巧一转,车便再次向前驶去。
见布控已经到位,程迩和余寂时对视一眼,便驱车往市局赶。
一路上,余寂时都格外紧张,心跳止不住地加速狂跳,掌心薄汗被他拭去,很快便又浮现出来。
抵达市局已是正午时分,从车内推开门,一股燥热扑面而来,热浪席卷全身,掌心却莫名一凉,急匆匆上楼后,两人直奔临时办公室。
办公室内弥漫着饭香,同事们难得落得空闲,吃饭都慢条斯理的。
见两人匆匆赶回来,收拾了东西又准备出去,钟怀林撂下筷子,眉心紧紧蹙起,想要劝,可瞧见两人严肃的神色,便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什么。
余寂时跟在程迩身后,一路直达审讯室,此时正有两名警员在里面,打时间战消耗张翀的心神,而张翀整个人都瘫倒在座椅上,身形歪斜,神色萎靡。
他一双三白眼细细眯起,随着起伏的呼吸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昏睡过去,嘴唇下意识蠕动,吐出的声音微弱、低哑,几不可闻。
推门进去,程迩和另外两人简单嘱咐两句,两人便颔首转身离开,临走时顺便将门带上。
门被严严实实关上,严丝合缝,整个审讯室空间密闭,张翀脖颈一个激灵,眸光流转,看到是两张熟面孔,脊背瞬间僵直,就连开叉的双腿都瞬间并拢,整个人都条件反射般坐得板直,就连眼眸都微微睁开了几分。
两相对视,张翀很快便败下阵来,瑟缩着脖子收回目光,似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腾升,他脚趾蜷起,躁动地抓挠着鞋板,每块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抽搐,连呼吸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抽气。
程迩这次没再谦让,神色冷淡,嗓音薄凉,开门见山道:“我们今早去了趟花溪别墅区,见到了你母亲。”
张翀的呼吸骤然凝滞,下意识绷紧肩胛骨,喉结艰难滚动,吐出的半口气悬在胸腔,不上不下。
他下眼睑不受控制的轻微跳动两下,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两人面上仓皇掠过,见两人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勉强地咽下一口唾沫,咕咚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审讯室里蔓延开来,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如同凝固。
程迩忽然动了动,双臂交叠,慵懒地向后仰靠,左腿叠上右膝,轻垂眼皮,睨视着他,极轻极缓地吐字:“别紧张啊,你家里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薄薄阴翳,他尾音拖得又轻又缓,像把钝刀慢慢地、一下下切割着他的心脏,这时话音陡然一冷,他挑眉,“对吧?”
张翀眸光一顿,下眼睑再次痉/挛般抽搐,沁出的酸泪在眼眶里弥漫,他眼球被刺痛,忍不住虚眯起眼睛,干裂唇瓣开合数次,却只挤出一丝气音。
余寂时冷眼旁观,顶灯下,张翀眼睫轻颤,侧颈青筋暴起,汗珠顺着脸颊凹陷蜿蜒而下。
程迩倏然勾唇,唇角挑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指尖轻敲臂肘,语气透着一丝意味深长:“镜子是不是和你关系很不错啊?”
张翀的舌尖/舔/过/唇上裂口,丝丝血液在口腔蔓延,他眼神飘忽,清了清嗓子,略显心虚地开口:“能有什么关系,我们俩之间差着级别呢,关系再不错也不熟啊。”
程迩蓦地低笑出声,笑音低沉、阴森,尾音下沉,十分漫长,透着无边的嘲讽,在密闭空间里层层荡开,裹着刺骨的寒意。
“血脉相连的双胞胎兄弟,不熟吗?”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静静吐字。
张翀的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如遭雷击,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手指倏然开始蜷缩,双手攥成拳,重重碾磨着桌面,手背青筋暴起,指节都泛起森白。
半晌,他喉间突然挤出一声冷笑,唇角向上牵扯,面部肌肉却僵硬,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上半张脸死气沉沉,下半张脸却唇角弯弯、笑意扭曲:“我说警官,你们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吧!我要是能和镜子扯上这样的关系,怎么现在还是个小喽啰?”
余寂时将他每个微表情尽收眼底,当捕捉到对方眸中转瞬即逝的轻蔑与不屑时,手指无声收拢,心中猜测一时更确信了几分。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不相信程迩的话,自以为是地沉溺在兄弟情深的童话中,压根没有怀疑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