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第41章

段乞宁面色凝重,扬手去摸他的额头,异常的温度让她心绪起伏。

她的手随后滑落在少年的脸上,这里也是一样的滚烫。

崔锦程长睫一颤,睁开眼眸,用脸蹭了蹭她的掌心,说话时闷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的指尖上:“宁姐姐,好疼……”

“我会死…嗎?”

段乞宁抽回手握成拳,冷言道:“不会。”

少年将她淡漠的神色收入眼底,黑眸泛起几絲阴翳,他疼得喘息两声又道:“那我会跛脚嗎…宁姐姐你还会…喜欢我吗?”

“崔锦程!”段乞宁本想骂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你喜不喜欢我我喜不喜欢你那点破事”,抬眼见他那双盛滿小心翼翼且破碎的眼瞳,到底是把话咽了下去。

左右他这伤是因为救她才落得的。

段乞宁垂手抄起他的右腿,在他投来讶异的眸光时,沉声道:“先拔箭止血吧,不然真的要变瘸子。”

少年颔首,“我听宁姐姐的。”

段乞宁又抬头看他一眼,崔锦程的唇线绷得很直,但眸光却是温顺的,好似不疑有他,完完全全唯她是从。

她移开目光,思绪翩然,心里疑惑着:“他已经这么喜欢自己了吗,可若不喜欢,竟然为了她可以做到舍命挡箭这种地步?这男主,难不成也是个恋爱脑?可是,他喜欢自己什么呢?”

因为在他家族覆灭时收留他于府?因为给了他吃饱饭穿暖衣的资格?因为帶他出远门见母父见外边广袤的天地?因为教他闺阁儿郎不被允许的箭术骑术?……

虽想得出神,可段乞宁指尖没停,她将他的裤腿撩开,解开绑帶,脫下已经濕透的鞋履。

伤口在脚踝偏上一点的地方。覆盖在小腿上潮濕的襪履被箭矢和他的肌肤串在一起,那里已经完全染成血色。

一片模糊,分不清哪里是血肉哪里是襪履。

或许是洞內太暗的缘故。段乞宁捏着他的小腿肚,将人往光线亮敞的外头扯了扯,身下枯叶堆发出簌簌响动。

段乞宁的左膝盖贴在地上,让崔锦程那只受伤的腿平踩在自己的大腿上。

“嗯…”少年目光闪躲,抿唇偏过头。

这下段乞宁能看清了,她

抽出腰间随身携帶的匕首,割开伤口附近的襪履,露出下边冻得发紫、被鲜血染乌的肌肤。

段乞宁收刀,脫下这只襪子。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脚了,也不是第一次捏在手里过,只是今日段乞宁没有往日调。情他的心思,很快松开,转而将心思投射到穿入肌理的箭头上。

箭头前端是有凸角的,她不敢冒然拔,掌心握住半截箭柄试探了一二,换来的是崔锦程沙哑的喘。息声,帶着哭腔,婉转勾人得很。

“别叫,”段乞宁往昏昧中的人影扫一眼道,“忍着。”

少年果真咬牙隐忍,可踩在段乞宁腿上的脚趾却因疼蜷曲,和她的衣裙纠缠在一起,扯出几道褶皱。

段乞宁沉心,倾身往前了些,全神贯注时指尖偏转,用了个巧劲将箭矢拔出,伤口涌出血。

她早已割了他的內衫备好,这会悉数覆盖上伤口按压止血,崔锦程再也抑制不了,抽搐小腿轻声嗚咽。

断断续续的哭音混在粗沉的喘气声里,段乞宁的呼吸也跟着紊乱,只是她未曾表露,而是压得很低,沉默了有一会。

待到伤口淌血的速度暂缓,她将染紅的內衫丢弃,从衣襟內层摸出金疮藥。

小巧一瓶,暗卫常用,还是临走前阿潮叮嘱她务必随身携带的,没想到现在当真派上了用场。

只是…段乞宁眸色一凛,今日若非让阿潮留在部落,只怕被长刀贯穿的就是他了吧。

女人的脑海中浮现阿秉临死前的惨样。

可惜了,风华正茂。

段乞宁拔掉瓶塞,往伤口上撒藥粉,又掀开崔锦程的衣裙,将内襯割成布条状,一圈一圈缠在他的腿上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洞外的景色暗了一截,已是到了日头落山之际。

阿潮若没等到她回来,定然会来寻她,就是不知道何时能够将她寻到,而她又能否在这天寒地冻间撑到那时……

思及此,少年赤。裸的足在她衣裙里挪了挪,他环抱双臂在山洞的背光处战栗。

“发冷?”

崔锦程孱弱地“嗯”了一声。

段乞宁摸了摸他的脚,和外头的雪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之腿上有伤,布带缠绕,血液流通受阻,他的脚背更是白得煞人,脚底那一块则呈现出僵紫色,再冻下去,怕是得截肢。

原来的鞋袜显然也不适宜再穿。

俩人大抵是想到了一处,少年用足底蹭了蹭她衣裙上的褶皱,慢慢往她衣裙下温暖的地方钻。

段乞宁能捕捉到他试探的成分,但因为想得出神,未加制止。

她还是疑惑崔锦程怎么就喜欢上自己了呢?

自打来到部落这小子就开始不对劲,又给她递小羊,又给她在烟火下表白,现在又给她拿命挡箭。

从前,她借着他母父双亲威胁他、磋磨他;可现在,他心甘情愿让她玩。弄,便是让他戴尾巴去室外,他也坦然接受。

这两种情景带来的感受,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崔锦程的足背钻进最外边的衣裙里,段乞宁怔了一会,捏住他的后脚踝抽出,从地上抽身。

就当少年以为她反感自己时,她盘腿坐在他身侧,将他另外那只濕透的鞋袜也脱了去,一并抄到自己的衣裙里,贴在温暖的大腿上。

“只此一次,不要得寸进尺。”段乞宁冷冰冰的语调响起。

崔锦程那双异域的眼瞳布滿诧异之情,但很快低垂下,反倒是藏在衣裙下的脚趾,温温吞吞地摩挲着她的内襯,像是在求暖,又像是在求。欢……

“欠。草。”段乞宁撩开眼皮睨他,磨磨牙道。

崔锦程推测出这词七七八八的意思,面露羞赧,脚尖的动作随之一顿,安分地贴在内衬上。

他低着头,心里想得却是: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是因为要把他完好无整地送人,对吗?

昏暗阴影中,盘坐在地的少年视线聚焦于段乞宁修长的指尖上,眼眸阴湿如泥沼,绞杀所有光亮,肮脏且深沉。

两个人相对无言很长一段时间,外面的风雪声从呼啸到消停,随后又席卷得猛烈,摩擦过山洞口附近,发出似厉鬼一样尖锐的嚎叫。

天色渐暗,更是映衬此地的绝望荒凉。

庆幸,少年的双足渐渐回暖。

段乞宁从衣裙底下捏了捏他的脚心,望了眼丢弃在一旁沾满血迹的袜履,思忖一会,再度抽出匕首,不过这一次,她割了自己的衣袍。

她这身狩猎冬服外衣厚实,花边腰际袖口处均有兔絨毛领,既作美观装饰,也作保暖防寒。段乞宁刀口朝向的正是腰侧左右各一块的兔絨毛。

刀起刀落,两块兔绒布到手,她对上崔锦程不解的眼神。

“宁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做双袜子。”段乞宁将绒布置于另一侧大腿面,撩起衣裙,割下内层里的一大块布。

纵观段乞宁和崔锦程这身衣服,再无刚出发时的完整度,眼下缺胳膊少腿的,外衣、内裙、内衬可谓无所不尽其用。

崔锦程不说话了,段乞宁也没去理会他此刻的神色,而是专注地将布料分开,跟包饺子馅一样的将一块兔绒布包进去。

段乞宁忽而抬手朝崔锦程伸去,少年本能退缩,她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攥着刀。

将刀撇下,她的手指在崔锦程发间穿梭,扯下了他的束发带。

三千青絲轻垂散开,精致玉冠滚落到少年的怀里。

段乞宁将“饺子皮”包裹到崔锦程还温热的脚上,用发带固定。一双简易的袜子便做好了,丑是丑了点,但总比赤脚强。

段乞宁一松手,少年便将双腿缩回袄袍里,速度之迅猛让她纳闷:“干嘛,你很嫌弃?”

“没有,”崔锦程抱膝而坐,“宁姐姐为我做袜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嫌弃…更何况……”

“何况什么?”

崔锦程轻语:“何况…送鞋送袜,向来只有妻夫之间能做。贱奴身份低微,怕宁姐姐后悔赠我。”

好好好。

“又是你们这的规矩?”段乞宁无语道,“你们这儿的规矩真多。送你的便是你的,无关身份,也无关妻夫。少点不切实际的误解和幻想。”

崔锦程闷闷地“嗯”了一声,有些尴尬又有些无措地搓搓双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明白的。”

段乞宁望着他头顶的发旋,敲敲系统查询,“好感度”纹丝不动。

她又拔箭又上藥又做袜子的,纹丝不动??

是她方才说的话太绝情了吗?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涨便不涨,反正她也不指望。

这样想着,等外头风雪渐小,段乞宁拍拍衣裙起身,撂下一句“去寻柴火”。

不生火取暖,必然熬不过今晚。

可外边冰天雪地,实在寻不到干柴,段乞宁只能寻了些细小的湿柴回来,再加上剩下不多的箭羽和箭袋。

她用山洞里的石块堆砌出类似灶台的模样,回身从崔锦程身下抽了些干草枯叶出来。

崔锦程大抵是烧得难受,软在角落发抖,也不说话,灰黑色眼眸在暗处静静地望着段乞宁,凝望她每一个举动,包括用火折子引火,用干草续火,拾来的湿柴则被她安置在石块四周烘烤……

洞内熊熊燃起的火焰点亮四周,将墙壁上的水渍照得锃亮,同样映亮的,还有段乞宁那张绝美的侧脸。

火光描绘她的眉骨和鼻梁,吻在她朱紅的唇角,颈脖在兔绒领的衬托下更显白皙。她的衣裙有血迹和破损,但不妨碍身段的勾勒,鬓角垂下来的几缕发丝散在胸前,在光影的折射下变得柔和。

段乞宁的眼瞳映着莹莹火光,眉目间是少有的认真,和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

少年抱着膝盖,半张脸埋没在臂弯间,只露出那双眼窥视面前的这一切。

晾州城人人谈之色变的纨绔恶霸,不仅深谙朝局动荡 ,对秘钥之事存疑探究,还骑术箭术一绝,智勇过人,甚至现在还通晓生火之道、急救之术……

这已经不能和游手好闲的富家娘子划对等了。

从前的段乞宁,究竟隐忍蛰伏得有多深?

少年不解,发烧带来的不适冲上眼眶,叫他看向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已经看不清她了。

然而事实上,这些不过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基本的储备。

段乞宁压根就没藏着掖着这些技能,待湿柴烘烤得差不多,她掰折成小条状丢入灰烬,起身去外头寻找更多合适的柴。

等到夜幕更深,洞内火堆的火势趋于稳定,且靴边留有足够的备用干柴后,段乞宁才长吁一口气。

火光将冷意驱赶,困境暂缓,她才有旁余的心思去复盘今日发生的种种。

也不怪她震惊,为首的黑衣女人竟和迟钰稍的出轨生得一般无二!

这个人是谁?

她占据女配“段乞宁”的身份;迟钰稍占据的是“玉梢公子”;那个女人在书中扮演的又是哪个角色?

可是事发当天,“那个女人”并没有死亡,被车创飞的仅仅只有段乞宁和迟钰稍而已。

那群黑衣人既然要留着崔锦程的命不伤他,不是图他的人,就是图他身上的秘钥线索。段乞宁用炭木棍在地上比划,写出一个“尚”字。

她敢笃定,那人就是尚佳和,至于有没有现代记忆、有没有看过小说原著……

不过,原著也不是什么脍炙人口的作品吧?还是小众冷门口味。

段乞宁折断木棍,余灰将炭迹隐去。她庆幸知道大致剧情的唯她一人而已,姑且松下一口气,只盼明日,阿潮能寻到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她本想从崔锦程那处证实黑衣女人的身份,却不料那少年已昏倒在地。

火光映亮他的面容,他倒在枯叶堆里,长发散落,面颊上是高烧牵引出来的红。潮。

崔锦程紧抱自己的身子,努力在朝火堆汲取热源,可即便如此,他的牙关还是打颤念着:“冷…好冷……”

“爹爹…娘亲……不要——不要这么对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好冷……”

他梦到了痛苦的过去,他一。丝。不。挂,被关在昏昧的地牢暗室。束缚手脚的起初是锁链,但他反应剧烈,崔家主改为用绸缎。

崔锦程挣脱不得,死死地被困在那口药炉里。

他什么也看不见,赤。裸的肌肤擦过药炉的铜墙铁壁,刺骨的冰凉钻入骨髓。

“爹爹娘亲!放我出去!求求你们……嗚呜呜……程儿好怕……”

有什么冰冷的液体倒入了药炉里,最先埋没的是他的脚趾、没过他脚背,再到爬满他的脚踝。

少年惊恐着,抱头抵触。

“不要…不要……呜呜——”

他拼了命挣扎,可那些粘。液就好似一双双触手,缠绕他的双腿,捆绑他的膝盖,将他往药炉深处扯。

“不要……”冷意吞噬他的大腿,侵。占他的腰腹,撕扯他的脊骨,啃食他的胸腔,“救救我……”

他被潮水灌湿,被未知的寒意席卷,犹如溺水之人在药炉里扑腾,刺鼻的药物气味贯穿鼻腔,崔锦程的呼吸随之停滞。

好难受…

喘不上气……

谁来救救我……

“崔锦程!”

少年从梦魇中惊醒,段乞宁正捏着他的右手。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眼眸深处满是恐惧。

少年的右手布满鲜血,指甲被染红,血迹渗透到缝中。

而他的左手腕,早就结茧的伤痕被再度被撕扯开,尚在淌血,触目惊心。

段乞宁美眸怔忪,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在…自残!

第42章

这一夜,他烧得很严重。

段乞宁眉头紧锁,差点分不清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简陋的火堆旁,少年的手腕在她掌心里挣扎,连带着那颗守身砂都显得异常刺眼:“你都看到了?”

那是段乞宁很少在他面上看到过的大起大落的神情,已经不能再用食草动物、什么温顺的小白兔去形容,在她面前的崔锦程,眉眼倏然带有狠厉的进攻性,映着浓浓火光,有种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毁灭感。

他挣脱不得,眼眶湿红。

段乞宁冰冷地审视他,最后将他的手腕狠狠甩下去:“好自为之。”

又深呼吸一口气警告:“不要再做这种事。”

她毫不怜香惜玉的手劲讓崔锦程狼狈地跌坐回地,砸的枯叶堆吱吱作响。

少年攥了把幹草碎渣在手里,良久,跪在她的裙边道:“以后不会的…宁姐姐。我只是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卑微的姿态,好似方才那个倔强的他只是一道幻影。

“对不起,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段乞宁觉得自己大抵也是風寒了,脑袋晕乎得很,旋身抽离,少年扯住她的脚踝:“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不起,不要讨厌我……”

段乞宁不说话,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哀求,直到精疲力竭。

崔锦程昏倒了,高烧将他的脸灼得通红,鸦羽长睫紧闭,皱起的眉头中布滿苦楚。

段乞宁彻夜未眠。

火堆燃尽后,那个少年始终未曾苏醒,他被病魔折磨了一宿,面色已接近惨白,怕是下一刻就会咽气。可段乞宁也无能为力,只是偶尔在他张唇呓语时,放置几块积雪在他的唇瓣上,不至于讓他脱水。

清晨,他應当是梦到家族覆灭之日的场景。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场梦魇结束,段乞宁的耳根清靜了,她望向幹草堆里的少年,依稀能看见他眼角的泪痕。

万幸,又过一个时辰,她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弯刀破开洞外的山風,阿潮浑身是伤踏着风雪朝她走来。

“属下来迟,”男人自责、懊恼,拥她入怀,嘶哑的嗓音摩挲在她耳畔,“宁宁受苦了……”

段乞宁神色微动,大抵是想到阴差陽错间死掉的人是阿秉,有种难言的恻隐之情浮上,她反手拥住阿潮。

听朱可瑛说,太陽落山之际,挑战台上只有段乞宁和诺敏未归。

有女娘言道,曾在雪林深处见到二人交手。

可是左等右等,最后众人只等到段乞宁的汗血宝马形单影只奔回部落,阿潮便知出事了。

他即刻出发,片刻不停,冒着风雪只身前往雪林深处,纵有拦路狼熊,男人也无惧无畏地斩杀过去,发了疯似得要寻到她。

从日落到天明,哪怕被针叶和荆棘扎得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男人辗转在雪州的无人之境,他给自己设下期限,若是午时都未寻到段乞宁,他便自刎于风雪中。

山穷水复之时,阿潮嗅到燃烟味,这才将段乞宁寻到。

……

从无人之境脱困,段乞宁将崔锦程送去医馆,郎中道他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段乞宁一掷千金,各种人参雪莲换着续命,终是吊回一口气,足足养上三日才将崔小少爷的气色养回。

伤好之后的崔锦程鲜少说话,坐車回晾时一语未发,更多时候,他只是在磕磕绊绊的行径途中安靜地望着段乞宁。

一條白绫缠绕在他的左手腕间,遮挡住那里的伤痕。他的目光潮。湿、直白,纵然段乞宁故作淡漠无视,可走了三天三夜后还是忍受不了,索性离开马車,换到和朱可瑛同乘一辆。

朱可瑛八卦她不和崔锦程同乘的原因,段乞宁喝茶不语,一块奶酪糕塞嘴里。

雪林遇刺之事牵连甚广,段乞宁未曾和旁人言说,只道是诺敏伺机偷袭,死于非命。

一番旁敲側击,段乞宁从朱可瑛口中打探消息,证

实那日为首的黑衣女人便是尚佳和。

段乞宁的疑点很快转移到晾州知州和大莽王朝的关系上:尚佳和为什么能差遣大莽边境骑兵为她所用?

尚佳和和那个女人长相相似,玉梢公子是否知道这件事?

可无论怎么猜测,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她早已身在局中,从接收崔锦程入府那刻,不!或许更早,从她身上有象征金属性秘钥的那刻起。

——只要她有这个烙印,就不可避免的会被卷入到这场纷争中。

而今这出行一趟,崔锦程朝思暮想的人是见着了,钱也花了,命也差点没了。好歹有所收获,那便是段乞宁将秘钥五分之二的线索掌握在手中。

就是不知道余下的水象秘钥、火象秘钥和土象秘钥各在何处。

思及此,段乞宁捏捏眉心。

本想着規避剧情就能安担,但眼下她就是不想上桌恐怕也得上桌,往后估计更没有什么安生日子能过了。

因为她记得,这个年过完的初夏,大莽和大延的边境动荡,原书女主作为人质筹码的期限到期,会被凰帝接回大延——对應小说原著一章:《回国》。

同一年秋,朝局暴。乱,段家覆灭,“段乞宁”被赶出晾州,等待她的是悲惨的炮灰结局……

照眼下这样行情,还不知道数月后会发生何事。

段乞宁倏然想起崔锦程那双露。骨且复杂的眼眸,那样的眼神,应当是望向赫连晴而不是她!

但话又说回来,崔锦程喜欢她未必是坏事……可利用感情,终归是下下策,不得已的手段。

朱可瑛见她想得出神,撞撞段乞宁的胳膊肘:“宁宁,怎么你没把阿努带上,我看那小子倾心于你,是个死心塌地的。”

段乞宁回神,抖落衣裙里的奶酪糕渣,玩笑道:“两袖清风岂敢误佳人~”

“你在瞎说什么呢?谁人不知晾州首富姓段,这可不像从前的段大少主。”

段乞宁不反驳,她就是觉得以后日子不太平,万一真流落街头,难道还要讓那小郎君跟着她一起吃苦受罪吗?还不如让他好好待在雪原。

更何况诺敏已死,他最大的威胁已不在人世。雪原离崔锦程母父流放的地方毗邻,就当留个眼线,凡事也方便照应。

“当外室是吧?”朱可瑛突然道,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家花那有野花香,逢年过节就去雪州偷。情。”

段乞宁差点噎住:“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脑子里每天当然在想你啊宁宁~”朱可瑛贴贴过来,肉麻得很,“你都不知道那天太阳落山没见到你回来,我有多担心你!”

段乞宁被她摇晃着,思绪飘远,想起书里对“朱可瑛”结局的描写,作为原著龙套角色,恶毒女配“段乞宁”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没有个好下场。

段家被灭那日,朱可瑛死在护送段乞宁出城的路上,祖传的伯爵府门楣到此香火尽断。

“瑛瑛,回晾州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段乞宁忽然道。

“啊?”朱可瑛愣了一下,只当她在开玩笑,“不要嘛宁宁~我就要和你天下第一好。”

“我是认真的。”她偏过头看着她,一脸冷漠。

朱可瑛怔了怔,收回手:“干嘛啊……”

两个人从前大大小小的架吵过不少,但大多数是在她们年岁尚小的时候,长大后开了窍,志同道合臭味相投,几乎再没发生过口角。

但朱可瑛很清楚,段乞宁这副摸样,确实没在玩闹,“你生什么气了?”

段乞宁想了想,随便找了个借口:“你从晾州带来的头牌公子,伤了我的男人。”

片刻后,段乞宁被赶下马車,朱可瑛抄起坐垫上的靠枕往外砸,“好你个段乞宁!为了你的白玉盘就要和我绝交!为了一个狗屁男人!重色亲友!你忘了他当初是怎样对你的吗?活该你舔狗!滚下去!滚回去当崔锦程的狗!就当我朱可瑛眼瞎!……”

动静之大,周围八辆齐驱的车马中,家厮女使们皆撩开帘子观望,气都不敢大出。

段乞宁灰溜溜地摸摸鼻子,捡起锦绣靠枕,辗转几步无别处可去,最后只得灰溜溜地又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对上“狗屁男人”那双怔愣的眼眸。

那些话,少年自是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望向她的神色变幻莫测。

“舔狗段乞宁”不解释,给了崔锦程一个噤声的眼神。

又听车马外朱可瑛大叫:“绝交就绝交!我还不稀罕和你一起呢!我们走,换條路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段乞宁有任何瓜葛!”

车娘长鞭赶马,属于朱可瑛的那四联车马脱离大部队,往另外一条回晾的小路去。

段乞宁将她的靠枕丢回软垫,阖眼定心。

五日后,马车驶回段府。

段家主等人早就在府邸等候,尤其是赵侍夫,一把鼻涕一把泪,见着段乞宁就恨不得挂她身上。

段乞宁聞着那俗气的脂粉味瘆得慌,逃得远远的去跨火盆。

一番整顿后,她将马娘喊来,打探朱可瑛的消息。

“给大少主请安,”马娘拱手道,“瑛小郡主走的小道,脚程快,已先行一日回府。眼下估计、估计在花楼里喝酒呢……”

段乞宁和朱可瑛闹掰一事人尽皆知,马娘猜不出段乞宁的心思,只得如实相告。

段乞宁听聞她安全归家,心石落下。

那马娘又道,朱可瑛回晾第一件事,把玉梢公子赎出来,再将他发卖到最末等的窑子。拿他当出气筒呢。

据说那里,进去的男人不死也得扒层皮。末等窑子伺候的可不是家室姣好的官家女娘,里头什么人都有,那些人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对此,段乞宁无波无澜。一个背叛她的前任,实在激不起她什么爱惜之情。

她令马娘退安,又唤之前给崔锦程送食的管家进来。虽然段乞宁面上不在意崔锦程,可背地里还是处心积虑打探他的过去。

管家却摇摇头,他虽与黄娘子是旧时,但对崔锦程少时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名滿晾州,足不出户,是养尊处优住高楼的天之骄子。

段乞宁失落地摆摆手。

她不想直接去问崔锦程,一是拉不下这个脸,而是她有些害怕他的目光。

这些日子段乞宁一直在回避崔锦程,便是“侍奴以妻主为榻”的規矩也没让他守,夜里让他另外去睡偏房。

落在段家主的耳里那就是“没个規矩”。段家主本就对崔锦程撺掇宝贝女儿去雪州探亲一事心怀不满,听闻段乞宁被困雪林一事更是气恼,可偏偏段乞宁护他,段家主碍于母女情分不好重惩崔锦程,只好寻个由头稍作磋磨,杀杀那少年恃宠而骄的锐气。

一次午膳家宴过后,段家主逮着机会就将崔锦程斥责一通,丢给少主院的掌权主君,“出门一趟在外野了,把侍奴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送去青衍的院里,让少主側君好好立规矩。”

崔锦程跪在地上,伤没好透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他将求助的眸光望向段乞宁,委屈至极,而段乞宁置若罔闻。

反正她也不想看见崔锦程,送去学规矩也好。

女人指尖拨转玲珑酒杯,语气里充满警告:“既如此,那就有劳三妹侧夫了。三妹侧夫得妹妹宠爱,掌家治内也是把好手,将这少主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妹妹有夫如此,本少主真是羡慕得紧。”

“妻姐说笑了。”崔青衍皮笑肉不笑,被迫接受这烫手山芋。

段家主都指名道姓的发话了,崔锦程在他院里有什么好歹,麻烦都得找他头上,可瞧家主的意思,似乎当真要小惩一番,这就是要逼他做这个恶人。

崔青衍的拳头紧紧捏起来。

往后几日,段乞宁果真没再见到崔锦程,他们的作息完全错开。天还未亮,崔锦程就要去崔青衍那儿请安问茶,段乞宁还在睡。夜里段乞宁与阿潮颠鸾倒凤,崔锦程拖着疲惫的身子,跛着脚回偏殿。

段乞宁这段时日还要忙东郊坊市的早春生意,没多少心思花在内宅上,偶尔回府,会私下询问崔小少爷的近况。

府里下人道,崔小公子哪里还用学规矩呀。奉茶布菜、坐姿体态、男容仪表、

琴棋书画、三从四德……就没有拙劣的。

崔锦程的一举一动,都堪称儿郎典范,教科书级别的规准!便是宫里教导翁翁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下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训了几天,众人就意识到,这还有训得必要么?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为难崔青衍,也为难崔锦程。

崔青衍为了讨好家主大人,也为了树立少主院掌权主君的威严,嘿,还真给他挑出来点瑕疵。

——崔锦程脚上有伤,行禮有碍,称不上完美。崔青衍便将人拘着,罚练行禮。

段乞宁悄咪咪去崔青衍院子,躲在花园的假山后,见到的是这样的情景:崔小少爷白裘锦衣,墨发束起,头戴玉冠,端庄清雅。他正处在红梅树下,头顶平放一本《男戒》,膝盖微微曲起,以半蹲未蹲的姿势朝前方行禮,声音清澈疏朗:“给妻主请安,给少主君请安。”

崔青衍在下人的伺候下围炉煮茶,慵懒地品味茗香,他的贴身小厮浮石手中拿着竹节教鞭,吹毛求疵地围着崔锦程转。

“抬起来点,这里弯下去些,腰腰腰、腹,都收起来,再收……”细长的竹鞭游走在少年的身上,上下指点,“就这样定好了,不准让书掉下来!”

崔锦程屈膝行礼,崔青衍不说免礼,他就不能动,维系那样的姿势。

期初尚可,渐渐脚伤传来刺痛,少年便站得有些吃力,堪堪稳住身形,《男戒》险些坠地。

“如此简单的行礼都完不成吗?”崔青衍挖苦道,令浮石调整他的体态。

竹鞭狠狠落在他的腰际,崔锦程身形一怔,强忍维系,继续这个礼。

段乞宁看了有一会,少年半蹲到最后,膝盖双腿乃至全身都在发抖,头上的书籍亦是摇摇晃晃,“啪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思绪一紧,正犹豫要不要出面时,一道声音唤住了她:“姐姐。姐姐许久没来我的院子,怎么不进去?”

第43章

不怪段乞宁脚步一抽,差点吓个机灵。实在是她看得入神,三妹妹走路又没声,不知何时飘到她身后的。

段乞宁瞬间破功,但看清来人后很快恢复镇定,只是面上略显尴尬。

因为她本来就是悄咪咪来的,三妹妹方才说话声音不大不小,院里的男人们怕是都听见了,自然包括崔锦程,故而有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段乞宁擦擦摸假山的手指,下意识抖抖肩上的细雪,假装忙忙碌碌一通,视线在崔小少爷身上一撇,漫不经心道:“无妨,我就随便逛逛。”

崔锦程捡回落地的书册,幽长的视线转落在段乞宁的身上。

又来了……她心道。既觉得反感,但几日不见,说实话又有些惦念。

人果然多少会在意喜歡自己的人,有点贱贱的。

那头崔青衍赶忙放下茶盞,从摇椅上起身,款款而来行了个禮:“妻主安好。”

又朝向段乞宁屈膝禮拜道:“…见过妻姐。”

段乞宁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后头的浮石身上。

浮石那点狐假虎威的气势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歘的一下丢掉竹节短鞭,跟在崔青衍身后跪倒下来。

崔青衍面露笑意:“妻姐来了怎么不通传一声,外邊冷,若是妻姐因此染上風寒,那妹夫可真是罪过大了。”

段乞宁打量他此刻面容,心中讶异他这变脸神速。

一旁的段乞安前去拉住崔青衍的双手,语气里透着怜惜:“衍儿你也是,外邊冷,怎么只穿这么些,你身子不好,可别冻坏了。”

段乞安差下人去取披風,不稍会,大氅亲自披到男人的肩上,还亲昵地为他系上绳结。

“多谢妻主。”崔青衍羞色一笑。

电灯泡段乞宁微微蹙眉。

如此看来,三妹妹宠爱崔青衍是真的,这眸中流露的关切不假,三妹妹当真喜歡这个被踢皮球踢给她的夫郎,也难怪为了他連正夫都不愿娶。

这一桩事倒是她没料到的。

段乞安还想拉过崔青衍的手摩挲,被后者推搡躲开,嗔怪一声道:“妻姐还在呢……”

三妹妹心疼他手凉,把汤婆子塞他手里后,邀段乞宁前去亭子里的火炉边烤火。

段乞宁想不出推辞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实则她很头疼社交这一趴,因为她跟这个三妹妹没啥交集。

原书“段乞宁”也一样。

段乞安在原著里那是龙套中的龙套,壓根就没多少剧情,她和“段乞宁”不深交也不结仇。

“段乞宁”横行霸道,段乞安却是个实在的,平日里安分守己。她的容貌继承段家主三分相似,比段乞宁更容易辨认出是段家的女娘。唯一相似的地方,是她们都有着微卷的瀑布长发和饱含异域风情的桃花眼瞳。

段家主本来就是在大延南部发家,祖上有大幽国人的血统,后来移居到晾州的,这点倒也说得通。

段乞安虽是庶出,但段家主从小到大倒也没亏待,养得正儿八经,长大了在外面也经营了些自己的营生。抛开“商户女”身份不论,算是晾州城內小郎君稳妥的归宿之一。

段乞宁在围炉旁坐定,段乞安坐在她对面,二人中间放置着一张棋桌。

三妹妹笑道:“姐姐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崔小公子吧。姐姐你放心,他是姐姐的人,又是衍儿的嫡亲弟弟,衍儿不会为难他的。衍儿素来心善,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言罢,段乞安温笑示意崔青衍和浮石。

浮石心领神会,忙从地上爬起,畢恭畢敬地从崔锦程怀中接走书册,又对他比个了“请”的手势。

段乞宁指尖在桌案上漫无目的地轻敲,不一会,少年施施然走来,经过她身侧时留下一袭清透的冷香,随后在她身后侧的蒲团上跪定,唤了她一声:“妻主。”

段乞宁没话找话:“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这话问向的人并不明确,崔锦程不吭声,崔青衍反应过来接话:“回妻姐,锦程弟弟从前在家就恪守本分,言谈举止皆是符合礼製,自是没有差错的,何谈再学。妹夫不过是做给底下的人看看,也好讓家主大人安心。”

段乞宁冷哼一声。

段乞安打圆场:“是呢,姐姐喝茶。”

浮石前来布开茶具,段乞宁的手隔空虚扶,製止道:“早就听娘亲说三妹侧夫的茶品非凡,这烘茶泡茶的手艺更是出类拔萃,不知今日姐姐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衍儿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做什么都不利索,妹妹也是很少讓他再碰这些,只怕是有些生疏,”段乞安和煦地笑道,“姐姐一会儿可莫要怪罪。”

段乞宁:“怎会。”

段乞安没听出段乞宁的深意,不代表崔青衍也是。可碍于身份,他只敢把不满藏在心里,被迫净手上前泡茶。

一时间亭外风声簌簌,亭內火星淅沥,男人煮茶、洗涤、冲泡、碾磨……热气滚滚,茶香四溢,一系列繁琐的流程下来,崔青衍顶着壓力,忙中难免出错,又折腾了好些个来回,才将热茶泡好。

第一杯给作为客人的段乞宁,第二杯给妻主段乞安。这第三杯……

崔青衍压下眼底的阴鸷,有些不大情愿地递给崔锦程。

少年眨眨眼,低头道:“贱奴惶恐,少侧君这是折煞贱奴了。”

崔锦程不敢接,那茶只得崔青衍一直举着,可烫手。

段乞安张望着,焦急不已道:“姐夫哪里的话,你是姐姐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份量可受得了的。”

正夫、侧夫、侍夫才算夫,侍奴只是奴。她这么喊不合规矩的,存心讨好段乞宁。

少年抬头去看段乞宁的脸色,可后者并未表态,亦不作反驳。

他想了想,伸出试探的手,接过茶盞。

段乞宁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内心特想阴阳怪气他:“呦~今儿不当‘圣父’了?”

强忍着,她吹拂热气,抿了一口品味,微讶道,“醇香回甘,云开月明。黄金芽?”

段乞安道:“姐姐南下的那一年半载,时常往家里送。一来二去的,妹妹也喜欢上这桑州特产。恰如姐姐云开月明,佳人入怀。妹妹恭喜姐

姐!”

旁人眼中,段乞宁南下后回晾,昔日苦苦求娶的崔小公子自荐枕席,可不算美事一桩么?

就連段乞安也这么认为,她的姐姐终于将心心念念的小郎君纳入后院了!殊不知她这话让在场两个当事人都勾起不愉快的过往。

崔锦程捧茶垂首,安静跪着;段乞宁又细品一二,将杯盏放回。

她本就是被抓包来的,順便让苦練行礼的崔小少爷摸个鱼,再順便给崔小少爷出通恶气。

鱼也摸了,茶也喝了,段乞宁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段乞安非得把她扣下来下棋。

“上次和姐姐弈棋还是三年前呢…”

都隔这么久了还有这个必要吗?段乞宁心中腹诽,抬眸见三妹妹眼瞳期盼,一副殷切至极的模样,不禁纳闷:这难不成是个姐控?

“姐姐?”段乞安又巴巴眼地望她,已不由分说地将白棋碗推到她这一方来,“姐姐你先手。”

段乞宁思绪运转飞速,回忆原著里“段乞宁”到底会不会下棋,水平如何……思索半天想不起来,干脆走一步是一步,衔子落棋。

作为富二代必修课后兴趣班之一的围棋,段乞宁自然不在话下。

一白一黑交替进行,与段乞安博弈。

走了三四步,她便能估摸出三妹妹的水平,掐着差不多的水准亦步亦趋。

崔小少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眼瞳深处浮现几丝好奇和猜疑:女娘六艺,她段乞宁是真的都会,此前何故藏拙?

就连崔青衍也颇为意外,毕竟段乞宁从前的名声,比起娘爹一直保护的崔锦程来说,他知晓得更多。崔青衍心道:段乞宁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乖戾,难怪“上面那位”会有所忌惮……

段乞宁不知她这想藏都没法藏的现代棋术引得众人浮想联翩,不过段乞安似乎没有觉察,当真眉头紧缩思考得很是痛苦,踟蹰地走每一步。

“姐姐南下一趟棋艺竟然精进得这么厉害!”挣扎良久,她将最后一手黑子落地,一脸崇拜道,“是妹妹输了……姐姐到底是跟从前不一样了,怕是只有妹妹还在原地踏步。”

段乞宁也不想打击她,宽宥道:“从前姐姐的糊涂事干过不少,没能给你做个好榜样。南下艰苦,本就是去历練的,自然是得有点长进才敢回来,哪还能和以前那么混帐。”

段乞宁这话一说,段乞安那是愈发信服了,道:“姐姐才不混帐呢,晾州、京州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女娘,不都是锦衣玉食的,一辈子在金圈里惯养着。姐姐光是有这种南下历练的魄力,就比旁人出彩得多,已经很值得妹妹敬仰和学习了!……”

看那架势,段乞安似乎也打算效仿一下,择个良辰吉日也去南下历练历练。

“……”段乞宁一梗,将余下的白子悉数放回碗盏里。

段乞安忽的脸色一变道:“姐姐!…姐夫是不是流血了!”

第44章

段乞宁心一緊,回首便见崔锦程右腿附近的衣裙已染成血色。少年隐忍不语,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杯中茶水有一些洒落在地上还未干透。

“傷口裂开了怎么不说?”

少年脸色苍白道:“妻主和三少主弈棋甚欢,贱奴不敢叨扰。”

“衍儿快去差人寻郎中!”段乞安从矮脚椅上起身,面色慌张,“是妹妹和妹夫疏忽了,姐夫有傷在身,不该拘着那礼節的。妹妹替衍儿给姐姐赔不是!”

说着,段乞安朝段乞宁拜下,段乞宁趕忙抬手扶她:“妹妹不用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浮石忿忿不平刚要插嘴,崔青衍一个眼神瞪回去,薄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郎中!”

两刻钟后,熟悉的郎中背着药箱火急火燎地趕往明月轩。

汪娘子算算时日,已是一月半未曾来了,感慨:崔小公子不是受傷,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说吧,今日小公子伤在何处?”

室內屏风后,段乞宁已卷起少年的裤腿儿,露出染红的袜履。

见到那熟悉的兔绒软垫和衣裙內衬,段乞宁愣了一下:“你这是……”

很显然,崔小少爷自己做的男红,将段乞宁送他的那雙粗制滥造的袜子改成如今这么精致的成品,精致到她有些不敢动手脱下。

她的指尖在半空中停驻,崔锦程低着头看不见神情,露在外边的耳尖却烧得红润。

段乞宁的思绪如柳条抽水般荡漾着点点涟漪,她指尖熟稔,解下袜履,同汪娘子一一严明,事无巨细。

汪娘子和多福多财去开药方,段乞宁的手心包裹在他的脚踝旁边,轻盈地揉。捏着后脚跟上的软。肉,指腹触摸那处的筋骨。

“……”少年沉默着,粗沉下去的呼吸声却暴。露蛛丝马迹。

段乞宁也享受着这样微妙且粘稠的气氛,指尖挠痒刮蹭他的肌肤。

倏然,脚踝逃离她的把玩,踩在鸳鸯丝衾上,膝蓋抵在了她的腿间。

随着他的举动,段乞宁被他身上的冷香萦繞,一个恍惚迷离间,左側大腿上一重,崔锦程坐在了她的怀中。

女人随他引。诱,含糊地應了一声:“…嗯?”

“好喜欢姐姐……”他低语呢喃,温热的气息吞吐在段乞宁的颈窝里,而后很轻很轻地用唇瓣触碰她,吻着她下颌的轮廓,含住她的耳垂。

用舌尖撩拨。

汪娘子一进来看见屏风后交叠在一起的两道人影,吓得一个激灵弹射出去,“天啊天啊天啊——”

便是这样的动静都没有让那少年停顿,崔小少爷支起腰身,另一只膝蓋繞过段乞宁的雙腿,抵在了另外一側。

他以一个略高于她的姿势跪坐在她的身上,劲瘦的腰肢下陷,被段乞宁緊紧圈在臂弯间。

少年的双手缠绕在她的颈脖上,衣袖下滑,露出白绫绸缎和赤红的守身砂。

崔小少爷气息不稳,双颊染上驼红,勾着她的颈沉声道:“宁姐姐,我不想再去学规矩了…”

段乞宁对上他混浊的眼瞳:“弄伤自己,就为的这事?”就因为这突然变得那么粘人?

“嗯……”崔锦程点了点头,面上是温顺的模样。

“那便不去了,”段乞宁應允,“待会我差人去给三妹夫递个消息,给我娘親那边也传个话。”

她顿了顿道:“只是,我说过了,不准再做这种事。”

崔锦程局促地呼吸一口气,从她怀中抽身。

少年双手掌心朝上,平摊在段乞宁的身前,长睫微颤着:“那你惩罚我吧,鞭打还是塞上尾巴,我都愿意接受。”

他左手腕缠绕的白绫衬托那处的筋脉和软骨分明,透着一种清晰澄澈的生机感。似乎稍稍用点力,那儿便会留下红印。

段乞宁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你……”这是解锁了什么新的隐藏属性?

她迟疑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毕竟面前的少年是一个连自己都下得了手的人。

段乞宁保持沉默,手指沿着他的手背上抚,解开了白绫的绳結,露出手腕心附近将将长好的藕粉色新肉,周围一圈还有尚未褪去的血痂。

崔锦程的喉結动了动,视线滚烫地落在上边:“这里的、我忍住了。”

段乞宁将白绫重新给他缠上,冗长的部分系上蝴蝶结,赞扬:“嗯,做得不错。小少爷。”

少年本就混沌的眸色底处翻涌起阴翳,他曲了曲手指,带动腕间的三角软骨也抽动一二。

另一边,崔青衍收到段乞宁差人送来的假条,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房门紧闭。

贴身小厮浮石气急败坏道:“公子,那血分明是他自己弄的!安少主和大少主弈棋时,小奴眼睁睁瞧着他自己掐自己,公子方才为何拦着!难道就要让安少主这么误会公子吗!”

崔青衍一改段乞安眼中温良贤德的模样:“蠢货!段乞宁对他疼爱,仅你片面之词,谁能信服?等着被那贱人倒打一耙吗?妻主怜惜我,今日之事她抑是护着我的,自会和家主解释明白,你莫要给本君節外生枝。”

他随后咬牙切齿,拳头捶在

桌案上,震得案中茶具哐当一声,动静不小。

男人一想到今日给崔锦程递茶一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贱奴身份,也配让他奉茶!

“从前本君在崔家就处处被他压一头,现在他攀上段乞宁,竟还鸡犬升天受着本君的礼!这贱人当真是厚脸皮,为何老天娘如此不公,给他尊贵的身份家室容貌还不够!还要给他个如意娘子!”

崔青衍想起多年前,段家聘礼七抬八轿堆满后院时,那种不甘和嫉妒如毒针扎满他的五脏六腑。

仅仅因为崔锦程是母父的掌上明珠,他们要给他送到宫里伺候凰上,便残忍地将他这个庶出儿郎推至段家这个龙潭虎穴!

那天,他身穿玫红色喜服从偏门被抬进的段家大院,下人们粗。暴对待他,将他丢弃在段乞宁的床榻上不管不顾。

段乞宁前来掀开他的红盖,发出鄙夷的一声:“啊,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崔青衍会永远的记得当时段乞宁看向他的眼神。

后来,他又被下人们粗。暴地抬到段乞安的榻上。

段三少主按照礼节走完所有流程,喜秤挑开帕,望向他时满目同情,那是他在段家人身上感受到过的唯一的温度:“‘衍儿’,我可以这么唤你么?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妻夫了。”

“你虽是侧室,但毕竟是我第一个夫郎,我会诚心待你的。”段三少主浅笑道。

思及此,稍稍抚平崔青衍暴怒的心。可这么些年来日积月累的落差未曾消减掉他的不平,他总在幻想另一种活法:若是没有给崔锦程替嫁,他是不是也能给小富人家的女娘当正君?

运气好些,说不定是达官显贵的侧夫……凰女殿下的侍夫……又或者!选秀入宫,成为凰帝陛下的御用小郎,再往上爬,会是御人、贵侍、贵君……甚至——崔青衍窒息一瞬,眸色愈来愈狂热。

而今,崔家覆灭,崔青衍如愿见到崔锦程从天之骄子沦落为叛贼逆子。可昔日瞧不上他的段乞宁依旧对他这个嫡弟青睐有加,纳为侍奴的同时,还能让他享着“正夫”的荣华富贵。

段大少主的“正夫”和段三少主的侧夫,他还是低低在下的那个。

崔锦程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公子…你莫要伤着自己,小奴心疼啊!”

崔青衍回神,才发觉自己气得掐红了掌心。

恰逢此时,响起敲门声。“少侧君,有您的信。”

主仆二人脸色骤变,均作警惕模样。

崔青衍赶忙收拾衣袖,拉开房门,和送信小厮对了个眼神,将信件取回。

信封简约,只于封口附近画了个细小的“水蛇”花纹。

“是…是‘上面那位’大人…”浮石惊恐道。

崔青衍焦急地撕开信封取出信件,阅完后脸色惨白,手指将纸张拧得皱巴不堪。“怎么办……父親的病情愈发严重,那位大人说,若本君还不能将崔家私印的下落盘出,父亲怕是活不过初夏……怎么办浮石,本君…本君等不起了……”

崔青衍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浮石忙上前搀扶,也急得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公子,公子你也不过是三少主的夫,如何能越过大少主,把手伸到那贱人那里?”

“你说得对……”崔青衍倏然捕捉到重要一点,“本君的手确实越不过段乞宁,这样,你替本君去把赵氏唤来!”

浮石一惊,眼眸锐利:“公子你是要……”

崔青衍急不可耐:“速去!”

浮石脚底抹油就去,崔青衍将那封信件引燃。

男人将着火的纸张丢进炭火堆里,盆内熊熊烈火,眸中冰冷结霜:“既如此,只能将你赶出府了,锦程弟弟。”

翌日天刚亮,段乞宁和崔锦程就被吵醒了。

多福多财面色难看,正杵在寝殿门口踌躇,其余下人们也面面相觑着。

一问才知,有人已在段家府外罵罵咧咧快半个时辰了。

段乞宁边更衣边犯困,顺带回首对榻里的少年道,“今儿起就不用去学规矩了,再睡会?”

崔小少爷掖着被角,缩成团,望向她点点头。

段乞宁合上床纱,并未看见少年抬起右手的模样。

那颗守身砂依旧鲜红,而他眸中只剩迫切和烦躁。

“外头在骂什么?”

多福谨慎回话:“呃,少主,外头在骂…骂您……”

“骂我?”段乞宁错愕,眉毛一扬。

大清早的,哪只小王八胆这么肥?

第45章

走近了,便听见一道激昂澎湃的女声,颇有穿透力,仿佛下一刻就会顶破段家殷实的大门。

那声音歇斯底里多时,已近乎沙哑,可依旧不依不挠:“段乞宁!你个晾州败类!纨绔中的纨绔,混蛋中的混蛋!所行之事哪一件堪得上淑女所为?你逼良为倌、横行霸道,不过仗着万贯家财肆意妄为,若真论本领功夫,你有何作为!”

“一个骄奢淫逸的蠹虫,享受着母族父辈的荣华富贵,不知廉耻、目无尊法,视人命如草芥!像你这样的人,怎还会有臉苟活在世!”

“既然老天娘不收你,我黄梨今日就算、就算把这条命抵在这里!也要为崔小公子討个公道!”

段乞宁停驻脚步,她本还在颅內搜索绵薄记忆,没想到那人自爆家门。

段家门內围满了人,不用怀疑,外头亦是人声鼎沸,吃瓜百姓早已黑压压围成圈,对着緊闭的门缝指指点点。

女声缓口气又喊:“有胆你就开门!我黄梨自与你当面对峙,躲家门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女人!”

“段乞宁!是女人就给我出来!……”

门内,段家主不在府邸,主持内务的是三少侧君崔青衍。

兹事体大,他拿不准,只好唤来妻主段乞安。

三妹妹在府院门口辗转反侧,火烧眉毛。

此前,她已经派遣一批家丁出去震慑,可那骂人的小女娘非但不忌惮,反而越骂越酣:“人在做天在看!段乞宁!你以为耍些拳脚武力便能让我妥协嗎,你太小看我了!你太小看吾辈读书人的气节了!”

“你这只妄尊自大的米象,我黄梨敢作敢当,敢鸣世间之不平,便是拿刀拿剑指着我的脖子,我也要替世道冤苦发声!試图耍刀弄枪堵塞我的嘴,只会彰显你的心虚!……”

外头人潮汹涌,起哄声哗然一片,有应和的:“对,就是心虚!”

有好奇的:“谁家女娘这么莽——”

有发悚的:“骂的可是段家大少主,早年弄死多少小郎君,一言不合就抽死人……”

有倒吸凉气的:“还真有人敢骂啊?”

还有不以为意的:“怎么不敢,崔家小公子多的是为他怒发衝冠的娘子。”

“段乞宁!你还是不敢出来嗎!”黄梨吼道,“像你这般懦弱的女子,是如何有臉强占晾州最矜贵的儿郎的!崔小公子即便家族落魄,可依旧是正经士族郎君的出身,你有什么资格作践他!……”

三妹妹覺察到段乞宁的出现,慌忙前来:“姐姐!姐姐这怎么办…家丁们拦不住,拉也拉不成,打也打不走,骂起来没完没了,跟头倔驴似的!”

段乞宁的视線在院内环视,崔青衍和段乞安在一道,面上均是焦虑的神情;家厮女使们则伏低腰身,屏息凝神,生怕惹恼这位喜怒无常的少主。

外头的黄梨还在絮絮叨叨,女人不为所动,面上没有絲毫波澜。

毕竟对段乞宁而言,这种不带家人的骂词实在是毫无杀伤力。弯弯绕绕的拈词造句跟念经一样。

段乞安还想等着家主回来主持大局,段乞宁却轻描淡写道:“把门打开。”

外头百姓始料未及,木门哐当大敞,女人双手抱胸,明显刚睡醒的慵懒模样,开口第一句就令黄梨破功:“谁家死爹了,喊这么吵,叫魂吗?”

真恶毒啊!

“段乞宁你!”

“你…你你你——”气得黄梨那是个胸腔都快炸裂,眼眶烧红一片。

她磕巴很久都想不出来这是人嘴能说出的话。黄梨的生父确实已不在人世,段乞宁此话无疑是直捅人心窩子。

段乞宁立在段

府门匾下,借助台阶居高临下地俯视黄梨。后者一副文士女娘的装扮,襕衫厚袄,儒巾缠发。

那小女娘满脸通红,眼角含泪,白皙指节死死锁定段乞宁那张玩世不恭的脸,鼻翼气得一鼓一鼓。

段乞宁笑道:“还骂不?”

“段乞宁!”若手指为剑,黄梨此刻当狠狠朝她劈砍过去,“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的女人!当初是你,当着全晾州城人的面苦苦追求的崔小公子,如今人到手了!你就是这样对待他的?你既不喜欢他,为何还要将他困在段府!为何不还他自由!你何苦要作践他!”

“伤他弃他胁迫他!你枉为妻主,你不配为人!”黄梨越说越激动,已跨上台阶,衝到段乞宁面前,和她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段乞宁一动未动,视線不曾偏移半分,她赌她不敢动手。

果然,黄梨哪怕怒火冲天,也没有动手打人。

段乞宁抬手点在她的肩上,推开二者之间的距离:“念完了吗?念完了本少主回去睡回笼覺了~”

她打了个哈欠,摆手往回走。

“你无耻!不要脸!”黄梨冲到段府里,被家丁用棍杖拦住去路。

段乞宁邊走邊道:“本纨绔要尺有何用,多福多财,你们把我那把戒尺拿去送给黄小娘子……黄小娘子你再跟过来,可就是私闯民宅,要去牢里吃牢饭的。”

三妹妹招呼下人:“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赶出去。”

黄梨被扫地出门,段府大门再度落锁。

那些个吃瓜群众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汪娘子经常去往段家诊疗,一窩蜂地涌到汪氏医馆,試图求证黄梨所言虚实。

搞得汪娘子不得不歇业避风头。

本以为热度过去,此事就算翻篇,没想到三日后几位当事人又重聚一堂。

那天正好段家主经商归家,听闻此事只觉荒唐。

黄娘子唯恐段家日后报复,和吏部告了短假,携女親自登门赔罪。

段乞宁赶往前厅,见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黄娘子较之上次见面似乎苍老了不少。头顶几缕白发藏在黑发中,眼窝附近的皱纹也熬得更深。她甚至差服都未脱干净,就这么穿了过来。

她的女儿黄梨,此前指着段乞宁破口大骂的小女娘,正直着脊背跪在地毯上,双颊两侧是鲜红的巴掌印,眼眸邊则挂着摇摇欲坠的泪花。

段乞宁路过她身旁时,黄梨哼一口气撇头,明显不服的模样。

整个前厅,段家主和三小爹坐高位,段乞宁和段乞安各坐左右手的次主位,緊挨着各自少主们坐的,分别是三少侧君和赵侍夫。其余空位,悉数被段乞宁后院的侍夫们抢占,眼熟的不认识的叫得上名的叫不出名的……一有点瓜吃,他们是争先恐后。

“妻主~妻主许久未曾宠幸侍身了,是不是都快将侍身忘了?”赵侍夫抢坐在段乞宁身侧,段乞宁喝口茶的功夫,已经半边身子贴了过来。

赵侍夫主动牵过段乞宁的手放在脸侧蹭了蹭,含住她的拇指:“妻主,侍身今日…戴着尾巴哦,妻主不妨猜猜是什么尾巴?”

“孔雀?”段乞宁撇他一眼,兴致不大。实则是她推算日期,月事就在近日,心中燥郁难耐,一门心思只想要崔小少爷,对旁的不如他的男人委实是提不起兴趣。

“討厌不是啦,侍身已经和妻主玩过孔雀开屏了,”赵侍夫讨好道,“这次是小豕尾,弯弯的,硬硬的。妻主晚上要不要试试?”

段乞宁抽手不回话,视线直勾勾落在刚进门的崔锦程身上。

少年三天三夜都未曾合眼,眼眸硬生生熬红。

崔锦程不敢看向段乞宁这头,他面色苍白,死死地咬住唇瓣,几乎要磨出血来。每走一步,步履都宛若有千金重。

黄梨发现他,激动出声:“锦程哥哥!”

“逆女!”话音刚落,黄娘子又一巴掌甩上去,将那小女娘抽得懵然倒地。

黄娘子抱拳行礼道:“段家主,此事是鄙人教女无方。鄙人已惩戒过小女,她必然不敢再犯。今日登门道歉赔罪,望段家主能看见鄙人和小女的诚心,也望段家主能够网开一面!”

天知道放工回府的黄娘子知晓黄梨当街骂段乞宁一事恼怒成何样!

黄娘子差点气晕过去,当场就用上家法,鞭子狠狠抽到黄梨的背上,边抽边骂:“打死你个不孝女!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去为崔小公子出头,更不要去招惹段乞宁!你为何偏偏就是不听!你把娘親的话当做耳旁风嘛?”

黄梨被绑在木条板凳上,被抽得瑟缩发抖。她蓬头垢面,狡辩喊道:“娘親!女儿不懂,女儿不过实话实说,为崔小公子不平,何错之有?城中汪氏医馆的郎中皆可作证,段家前前后后伤了崔小公子多少次!伤了便治、伤了便治,毫无后顾之忧,故而次次变本加厉!”

“以卵击石,无异于自毁前程!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女儿不怕死!若人人面对强权都畏畏缩缩的,谁来替弱者发声!谁来还人间公道!”黄梨咬牙切齿,双眸赤红,“那段乞宁就是无赖之徒,吃的是民脂民膏,住的是民血民汗,却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欺女霸男!凭白肆意就能糟蹋崔小公子……”

小女娘抽着气:“崔小公子明明、明明是那么好的小郎君……”

大抵是这话触动到了黄娘子,女人鞭打的劲道收敛,声音多了些疼惜:“可你也是娘亲的好女儿,娘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没了,你叫娘亲怎么办?说话做事前,你有考虑过后果,有考虑过娘亲的感受吗?”

“段家是什么地方?段乞宁又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你爬墙一事,若不是崔小公子替你揽责,你还能安然无恙到今日吗!崔小公子处处为你,令你莫要再与他靠近你就是不听,非要撞破南墙让小公子受你连累才肯罢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惜他、保护他?”黄娘子痛心疾首,“无权无势,你拿什么讨公道,靠你那点笔墨纸砚?更何况崔小公子,本就不是你我可以触碰到的阶层。”

他非池中物,是早晚招致祸患的灾源。

……

黄娘子闭眼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