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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他猖狂又道:“只是母凰先前送出去的那位药,药效不好,怕是撑不了几时,母凰爱女心切,不如……把小七也一并送过去吧?”

赫连玟昭压抑呼吸,竭尽所能克制蛊毒,但起伏不定的胸口还是暴露那些情蛊在肆虐无比,“你很急迫……是苏太师派你来的?”

赫连景反手捏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腕:“母凰误会了,小七爱慕宁姐姐,不容许姓崔的小贱人横刀夺爱。”

“望母凰成全。”言罢,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手指徒然施力。

赫连玟昭只觉胸口翻涌上来一股灼热,没忍住咳出瘀血,黝黑幽深的血迹滚落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上,那样鲜红的印记,触目惊心着,刺激她的头颅里在嗡嗡作响。

女人痛苦地嘶哑两声,呼吸随心跳如雷鸣震烈,她视野转为混沌、明明灭灭。

赫连玟昭手扶胸口剧咳,颅内暴躁持久,好久才归于寂静,看人看物都有些模糊,那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不知怎的,好似都没了皮囊,待她俯下身贴近,才犹如拨开层层云雾,看清那他的面容。

赫连玟昭瞳仁骤缩,睫羽充斥怔然,她颤着手要去扶少年的面颊:“阿玉……是你吗?”

赫连景眉心一跳。阿玉、是谁?

可赫连玟昭沉浸其中,无可自拔地动容道:“阿玉,你回来了……你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朕了……这些年来,你连朕的梦里都不愿踏入,你还在怨朕吗?”

少年蹙眉,冷冷地道:“母凰,您怎么了?我是小七。”

“阿玉……你怎的不说话……你说话呀,你骂朕也好,朕想听听你的声音

……朕快要……忘记你的声音了……“赫连玟昭冰涼的手贴在赫连景的下颌处,女人的身躯情不自禁被他吸引,离开龙椅,朝他靠近。

赫连景睁大眼瞳,心道:赫连玟昭这分明是出现癔症了,她的蛊毒,竟已弥漫到如此地步了吗?

“母凰,我是小七,您清醒一点。”

赫连玟昭不为所动,那双手已经順着少年的下颌没入衣领,纠缠他的衣襟,另一只手也按在了他的腰带上。

赫连景长睫颤动,作势便要遁逃,被神识不清的女人遏住后颈白绫,拖拽回她的身下。

少年挣扎,跪地攀爬,赫连玟昭掐着他的颈脖,自他身后禁锢他的腰身。

赫连景崩溃大喊:“母凰!住手!我是小七!来人!快来人!!”

“殿下!”苏彦衡破门而入,待看清殿内狼藉和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慌亂地凝望向赫连玟昭,“陛下,那是七殿下……您在做什么?”

赫连玟昭顿停刹那,苏彦衡借此时机冲上前,抄起杯盏往她脸上泼,赫连景在凰帝闭眼清醒时忙中作乱爬起,朝殿门外狂奔。

冰凉的水珠覆盖女人的五官,順着她的面部肌理下落,衣领口也全部湿透,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侧,赫连玟昭发髻上的凤凰步摇折射出金灿微光。

她维系着匍匐在地的姿势张唇平复呼吸,待到颅内清明,赫连玟昭撩开凤眸,撑着手起身。“苏彦衡,你好大的胆子啊!”

换做是从前,苏彦衡只怕是已经跪倒,求凰帝息怒。

可彼时,苏太师一动未动,垂在大腿附近的手还紧握着滴水的茶杯。

赫连玟昭于高台长阶上居高俯视:“太师,见到朕为何不拜?”

苏彦衡将杯盏放回原位,抬手朝上方行了个简礼:“陛下,可清醒了?”

她为他如此张狂的态度恼火,她决定将他拖下去赐杖刑,扬首怒喝来人,可无一人回应,平日里侍候在侧的贴身女使和宫侍皆不知所踪。

赫连玟昭怒目圆睁,瞪视男人。

苏彦衡垂下手,面色镇静:“陛下想唤谁、想做什么不若和微臣道,微臣自会替陛下分忧。”

“苏太师,倒是朕小看你了!你真是有本事的很啊!”不过瞬息,赫连玟昭就明了,京州守备已经都被换成他的人,连御前的禁卫军也无一幸免。“你何时动的手?”

苏彦衡:“小满,晴儿接风洗尘宴前,你派人千里截杀她。”

赫连玟昭哈哈大笑,令他不悦地蹙起眉梢。

女人踩下台阶,掐住他的双颊:“苏太师,你这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逼宫篡位,胁令朕将东宫之位传给晴儿了?”

与此前跪在她脚边装模作样的苏彦衡不同,而今的他连演都不演了,冷冷开口道:“并非胁迫,陛下立晴儿为太女才是順势而为,顺天而行。陛下是天女,一言一行皆受天神指引,若是一念之差立错了储,可莫要怪天神不留情面,降灾于凰天后土。此前,正是陛下久久不立太女,南边的旱情才肆虐无度,连陛下播下去的赈灾救命粮,都有蠹虫敢贪污。”

赫连玟昭抬手就是一巴掌,夹杂蛊毒暴虐的手劲,将苏彦衡抽得摔倒在地。

她倾身而上,横跨在他的身上,捏着他的下巴,将苏彦衡红肿的脸抬起,另一只手已不由分说地没入他的衣领。

“滚开!”苏彦衡镇静自若的面容似乎终于裂开纹路,流出名为慌乱的波纹。

“朕现在情蛊泛滥,你倒是来得正好,留下来替朕分忧!”赫连玟昭抽了他的腰带强硬捆住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颅,扣押在地板上。

苏彦衡不可避免地挺起胸膛挣扎,男人的黑眸迸发怒焰。

赫连玟昭一举扯开衣襟,狠狠捏了一把,漠视他红着眼惨痛。

她用膝盖抵开他的腿,手段粗鲁掐着他的腰肢而过。

走势如疾风燎原,不可阻挡,令地上的男人顷刻间疼得弓起脊背。

赫连玟昭恶狠狠地在他耳鬓嘶咬:“叫啊,给朕叫!苏先生方才能说会道的,怎么这会跟个哑巴一样?好好喊响些!让你新安排的人手都听听,她们的太师是怎么侍奉朕的!”

女人指甲用力,如锋利利刃,雕琢朽木,入木三分。

苏彦衡惨烈地叫唤一声,随后便哑了嗓音,他已经摇摇欲坠地几乎说不出话,唯有翕动的唇瓣大张大阖,垂死挣扎地在呼吸空气。

御书房中的烛火燃掉半截,火光蔫灭些许,不知过了多久,赫连玟昭坐在他身上掌控,地上的男人眼角淌下清泪,已被情潮烹制成行尸走肉一具。

倏尔,外头有女使扣响殿门道:“陛下,顺国将军府长女,邵筠小将军求见。”

赫连玟昭顿住身形,指腹按在他胸口的吻痕上:“邵家,也落入你掌中了吗?”

苏彦衡如一滩死水的眸子终于翻涌出水花,他在她身下咯咯讥笑:“隐娘,苏先生再送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你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凰权也好,情郎也罢。妄图据为己有的嗔痴贪作祟,就是你悲剧噩梦的初始。你为挚爱骨肉铺设的道路,先生已经一一铲除,包括送去钦天监里那邵家嫡子的婚事。先生是绝对不会、将邵家军留给你还有你的爱女……哈哈哈,大局已定,你必败无疑!……”

而赫连玟昭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谷雨那日,段乞宁落水,手中却牢牢紧握邵驰抹额的样子。

于是她笑了,笑得分外张狂和明艳:“苏先生,你不就等着朕驾鹤西去的那天?你放心,到那时,自有朕早就拟好的圣旨宣召,立‘暄儿’为太女。你与你的爱女无论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谋逆之辈!”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京州的风云掀不到段家明月轩,映着头顶较好艳阳,绿植簇拥的院内尽显一片宁静祥和。

钓月娘子的初夏新品样式相继送入府中,其中不乏香皂、成衣、配件、首饰……段乞宁一一过目,命多福多财收好。

忙活完钓月娘子生意上的事,崔小少爷提着食盒过来。

阳光下,少年衣着清雅,衣袂翩翩。他挽着袖口,露出劲瘦的手腕,白皙肌肤上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

自打二人谈上恋爱,崔锦程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一连多日,段乞宁体感自个胖了一些。

今日小少爷送来的,是亲手做的蜜桃酥山和冰奶冷元子。

一到夏季,冰窖里的藏冰便是价值连城的稀罕宝贝,段家富可敌国,自然囤积不少,晾州卖冰的生意段家也是独揽大头。

昨个儿崔锦程在榻间问她能否去地窖取冰,段乞宁还纳闷他都“大幽寒玉体魄”了,还得冰块消暑吗,没想到竟是为了做这个……

那酥山外形美观,盛放在暖阳底下,还飘着层层冷气,最外边的一层化了些,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清透感。

崔锦程递过来一根勺:“酥山易化,宁姐姐快些吃。”

段乞宁没有第一时间动身,而是沐浴暖阳言笑晏晏。

她坐于院落石椅,手肘胳膊支起半边脑袋,好整以暇地道:“小少爷,你喂我。”

崔锦程身形一顿,耳根轻而易举地爬上些薄红。

段乞宁早就发现,他有两幅面孔:床下做端庄清雅的崔小公子;床上在她身下卑微哀求,做阴暗扭曲的崔小贱奴。

即便他们深入交流多次,只在外头出没的那个崔小公子还是一贯清冷矜持,稍微唐突轻薄点的话都会令他面露羞赧。

这可真他爹得劲。

见他羞怯不动,段乞宁捏住他的手腕往怀中拉,将那少年拉到自个双腿与石桌之间。

崔锦程背对段乞宁,女人往他腰间轻轻地揽上一只手,绕着他的腰带摩挲,另一只手悄然贴在他的侧臀上。

小少爷精致的腰身似乎因为她轻拍的举动绷紧了一些,白衣绸缎光滑,在她掌下被搓得愈发熠熠生

辉,似酥山外溢的冷气,泠泠清冽。

段乞宁捧着他的腰,面颊挨得很近:“小少爷今天藏尾巴了吗?”

崔锦程的耳廓红得通透,紧捏勺子的手也随之用力,他抿直唇线,点了点头。

段乞宁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腰:“那你坐下来,坐我腿上……”

少年迟疑,段乞宁圈紧他腰,将他温温吞吞地带下。

崔锦程才坐定,段乞宁颠簸了下腿,将他蹬得慌乱,猝不及防间只能用空闲的那只手搂住她的颈。

段乞宁揽抱着他,抄起石桌上的酥山:“喂我。”

崔锦程低垂眼眸,白勺舀向清脆酥山里,塌陷了一角。

以往,段乞宁的每一口吃食都需要阿潮试吃,自打两人处上对象,这试吃的活便全被崔小少爷揽下,是以少年舀的这第一口,不知是给她还是给自己。

他拿不准主意,端着酥山迟疑。

“小少爷你吃。”她微微仰视着他道。

她这是不信任他吗?崔锦程的灰黑眼瞳中有失落划过,但很快被他淹没,少年将第一口酥山送入唇口。

段乞宁在他松开汤勺时,手掌压住他的后脑,吻上他冰凉的薄唇。

“唔……”崔小少爷偏了些脑袋,段乞宁借机搂紧他的腰,舌尖撬开他的唇角,丝丝冰意鱼贯而入,随他们唇齿间的余温融化成水,送来鲜桃味的甘甜。

段乞宁汲取他唇中的甜意,越吻越深,指腹抵住那凸起的尾巴末端作祟。

再松口时,少年的眼眶噙有难忍的泪花,唇瓣被她吻得红润透亮。

段乞宁用手拨弄了他的侧脸一二,凝望他昳丽动人的眉眼,夸口赞道:“‘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

似在赞酥山,又似在赞崔锦程。

少年听懂她言外之意,移开视线,突兀往她怀中扑,塌陷半边腰肢,尾巴顶起的那团衣料也因此高高翘起,勾着一股引诱。

段乞宁边按着他的后颈,撩开衣裙钻了进去,揉着兔子尾巴的绒毛。

光天白日,绿树成荫下,少年于她耳畔哽咽的呼吸声断断续续,随那醇香可口的酥山一起融化,化为一汪凉水,又甜又腻……

不过毕竟也才初夏,冰凉的东西吃多了伤身。段乞宁吃饱餍足,多福传来消息,说是京州的邵家小世子送来的信。

多福早看崔锦程不顺眼了,如今见他恃宠而骄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专程逮着他与段乞宁调情的时候把消息送来。

果然,段乞宁怀中的少年顷刻间变了脸色。

段乞宁自是也觉察到他敏锐的变化,崔锦程从她怀中挣脱些许,腰臀渐有抽离之意,被她看破举措,逮着时机将他重新圈回怀中。

“放着吧。”段乞宁对多福道。

她没有说放哪里,多福自作主张走上前,放在了冰奶冷元子羹的旁边。

待到多福的身影消失于庭院,崔锦程望着那封书信出神:“……”

信笺所包装的信封,用的都是上好的澄心纸,外头绣着邵家的祥云纹路,彰显世家大族的身份。

信笺正中心,笔墨黑色洋洋洒洒写着:“神仙姐姐亲启。”旁边还用极细的狼毫笔墨画着一个小小的猫爪图案。

崔锦程曾在段乞宁的书桌案上见到过这个图案,当是段乞宁在外头赈灾时,教画给邵驰的。

如此,少年垂下眼眸,浓密睫羽落下一层厚重的阴影,他将勾缠在段乞宁颈间的手撤回,往石桌那头侧过了些身子。

“生气了?”段乞宁紧追而去,脸颊贴在他的胳膊旁,那只手复再搂住他的腰。

“没有。”

“喏喏喏,还说没有,都写在脸上了。”段乞宁扯过他的脸,拇指和食指捏着他两边的腮帮子。

崔小少爷赌气地鼓了鼓腮帮。

段乞宁笑,捏着他的脸晃了晃:“要不,小少爷你念。”

崔锦程拒绝地很快:“不要。”

言罢,他站起身子,收拾汤勺和碗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那吃了还剩下一半的冰奶冷元子羹在段乞宁抬手取信的时候被打翻,汁水浸湿邵驰的信和段乞宁的手,还有不少顺着石桌淌下,弄脏了他们的衣裙。

若段乞宁此刻能看见他的脸,当能见到少年眸低的晦暗和阴沉,对着那封湿透印画墨字的信。

“你也手滑了一下?”段乞宁好笑地道,将湿漉的信件撂回。

崔锦程睫羽微颤,慌忙收拾倾倒的瓷碗放入食盒,才绷着唇无辜地回身看她,道:“宁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嗯……”我信你个鬼。

段乞宁的手指沾染那些冰奶冷元子的汤汁,有些粘粘的,令她不适地摩挲着。

而余下的汤汁还一个劲儿地往段乞宁的衣裙上淌,崔锦程见状手忙脚乱,想用手去赶,被段乞宁倏然捉住手腕。

二人彼此间沉默了好一会,崔锦程怔乱的视线缕缕与她对视,透着手足无措和讨好,在他往她怀里靠近时,段乞宁狠狠捏了一把尾巴,令崔锦程双腿一软,双手堪堪耷在她的肩头,稳住身形。

“你到底是闯祸了,小少爷。”段乞宁仰视他,不怒自威。

崔小少爷漂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听她道:“我要惩罚你的。”

“跪下。”

崔锦程膝盖一松,跪在她腿间,面上虽是清冷委屈,眼底却是隐隐折射希冀的。

段乞宁的视线追逐他由上而落,她的手臂撑在了大腿上,整个人弓背弯下,发丝垂落在她的两鬓,人影则完完全全将膝边的少年笼罩在内。

他被包裹在她的影子里,好似一个只属于她的私藏。

少年低垂而下的面颊正对段乞宁腾空的手腕心。

女人把沾满糖渍的手指弯曲在他唇边,迎着些许燥热的夏风,危险地道:“自己弄的,自己舔掉。”

少年仓促地抬头望她,剪水秋眸湿润,头顶发冠璀璨。

段乞宁居高临下扬眉,嗯哼了一声。

崔锦程很快低垂视线和头颅,段乞宁凝望他优越的睫毛和鼻梁。

少顷,手指尖传来讨好与轻咬。

崔小少爷一点一点用舌卷过糖汁。

他的长发随他低下脑袋的姿势散落,扫在段乞宁的裙角和鞋面。

直到手指都是玉露,段乞宁轻轻捧起他的下巴,抬起少年漂亮得无懈可击的脸。

薄唇红润,水光盈盈,与他明眸中的湿意相得益彰。

“什么味道?”段乞宁低头问。

“甜的。”少年哑着嗓。

“做得好噢,小少爷。”段乞宁捏了捏他的鼻尖。

崔锦程的灰黑眼眸中燃起被她夸奖的喜悦。

风卷过她的手,带走热意,徒留冰凉,段乞宁似乎心情不错,竟主动问他下午想做什么。

那少年沉静了很久才道:“宁姐姐,我想去逛街。”

“逛街?”段乞宁诧异一笑。

崔锦程深呼吸一口气,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乞宁想起除夕夜他的“告白”,他曾说他羡慕可以在大街上打伞赶路的普通儿郎。

他的过去,终日被困在高楼上,俯瞰旁人的热闹,即便后来给她当侍奴,没有她的允许,他也不能踏出段府一步。

他在晾州长大十余载,晾州街头的路怎么走,说不定都还没段乞宁这个穿过来的半吊子熟。

段乞宁凝望他眸间亮光,心道罢了,颔首允许。

下午申时,一番休整,段乞宁捎上崔小少爷去闲逛。

崔锦程一袭白裙,装饰素雅,头顶佩戴一顶帷帽。薄如蝉翼的纬纱撩下,盖住他的容颜,却借着光亮能够影影绰绰瞧见里头少年郎的轮廓,折现出一种令人遐想连篇的朦胧之感。

段乞宁最近酷爱捏他的脸,凉凉的,软软的,光滑又细腻,肌肤吹弹可破,像在摸羊脂玉。彼时她的手又伸进去捏了捏他的脸颊,见他一副乖顺得任她采撷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牵过他

的手。

段乞宁牵他用的是右手,左手尚且空闲,不过很快,身着鸦青色劲装,头戴玄色帷帽的阿潮握刀,行至她跟前行礼。

段乞宁每次出门,必带阿潮。有时候是让他本色出演,当个暗卫跟在段乞宁身后;有时则是让他扮做夫郎,跟在钓月娘子身侧。

但见他今日打扮,纬纱遮面,耳挂银饰,是想做她的夫郎的,想牵她的左手。

段乞宁忆起回晾马车上男人落寞的眼神,默许了阿潮的主动。

左手一个心肝,右手一个宝贝,三人成行,结构对称。哪知道才走一步,右手一紧,崔锦程定定不动。

段乞宁和阿潮同时驻足,回首望他。

崔锦程不说话,牵她的那只手很用力,也没放开,反正就是不走了。

段乞宁道:“不是要去逛街吗?”

温凉的话语自纬纱里传出:“宁姐姐,我只想和你一起。”

段乞宁默了一会,阿潮道:“宁宁,近来京晾不太平,还是要注意防备。有属下在,属下会护佑您和…崔侍奴的安危。”

阿潮为如何称呼崔锦程卡壳了一下,因而“崔侍奴”三字落在少年耳中就好似是他刻意在强调,让崔锦程觉得刺耳无比。

更何况,他唤她什么?

纬纱挡住崔锦程绷紧的唇线,他手指一顿后,松开了段乞宁的手垂下去,嗓音有些发哑:“如若是这样的话,我不去了……”

第76章

微风荡漾开崔小少爺的帷帽一角,露出他微微发抖的嘴唇,已是毫无血色。

段乞宁凝望须臾,道:“去,怎么不去了。”

言罢,她牵起崔锦程冰凉的手,朝阿潮使了个眼色。

阿潮明了她的意思,点墨黑瞳里滿是受伤的神情。

段乞宁在阿潮粗粝的虎口附近摩挲了一会,似在宽慰他,随即松开男人,朝他摆了摆手。

“属下恭送主人。”阿潮的声音响在耳后,段乞宁牵着小少爺出府。

坐上马车时的崔锦程默不作声,抵达市中心后下马,段乞宁递出搀扶他的手,笑眯眯地道:“还生气呢?”

成功收到耳熟的一句:“贱奴不敢。”

段乞宁前去捉住少年的手,将他牵下马车,附上一句:“又不敢了?我看你每次都挺敢的,你还敢对我使脸色呢。”

崔锦程:“……”

“你就说是不是吧?”

崔锦程:“…………”

段乞宁驻足,扬手撩开了他的帷帽纱帐,对上他抬眸的一瞬间,看到一双映水的清澈瞳眸,如明月皎洁。

少年错开視线,望着她露在外边的肩颈,多少有点别扭地道:“宁姐姐,你为何每次都要挖苦我?”

“你管这叫‘挖苦’?”段乞宁湊近他,面颊置于少年的帽檐下,几乎和他鼻尖擦着鼻尖,“那你看见过我‘挖苦’过旁人吗?”

崔锦程放大了些瞳仁,盈盈呼吸纠缠在帷帽下逼仄的空隙,近得好似彼此的心跳都在勾连。

他的睫羽猛然颤动,为段乞宁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語。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在她心里,他是不一样的。

段乞宁笑而不語,从帽檐下方撤離,崔小少爺倏然扯紧她的手,有些嗔怪地撇过头道:“那我也不是、对谁都摆脸色的……”

段乞宁直接哎呦一笑:“你还真敢说,那我还得谢谢你了?老奴谢小少爺摆脸~”她甚至还夸张地行了个虚礼。

崔锦程耳面一紅,与她相牵的那只掌心里沁出汗液,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宁姐姐,我以后不会了。”

“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谁知道小骗子说话是不是真的。”段乞宁嗯哼一声。

崔锦程望向她诚恳地道:“这次是真的‘真的’!”

段乞宁:“不信,你以后不会怎样,说具体些。”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道:“以后不会再生宁姐姐的气,也不会再对宁姐姐摆脸色……”

段乞宁拖长尾调“哦”着:“所以你之前是真的故意摆脸色给我看啊,你真坏啊!”

崔小少爷找补道:“不是的,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好像越描越黑,少年仓促解释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涨紅了脸,憋不出话。

段乞宁冷下一个疑问式的“嗯”字,让那少年心头慌乱。

崔锦程心一紧,闭上眼睑,索性湊过去吻了吻段乞宁的唇。

他吻得很轻快,蜻蜓点水一下,帽檐将她的脸笼罩在内,段乞宁的鼻尖缠上他身上的香味。用的还是她为他精挑细选的、钓月娘子的初夏款香皂,小梨花味儿的,很是清透。

那道冷香撤離得很快,段乞宁几乎第一时间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继续这个吻。

吻到餍足,她才松手,对上他依旧通紅的面颊。

“其实也没事,”段乞宁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偶尔生生气什么的。”更何况,她刚才默许阿潮,本来就是故意的。

故意惹他生气,故意惹他吃醋,借此试探他并从他受伤的表情中获得较为量化直观的“他对她的在意程度”。

段乞宁的内心深處,其实是不信任崔锦程的:如果没有她的“穿越”,男主还是会喜欢赫连晴,这是原著作者既定好的——既然如此,哪怕她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段乞宁始终觉得男主和女主之间,还是会有条无形的“桥梁”。

不过,有一说一,段乞宁除了在床上会偶尔发疯失控外,在床下她对待男朋友还是不错的。出手大方舍得花錢,该哄着的时候也会柔情蜜语哄着,这一点谈过的前男友们都说好,不然那玉梢公子也不会心存妄念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会吃醋会生气,说明在乎她,段乞宁自然知道,也允许男朋友们在一定尺度内“作”,她心情好会哄,心情不好就晾着。

当然,这个尺度范围限定在哄了有效果,有眼力见,知道见好就收,不要哄着哄着哄不好,蹬鼻子上脸的,把她的耐心和脾气耗尽。

目前和崔小少爷處下来,体感他有些傲娇,是个醋坛子,爱生气,生气了喜欢口是心非说自己没生气的那种。大概是这小子有点雏鸟情节,自打段乞宁的手指进去过后,崔小少爷便对她更为依恋和亲密,从前那种争锋相对的场面再没有过,崔锦程现在属于段乞宁稍微哄一哄能哄好,就算不哄晾着,过一会他自己也能把自己说服,小动作一大堆,会拐着弯儿来地和她求和。

对段乞宁而言,是任还算省心的“小男朋友”。

是以她探手捏了捏少年的脸,岔开话题道:“走吧,去逛逛,不是向往很久了?”

崔锦程努了努腮帮,明明眼里都在发光但面上却矜持寡淡地嗯了一声。

段乞宁哼了哼,懒得拆穿他。

晾州集市人潮熙攘,即便南方这些日子闹旱灾,此处的繁华盛景也被波及到得甚少,街上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那少年起初还有些拘谨,探头探脑的,待到段乞宁准他放下帷帽,他将帽子挂在脖间,視线兴奋地穿梭在坊街邻里。

而晾州城的百姓或许不认识从小养尊处优、足不出户的崔锦程,但对段乞宁这么个知名恶霸,到底还是眼熟的。

段乞宁走在大街上,那无疑是人群焦点、视线中心,诸位老百姓的议论对象:

“这不是段大少主吗?”

“带了个美侍?”

“不会是那个名滿京晾的崔小公子吧?”

这一声收获不少唏嘘和肯定,没过多久,方圆十里都知晓了:段大少主竟带着崔小公子逛街!

传言中他不是被段乞宁报复得很惨嘛?如今见那少年明眸皓齿,身段绰约,眉目点缀着初为人夫的娇怯,可是被段乞宁宠爱得很滋润的呀。

常言道,“錢在哪里,爱就在哪里”,众人一路探望过来,只见段大少主为博美人一笑,洋洋洒

洒间千金已掷。

段乞宁自动开启买买买模式,但凡崔锦程多看一眼的东西,她就打包丢给底下女使,弄到崔小少爷不得不收敛眸光。

小少爷往日被教养得要克己克欲,这样奢靡的行事作风自然与他打小所学格格不入,可是他又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小郎君们的羡煞眼红中寻觅到了足以让他优渥的快感。因而他有些矛盾,“崔小公子”在明面惶恐着妻主大人的鋪张浪费,“崔锦程”却在暗地里紧牵段乞宁的手心,灰眸深处尽显恃宠而骄的得意。

段乞宁与他十指相扣,对上少年俊美的脸庞,光影柔和鋪照他身。

小少爷敛眸躲闪,掩饰眸底姿态,但她还是敏锐捕捉到方才他眉间一闪而过的盛气。段乞宁哼笑一声,牵他走远。

街角有个卖花的小女孩凑近,怯生生地道:“姐姐,姐姐,给心上郎君买束花吧。”

女孩衣衫朴素,衣袖打满补丁,但露在外头的脸庞却纯净恬然,巴巴儿望向段乞宁和崔锦程。她篮中花卉鮮艳,沾着水汽,琳琅满目的。

段乞宁偏头望了眼崔锦程,少年正为那句“心上郎君”耳面微红。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卖花呀?”段乞宁弯腰挑选,随口一问。

那小姑娘面露感伤:“姐姐,以往都是我随阿爹来的,但是阿爹病了……姐姐若喜欢,不妨多挑些去,这些花都是我早晨去郊外采的!”

段乞宁抬眸见她眉含忧虑,衣着捉襟见肘的模样,怕是正在为阿爹治病的银钱着急,便多挑了一些,里头有向日葵、百合、兰花,搭配木槿和芍药等。

段乞宁让小姑娘简单包捆,从腰包里掏了好些碎银给她。

“姐姐不用这么多的!”女孩惶恐,“只要五十文就好……”

“拿着吧,”段乞宁捏了捏女孩的小脸,“姐姐喜欢你的花,多的钱是姐姐预付给你的定金和跑腿费,往后半月你每日将花送往城中段家府邸,就说是段大少主预订的。”

她眼底温柔和宠溺分明是向着那小女孩的,可是落在崔锦程眼中,倒叫他眼波微动。

“谢谢姐姐!”女孩很快明了,“谢谢段娘子!”治病银钱有了着落,那丫头喜上眉梢,眼底是真心实意的感恩。

段乞宁跟着眉眼舒展,从女孩手中接过捧花,塞到崔锦程怀里。

女孩由衷道:“姐姐,哥哥长得可真好看,是我见过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鮮花配美人。”段乞宁望向还愣愣出神的崔锦程道,那少年思緒回笼,顷刻间红了脸。

崔小少爷一路紧紧捧着鲜花,随段乞宁来到钓月娘子在晾州城中的成衣鋪。

她不过照例来视察,见铺中人流稳妥,和掌柜使了个眼神后,与掌柜单独前去厢房商榷。

崔小少爷被撂在底下,眼神中透着清澈的迷茫,他抱着捧花不知所措好一会,铺子里的杂役小廝前来问道:“哥哥有喜欢的样式和布料吗?”

崔锦程头一遭面临这样的困境,尴尬地摆手道:“我随便看看……”

说着他做出一副忙碌挑选的模样,小廝温和跟在后边,倏尔笑道:“宁少主待哥哥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宁少主带哪个哥哥来过铺子呢。”

崔锦程脚步一顿,为他这口吻困惑。

小厮解释道:“钓月娘子在大延各处的商铺,宁少主皆有投资,是不折不扣的二把手。昔年宁少主南下在桑州落户,和钓月娘子结为拜把子的异姓姐妹……”

那少年津津乐道钓月娘子与段乞宁是如何结缘,段乞宁又是如何慧眼识珠,这些日子坊间运作得如何……语气里尽是对段乞宁的钦佩和向往。

然而崔锦程根本就没听进去,他的思緒在听到小厮道“南下”二字时便停驻,一想到段乞宁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晾州是因为他自己,崔锦程的心口倏然翻涌上来一股不适,如鲠在喉,好似被人扎了一刀。

“锦程,”段乞宁自台阶上下来,望了眼他和他身旁的小厮,“聊什么呢?”

崔锦程思绪回神,下意识唤了她一声:“宁姐姐。”

段乞宁行至他身侧,顺着他停在的陈列品望过去:“喜欢这匹?买回去做衣裳?”

崔锦程往段乞宁身旁凑近,主动勾住她的手道:“不用了宁姐姐,已经够多了。”算上上次从京州回晾置办的那些布匹,衣裳都在排队制作中,足够他穿到明年。

“宁少主,这布样花哨,做衣裳怕是太招摇了,不若做些香包、锦囊之类的佩饰。小奴此前做过一些,”那小厮从衣襟里摸出自个的男红之物呈上,“宁少主觉着如何?”

第77章

是个挂着流苏的小荷包,小巧精致,制作的主人用了不少心思。

段乞宁先是看了眼荷包,再去看那小廝的脸。

段乞宁时常来这家铺子考察,一来二去对这小廝倒也有印象,长得还算俊俏,如清水芙蓉。

那少年黑眸明亮,望向她时满是神往。

这打的什么主意?像是要把荷包送给她的样子。

那小厮因着呈上荷包的手势不免衣袖抻紧,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崔锦程盯着他腕间显目的守身砂,眉眼阴翳而下。

“宁姐姐,我想去别處逛逛。”说罢,他紧牵段乞宁的手往外去。

段乞宁随他跨出店铺,心情不错地调侃着:“谁家醋坛子打翻了,好浓的醋味?”

崔锦程顿住步履,也不回话,反倒是松开段乞宁的手,自顾自地把颈脖后的帷帽拉起来,重新戴回头上,放下纬纱。

段乞宁被他这掩耳盗铃的操作整得满目促狭,不免好笑地撩开纬纱,对上少年紧绷的面容:“你干嘛呀,准备与世隔绝了?”

崔锦程呼吸冗长,避开目光。

段乞宁追着他避开的方向把脸平移过去,怼着他道:“又生气了,剛还说不生我气呢?”

“我没有生你的气。”崔小少爺凝望她一瞬,那一眼有些复杂,“我只是觉得宁姐姐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那必须,段乞宁心道,嘴上说的却是:“哪里不一样?”

“性子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崔锦程應着,没敢说的是,魅力也不一样。从前的段乞宁似乎心中只有情爱,只能装得下一个“崔锦程”,可是现在的段乞宁心胸宽阔了,也已经装下更多的东西,情爱对她而言不是什么缺一不可的东西,“崔锦程”现在只能在她心中占据小小的一块。

今日那小厮用向往的语气同他赘述段乞宁发家致富史,崔锦程听闻又何尝不感慨:她变了这么多,变得这么厉害,身边有阿潮哥哥、邵驰哥哥、七凰子殿下……那么多的男人围着她转,甚至店铺里的杂役小厮都对她另眼青睐。而他现在却是叛贼逆子、是贱籍之身,是她身边所有蓝颜知己中身份最低贱的那个。

少年此刻胸腔里翻涌而上的是一种“配不上她”的自卑。

他开不了口,甚至有点想要逃避,他把视線和头颅同时垂下,心口的落寞快要将他的自尊啃食殆尽。

段乞宁不知他内心煎熬,戏谑地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纬纱:“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崔锦程心口钝痛。若真要论的话,谁不喜欢天天被人追着捧着?

因为曾经有过,现在又失去,这种落差宛如刀子扎在他身上。

见他不答,段乞宁换了个提问的方式:“小少爺,我这两种样子切换自如的,今天就让你选,你想让我怎样对你?”

她笑眯眯的,煞有其事:“左手‘追求’你,右手‘挖苦’你,牵哪个?”

崔小少爺眼一闭心一横,想去牵她的左手,即将要牵到的那一刻,段乞宁手一抬,少年只摸到了她的衣裙。

“你想得美啊!”她哈哈笑着。

意识到被耍,崔锦程恼羞,耳面骚红,狠狠扯了一下头,纬纱盖住他的面容。

段乞宁最喜捉弄他,见他吃瘪,嘴边笑意更浓。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实則别有深意地问道:“哎你这么爱吃醋的性子,假如当年你娘爹当真把你送到宫里去给陛下做君侍可怎么办?你怕不是要把宫里的哥哥们都得罪完了?”

崔锦程心头微颤,慌乱到脱口而问:“你要把我送走吗?”

“看把你吓的,没有,我就好奇随便问问,都说了是‘假如’。”

帷帽下的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道:“‘崔小公子’是个大度、善解人意的贤侍,不会使绊子和哥哥们争宠的。”

段乞宁扬扬眉梢,记忆中原著描写男主在女主后宫中的日子,就如他所说的“崔小公子”那样,不争不抢,故原著后期男主不是在被欺负就是在被欺负的路上,尤其是那个大莽来的小凰子拓跋箬,位高权重的,成天尋“崔锦程”麻烦,无时无刻不拉着“崔锦程”宫斗。

段乞宁笑问:“那‘崔锦程’呢,‘崔锦程’也会贤良大度的吗?”

少年沉默,风轻轻吹过,吹皱纬纱,正巧遮挡住他望向段乞宁的那双晦暗粘稠的眼眸。

段乞宁右手一凉,崔锦程紧紧地牵住她的掌心。

是一个极为失衡的力度,让她心神微漾,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将人牵着往另一處街角去。

那儿有一处首飾摊,段乞宁视線流转而过,被一对“玉兔抱月”样式的耳坠所吸引。

晾州城盛产翡翠珠玉,这珠宝饰品的手艺自然鬼斧神工,段乞宁看上的这对耳飾连铺掌櫃也道好,亲自给她推销着:玉兔通体纯银,但它怀中的圆月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清透温润,盈光流转,倒是反衬托得那只小玉兔惟妙惟俏了。

段乞宁端在手心里端详,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甚为满意,故而撩开崔小少爷的帷帽,将耳饰比在他的耳垂下。

“好看,衬肤色。”段乞宁夸口赞道,倏尔用指尖勾了勾崔锦程光滑平整的耳垂,终是放下这对耳饰道,“罢了你没有耳洞。”

崔锦程曲了曲手指,睫羽颤动,似乎被她这句不经意的话语给刺了一下。

铺子掌櫃的视线在段乞宁和崔锦程身上频繁流转,极力辨认二者的关系。

大幽和大莽不论女男,从小穿耳为习俗,但是在大延,尤其是京晾一带,則不一样。

大延男子一般是在出嫁前,由家中长辈穿耳,意味着他将要嫁为人夫,需要在行为上检点和约束自己,佩戴耳饰是一种警醒。

铺子掌柜没见过段乞宁,不知晓她,且段乞宁模样有些异域风情,铺子掌柜自然而然觉着她是外地云游而来的富豪。她身旁的崔锦程则是正经晾州儿郎的模样,当是她还未娶进门的情郎,于是掌柜道:“娘子喜欢可以买回去先置办起来,小的这儿还有不少好看的,也可给家中美侍挑一挑。”

崔锦程欲言又止,眉眼染上失意,带点苦楚的情愫低垂而下。

段乞宁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事实上她也没有看到崔锦程那受伤的神情,而是自顾自地放下这对和田玉耳坠,转而细细挑选别的款式。

她又相中一对淡紫色的狼牙形状的耳坠,和阿潮平日里的装扮风格一致,便多留意了几眼。

铺子掌柜笑呵呵道:“娘子好眼光,这对仿的大幽风情,用的是紫罗兰玉,您看这色泽和春彩带,流畅秀美,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段乞宁想起阿潮方才的神情,到底是该补偿一下他的,但身边跟着个小醋坛子,她便放了回去,牵起崔锦程的手说是再去别处逛逛。

临走前她朝身后段家女使使了个眼色,女使恭谨應承。

二人又逛了许久,给崔小少爷买了些手饰珠串,但是那小子兴致怏怏,似乎还在惦记方才那对“玉兔抱月”。

段乞宁顿住脚步道:“折返回去,买回来?”

崔锦程摇了摇头:“不用了宁姐姐……我有些累了,想回家。”

段乞宁应好,差下人将馬車赶来。

她先把小少爷送上馬車,剛提起衣裙登上车凳,知州府的人来得火急火燎,打巧把她给截胡了。

为首的官吏上前行礼:“敢问可是永康县主大人?”

段乞宁一愣,应是,那人松了一口气,说是知州大人有要事相商,请她前去附近茶楼。

自打尚家主贬官后,凰帝陛下另外提拔了个新知州前来。

新来的杜知州为响应朝廷“齐心协力,赈灾东南”的号召,对晾州城的粮價和盐價都一一做足把控。段乞宁今日逛街私底下也探查了一番行情,杜知州此举的确稳定了晾州市场,可以说晾州城内物价得以安稳未受南方旱灾影响,她有一定功劳。

这样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角色,尋她这个才被罚俸禄的虚头县主做什么?

段乞宁心有疑惑,命车马先行将小少爷送回去,她则随那官吏前去茶楼赴约。

一番相商,待到段乞宁出茶楼,已是夜幕降临。

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凰宫那头传来消息:七凰子殿下慕名晾州风情及珠宝玉器,特来晾州求学。

他一个人来还不够,他身边的伴读也需一并跟来,浩浩汤汤一堆人,都是些世家公子,求学的这段时日暂居晾心书院,聘请专门的夫子教授玉器礼仪及晾州音律等。

杜知州唤段乞宁前来,是要她打下手的。毕竟永康县主位同“知州通判”,凰子莅临如此大事,少不得段乞宁张罗。

这便是要上班了。

段乞宁只要一想起接风洗尘宴上,那白衣少年如毒蛇一般纠缠在她身上的模样,就头皮发麻,更别提过几天就要见到他。

她抽空翻了下许久未曾打开的系统面板,待看清第三条路线“夙愿得偿”那明晃晃的“-99.9%”进度后,直接关闭面板,心烦意乱地打马回府。

段乞宁左脚刚迈进明月轩主殿,迎面撞上端着血手帕出来的多财,不免拧眉疑问:“怎么了?”

多财焦急回道:“少主,方才您不在,小公子铁了心要穿耳,小奴劝也劝不了。小公子他寻了您房中镜匣里的银针,径直往耳垂上扎,扎得血淋淋的,您快去看看吧!”

段乞宁心头一跳,推门步入里间。

第78章

里屋烛火通明,崔锦程披散长发,坐于段乞宁的梳妆台前,他正眉眼阴翳地凝望铜鏡中的自己。

他的右耳被銀针贯穿,鲜血布满耳垂,染湿他耳鬓的发,而他左手捏着染血的銀针,正在往自己的左耳垂上扎。

銀针入肉,掀起钻心得疼,令他嘶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这个举动。

他依旧固执地、坚决地,直到鲜血涌出,滴落在梳妆台上。

段乞宁緊拧在一起的眉梢浮现于铜鏡邊缘,她凝望少年忍疼痛苦的雙眸,倏尔攥住他刚刚拔出银针的那只手。

“我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做这种事,”段乞宁语气冰冷,帶着微愠怒意,有点不可理解地拔高音量,“就为了戴那个耳坠?”

崔锦程顿住手,睫羽颤动一二,磨了好半晌才道:“这不一样,宁姐姐。”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傷害自己的事情。”段乞宁将他的手甩下。

崔锦程不答话,呼吸随耳邊的痛感失衡着,他低垂眉眼,鸦羽长睫的阴影笼罩眼瞳,掩埋他内心深处的自卑。

阿潮哥哥的那句“崔侍奴”,还有今日首飾铺掌柜看他的眼神,都好似在为他血淋淋地剖析一件事:他跟在段乞宁身邊,名不正言不顺。

他家破人亡,没有长辈为他穿耳,也再没机会穿上大红喜袍。崔锦程心道,不如干脆,自己扎破自己的耳垂,这样往后再站在她身边,佩戴她买的耳坠,旁人便会以为他是她的夫郎。

少年滚了滚喉结,将那些卑劣的念头吞入腹腔。

段乞宁凝望他耳边愈来愈浑浊的血迹,眉梢越锁越緊,索性唤多财前来,让他去请汪娘子。

崔锦程眼褶一抬,视线火熱,悄然地透过铜镜打探她现在的臉色。

段乞宁压抑着呼吸,在等候汪娘子的这段时间里,冷不丁地问他:“穿耳的

银针可消杀处理过没?”

少年颔首应着:“置于炙火下烧过。”

段乞宁朝他迈步,雙腕耷在他的肩上,双手轻轻从背后捧着他的面颊,仔细端详出血点。

好在耳垂这地方的血管并不是很密集,血流了一些便不流了。

“你真是的……”段乞宁闷闷地道,“还好,还知道消毒,不算太笨蛋。”

崔锦程面上一臊,不知她这到底是夸他还是讽他。

二人相继沉默多时,等到郎中前来。

多财已将崔小公子的情况提前告知,汪娘子也算有备而来,专门携帶了止血愈肤的药材。

因着外傷在耳朵,女男授受不亲的顾忌较小,汪娘子在段乞宁的陪同下简单给崔锦程诊疗过,拉着段乞宁前去碾药,还特地给她分享了个好消息。

段乞宁闻言,面色微讶地望了眼她的小腹道:“几时怀上的?”

汪娘子露出羞意,自个又给自己把了下脉,反复确认后才道:“一月有余,约莫是谷雨的时候……”

“到底是播种的季节哈……”段乞宁调侃一句,随后正色道,“恭喜恭喜,得偿所愿了汪娘子~”

汪娘子笑呵呵地摸摸自己的小腹:“待孩子出世后请你喝喜酒,宁少主一定要来啊!”

段乞宁笑道:“这是自然,本少主包个大红包!”

闲聊攀谈几句,段乞宁重金酬谢汪娘子,并专程差遣一辆马车将她送回去。

待她返回寝殿,下人们已将药草磨好呈上,段乞宁遣散众人,只留药盏于手。

稍稍蘸取一些,溫熱和粘稠的感觉裹挟指腹,她摩挲了一会手指,行至崔锦程身后,用手背将他的头颅摆正,正对着铜镜。

那少年的视线与她在镜中交汇须臾,段乞宁压低呼吸,沾满馥郁药汁的双手分别抚上他的双耳,指腹捏着他耳垂下的软肉溫温吞吞地搓着。

崔锦程缩了两下肩膀。

“现在知道疼了?”段乞宁顿住手,“方才下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瑟缩,疼给我忍着。”

言罢,她再度搓揉,力道不减反增,将他耳垂上的血迹一并搓擦带走。

小少爷湿润眼眶,但还是乖巧听话地正坐在那,似是和自己赌气微微鼓着个腮帮。

段乞宁揉弄许久,待到少年神色缓和,她取了茶葉梗仔细塞往将将穿好的右耳洞中。

“宁姐姐,我想要那个耳坠……”崔小少爷趁她去取另一根茶葉梗地时候开口道。

段乞宁循声回望:“你现在又要了?刚在街上问你你又说不要?这么晚了上哪里去给你买?”

崔锦程卡了个“我”字,憋了半天,说不出话,可是灰黑眼瞳中全是倔强,臉上就差明晃晃写着“就是想要”四个大字。

“倔驴…哦不,倔兔。”段乞宁如此形容,朝镜子中的少年摆了个绕圈的手势。

崔锦程读懂了她的意思,屁股为圆周中心,挪至腿将身子面向她。

见他听话,段乞宁勾着唇角,倾身逼近,一只腿抵开他的膝盖,令那少年不得不岔。开。腿,崔锦程霎那间绷緊身躯。

他心猿意马时,段乞宁抄起他的下巴,崔锦程对上她那双偏绿且幽长的眼眸。

少年有意识地挪开视线,望向她的耳垂。

“宁姐姐,你怎么也有耳洞?”

“你今天才发现吗?”段乞宁手指用力,表达不满,“之前在雪州部落,我不就戴过耳飾,你一点都不在意我。”

崔小少爷被她捏疼了,面上摇着下巴挣扎一二的样子,实则背地里借机蹭蹭她的手指。

段乞宁松懈几分力道,解释:“南下桑州时穿的,大幽那儿女男都戴耳饰,入乡随俗就打了对。”

又是“南下”,崔锦程听到这个词汇,本能地又被刺痛一下,眸底折射逃避和难受的情绪。

段乞宁这会与他面对面,很敏锐地捕捉到,问:“怎么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小少爷偷偷打量她的眉眼,“是我害得你离开晾州,去往偏僻的江南桑州……宁姐姐这一路,当是吃了好多苦。”

“那倒不至于,我南下又不是因为你。”段乞宁无所谓地道。

世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被当街羞辱,无颜面留在晾州才往桑州遁逃的,实则不然。

“又不只是因为你。”她很快纠正改口道。

如此,崔小少爷的神情愈发落寞了。

段乞宁没细究,在他黯然神伤间捏住他的左耳垂,将茶叶梗穿进去,复述汪娘子的医嘱道:“先戴三日的茶叶梗养养肉,三日后给你换纯银的钉饰。”

少年垂于大腿衣裙上的手慢慢勾住她的衣裙,隔着衣裙触碰她的后膝盖,力道很是隐晦。

段乞宁朝下看了看,崔锦程几乎算是抱住了她的大腿,他抬头朝她仰视,眼眸湿漉的模样,还是为了那对耳坠道:“宁姐姐,我还是想要,明天、明天我们再去买好不好?”

“明天我要和知州干活去了。”

小少爷疑惑。

段乞宁也没遮遮掩掩,当下她将七凰子和一众陪读要来晾州求学、点名道姓命永康县主主持大局的事情传达,换来的是崔小少爷略微紧张起来的呼吸声。

他陷入沉思长久后道:“那我自己去……”

段乞宁好笑地道:“你怎么去?没有我的陪同,你哪里都去不了。”

那少年斗胆,眼瞳噙着可怜的味儿巴巴仰视她:“宁姐姐,我想和您求个恩典。”

段乞宁嗯哼一声,等他下文。

“宁姐姐往后每日去书院打理讲堂,书院衣食素雅,宁姐姐肯定吃不惯的,我想每日给你做好吃的送去,求宁姐姐能够准我自由出府……”

“乖乖,你这要求可不小了,你恃宠而骄也得有个度。”段乞宁淡淡道。

一般大户人家家中,已嫁为人夫的正君和侧君被限制出入的桎梏少些,好比崔青衍,即便没有段乞安的陪同,在诸位兄弟的邀约下,可自行出府相叙,不过仍需报备。相较之下,侍夫身份低微,所受限制较多,更莫要说连主子都算不上的“侍奴”了,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段乞宁没把话说死,神情也不是坚决强硬地拒绝,崔锦程便知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勾着手指在段乞宁的大腿上摩挲,攒动衣料簌簌作响,又把他自己的面颊贴了上去,伏在她的右膝盖边讨好地蹭着:“求求宁姐姐了。”

望着膝边拱成一团的少年,她缠起几缕他的发丝把玩,语气戏谑:“不就是想偷偷溜出去买耳坠嘛,找这么好听的借口……”

崔小少爷扬起头反驳:“不是的,我又没有银錢。”

段乞宁噗嗤一笑:“你确实没有錢,但是你不是有挺多赚钱的法子的,做刺绣做男红,你不是很擅长的?今日成衣铺那小厮做成那样都敢献给我,你做的肯定能卖不少价钱。”

少年耳廓一热,自是想起清明前后他迫不得已要钻狗洞那回事。

崔锦程把脑袋抽离她的腿,委屈着道:“宁姐姐,我不是想去买耳坠……”

段乞宁嗯了一声。

少年把内心真实的念头压下去,复又抬头望她:“宁姐姐近日不是想吃冰皮绿豆糕很久了吗,我隔天就给宁姐姐做,做好了盛些冰块镇着,我从家里坐马车送去晾心书院,也赶得及。”

段乞宁本想对他说,送吃食这种小事可以交给下人做,方才想起他是侍奴,在府中没有差遣下人的资格,故而事事亲力亲为。

她摸

了摸下巴,脑海中想象冰镇过的冰皮绿豆糕那令人垂涎三尺清透,想象一口咬下去的丝滑酥糯,到底是有点馋小少爷堪比宫廷御厨的手艺。

“那……成吧,准你自由出府,明儿我去和母亲说。”

小少爷笑逐颜开,映着烛火,眼神明亮如皎月:“谢谢宁姐姐!”

“你这声谢可比以往任何谢都真情实意啊!”段乞宁捏了捏他的脸。

她也知晓,崔锦程从前家里人逼得紧,出入被限制,把人都给逼到抑郁“自残”,能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儿郎一样在街上凑热闹,是他穷极一生难以企及的奢望。

常言道自由无价,那少年得允出府,整个人就如重获新生一般,面上的笑容都由衷不少,映着烛光荡漾,让段乞宁也为之动容,跟着心情起伏向上,她弯了弯唇角。

为了防止他得意忘形,段乞宁适时敲打:“准你出府是为了给我送吃的,不要玩心盛烈,撒野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到时我会派家厮跟在后边的,你身份和模样招摇,出门给我带好帷帽,不得同旁人接触,就待在马车里,可以看,不能下马车,除非到了书院门口。”

崔小少爷收敛笑意,乖顺点头,但眉眼里的喜悦怎么都压不住。

喜色照人,衬托少年的容颜更为昳丽:“宁姐姐,我保证,只给你送吃的。”

“哦?耳坠不去买了?”段乞宁笑道。

“要买的……”崔锦程敛下喜形于色的眼睫,扯过她的手紧握,“明天或者后天我给宁姐姐送完吃食,就待在书院,同你一道回家,路过集市,宁姐姐陪我去买好不好?”

“不好。”段乞宁拒绝得干脆。

崔锦程有被打击到,怔了怔,嘴角弧度朝上。他紧绷着面容,伤心欲泪地松开手。

“又生气啦?”段乞宁故意凑近张望张望他的面色,在他撇过头时,手往衣襟口里摸了摸道,“哎呀哎呀,本来还想藏一会的呢,现在只能掏出来给小少爷消消气了,喏——”

崔锦程移去视线,见她掌心里捧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推开盒盖,露出里头那对泛着光泽的“玉兔抱月”。

少年的长睫颤了颤,心如擂鼓轰然塌陷一角。

第79章

接连多日,段乞宁早出晚归。

天蒙蒙亮,崔小少爷伺候她将官服穿戴整洁,送她登上前去书院的馬车。晌午过后,小少爷提着食盒搭乘馬车前来,给她专程送吃的,一来二去,书院里当差的童仆小廝也认识了这抹倩影。

三日之后的清晨,崔锦程再度送段乞宁去上班。彼时他耳垂上悬挂的茶叶梗被那双“玉兔抱月”替代,盈盈珠光折射,更衬托得他黑发靓丽,肤色白皙。

段乞宁捏了捏他的脸道:“今天想吃紫米芋圆奶羹。”

崔锦程努努腮帮,应着好。

段乞宁一笑,登上车凳,同馬娘到了声“走”。

小少爷追逐段府馬车消失的方向须臾,上次卖花的小女孩打巧提着早晨刚采好的新鲜花卉前来,怯生生地朝他唤了声:“美人哥哥。”

崔锦程捧着鲜花折返回明月轩,唇线上翘着,面上是准备为段乞宁大展身手的雀跃。

这紫米芋圆奶羹还是段乞宁指点他的,说是把芋圆碾成粉混糯米搓成小圆子,炖点冰糖,夏天冰镇一番口感更好。

崔小少爷讶异段乞宁的头脑,感慨她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这般想着,崔锦程将鲜花插。入床头桌上的花瓶后,卷起半截袖口往小厨房去。

另一边,踏入车厢的段乞宁被熟悉的冷香环绕。

阿潮正跪在里面,在段乞宁提裙靠近时,青筋横亘的粗粝手掌抚上她的小腿,緊緊攥着手心里的那节白皙的小腿肉。

男人一袭黑色劲装,腰口别刀。

他蜷曲的狼尾发下,藏着一颗紫罗兰色的耳坠,正是段乞宁上次在首饰铺相中的那个。

“宁宁……”阿潮抬起下巴仰視着,优越的喉结滚动一二,彰显男人狂野性感的气息。

阿潮清楚地知道,只有在这时、也唯有清晨陪她去书院的时光,是短暂地属于他和她的,所以他很珍惜。

段乞宁嗯了一声,手指抚上他的面颊。

和崔锦程带给她的感受很不一样,如果说小少爷是冰凉软糯的手感,那阿潮便是干净利落——骨感十足的下颌线条,走势犀利,如刀锋所过,带点成熟男人的锐意,不过展现在她面前时却又没有那些刺人的锋芒。

阿潮熟稔地朝她掌心口偏了偏脸,蹭着她的手指,像只温顺的大狗勾。

“阿潮,上来坐。”段乞宁勾着他的下巴,将他带上坐垫。

男人从背后将她拥住,抱着她坐上车舆。

阿潮克制着呼吸,視线频频在段乞宁的肩颈上粘连,在她问出“小少爷近来如何”后,眼瞳黯然受伤不少。

段乞宁虽说是准了崔锦程的自由入府,但他毕竟关乎“木象秘钥”,每每少年乘上马车,她安排的暗卫便会伺机蛰伏,勘察和锁定崔锦程一路行踪。

阿潮虽心绪不宁,但对于她的问题,他从来不会回避,还是一五一十禀告:“回主人的话,崔侍奴近来安分,每每出府皆位居马车,并未流连市井半步,直至抵达书院。”

如此,段乞宁鬆了一口气。

她有意识地给崔锦程设立了个自由出府的考察期,若是暗卫们禀报他没有守规矩而是偷溜出去,那段乞宁便会毫不留情收回他的这项权利,好在他听话。

女人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往后你可以少安排些人盯着,让他们藏着些气息,务必保护他的安危。”

“是……”阿潮有些怏怏地应着,“属下明白。”

段乞宁把手覆盖上他的手背,摩挲他的手指。

男人敛眸克制,轻柔但深沉的吻落在她的肩头上。

段乞宁偏过头凝视他,令他呼吸一沉,惶恐不安地道歉:“属下冒犯了。”

今日是接赫连景風尘的时日,段乞宁没有计较阿潮的这些,只是道自己的官服被他弄乱了,命阿潮替她穿戴。

他不擅长做这些,但还是恭顺地替她整理褶皱,常年握刀粗糙的手游。走在她的胸前,帮她叠好衣襟束好腰带。

约莫半刻钟后抵达书院,杂役小廝前来接她下马时,阿潮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车舆内,独留一室旖旎的芳香,是段乞宁特意为阿潮选的另一款钓月娘子初夏香皂,用的是紫藤萝花。它的前调不如小少爷那款清透,但后调却是格外得缠绵悠长。

适合阿潮的性子,段乞宁心道。

她随小廝下马,一番休整,段乞宁成为接人下马的角色,随知州一眾去书院门口迎接七凰子。

过了一会,段乞宁体感腿有点站麻时,宫里的马车气势滂沱地停驻在晾心书院前。

晾心书院依托晾心湖所建,距离原著“段乞宁”、“赫连景”及“崔锦程”三人纠葛初始之地寥寥几步,书院前的空地被竹林覆盖,盛夏季节,林叶茂密,一排排停驻的马车车舆顶盖上挂着不少竹叶,给这样声势浩大的仪仗添了風尘仆仆的感觉。

随眾伴读依次下马,随着小厮们挑开马帘的举动,好几个未经世面的世家公子青涩地探出脑袋和身子,目光兴奋地流连书院中的置景。

画风一转,段乞宁的目光落在那镶嵌着“鹿”字的华盖车,车帘猝然由里头被掀开,钻出来个毛毛躁躁、头戴黑金祥云抹额的锦衣少年。

邵驰探着脑袋,嘴里神神叨叨几句,他还偏不走寻常路,踩着车凳纵身一跃,在一眾小厮“世子殿下您慢些”的惊慌声中先行落地。

着地但没完全着地,回头一看,衣裙卡了一角夹在车駕里,邵驰那小子扯着衣裳招呼小厮们:“快快快,快给小爷扯出来!”

段乞宁听见他那声音就脑瓜子嗡嗡的,装作没看见,把眸光默默挪开,心道:怎么这厮也跟着来了?

一个赫连景本就够難缠,眼下又多了个邵驰,怕是她在书院打工的这

段时日没啥安生日子好过。

段乞宁想想都头痛,恨不得把自己隐形成透明人,她屏息低头,架不住尊贵凰子的一道口谕。

赫连景耍凰子威风,不要杜知州安排的人手接駕,点名道姓要永康县主接他。

杜知州一脸“君恩難为”地过来,請段乞宁现行。

凰子不走,那后边一箩筐的陪读只能陪他干等,段乞宁还能怎么办?

她步履鬆动,前去赫连景的车马前接驾,撩开车帘,瞥见里头白衣翩然的少年,颈间缠着白绫丝绸,锁骨附近的刺青艳红夺目。

压抑在车舆阴影中,少年郎的目光阴沉泛狠,直勾勾地盯凝段乞宁的面颊。

“請我。”赫连景道。

段乞宁无波无澜:“七殿下,请。”

赫连景不动,段乞宁维系撩开帘子的举措未免手臂有些发酸,但她掩饰得很好,眉目稍稍拧紧。

“本殿不满意,县主大人再诚挚些。”

段乞宁撩开眼皮望他,一字一句又念:“请、七殿下、下马。”

她与赫连景的眸光纠缠须臾,少年这才缓步动身,探出车舆,将自己的手腕搭在她的掌心,带着些威胁娇嗔的语气道:“县主大人可要把本殿扶稳了。”

段乞宁不动声色,握紧他的手腕。

赫连景收心提裙,在她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踩下车凳。

在他步履迈向最后一个台阶时,少年故意使绊,踉跄一步,摔进她的怀里。段乞宁稳妥接住。

他身上还留有大幽凤尾花的余香,令她有些不适,但体内的蛊毒雌虫却是欢喜着的,血液深处传来麻酥酥的痒意。

段乞宁搂抱着他冰凉如玉的腰,既反感又贪恋地将他的重心稳定。

赫连景借机调整站姿,手在她胸口很快地捏一把。

段乞宁:“……”

待到他脚踏平地,女人这才松了手。

杜知州及其一众官员紛紛行禮:“参见七凰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岁——”

赫连景摆出凰子仪态,锐利眸光扫向将将退下去的段乞宁。

他身旁的贴身小厮惯会察言观色,前来吼话:“县主大人,接驾凰子殿下,还不快些行禮!”

段乞宁面色淡然,公事公办提裙,行礼道:“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她低垂头颅,赫连景看不见她的模样。少年眼瞳深处对她留有怨气,却暂时寻不出差错来刁难,又碍于书院门口人多眼杂,最后只好不道免礼,让一众官员陪她一起跪着。

杜知州擦擦额角汗液,不明所以,心道这位凰子是个刁蛮角色,刚来第一天就给她们下马威,日后怕是得更加小心伺候。

赫连景从段乞宁身前挪步走开,专程绕过她同其他人宣“平身”。

杜知州等人这才纷纷动身,唯有永康县主还行礼在原地。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视线流转在赫连景和段乞宁身上,试图猜想二者之间的关系。

然而段乞宁依旧面无表情,维系礼节。

余光中,赫连景由杜知州领路,前往书院里头熟悉地形。七殿下的一众陪读们在自家小厮的伺候下也跟着队伍往里去。他们路过段乞宁时,会多看她几眼,却无一人敢上前惹事,纷纷退避三舍。

唯有那个头戴抹额、没个正形的少年反其道行之,大摇大摆过来,嘴里还欠揍似的“哎呦”“哎呦”两声。

第80章

“这不是永康县主嘛~”邵驰的手在段乞宁面前虚扶,“何必行此大礼,快快平身吧。”

那玩味的语气,听得段乞宁想揍人。她头一抬白他一眼,动身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

“走喽,要想我~”邵驰爽朗一笑,朝前头比了比手势,随仪仗步入书院。

段乞宁回头逮着个小官探口风,小官道邵驰小公子是凰帝陛下钦定的凰子陪读,故而一起来到晾州。

今早主要是为凰子和公子们安排住处、清扫院堂,稍后夫子们会前来,与诸位求学的贵人一一引见。

凰子和公子们的课程安排得紧凑,午膳过后稍作休整,便要步入课堂。是以段乞宁跟在杜知州后边做事,忙到饭点才得清闲,底下小廝前来禀报,说是崔小公子已到偏院等候。

段乞宁前去净手,从小廝手中接过帕子擦干水珠,踏入偏院。

晾心书院像这样空旷的院落还有许多,里头陈列的均是矮脚桌,设有蒲團供学子们休憩打坐。

段乞宁一进屋,便见身着干净浅蓝色衣裳的小少爷跪坐在蒲團上,頸间系着将将取下来的帷帽,藏在黑发下的那对“玉兔抱月”耳墜珠光流转,模样瞧上去挺是乖顺。

见到她来,少年扬起头,灰黑眼瞳锃亮:“宁姐姐。”

段乞宁屏退小厮,于他正对面的蒲团上懒散落座,随口问:“等的有一会了?”

“刚到没多久。”崔锦程掀开食盒,里头有层层冷气溢出,他端出备好的紫米芋圓奶羹。

段乞宁见到甜品,心情愉悦,勾着唇角,从小少爷手中接过调羹。

“要我先吃一口嘛?”崔锦程跪得端正,胸口贴着桌缘,身子殷勤地朝她这头伸展。

“不用。”段乞宁笑道,调羹扮搅奶羹,盛起一勺芋圓。

一时间室内清静安宁,小少爷微微扬着嘴角看着她吃。段乞宁沐浴在他的視線下倒也自在,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半,来了位不速之客。

邵驰敲敲木门:“躲在这里偷吃,被我抓到了吧。”

段乞宁到嘴的芋圆差点没把她噎住,她放下调羹望向他,好似在问:“你怎么来了?”

少年与她默契相投,一个眼神便已读懂,他一把撩开肩头馬尾,吊儿郎当地踏入里间,唉声叹气着:“这书院的伙食也忒难吃了,往后日子可怎么活!”

说着他已径直而来,无視崔锦程晦涩且充满敌意的眸光,在他身侧的空蒲团上落座,坐姿散漫曲着两条长腿。

“吃这么好?”邵驰打量了一眼奶羹,已不由分说地把段乞宁的那半碗端到自己面前。

段乞宁的那句“哎你”还没道完,那厮直直用她吃过的调羹吃起剩下的半碗。

段乞宁:“……”

真服了这小子。

“好吃,手艺不错。”品尝几口,邵驰还评头论足,朝身侧的崔锦程玩味道,“宫廷口味呀,上次的梨花糕也是你做的?”

崔锦程被刺了一下,藏在矮脚桌下的手指蜷缩起来。原来他那时送去的吃食……邵驰哥哥也品鉴了吗?那是不是意味着看到了他所写的……

就好似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邵驰轻飘飘地念叨:“‘遥寄相思钓明月,梨牵蝶萦盼春归’啊……神仙姐姐,你讓阿也怎么办好呀,这么多小蝴蝶绕着你飞……”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段乞宁正经地敲敲桌子。

于是邵驰那厮风卷残云、如狼似虎,半碗芋圆奶羹直接下肚,撂下空碗和调羹,一副吃饱喝足的霸王餐模样。

邵驰的視線在崔锦程身上掠过,倏然敏锐地觉察到什么,指尖拨弄了下他的耳墜,语气酸溜溜的:“呦呦呦,一段时日没见,锦程哥哥怎么还戴上耳坠了?”

崔锦程随他这轻佻的举动闪躲了下身子。

他俩其实差不多大,这哥哥弟弟的辈分可不好论,邵驰这声“哥哥”,明晃晃带着嘲讽,令崔锦程绷紧唇線。

段乞宁眉心突突一跳,撑着胳膊搀扶脑袋,刚捏上舒缓还没一会,邵驰敲敲她面前的桌板。

段乞宁睁开眼,见他摊开掌心,摆出死皮赖臉讨要的举动。

邵驰:“我也要,给我买。”

段乞宁:“……”

邵驰的黑瞳紧盯她:“我要狸奴爪子的形状,爪心肉垫要藕粉色的珊瑚玉。”

段乞宁抽动嘴角:“你还自助挑上了,你又没有耳洞。”

邵驰:“反正我也嫁不出去了,我现穿不行吗?给我买,你买不买?”

“买、买买买,我给你买还不成吗?”她无奈地道。

邵驰弯唇一笑起身,前往她所在的那头落座,抄过段乞宁的半只胳膊与她相贴。

邵驰旁若无人,像只小猫在她身边拱了拱道:“我就知道神仙姐姐对阿也最好了,那我明天就要,你傍晚回府路上就去给我买!”

崔锦程望着二人紧密相依的身躯,垂下眼睫:“宁姐姐,傍晚回府路上要去铺子取衣裳……”

邵驰顿住身形,臉虽枕靠在段乞宁的肩头,視線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崔锦程的,他眸光幽深,蛰伏危险之意,直白射向那个佩戴耳飾的少年。

须臾,邵驰藏起眼

中刀光,嬉皮笑脸着:“衣裳不是已经定做好的,派个女使跑腿就成,何必劳烦神仙姐姐亲自跑一趟,还是我要的耳坠比较重要,神仙姐姐务必精挑细选,要是没有也早些安排帮我订做,我要珊瑚玉的,藕粉色的,没有藕粉色,桃色的也行,没有桃色的,那就薄柿色的,没有薄柿色的……”

邵驰几乎把所有粉色系都报了一遍做备选,他挪开头,拉扯过她的手晃着:“好不好嘛神仙姐姐?明儿见到我,我就有耳洞了。”

段乞宁的视线在崔锦程和邵驰面上横跳,复又捏了捏眉心道:“先去取衣裳,再去给你看耳飾。”

邵驰:“先给我看耳饰,再去取衣裳。”

段乞宁撑着半边脸,无语凝视他,半晌松口:“成吧……先去给你看耳饰,再去取衣裳。”

话音刚落,传来崔小少爷叮呤咣啷收拾空碗筷的响动,段乞宁心头一跳望过去,少年已经起身,盖上食盒,抄过后頸上的帷帽戴好,手指纠纏绳结系着。

他所处的那方位背对门口,外头艳阳高照,而崔小少爷的面色阴沉。少年投射下来的影子落在矮脚桌上,将段乞宁笼罩在内。

段乞宁的眉头折出些褶皱:“干嘛去?”

“宁姐姐,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崔锦程系好帷帽,将纬纱撂下,盖住脸和视线,说话间,已经将空食盒挂在臂弯上。

段乞宁坐直了些身:“今天不等我了?”

崔锦程沉默,身段挺立,孤傲如松柏。

底下的邵驰盘腿摩挲手指,另一只手悄然与段乞宁紧握,与她十指相扣道:“神仙姐姐,快些讓哥哥回去吧,段府和晾心书院还有不少一截路呢,我在书院陪姐姐便好。不过,哥哥这手艺可真好,我实在是吃不惯这里的糠咽菜,哥哥往后若是每天都要给神仙姐姐送吃的,不如也给我捎上一份吧?”

言罢,邵驰抬眼望他,纵然隔着一层朦胧纬纱,二人的视线依旧隔空焦灼地相汇。

段乞宁破冰道:“别听他瞎说,不用给他准备,他就这泼皮样。”

崔锦程的纬纱微动,他将视线凝向段乞宁,竟破天荒地开口道:“没关系的宁姐姐,做一份是做,两份也一样的。既然哥哥喜欢,那我明日一并送来。”

段乞宁顿住嘴角,邵驰玩味笑道:“姐姐的‘侍奴’可真好,大度贤良,怪不得当年崔家主一门心思要将哥哥送入宫廷。不像我,只会吃,吃醋、吃味、吃姐姐的剩饭剩菜。说到这个神仙姐姐,阿也有点想吃你做的饭菜了,清蒸鲫鱼、油爆河虾、红烧田螺、酸辣萝卜条……每一道都想念,你什么时候再做给我吃?”

崔锦程长睫一颤,心如刀割。他霎那间意识到段乞宁南下桑州的那段时日,竟也是邵驰伴她身旁。

段乞宁甚至还为他下过厨……

崔锦程死死咬住下唇,若非纬纱遮挡住他窘迫的面容,他怕是下一刻便会遁逃。可他呈现在二人面前的站姿依旧亭亭玉立,波澜不惊,没有人能看透他帷帽下湿红得快要溢出泪水的眼。

段乞宁也不例外,她的视线在崔锦程紧捏食盒时顿住,凝望他露在外面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指骨。

“有机会罢……”她应着,眼见崔小少爷朝她行退安礼,忙朝他补上一句,“酉时来接我吧,若是身体好些了着。”

崔锦程闷闷地应着好,提着食盒踏出那令人窒息的偏院,他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正站立着的白衣身影。

赫连景凝望崔锦程的背影,一直到他提裙上段府的馬车,点墨黑瞳幽长且夹杂怨毒。

七凰子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段乞宁拉着崔锦程不顾宴席礼节,带那个他跑出长廊、与他双宿双飞的画面。段乞宁紧牵那个贱人的手,如此毅然决然,将百般引诱的他抛之脑后,让他的衣衫不整和烧掉的半株大幽凤尾花都完完全全沦为笑话。

赫连景望着段家马车驶远,倏然冷笑起来。

他身侧的宫男煽风点火:“殿下,都打听过了,永康县主在晾心书院忙活的这些天,午膳均是那崔小贱人送来的。他不过一介侍奴,就能让县主准他自由出府。”

赫连景咬碎银牙,眉目阴狠:“本殿来此地求学,就是要让那贱人认清身份、主动离开宁姐姐身边的!”

偏院室内,眼见碍眼的第三人消失,与她许久未见的邵驰发。情,纠纏她的手指已不够让他满足,少年摸着她的手腕向上,爬到她的頸脖,倾身而去,吻住段乞宁的唇。

邵驰是练家子,便是力道不如她,也能凭借武艺施加巧劲,将她定在怀中须臾,而这须臾的贪欢,都快把他吻到窒息。

少年欲求不满地摩挲她的唇角,咬着她的唇肉,长舌直驱。

段乞宁心道他大胆也不是一两回了,默许他的举动,改为断断续续地回应。

邵驰似乎不满她的分心,双手从她的胳膊下穿过,勾着她的颈脖,扑往她的身上,将段乞宁吻倒在地。

矮脚桌遮挡住二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桌后边,少年跪伏在她身上,马尾长发和抹额绳结散亂在她的胸口上。

“神仙姐姐,那日你将他带走,我的心都快碎了……”少年一改散漫无拘的性子,压低眉眼,黑眸潮湿着,显得有些紧张和无措,“你与他好上了吗?那我怎么办?你说过要娶我为夫的话,到底还作不作数了?”

段乞宁撑起半截身子,另外一只手揽在他的劲瘦窄腰上,摩挲片刻却不答话,琥珀偏绿的眼瞳倒映他的轮廓。

邵驰读懂她的留白,赌气地扣住她的后颈,再度朝她的红唇啃咬而去,与她狠狠地亲吻、纠葛。

少年的手缠在她的衣领,弄亂那里的衣物,他往月牙尖上沉浸地搓揉着。

他的鼻尖擦着段乞宁的鼻尖而过,段乞宁的手穿插在他的后脑勺上,指尖挑弄间,解开他的抹额。

于是那黑金华丽的绸缎散落,挂在他同样散乱的衣领口上。邵驰偏过头,换了个角度继续亲吻她,在埋头舔舐她的耳垂时,嗅到了她身上另外一股隐晦的香味。

作为“钓月娘子”的忠实粉丝,娘子的香皂一经上市,邵家小世子便会重金打包全套纳为收藏品,自然也知晓娘子初夏款的香皂都有哪些味道。

他用的是蔷薇花味的,方才他闻到崔锦程用的是小梨花,那她后颈这块,隐隐的紫藤萝味道的,又会是谁?

“啊……你男人可真多,又是侍奴又是暗卫的,我真的要生气了!”邵驰顿住身形,温热气息交织在她耳鬓。

“别气,气坏身子不如意。”段乞宁轻轻哼笑一声,抱着少年直起腰身,反吻住他的唇角。

她在那少年卸力失神时,转守为攻,膝盖抵在他的腿间,将人吻倒向另外一边。

邵驰缠着她的颈脖,熟稔地解开自己的腰带,将原本散乱的领口敞开得更甚,露出紧实的胸线。

他牵过段乞宁的手按在胸口,对上她的眼睛:“摸摸小老虎呗……”

段乞宁低垂视线,掌心追随目光。

少年在她身下溢出沙哑的音调,紧紧掐住手中抹额。

可是段乞宁到一半顿住:“你说待会万一有人来怎么

办?”

邵驰难忍地催促着:“不会有人来的,要是被人发现,就算你的——”

他话未说完,门口来了个小厮:“县主大人,知州大人唤您……啊!小奴来的不是时候,小奴告退小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