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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还债 菌行 19385 字 2天前

第61章

经过临瞳的召唤,一直沉睡在黑山地脉的乘黄二十年来第一次抵达地面。

魔尊化为人形后神态沉冷,周身魔气环绕,他靠着山石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感到自己重新适应了外界阳光。

他匆匆赶到黑山驿,驿站中早已乱成一团,众人不是趴在饭桌上,便是往后一仰,倒在了地板上。

几乎是第一眼,魔尊便看到秦归燕和临瞳。

他们应是被摄走神魂时同时往后一仰,连翻到的凳子躺地上,临瞳应当反应快些,勉力多维持了一瞬清醒,抬手垫住了秦归燕的后脑勺,此刻他们都面部朝上的躺着,神情宁静,仿佛正在做一场安逸的梦。

魔尊轻轻一叹,将脸埋在饭菜里的大黄扶起,让他侧躺在地上,将桌上碗碟叠到一边,自己盘腿坐下,打量着周遭一切。

古书静静的悬浮在半空,莫语仰靠在圈椅上,双目紧闭,古书悬浮的位置离她的脸颊很近,散发着柔和的莹白光芒。

若是魔尊死在天地轮回里,在他此生的最后一年,最后一年在这样一个地方度过,也算好事吧。

他的目光落在秦归燕的脸上,又移开,随手一挥,展开一道无形的守护阵法将整个驿站包裹起来,也是防止外人进入此地,随后盘坐在地,默诵静心诀,无声守护此地。

古书之中,场面无比热闹,秦归燕单膝踩着一条石凳,右手撑在膝上,支着额头,神情端凝肃穆,前方是一个土灶和一个熬着糖汁的小锅,临瞳一脸平静地将串好的山楂放入锅中一滚。

“小苟在那拼死背书,你俩在这搞糖葫芦吃。”黄安安路过时,露出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秦归燕说:“那你别吃。”

黄安安一噎:“吃还是要吃的。”

雪不在喃喃有声,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练着画符,闻言说:“给我也来一串。”

莫语用纸扇点着他们几个:“自从小临来了,可把你们几个贪吃鬼惯坏咧,给我来两串。”

燕红霞从莫语手中接过一串糖葫芦,看着临瞳,吃了一口后神色复杂:“道友颇有厨道天赋。”

这么优秀的厨子居然堕入魔道,可惜了呀。

就在他们不远处,书房内,小贵正举着书飞快地翻阅,而苟降尘凝神记忆着那快速飞过的书页上的文字,嘴里喃喃有词。

一会儿就是一本书,一会儿又是一本书,若非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的僵尸居然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书房外,秦归

燕吃完糖葫芦,临瞳在地上铺开一条毯子,秦归燕在上头劈了个叉,压腿、拉伸腰背,又站起来活动手腕脚腕,蹲了几下把膝盖也活动开,凝聚出幽影长剑。

小秦对燕红霞道:“来吧,先比武艺,我替小苟过这一关。”

燕红霞抱拳道:“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下一瞬,两位绝代剑客便战至一处。

仅仅是为了比拼武艺的话,燕红霞不用至尊威压,连真气都不用,仅仅和秦归燕对拼武艺,秦归燕同样如此,单纯施展剑术。

只是二人都是武艺之巅的人物,燕红霞是历代冥尊中少见的以剑法出名的狠人,

秦归燕更不得了,武尊一脉素有一纪更比一纪强的传闻,若哪个武尊开始养徒弟了,也都不约而同地将之往比自己更强的方向培养,她从小时候开始,要么被清醒的武尊追着揍,要么追着不清醒的武尊跑。

如此残酷的教导方式,让她在武学一道早早进入随心所欲、与兵器合一的境界。

两个大高手打起来乒乒乓乓,好看得紧,燕红霞也是棋逢对手,心中喜悦,越打越开心,打到最后,二人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虽然是不带杀意的切磋,于细微处却见武者的果决狠辣。

终于,秦归燕瞅准一个时机,影剑如灵蛇般缠绕上前,点中燕红霞的手背,一个回身,剑架上燕红霞的脖子,燕红霞的剑也在此刻刺入她的肩膀。

若是搏命的话,秦归燕这就算赢了,她不在乎肩头的疼痛,只笑着问:“算我赢了不?”

燕红霞沉声道:“算。”

秦归燕便后退一步,燕红霞也拔剑,鲜红的血液沿着小秦的左肩往下流。

按照聚魂境的修为,这样的伤势本该迅速自愈,她却好像没有这个能力,只捂着伤口走到一边坐下。

雪不在连忙上前,画出祝由符箓为其疗伤,只是效果依然不佳,勉强止血罢了。

燕红霞不解地问:“你的伤……”

莫语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小秦小时候被灌了幽寒玉髓,带着一身幽寒血活了好多年,今年已经是她寿数的最后一年咧,身体的恢复力也变弱了。”

她揪了一把燕红霞,示意这种伤心事他听了放心里就好,可千万别嘴上提。

燕红霞一惊,随即面露惋惜:“如此天才……方才我刺她那一剑时,她躲都没躲,其实我自己都不确定那一剑能不能刺中她的要害,她却直接迎上来,也就是说,她对我的剑路比我自己还有把握。”

莫语声音更小了:“认识她的都说天妒英才,我和你讲,她家之前十几辈没出过资质优秀的人,有几代人压根没法修真,只能耕读传家,她姥爷早些年在乡下一边种地一边教书,拿过十里八乡的耕田冠军,到她这一辈突然爆了个大的,这姑娘又是武神骨又是幽影,谁知道这天赋配个短得不行的寿数,嗨,她要不是就剩这点寿数,我怀疑她起码能混个皇太女,你知道她十八辈祖宗是谁嘛……”

燕红霞听得不住啧啧出声,也是吃上了死后近千年后的瓜。

秦归燕这会儿却拿着糖葫芦得意上了,反正神魂在古书里受的伤只是暂时的,带不到自己的肉|身里去,她便看得很淡,只专注夸耀自己:“我刚才还没用全力呢,知道吧?我师父是武尊,早些年师父他老人家就说过,我的武艺在浑天界那是坐二望一!”

说到这,她又一拍大腿:“但坐二望一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我勤修不辍,等哪天我再遇到我师父,光比武艺,我有信心不输给他!”

黄安安丢给临瞳一卷绷带:“那就看你师父什么时候流浪到关外来了。”

雪不在:“还得他和你打的时候不动用至尊威压,不用天地之力续航,不用证道神兵。”

秦归燕闻言蔫巴了一下:“这个啊,他清醒的时候,对我也从不手下留情的。”

要不是武尊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教法,她未必有这么厉害呢。

临瞳给秦归燕将肩膀缠起来:“小秦确实是勤奋,每天晚上不睡觉,专心修炼,她住的那屋子灵力波动能一整晚都不停。”

雪不在补充道:“修炼了一整晚,第二天爬起来吃了早饭就将驿站上下打扫一遍,给信件货物打包,几年了,她打包的货物扎扎实实,没一个漏的,其他和我们一条路线的驿站都夸,说黑山驿的小秦做事认真负责。”

秦归燕捂脸赞叹:“世上怎么会有像我这样如此努力又如此优秀的人呢?唉,我真是太完美了。”

大伙终于应和不下去了,只能齐齐道:“去!”

秦归燕也是个虚心的,她不恼,只咳了一声:“我吹过了哈?”

黄安安翻白眼:“你说呢?”

雪不在:“也不能算是吹。”

临瞳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就是语气嘚瑟了点。”

燕红霞听完了第九纪的八卦,一脸正直地回来了:“我看你们挺急的,现在考第二场吗?”

雪不在连忙走过来:“考考考,来吧。”

他已做好顶着冥尊的暴打奋勇向前的准备,看在驿丞大人的份上,燕红霞指定不能把他打死!

燕红霞便抛出一个玉简:“那行,这里面有九种不同的符阵,都是驱邪退魔的,你能全部画出来就算你过了。”

雪不在接住玉简,听到他的话,立刻面露狂喜,原来他不用挨打啊!

白蛇用额头抵住玉简,神识在玉简中扫了一圈,发觉这九种符阵极为复杂精妙,若是单个的符箓,雪不在现在便能画出来,可若是组合起来,还要画得一丝不差,就有些难为他了。

临瞳走过来:“我看看。”

雪不在将玉简递给他,临瞳闭目一扫,摇了摇头。

雪不在:“你也画不出?”炼器、画符、阵法本就有互通之处,如小临这样聚魂境的炼器师,应当也懂符才对。

临瞳实话实说:“是画不出来。”他一个魔尊去画驱邪退魔的符阵,哪有成功的可能呢?

“不过你平时都是凭空画符,这固然是将符箓一道修炼精深的表现,不过对上这种复杂一点的,还是上家伙吧。”

说着,临瞳看向燕红霞。

燕红霞会意,一挥手,凭空变出了一套黄纸、朱砂来:“没有时间要求,画完就算你过了。”

莫语笑道:“红霞留下这本书就是为了传承技艺,恁能学会他的本事,以后再慢慢熟悉就够咧,行了,去一边画去吧,走,咱俩接着唠。”

说完,莫语一挽燕红霞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秦归燕看着他们的姿势,走到临瞳边上,抬起胳膊示意,临瞳不明所以,顺势挽了上去,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了几步,就觉得有点别扭。

秦归燕:“是不是我太矮了点,让你只能弯着腰?”

临瞳:“我屈膝也行。”说着,他屈膝又和秦归燕往前走了几步。

不行,这样更别扭了。

临瞳重新站直,问小秦:“为什么要挽胳膊呢?”

秦归燕摸摸下巴:“在闵福洲,有些村里的小孩乐起来,会在沙滩上挽着胳膊转圈圈,说是和那些渡船而来的其他毛色的人族学的一种舞,我小时候忙着打渔和修炼,没人这么和我玩。”

临瞳懂了,小秦在追忆童年呢,他又重新挽住秦归燕的胳膊:“那我两转几圈试试。”

秦归燕眼前一亮,用力点头:“嗯!”

时隔多年,曾经独自驾船打渔的小渔女,终于在黑山驿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玩伴,这个玩伴又长毛又长角,还会做饭呢!

莫语才和燕红霞聊起自己在黑水县开驿站时的见闻:“就那个朱家村的春花啊,小时候和其他小孩打打闹闹,撞我大腿上,那鼻涕把我裙子都弄脏了,现在都有孙子了……”

咻!

莫语和燕红霞一惊,莫语抬头,惊讶道:“那是什么东西?”

燕红霞将手掌放在眼上,眯眼一看:“好像是个人。”

此时小秦提着裙子奔

了过去:“临哥——”

黄安安还在后面追:“驿丞大人,小秦和小临转圈圈的时候把小临扔出去了!”

不远处,雪不在还在专注画符:“嘶——又失败了。”

第62章

秦归燕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听着苟降尘清清楚楚的背书声。

“彻微玄景门,焕朗彻空同。至道由静默,当见三素宫。大道于此成,骖景策云龙。左右侍经真,玉女及玉童,身济不死津,解罗顺灵风。七祖反胎生,世为神仙宗……”

她怀念起来:“我师父教我的时候,也是给我很多旧书去背,还带我回过他的老家,让我在他家的书房里看书。”

临瞳回忆着自己脑子里的情报:“武尊尚泉好像是散修出身。”

“对,他家早些年和我家有点像,也是耕读传家,一屋子读书人,不过最厉害的那个也只考了个秀才,我师父说他自幼好动,不爱读书,几百年前拜了个过路镖师为师,十六岁就出门闯江湖。”

秦归燕面露神往,“他说那时候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和人情世故,还有妖魔鬼怪,不知道哪条道上就有修士、妖修盘踞着做山大王,过路人要跪着给钱才能活着离开,我师父膝盖硬,跪不下去,某天就提着刀,把一个劫道的筑基期修士砍了。”

她噗嗤一笑,“靠着那个劫道修士身上的秘籍,我师父就这么踏上了修真路,他的功法不怎么样,但在练武、与人搏命一道上简直是个天才,后来又掉入一个秘境,获得上古一位侠客的传承,这才有了今日。”

“侠客?”

“江湖上有侠,修真界也有侠,无论是人侠还是仙侠,就看有没有一颗帮助别人的心,我师父早年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为此招惹了许多恩怨,只是他都闯过来了。”

说到这,秦归燕神情恍惚一瞬:“我还记得那天,他推着家里的石磨,说要我给磨豆浆和,我跟在他后边,背着书,背完以后,他回头朝我笑,说我像他女儿。”

“我师父是好人,这一代七尊中,数他出身最平常,他没疯的时候,只要路遇不平事,从不袖手旁观,总会查清楚缘由再拔刀相助,可是这个好人却失去了独女,自己半疯半癫,唯一的徒弟也是个活不长久的。”

“所以,我灭了三世家和血影教。”秦归燕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掌,握紧,“不仅是为我自己复仇,也是给师父讨个公道。”

临瞳道:“难怪,我能在你的剑里头感受到一往无前的决意,你有你的侠道。”

“侠道?我吗?”秦归燕指着自己,“我可配不上一个侠字,我本可以的……像我师父年轻时那样四处游历,帮助别人,但我现在折腾不动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左肩,“你看,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了,但愿,可以在死前,找到那个夺走莫语妖身的人。”

说到这,她的面上浮现一抹凌厉,令临瞳心中一惊,他见惯了小秦乐呵呵、美滋滋的神情,仿佛她一直都是那开朗自信又勤快的小驿卒。

可实际上,小驿卒是她,决绝强硬的血杀客也是她。

“莫语的妖身被人抢走了?”燕红霞在他们身边坐下。

秦归燕回道:“是,事发的时候我在关内,等我到关外找她的时候,她的妖身没了,只能将妖魂依附在纸人身上,我问过她,说是妖身被一个过路的至尊抢走了。”

燕红霞道:“莫语没和我说这件事。”

莫语坐到他身边:“还不是你没有问么。”

这事临瞳和苟降尘不清楚原委,莫语、黄安安、雪不在、小贵却都是亲历者。

秦归燕看向雪不在,他还在画符,而黄安安在帮他准备朱砂:“我听雪不在说,那人当年突然到了黑山,强行拔起老槐树的本体就走了,若非莫语修为深厚,妖魂逃了出来,这会儿怕不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临瞳蹙眉:“如何确定是一位至尊所为。”

“莫语以前是聚魂境。”秦归燕轻描淡写,“虽然打不过我,不过这位千年老槐树的手段也多得很,若非至尊出手,她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莫语取下发间的大纸花把玩着:“那个人穿着黑斗篷,生怕别人看到他长啥样,我也确实没看清楚他的长相,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个至尊。”

秦归燕回头看了眼书房,又继续说道:“如今可以确定,不是帝尊,不是龙尊,不是幻尊,不是武尊,也不是魔尊,神农谷的太上长老,药尊乌果应该也不是,我师父说过,她是个好心的大姐,也就是说,只剩下一个人了。”

“恶尊。”临瞳想起他们到兔毛屯办白事时,出现在那里的通缉犯玉馥姬便是恶尊的属下。

秦归燕点头:“不错,恶尊行踪成迷,可以确定的是,先前帝尊废除了西疆的奴契,恶尊却想重启奴契以此牟利。”

除此以外,恶尊常做恶事造冤孽,到处收集冤魂恶鬼,不知是要做什么事,秦归燕在血影教卧底时,也只知道此人用蛇|毒和血影教教主换走了一批蚕丝蛊。

“以前我在卧底时,就知道帝尊麾下暗探司最想要找到的便是恶尊的行踪和情报,但是很不成功,我接触到玉馥姬、玉生香这对黑角蝮姐弟的时候,已经很接近恶尊了,可是当时血影教教主却派我去他处做暗杀任务,只能与恶尊错过。”

秦归燕握拳捶着大腿:“若是我知道他会夺走莫语妖身,我当时就该放弃任务,潜伏回血影教总坛,找个机会对恶尊下手!”

燕红霞脸颊一抽,问莫语:“她一直都这样?说起对一个至尊下手都这么……干脆?”

莫语单手捂脸:“小秦是修真界第一刺客嘛。”

秦归燕对燕红霞竖了个大拇指:“和燕前辈打过以后,我更有自信了。”

燕前辈:……

临瞳分析着:“准确的说,恶尊应当就是第九纪的冥尊,只是坏事做多了,便被称为恶尊。”

秦归燕道:“不错,而且我觉得七尊里面,可能就恶尊适合我下手了。”

在她出狱到了黑山驿后,一开始是真想躺平度日,谁知听了莫语的事,秦归燕立刻直楞起来,对莫语许诺了一句。

“莫语,我虽时日无多,可我的实力没有退步,我跟你发誓,若有朝一日让我碰上恶尊,我必杀他为你报仇!”

“顺带。”说这话时,秦归燕展开手掌,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又握紧,“我也要为自己,在死前再搏一次生机!”

秦归燕双手后撑,仰着头看着古书中宁静的天空:“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去天外天,去亲手触碰那些星星。”

莫语微笑起来,她挤开燕红霞,和临瞳一左一右地拍拍小秦的肩。

临瞳深吸口气,许诺道:“我知道帝尊已经答应你,为你关注和寻找恶尊的情报,若是有朝一日,你要去对付恶尊,我和你一起去。”

秦归燕听到他语气笃定,睁大眼睛去看他,见临瞳神情真挚坚定,面上有些发热,别开脸笑了声:“这么好啊?”

临瞳开玩笑:“谁叫我是你临哥呢?可不能让小秦白叫一声哥。”

就在此时,雪不在热泪盈眶地站起来,高举双手:“我画完啦!”

燕红霞站起来:“我去看看。”

待苟降尘终于背完书离开书房,他还好,小贵已翻书翻出虚脱的表情,一直揉着手腕、活动手指。

小贵感叹:“可算背完了,幸好苟子你过目不忘的,不然咱们全驿站的人一块儿上,都不知道要多就才能

离开这里。”

别人都算了,燕子本来就没几天,还要困在这里,真的要郁闷死了。

谁知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能看见秦归燕正在莫语和几个小纸人的指导下踢毽子,她动作十分灵敏,将毽子往燕红霞那儿一踢,这第八纪的老冥尊居然也接住,将之踢给了莫语。

这帮明明能横压一方的大高手们,居然玩小孩游戏玩得十分高兴!

苟降尘面露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雪不在看到他们过来,一脸憔悴地起身:“你们来了?可算来了,前两场考试我们都帮忙过了,就差最后一场了。”

说完,雪不在浑身一软,瘫倒在地,被黄安安扶起放一边,抄起一个包子塞他嘴里,雪不在咬了一口,嚼嚼,不错,是他爱的素馅。

临瞳解释着:“雪不在画符阵画得累坏了,要休息一下。”

秦归燕将到脚的毽子往上一勾,手接住:“小苟来了,那开始吧,咱们在这待了两天两夜,外头不知道攒了多少事了。”

燕红霞召出一把圈椅,往上一坐:“那开始吧,先从《三洞真经》的《大洞玉经》开始。”

老冥尊考人是很严的,他并非是随意抽检,而是要听到苟降尘一字不漏地背出一大段经文,再询问其中真意。

其实修士们大可以用神识将自身学识铭刻在玉简中,想看时,直接用神识一扫,就能很快地将之看完,若想全部记下来,才需要更多时间,但大部分时候,直接用神识将之复刻到空白玉简里,带着走便是了。

燕红霞不是这样的,他留在书房里的道藏全是扎扎实实、需要一页一页去翻的书本,也不给玉简,一定要接受考验的人用脑子去死记硬背,背得通通透透才好。

好在苟降尘的过目不忘不掺一点水分,他说背下来了,那当真是一字不漏,倒背如流。

一番考验下来,燕红霞面露满意:“不错,这次就算你过关了,往后你每月月圆时到书中来,我会传授你武艺和符箓。”

苟降尘面上一喜:“我、我还可以再进来?”

燕红霞笑着许诺:“不错,我看得出,你是个心性纯良的好孩子。”

莫语此时轻轻往苟降尘背上一推:“还不快拜师?”

苟降尘顺势跪下:“徒儿苟降尘,拜见师父!”

如此拜了三拜,燕红霞和莫语对视一眼,莫语面露不舍:“之后再来找你玩啊。”

燕红霞笑道:“诶,去吧,我总在这,跑不了。”

他伸出手,莫语将手放上去。

又是一阵锵的剑鸣,白光闪过,秦归燕感到神魂传来抽离感,再睁开眼时,她便发觉自己和临瞳躺在一处,自己枕在对方的手臂上。

不远处坐着一名与临瞳一模一样的男子,气场比临瞳冷硬许多,见她醒来,他勾了勾嘴角。

“等有了恶尊踪迹,我们再会。”

秦归燕连忙坐起,却已不见对方的踪影,然后她低头推临瞳:“临哥,临哥。”

临瞳无奈地睁眼看她:“你神魂才归位,不要缓一缓吗?你看驿丞大人、雪不在他们,起码还要再晕一盏茶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这小秦果然是半步至尊的狠人,神魂归位后,竟是能立刻坐起身,可见其灵台稳固清明。

“我没事,不需要缓。”那少女眼睛晶晶亮,“临哥,你的本尊好酷啊。”

“那就是我。”临瞳有些无奈,本尊因为常年负担魔气,所以看起来疲惫一点,多重身轻松些,看起来就温和许多,可无论是哪具,操纵躯壳活动的都是临瞳,无非就是一心多用的区别罢了。

他犹豫一会儿,唤道:“小秦。”

秦归燕应道:“嗯?”

临瞳:“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秦归燕歪了歪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啊,你身上有一点至尊威压,通身的修为却不过聚魂境,我就猜你可能是多重身,不然以我的性子,其实在你讨债的时候,我就已经先下手为强,先把你打趴了再说。”

但临瞳明显是个至尊级的大高手,如果打了人家的多重身,等本尊上门找麻烦的时候,麻烦的就成秦归燕了。

一番权衡下,才有了小秦和临瞳客客气气做同僚的最初,直到今日。

秦归燕俯身看着临瞳:“诶,你还躺着呢?”

她靠的近,临瞳耳根微热,嘴上反问:“我不躺着做什么?”

“当然是起来做饭呗!”秦归燕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古书一游固然有趣,回到现实里还得干活,别想偷懒!”

说着,她一咕噜爬起来,开始摇晃黑山驿的同僚们。

“驿丞大人,醒来啦!”

“黄安安,赶紧的起来,你睡得舌头都出来了!”

“雪不在,起来起来!”

“小贵,小苟,别睡啦,小苟,你还要去黑水河边摆渡呢!”

“起来起来!”

在她的闹腾下,所有人都咕哝着、呜咽着爬起来。

莫语伸了个懒腰:“小秦,你这精神头,真是太让我这个老东西羡慕了。”她将悬浮在半空的古书拿下,抱在怀里,爱惜地摸了摸书封。

“感觉就像做了个美梦呢。”

像是回应她一样,书封上的“侠”字闪了闪。

第63章

临瞳来之前,黑山驿的大家都过着时不时吸风饮露的神仙日子,临瞳来之后,大家过上了鸡一顿鸭一顿的日子。

于是在五月份,春末夏初之时,莫语十分隆重地将春季最佳驿卒的头衔、奖金颁给了临瞳。

只见那绣着“黑山驿”三个大字的旗帜迎风招展,黑山驿大门口,莫语隆重地将绣有“最佳驿卒”的光荣旗帜郑重交给了临瞳,又从袖口摸出一枚银元宝放在临瞳手上。

她动情道:“小临,你是个好娃,在你之前,黑山驿的最佳驿卒总是小秦在拿,今儿可算换人咧。”

被提到名字的秦归燕一脸真挚地拍着手,“实至名归,实至名归。”雪不在和黄安安、小贵也都跟着鼓掌。

小秦拿起一个酱猪蹄啃了一口,走到临瞳身边问:“临哥,有什么获奖感言不?”

临瞳愣了一下,严肃道:“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我的父母生育了我,多亏了我的哥哥教导了我,也多亏了驿丞大人的栽培,还有小秦日日到厨房鼓励我在大厨的路上奋勇前行。”

秦归燕捏着猪蹄乐滋滋道:“不知不觉又到了五月,马上就是夏天了,我和你们说,关外的夏天不热,但是暖和,我在夏天的精神头最好了。”

这不知不觉的,就只剩下半年寿命了,小秦默默将那点惆怅压回心底,专注啃猪蹄。

临瞳道:“那么为了庆祝五月的到来,我今晚就施展手艺,再整一桌好的。”

大伙齐齐欢呼起来,纷纷叫好。

黑山驿在欢乐之中开启了忙碌的一天,晚上临瞳果然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过来,秦归燕端着碗筷过来摆好,对临瞳说:“临哥,你今晚搞海鲜啊?”

这是闻着海鲜味儿了。

临瞳回道:“我今天在菜市碰到了大咪,他说龙族请了神农谷的人在海里撒了三天三夜的药,现在的海鲜都健康着呢,放心吃就是了,拉不了肚子。”

说着,他将一个砂锅端到桌上,揭开盖子,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大黄鼻子动着就出来了:“我的娘啊,这味儿真是太够劲了。”

秦归燕打开饭桶,给大伙盛饭,小贵将椅子拉开。

就见苟降尘打了一坛黄酒回来,面上带着笑意:“临哥,听说你拿了最佳驿卒,我特意打了酒来,咱们庆祝庆祝。”

临瞳连忙道谢。

大伙热热闹闹坐了下来,小贵用她轻柔的声音说着今日去乡间帮人写信、收信时遇到的趣事,就见大黄和临瞳突然齐齐看向屋外,鼻子嗅了嗅。

秦归燕心念一动,黑山驿内外的影子动了起来:“莫语,外头来人了。”

黄安安道:“好像是一只狐狸,小临,你认识吗?”

大伙都见过临瞳的多重身,虽然临瞳一再强调他是乘黄和狐狸的混血,但黄安安和雪不在都习惯直接将他当狐狸看。

乘黄的确是神马的一种,可临瞳长得像狐狸,亲娘是狐狸,那他不是狐狸是什么?

临瞳的鼻子嗅动着:“这个味道是有点鼻熟,但我不确定。”

他更用力地嗅了一下 ,然后捂住鼻子,一副被熏晕了头的样子,身子一晃。

坐他边上的秦归燕伸手架住他:“听过眼熟、耳熟,第一次听到鼻熟,你们这群鼻子灵的妖修真是让我长见识了,这到底来的是谁嘛?”

临瞳猛的站起来,冲出去开了门。

就见大门一开,一个满头红毛、容貌英俊、穿着年轻武者喜欢的短打衣衫、脚踩草鞋的小伙子,这红毛小伙扛着个大皮袋,一见到临瞳,他激动道:“太上族长,一百八十年不见,您老还是毛发柔顺、英姿勃发!”

临瞳惊讶道:“大奇子,你不在老家修行,到关外来做什么?”

“太上族长,别叫我大奇子啦,老族长您叫我的大名奇野就好,大奇子听着和人族的妻子一样,怪让狐害臊的。”

红毛小伙面露羞涩,一扭腰,嗖的进了驿站,将皮袋往地上一扔,一撩衣摆对临瞳单膝跪下。

“奇野此来,是因西疆狐族族长,也就是我师父奇大葱离世,经过族内的比试,我成功赢下所有狐狸,接任族长一职,特来向太上族长禀报一声!”

秦归燕端着饭碗站到门口笑起来:“大葱?这名字有意思,听着就适合蘸酱吃。”

临瞳扶起奇野,下意识解释道:“他师父叫奇大春,春天的春,就是西疆那边的方言总把春念成冲或葱。”

奇野瞪着秦归燕,不爽地问:“你谁呀?”

秦归燕看着临瞳:“是哦,我谁啊?”

她这会倒是好奇起来,临瞳到底要怎么和他上门的老乡介绍自己了。

欠他债的贪吃鬼?同一个驿站干活的同僚?还是朋友?

临瞳看秦归燕一眼,对奇野介绍道:“那是我爱慕的女子,秦归燕,一个很好的人族姑娘。”

秦归燕一怔。

奇野这才缓了神色:“原来是太上族长夫人。”

临瞳站在奇野背后,对秦归燕使了个眼色:“我们未成婚,不过在今年年底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陪着她。”

秦归燕接收到临瞳的信号,眨了眨眼,配合地点头:“哦对,他要留下来陪我。”

奇野听见这话,面上一垮:“啊,那等我就职族长的时候,太上族长您也不回西疆啊?”

临瞳干脆道:“不回。”

奇野立刻抓着他的袖子,张嘴要说什么,却被莫语的话打断了。

老槐树笑盈盈地看着这个罕见的小红毛:“小临,你家这个小老乡长得可俊,来了都是客,正好我们要吃晚饭咧,小伙子,进来一起吃嘛。”

就这样,奇野成功进了屋,大家先前已经见过雪不在在慈净观的师长,秦归燕的家人秦莫兮、秦归月(帝尊勉强也算吧),现在又见着了临瞳的老乡。

莫语、雪不在、小贵、苟降尘都是满眼好奇,只有黄安安捂着鼻子,和雪不在换了个位置,说是受不了他身上的骚味。

“这狐狸奇怪得很,身上没有狐狸骚味,却有股羊骚味!”

奇野很无辜:“我们一整个西疆狐族如今都在甘兰洲那边放羊为生嘛,族里那点换油盐酱醋茶的收益都是靠种树和养羊换的咧,不臭的,就是味儿冲了点。”

秦归燕是演戏就演全套的,她又拿了碗筷过来,盛了碗饭放在奇野面前。

小伙子很有礼貌地说:“谢谢秦姑娘。”倒是将临瞳那句“我们未成婚”听了进去,没再叫她太上族长夫人。

莫语端起碗筷:“别愣着咧,都吃饭吧,看这一桌好菜,凉了多可惜。”

饭菜一入口,奇野立刻大声夸赞:“好吃!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比我们族地那附近的麻辣烫都不差什么了!”

说着,他露出悲伤的神情:“师父他老人家快死的时候也想吃一口麻辣烫,我赶紧去买了,结果他才吃了两口,就侧躺下去,没了。”

临瞳这时才问出他关心的事:“你师父是怎么没的?”

奇野抹抹眼泪:“寿数到了,老死的,原本他还想闭死关,可就是舍不得那一口麻辣烫,走之前天天都喊着要吃麻辣烫,要多加宽粉。”

小贵感叹:“这麻辣烫得多好吃呀?”

奇野的语气带着自豪:“我们甘兰洲的麻辣烫是天下第一滴。”

临瞳听着,面上划过一抹伤感:“如此说来,当初咱们离开西疆迁徙到胥国的时候,帝尊让我们安置在甘兰洲也是件好事。”

奇野道:“甘兰洲是一块好地方呢,能放好多好多羊,我们每守住一块地,让那上头的树好好长着,不被侵蚀成黄沙地,县衙就给我们送灵石,就是现在在咱们族里干活的教书先生严得很,拿尺子教族里的崽崽认字,哎呀,好多狐崽的爪子都让抽红咧。”

临瞳笑了下:“你们没欺负教书先生吧?”

奇野断然道:“那不能!唉,我们那儿的山川之主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安排过来的教书先生就是个普通的人族,走路能崴脚,身上不长毛,天色一黑他就冷得发抖,我们护着还来不及,生怕把他养死了。”

“这次我们要办族长就任仪式,青丘狐族、雪峰狐族都会派狐狸来观看,那教书先生也要出席呢,族里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黑山来找您,让您看看我奇野是不是个靠谱的货,还要再给您送些甘兰洲的特产。”

奇野说着,俯身拿起他那个皮袋子打开:“您看这皮帽子,这皮手套,这皮靴子,还有这个纸包里的,上好的宽粉,我背过来的时候,还有这,定好的辣椒,做辣椒油可香了……”

他说着,将东西一股脑塞皮袋子里,放临瞳那边,眼巴巴地问:“太上族长,您老真不回去呀?”

临瞳摇头:“不回。”

见他拒绝得干脆,奇野不好勉强,只转而问道:“那我能跟在您身边学习几天吗?”

“要知道您可是我们西疆狐族的传奇族长啊,我、我虽然马上要接任族长之位了,可心里实在没底,让我跟您学几天吧!”

临瞳:他身上有什么好学的嘛!临瞳自问做狐狸的水平十分平庸,真让奇野在这里待几天,最可能从他身上学到的技艺怕是只有做饭了!

他手头剥着虾,放到秦归燕碗里,面上带着为难,不知如何拒绝奇野。

莫语却一拍桌子:“准了,小临,难得老家来狐,让孩子跟你几天。”

临瞳无奈看她一眼:“驿丞大人……”

莫语眨了眨眼:“别让孩子失望嘛。”

第64章

清晨,秦归燕起来,去厨房里打水准备洗漱。

临瞳站在灶前,见她过来,一指旁边的木盆,里面已装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秦归燕甜滋滋叫了声“谢谢临哥”。

过了一阵,小贵也提着个木盆进来打水,然后是莫语。

隔着窗户,能看见驿站里三位大姑娘互相梳头发,挑选木簪,随着天气变热,秦归燕也不戴那些毛绒绒的发饰,转而戴起了

她娘、妹妹从羲京寄来的银簪。

狡黠的银狐簪插入发间,秦归燕对着水面自照,满意地站起来,和小贵手拉手去打扫卫生,莫语也到大堂去看账本。

奇野在田边眼巴巴地看着黄安安在田里忙活。

黄安安耐不住他一直看着,问道:“你咋来这的?为啥不和小临一起干活?”

奇野道:“他嫌我会掉毛,让我拱出来。”

黄安安:“拱?”

奇野原地滚了一圈:“就是拱出来啊。”甘兰洲人说“滚”时总是发音成“拱”。

黄安安明白了,看这孩子身边也没别人,孤单得可怜,对奇野道:“那你来和我一起除杂草吧。”

奇野面露骄傲:“那不行,我堂堂西疆狐族的族长,不能和你做农夫。”

黄安安翻了白眼:“但你的太上族长可以在厨房里当厨子,你还可以和你的同族一起放羊种树,不都是干活嘛,别学人族那点破毛病,把好好的活硬分出个高低。”

奇野怒了:“我们种树是为了保水土安康,是做功德!我们太上族长留在这里是因为爱情!还有,你不许拿我们和人族比较,我们和人族是不一样的!”

黄安安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哦了一声,站起来,勾勾手指:“来,看你不服气,那就比划比划,谁厉害谁说得对。”

妖族嘛,遵循的还是强者为尊那一套,谈不拢就打咯。

奇野自忖已是西疆狐族除临瞳外最厉害的高手,堂堂的澄心境,仅次于至尊和聚魂境的大能强者,怎么也不会输给一条关外的乡下狗,立刻冷哼一声,化作一条巨大红狐扑了出去。

黄安安可不想让这狐狸崽子压着自己的田地,他一耸肩,身形倏然变化成巨大的黄犬,如黄风般席卷过去,叼住奇野的后颈朝远方一甩,再扑上去,用爪子死死压着这小子的脊背。

再一用力,他的爪牙便能刺入这狐狸的血肉,触碰到脊骨了!

在他们打起来的时候,黑山驿的所有人若有所感。

莫语站在柜台后问:“你觉得谁能赢?”

秦归燕站在水盆边搓抹布擦桌子,头也不抬地回道:“肯定是大黄,早些年胥国成立,许多曾经收仙人税、妖王税的乱党被赶出关内,来到关外,搞出一堆乱子,就黑山这边治安稳定,他那阵子跟着你攒了不少战斗经验吧?”

雪不在笑道:“我也觉得该是大黄赢。”

莫语道:“不是俺们吹,当今天下,所有黄狗成精的妖修里头就属大黄最厉害,他还有特别厉害的天赋神通。”

小贵满面憧憬:“黄哥的天赋神通虽然没燕子的幽影那么稀罕,早些年放咱们黑山也是一等一的天赋呢。”

苟降尘小声问:“大黄也很厉害吗?”

小贵小小声回道:“我们黑山驿早些年不是驿站的时候,驿丞大人号称黑山第一妖王,大黄和雪不在都是她的妖将,就他们三个,把外来的所有坏蛋打得落花流水,让黑山附近两百多年没有战乱,你猜他们多厉害。”

黑山驿里头,除了她莫富贵战斗力差一点,其他会喘气的可都不是普通人物!

临瞳端着早餐出来:“早饭好了,咱们今儿吃浆水面,这是甘兰洲那边有名的美食,正好天气有点热了,吃起来最开胃。”

莫语感叹:“可不,今年是热得早啊。”

秦归燕问:“有酸菜吗?”

临瞳放下一大锅面条:“我现在去拿,你们先洗手。”

说着,他去了后厨,将切好的酸萝卜、酸白菜,剥好壳的卤蛋端过来,一伙人坐下吃饭,过了一阵,黄安安领着一瘸一拐的奇野过来了。

莫语忍俊不禁:“诶哟,瞧瞧这小老乡被打的,脸上倒是没什么痕迹哦,大黄你咋专打狐狸腿呢?人家走路都不方便咧。”

黄安安大马金刀地坐下:“嗨,平时和王大咪打架打多了,那野猫子每回让打瘸了腿,看到我都气弱几分,这不就习惯打腿了吗?”

雪不在糗他:“一般你把大咪的腿打瘸的同时,你自己的尾巴和屁股也是血肉模糊的,你俩本来就半斤八两。”

黄安安呲牙:“那我还比他会抓耗子呢。”

秦归燕又开始演太上族长夫人,一脸贤惠地拿起碗要给奇野盛面,被临瞳按住,说“你先吃。”

魔尊自己将面装了满满一碗放奇野面前:“有学到什么没有?”

奇野蔫头耷脑:“有,天下高手之多,超乎我的想象,看来做狐狸还是不能骄傲,一骄傲就瘸腿。”

临瞳面露欣慰:“那这一架就没白打了,吃饭吧。”

奇野吃饭很是规矩,没像许多妖修一样呼噜噜,咂吧嘴,斯斯文文,汤水不会掉桌上,看得出教养极好。

等早饭一结束,这小伙又干了件惊人的事情,他直接跪黄安安面前,说是要求大黄做他的老师。

现场所有人(只有秦归燕一个人)和所有妖都陷入了沉默,齐齐看向临瞳。

临瞳也不理解了:“你拜大黄为师?大春才死,你就拜别的师……这都算了,咱妖族没人族那么多讲究,可你跟他学什么啊,犬妖和狐妖擅长的东西可不是一套。”

秦归燕用神识在大黄脑子里问:你刚才用狂化了?

大黄道:打个小孩哪需要用狂化嘛,我拿爪子挠了几下,咬了两口,这小子就嘤起来求饶了,原来狐狸是这么叫的,诶,你听临瞳嘤过没有?

秦归燕看临瞳一眼,目露遗憾:没有。

要把魔尊大人打到嘤起来,那得小秦拿出搏命的精神,但她还指着临瞳主持一日三餐呢,谁家好人和掌勺的搏命啊?饭不吃啦?

另一边,奇野心意坚决,说是要和大黄学习如何以兽形与人相斗。

“我西疆狐族擅长在风灵术法,聚沙成形,在沙漠中与人战斗是从来不输的,狐族妖修会的狐火、幻术,我们族内也有传承,唯有以兽形与人近战的传承,比起其他妖族还是差了些,我身为西疆狐族下一代族长,理应为族内补齐这个短板。”

奇野认真地看着大黄:“黄哥,您是我见过的最擅长以兽形近战的妖修了,我让您一叼,那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请您教教我如何更好的使用爪牙。”

大黄剔着牙:“那我也没传承呐,就是早些年好多关内的坏蛋逃到关外,他们一来我就迎战,打着打着就把技术磨上去了,得嘞,你也别叫我老师,我这几天陪你打几场就是了。”

说到这,大黄对临瞳抬起下巴:“这是看你的面子啊。”

临瞳对他拱手一礼:“多谢黄哥。”

大黄爽快道:“好说,你多给我卤几个猪蹄就行。”

临瞳:“只是猪蹄?”

大黄愣了一下:“诶哟,你要是愿意多给你家小老乡交学费的话,大眼,你有啥想跟他要的不?”

好大黄!这时候也不忘他的人族好姐妹小秦!

秦归燕面露感动:“谢谢大黄,我还真是……”原本她想说自己没啥想要的,可是一看到临瞳的脸,又看向奇野,秦归燕内心升起个念头。

“我还真有个想要的,也是只有临哥才能给我。”

临瞳承诺道:“尽管说。”

好歹是一位至尊,若小秦想要什么,他给便是。

秦归燕面带笑意,看他的眼中带着探究:“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临哥知道我师承何处,曾在何处就职,还曾夜奔羲京,可我却不知临哥的过往,不如这些往事,临哥可愿意告诉我?”

这就是秦归燕想要的,她想知道临瞳的身世,想知道他如何开始修行,如何成为如今的魔尊。

今年两百一十二岁、年底就要进天地轮回的临瞳,他的过往是怎样的呢?

临瞳没想到她的要求是这个,面露犹豫。

奇野却出声了:“太上族长,你还没和秦姑娘说过以前的事呀?这可不行,对女孩家要坦诚,秦姑娘,我们太上族长以前是全灵教的……唔!”

临瞳捂住奇野的嘴,看着秦归燕,眼眸低垂,神情复杂,少顷,他又恢复成平日里温和的神态:“若小秦想知道,我愿意告诉你。”

“有关临瞳的来时路,临瞳愿意全部坦诚地告知小秦,便是没有奇野拜师大黄这事,只要小秦提起,我都愿意说。”

临瞳直视着秦归燕:“只是我的过往,算不上光彩。”

秦归燕洒脱道:“我难道就光彩了吗?像我们这样的人,谁不是一路坎坷走到今日?”

临瞳轻轻一叹,语带释然:“既如此,我这就去买菜,准备好吃的喝的,等到下午,小秦可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临瞳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我期待着。”秦归燕靠近他,歪头打量着临瞳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又站直,“小贵,走吧,早饭吃完了,我们也要开始干活了。”

小贵脆生生应了声,跟在秦归燕身后去准备待会包货的油纸。

苟降尘戴起斗笠:“那我也去黑水河摆渡了。”

雪不在撸起袖子:“我去菜房里伺候那些菜

去。”

莫语道:“我去县里找牛县令和牛夫人聊一聊,看看他们有没有啥公文要寄到羲京去。”

大黄拍着奇野的肩膀:“和我走吧,带你去县里逛逛,顺带把今日县里要寄的信件货品都收上来。”

众人这便都忙碌起来。

第65章

秦归燕说自己的故事,很像那些年轻的说书人在闲着没事时,讲自己曾经做过的了不起的事情,事实上,她的确是个不凡的人。

临瞳说自己的故事,却像是讲古了。

两百一十二岁在修真界很年轻,至少比如今公认的帝尊继承人,昊天宗的少宗主辰钟还要小个三、五岁,对秦归燕来说,两百一十二年前的事就太古老了。

临瞳煮好一壶果茶,摆好点心,和小秦到黑山山巅找了棵树靠着坐了,遥望山下的黑水县与黑水河,只觉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山顶风大,有些凉,临瞳将一条薄毯递给秦归燕,秦归燕默默披上,临瞳又递来一枚鲜红的果子,就这么谈起往事。

彼时天下初定,西疆对胥国来说还是域外之土,在那遍地黄沙之处,世上最后一只纯血乘黄流浪到此,那就是临瞳的父亲。

他的父亲没有名字,世人就唤他乘黄,他有一身很美丽的皮毛,背上还有稀有的、可以用来炼器的双角。

乘黄一族不擅争斗,只是跑得快,因背上的双角被猎杀到如此惨状。

“我的父亲资质并不算很好,他一生都没能化为人形,没有修炼到筑基期过,只是引灵境,可以呼唤风在足上,让自己跑得快一些,在被人折断了背上的双角后,他奄奄一息,缩在一个沙坑里,即将被流沙掩埋。”

形似黄狐的乘黄正准备迎接整个族群的末路,却不料一只好心的玄狐路过,把他叼了出去。

临瞳说:“那就是我的母亲,西疆灵狐普遍是能吸收灵气的,但能否开启神智,进入通慧境,通慧境是修真境界中最低的一层,可对大多数妖族来说,能不能进入通慧境,也要看资质和机缘,很多灵狐一辈子只是更灵巧聪慧、更加强壮长寿,比如我的母亲。”

秦归燕惊讶道:“你的父母……都没有化为人形?”

她还以为如临瞳这样能修成至尊的存在,父母资质也不会差呢。

不过也说不好……毕竟秦归燕祖上也有好几代人没有修真天赋,可到她这一辈却蹦出个绝世天才,对,就是她自个,可见一个小孩生下来有没有天赋,真是玄学中的玄学。

临瞳点了点头:“是,我的父母都没有化形成人的能力,我父亲好一点,是通慧境,更聪明一些,我的母亲则与所有强壮狡诈一些的兽类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开启灵智、化了人形的西疆狐族只划了块地盘,任由同族在地盘里活着,平时也不会多管他们,若是谁捕不到猎物饿死了,死在流沙里了,大多情况下也是没谁会管的。”

秦归燕拍拍他的手臂,临瞳感受到安慰之意,倒是洒脱起来。

“这才是修真界的常态吧,谁家能不停地生出资质卓越的孩子?若资质高的修真者的下一代也是资质高的修真者,三世家又何必费尽心思到处抢夺那些天才的灵骨?”

秦归燕道:“这也算是一种公平,毕竟谁家都可能生出天才来,所谓千年世家也可能被一个小秦单枪匹马灭了,坏人们才不能世世代代横行下去。”

临瞳:“还记得我以前四处游历时,看见那些资质好的孩子,不分男女,只要是家里穷的,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拖去定亲,第一门亲事多是与大官、富商结亲,以此获得第一批资源,随着修为进展,有些人的婚事会越攀越高,夸张者从通慧境走到聚魂境,一辈子要成一百多次亲,孩子能生到百来个。”

秦归燕咋舌:“这也太夸张了。”

“这不是夸张,而是一种普通人和修真者之间的利益交换。”临瞳微微一笑:“小秦家风好,不论是你的父母还是你的师长,在教导你时都没想过让你用婚事和生育去交换什么,你对这种事感到陌生和夸张才是应该的。”

秦归燕应道:“以我娘的性子,就算我没有被灌下幽寒玉髓,她也不会随便给我定亲,毕竟我爹就是她自己选的,到我这了,肯定也得尊重我的意思。”

小秦在驿站里找了个厨子,秦莫兮也没说什么,考验了三场,确定临瞳是个好人,便直接给了家传的青莲玉佩,干脆得不行。

临瞳想,所以他接过玉佩的时候,心里很是忐忑,总觉得小秦是好人家宝贝着的孩子,他只是阴差阳错地接了这玉佩,却知道自己不该是这玉佩的真正主人。

他压下心头复杂心绪,继续讲述父母爱情。

其实临瞳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之间的那份亲密算不算爱情,毕竟,不是每个种族都拥有爱情。

在乘黄看来,狐狸是一种与自己的族裔相近的存在,他自然能欣赏狐狸的美,而玄狐也觉得乘黄形容俊美,毛发丰密柔亮,既然在兽类眼中,彼此都很好看,那么就结伴而行。

待乘黄伤愈,他与那玄狐一同狩猎,夜晚依偎着彼此取暖,待春天来了,就一起下了窝崽崽。

临瞳并不是他父母的第一窝崽崽。

“我是我父母的第二窝狐崽里头最小的那一只,在家排行老九,我上头有八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姐姐,他们都没有开启灵智,背上也没有长角,只是普通的狐狸,有的是黄毛,有的是黑毛。”

到此,临瞳无奈一笑:“我母亲作为西疆狐族,寿命一般在五十年左右,她遇到我父亲的时候已是三十九岁,我是她最后一窝的崽子了,但她年轻时下的一窝崽子里面,有一只玄狐是开了灵智的,那就是我大哥。”

秦归燕面露惊叹:“你同父同母的哥哥姐姐有八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姐姐又有多少?”

临瞳答道:“四十五个,加上同父同母的八个哥哥姐姐,我上头总共有五十三个哥哥姐姐。”

好庞大的家族!

秦归燕面露敬佩:“我以为黄仙女家有三十条黄鼠狼,大黄说他年轻时家里有三十六个狗兄弟狗姐妹已经够惊人了,没想到你家丁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