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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你的理想是什么,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

“我要当一辈子妈宝男。”秦无右认真地说。

白榆:“……”

白榆:“想让我接替你当吐槽役的心还没死吗?但可惜,我是不会中计的。”

“我是认真的。”秦无右抱着毛绒娃娃,一脸幸福,“我要和妈妈生活一辈子,以后要给妈妈打工。”

这娃娃是秦无右妈妈今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似乎独得秦无右恩宠,不像往常那些只充当摆件的玩偶,时不时就要被他薅起来蹂躏一番。

“……不过是在玩偶上绣了一句「愿我的孩子秦无右永远幸福」而已,你至于吗?”

“妈妈可以把字绣在玩偶表侧了,小巧自然,这可是巨大的进步,要知道,以前为了美观,字都是绣在玩偶衣服内侧的。而且不是一句,是十七个玩偶共十七句,句句不同。”

秦无右严肃地纠正她:“虽然句子每年只新增一句,但玩偶是妈妈每年纯手工新做的,每一个都不一样,才不是什么‘而已’。”

他喜滋滋地科普:“我妈妈的创业是从摆地摊开始的,当时贩卖的就是这种手制毛绒玩偶,后来建的第一家厂,毛绒玩偶也是第一批产品,这娃娃对我们家意义非凡!”

“好、好的吧。”

白榆不理解这奇怪的仪式,每年差不多的东西不会很没有期待感吗?而且开端怎么就意义非凡了,沈殊星要是敢年年生日送白榆项圈……

白榆不自觉生出了杀心。

秦无右对白榆的腹诽一无所知,珍视地摸了摸玩偶的脑袋,一本正经地交代起自己的未来规划:“我打算去东部念大学,发展一下人脉,从而切入东部市场,将我们家企业做大做强。”

“专业我还没有想好,不过不是很重要,院校大过天,学校有名气就好,我愿意服从专业调剂。”

说完自己,他又替白榆琢磨起来:“你成绩好,肯定要去天清、明都或者澄阳念书的,学校倒是不用多想,专业却要好好考虑考虑。你有什么心仪的职业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小伙伴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白榆周边的富二代含量是否有些过高?

白榆怨念地看着他:“你要这么说,我就想当星宝女了,沈殊星或者瑶光星都行,我不挑的,实在不行,我就出去创业,自发成为富一代,公司名我都想好了,就从我们仨名字里取,叫三星——”

“打住。”秦无右说,“这名字听起来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还是算了。你要创业的话,你准备拿什么创业,你有资金么?你有人员么?你有一技之长么?”

白榆挺起胸膛:“我的唢呐技术登峰造极。”

超能力者匠心打造!

秦无右:“……”

秦无右:“那你去搞殡葬,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什么刻板印象,凭什么唢呐就得依附殡葬业,我就不能进军演艺界么,我可以开唢呐独奏音乐会!”

秦无右:“……那我祝你成功?”

“还是算了,以我的资质,进军演艺界一定会成为世界名流,到时候干什么都会被别人拿放大镜看,太不自由了,我还是低调些,小有名气就好。”

白榆摇摇头,转念又有了奇思妙想:“或者我和殊星合作,躬耕畜牧业呢?”

她指指不远处,沈殊星正在奖励大家玩接球游戏。

“我们一定会发达的!”

秦无右:“……”

秦无右:“你们一定会坐牢的!这对吗?就算是殊星大人也太夸张了些吧?校园禁止发展畜牧业!!!”

……

和秦无右的讨论毫无意义,白榆决定再参考参考大漫画家的意见。

虽然大漫画家职业生涯无比坎坷,是个收入只够温饱线的可悲大人,但好歹多吃了十多年饭,说不定还是能派上些许用场的。

“画漫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大漫画家却说,“我现在的职业是超级人类!”

“……啊?”

面对白榆“你在说什么怪话”的目光,沈摇光选择展示新技能——

沈摇光伸出手,手心的水笔忽然发光发热,窜起小小的火苗。 ?

白榆谨慎地:“魔术?何时学的?”

沈摇光松开手,火焰覆上笔身,顷刻将之吞没。

灰烬坠落地面,被沈摇光一指,又冒出热焰,开始蚕食地板。

地板被引燃了。

瓷砖地板竟然被引燃了。

这可不是魔术可以解释的!

白榆震惊地抬头!

沈摇光悠悠地说:“是货真价实的超能力哦,我现在是世界上第二个超能力者。”

“怎么做到的?”白榆难以置信地问。

“怎么做到的!”白榆难掩兴奋地冲上去。

“教教我,教教我,摇光大人,我想学这个!”

沈摇光没有卖关子:“殊星分给我的。”

“……分?分是什么意思?超能力是可以像餐后水果一样和人分享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分给我?”白榆大惊,“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许愿。”

“许愿就可以了吗?”

白榆不服,她第一次见面也许愿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得到!

哦,不对,她是得到了但是又拒绝了,那没事了。

不不不,痛觉和这种火焰能力还是有区别的吧,前者根本不超自然!

“我也要!”白榆大喊。

“我不管,既然你有,我也要有!”白榆大呼。

她气呼呼地:“人人生而平等,我要捍卫人权!”

沈摇光笑起来:“现在吗?那你要失败了。”

“为什么?”白榆难以置信。

这必不可能是因为沈殊星厚此薄彼更看重沈摇光,虽然沈殊星不说肉麻话,但白榆坚信,沈殊星超爱的,不存在这种情况,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好吧,分能力竟然有技能冷却时间?有缺陷的超能力,好难得。”

“没有这种事。”沈摇光却否定。

“啊?超能力还有年龄限制?这对吗?”

“这不对,所以也没有这种限制。”

“户口歧视?更离谱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白榆怒:“那凭什么?怎么就料定我会失败?我不信,我现在就去问。”

逗够了,沈摇光也不再藏着掖着,拿来三个材质不同器皿上下叠放,开始公布答案。

她轻轻点了一下最上层的玻璃品,然后拿温度计靠近。

温度计上的数字一路狂飙,顷刻突破了玻璃的软化点,但玻璃却毫无变化,依然是果盘的模样。

“这是……玻璃变成了火,但形态却没有变化?”

“没错。”沈摇光再一动手指,火焰掠上果盘,飞速将之吞没,共组炽热火焰。

沈摇光说:“我的能力是把物品转化成火焰,可以保其形态不变,也可以让它彻底转化成火,前者会使火的特性都固定在物品原形态内不扩散,很适合布置陷阱,后者则可以随我心意被操控——理论上是这样。”

“但实际上……”

第二层的陶瓷骤然起火,与第一层火焰融为一体。

沈摇光苦恼地:“可能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超能力者,控制起来很困难。明明想要陶瓷保持不变,却让它被火焰吞没了……这已经是我苦练控制力的结果了,之前连熄灭火焰都常常失败。”

“简单来说。”她总结道,“超能力分出来之后,普通人很难控制,风险性较强,在摸清注意事项前,不适合未成年人使用。”

白榆理解了。

擅长打架,反应灵敏,控制力惊人的沈摇光是如此,白榆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与沈摇光不同,白榆没有痛觉,不小心误伤自己也会无知无觉,所以沈摇光料定沈殊星不会答应。

白榆有些不甘心:“那我岂不是要等摇光玩腻了才能得到?不公平!”

“不公平也没办法,怪只怪你没有抢先许愿吧。”沈摇光笑吟吟地说,“超好玩超有挑战性的超能力,被我独享了。”

话虽如此,见白榆真的闷闷不乐了,她又笑道:“好啦,开玩笑的,我会尽快掌握然后出使用指南的,就在……”

考虑了一下,沈摇光做出承诺:“新年之前,好吗?到时候你就把超能力当*作为新年礼物向殊星讨要好了。”

白榆数了一下,还有两个月,勉勉强强可以忍受吧。

她嘟囔着:“一言为定!”

沈摇光笑:“一言为定。”

白榆这下理解秦无右了,提前知道礼物可太有期待感了!她都望眼欲穿,只恨不能伸手到钟表盘里拨动世界时针。

好期待!

生活都有了盼头!

不过在新年之前,还有另一个重要日子。

12月21日,沈殊星的生日。

在向沈殊星讨要礼物之前,她得先送沈殊星礼物,这礼物可能直接关系到新年礼物能否顺利到手,因此必须格外用心。

可日子渐近,白榆却丝毫没有头绪。

不如看看别人的答卷!

“不行。”沈摇光一边整理围巾一边拒绝她,“不过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白榆看她拎着行李箱,有些疑惑:“你又要离家出走了?”

“我要去一趟明都。”

“那不就是离家出走吗?”白榆大惊失色。

“我会回来的。”沈摇光瞥她一眼,“别做独占超能力的美梦,没有我的使用指南,你休想得到超能力。”

切。

“那你的指南准备好了吗?”

沈摇光照了照镜子,确定围巾被好好地收纳在了脖颈处,不会给她造成任何的不便,才转身,好整以暇地:“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

沈殊星,看看你的不公带来了什么!

罪恶的等级之分就这么产生了!

白榆谄媚地:“摇光大人,您的是否已经准备妥当?有没有小的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当然,用不着你鞍前马后,摇光大人不会让你失望的,敬请期待吧。”

沈摇光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物件递给白榆:“给你的,你上门的时机刚刚好,说不定有心灵感应的天赋呢。”

白榆拆开一看,竟是一个毛绒娃娃,做工略显粗糙,玩偶衣服的内侧歪歪斜斜绣着一串难看的字:希望小白天天开心。

白榆惊喜地抬头!

“别人家小朋友有的东西,我们家小朋友们也得有。”沈摇光悠然道。

白榆赶紧搂住她:“摇光,你洞察人心的本领也有用到正道上的时候嘛!谢谢你,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你如果带哥哥来参加生日聚会或者新年聚会也可以接受的程度了!”

“哼,我也是学会了很多普通人本领的。”沈摇光有点得意。

“不过我去明都可不是打算见哥哥,而是处理一点出版上的问题,你的宽容暂时派不上用场。”

沈摇光说:“如果他这次没有未经允许突然冒出来,我再考虑考虑你的提议吧。”

瞄一眼外头的大雪,她又拿上了雨伞:“归期……嗯,不确定,但殊星生日前我会回来的。”

“21号见啦。”

于是,白榆对21号的期待又增加了一重。

第77章 命运的转轮

“够了摇光,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是不是只有把你关起来,你才会乖乖的?”

沈开阳这么说着,突然冲了过来。

肢体碰撞的瞬间,风刺进了沈摇光的身体。

有什么滴滴答答落到了地面。

沈摇光怔怔地低头。

痛楚开始蔓延的地方,血液不住流淌的豁口,银色的刀刃反射着灯光,亮得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刀……?

刺入我身体的……是刀?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哥哥刺了我……?

哥哥用刀刺伤了我……?

为什么……

沈摇光近乎茫然地看向身前的人。

明明二十分钟前,他们还在因为沈开阳收购出版商,伪造事实骗沈摇光来明都——这件事拌嘴。

明明十分钟前,沈摇光还在用分享沈殊星和白榆的可爱来缓解紧张气氛。

明明一分钟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为什么?

“有麻痹的感觉是正常的。”沈开阳此刻的声音无比冷静,冷静得让她感到陌生,“我在刀上涂了麻痹神经的药,有止痛的功效,也能防止你反抗。”

为什么?

“听我说,摇光,不要动,我会小心地把刀拔出来,我不想加剧你的伤势,也不想让你承受更多痛苦,乖乖听话,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

就算她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与沈摇光目光相接的一霎,沈开阳的瞳孔猛烈地震颤起来。

他几乎下意识地放低了姿态,语气近乎惶恐:“对不起,摇光,别害怕,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练习过了,这伤只会让你暂时行动不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都是摇光不好。”

下一秒,他又移开目光:“如果不是你非要离开,我做什么都不能挽回,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都是摇光不好,我会这么做,只是想让你留下而已……想要你留下,我必须这么做。”沈开阳重复道。

“我们可是彼此世上最后的血亲啊,怎么能疏远对方呢?明明从小到大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忽然就说着哥哥听不懂的话跑掉了?哥哥心都碎了。”

“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摇光的。”沈开阳说,“因为我是哥哥,是摇光的血亲,摇光的依靠。”

“摇光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沈开阳注视着她,眼中饱含期许:“因为摇光是妹妹,是我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妹妹。”

……

沈摇光狠狠推开了他。

哥哥坏掉了。

第一个瞬间,沈摇光想。

和玩具不一样,坏掉的哥哥好像修不好了。

是哥哥赢了。

第二个瞬间,沈摇光想。

本想着让哥哥大吃一惊,结果是哥哥让她大吃一惊,哥哥的变化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是她输了。

哥哥好厉害。

第三个瞬间,沈摇光想。

此刻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呢,是悲伤吗?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热烈地体会到这情绪,不愧是哥哥,又教会了她新东西。

是哥哥不好。

第四个瞬间,沈摇光想。

明明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分明什么挽回的事都没有做,不肯认错,不肯认真思索她的话,不肯接纳殊星和小白,不肯面对现实,害她迟迟没法回家。

都是我不好。

第五个瞬间,沈摇光想。

都是她把哥哥害成这幅模样的,如果那时候没有隐瞒暗杀的信息,如果那时候没有引导哥哥惶恐,没有支持哥哥报复……如果没有她,哥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都是摇光不好,以至于事到如今,悲伤与忏悔同至,却……即使是哥哥,也不会倾听人渣的真心了。

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骗子!”

“骗子!”沈摇光骂道。

哥哥是骗子。

她明明是因为相信哥哥珍惜自己,坚信哥哥永远不会伤害自己,才变得如此任性自我,肆意妄为的。

事实却并非如此。

事实竟并非如此。

摇光被谎言欺骗了。

骗子,骗子,骗子。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涌出,沈摇光重复道:“骗子。”

沈开阳被吓住了。

沈摇光从没有流过眼泪,和沈开阳不同,即使被亲人伤害,被熟人中伤,被攻心暗害,她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沈摇光流泪了。

沈开阳赶忙丢开刀刃,惶恐不安地上前:“怎么哭了,摇光,摇光?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是伤口疼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方式——”

“别碰我!”

沈摇光打开他想要搀扶的手。

“骗子,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沈摇光向身后退,她如此决断,于是烈焰顺从她心意,生长、蔓延、肆掠,将靠近她的路径尽数焚毁,将接近她的物件一一烧却,地面、房梁、屋顶……

——和她自己。

糟糕。

空间在眼前扭曲,沈摇光仿佛听到了来人呼唤自己的声音,也仿佛看到了对方伸出手触碰她、安抚她、熄灭她的场景。

和哥哥不一样,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不会刺伤自己,是真正珍惜沈摇光的人,只要握住她的手,沈摇光就能从这滔天的悲伤与痛苦中逃离了。

但她做不到。

她已经无法握住这双手了。

沈摇光知道。

因为那只是自己卑微的、脆弱的、死前的幻觉。

……

…………

白榆被吵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哭嚎不绝于耳,地面不住颤抖,什么砸到了她身上,让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开灯,却发现身体被压得死死的,四肢无法动弹。

发生了什么?

无法理解这一切,困意还不管不顾地上涌,在白榆厘清一切前吞没了她。

……

白榆惊醒。

她坐起来,心脏还在强劲地跃动,四肢却恢复了正常,可以随意调动。点亮室内灯光,驱走黑暗,视野内的一切都与躺下前没有区别,毫无异常。

噩梦?

好真实的噩梦,活像真的发生了地震,让白榆被倒塌建筑压死了。

白榆深呼吸几口,试图稳住精神,平复心跳,却不防听到了窗外不眠者的惊呼:“流星雨!快看,那是流星雨吗?” ?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白榆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飞速翻窗入院里,迫她仰望天空。

此刻天际热闹非凡,漫天虹光流淌,宛若彩虹奔逃。

1236.12.1923:30:00

虹色流星雨唐突降临,短暂占领半个世界的天空。

自那以后,白榆再未见过沈殊星和沈摇光。

毫无预兆的,她被抛下了。

第78章 末日的前兆

1243.12.19

或许是这个日子太特殊,让白榆梦到了从前。

回想起来,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的那一个晚上,虹色忽然划过天际,流星虽然没有坠落,但从那天起,包括人类在内的哺乳动物开始异变,觉醒超能力。

超凡动物们没有获得类似人类的理性,却拥有了远超人类的强健肉身。

在那超能力重塑的身躯面前,钢铁洪流宛若纸糊,能发挥的抵抗作用微乎其微,以至于短短几月,人类这一族群就被逼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好在超能力同样眷顾人类,随着超能力者数目增多,联合政府重整旗鼓,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组建起全新的队伍,誓死拼杀,奋力拼搏,终于天道酬勤,逆境重生。

从被超凡动物压制到与之势均力敌,再到反攻胜利,反压制超凡动物重建人类家园,人类用了五年。

胜利如此来之不易,安宁却没有眷顾他们太久。

堪称迫不及待的,新的灾厄降临了。

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简称过载。

这是一种被普遍认为源自超凡动物的新型病症,可以通过血液、**和呼吸道传播,传染力惊人,且潜伏期很长。

过载感染者初期会出现免疫力、情绪控制能力下降症状,中期则体表现黑色晶状凸起,并可能伴有痛觉增强、易疲惫、短时精神失常等新症状,末期,感染者将时感阵疼,常伴幻觉,极具攻击性。

感染过程中,病患的超能力是曲折上升的,这让控制末期患者变得十分艰难。

更可怖的是,过载同样会感染普通人,染病的普通人潜伏期短则半年,长达两年,没能觉醒超能力的,将会自然发病后三十天内死亡,觉醒超能力的,一旦觉醒立刻达到感染中期,且必定伴有短时精神失常症状。

尽管联合政府已经在发现病症第一时间进行隔离和病患筛查,但过载过长的潜伏和发育期,让病症被发现的时间注定太晚。

人类恢复集聚不过几个月,过载已肆虐横行。

对感染者的恐惧与歧视蔓延开了。

团结一致战胜超凡动物的喜悦还未被细细品味,人类就被迫蛮不讲理地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迫于生存压力,联合政府只能选择委屈感染者。

感染者的限制令层层加码,生活环境也在日渐恶化,上一秒被欢呼仰望的英雄,下一秒就因为指尖生出的黑色水晶变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定时炸弹。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矛盾持续升级,绝望中,不知是谁开出了一枪,为双方对立献上了第一滩热血。

那之后,冲突进一步升级,极端感染者更是联合起来成立组织「超凡未来」,开始用暴力手段表达自己的主张、夺回自己的权利……宣泄自己的愤怒。

局势终于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1243.12.19

超凡未来攻入了白榆所在的澄阳新城。

乌云密布,天空阴沉沉的,但还没哭。

白榆和其余澄阳居民一样,缩在竣工不久的简陋房屋里,透过窗户密封不严的间隙窥探街上的情况。

超凡未来的人在挨家挨户清点人员。

士兵们包裹严实,语气也算温和,乍一看好像很关心普通人死活似的。

但白榆知道,这是假象。

过载并不是某种病毒,与科学没什么干系,用人类针对呼吸道病毒研发的防范措施防护尚且收效甚微,更别说依靠区区衣物头盔遮挡了。

因为通讯瘫痪,人群分散,这消息并非人尽皆知,但身为感染者组织的超凡未来不应该不知道。

就算真的那么匪夷所思,这极端感染者组织的底层不知……目前攻入澄阳的,可是超凡未来首领解铃亲率的精锐,焉能有解铃也不知的可能!

超凡未来感染者扎堆,解铃手下哪有什么非感染者,让感染者挨家挨户与人接触,分明就是要让全澄阳都感染上过载。

甚至让士兵伪装降低民众戒心……

解铃……

白榆回忆起她被公开的履历。

解铃本是个经历坎坷的可怜人。

因为貌美,她在还是个孩童时就被当做货物贩卖、流通,为肮脏犯罪者的美好生活奉献一切,等到染病跌价时,又被迫不及待地送上手术台,摘下漂亮的器官,满足变态的人体收藏癖好。

但她同时也是个坚强的人。

即使生活在方寸之地,没什么接触外界的机会,她也没有被驯化,反而无师自通了讨好的要领、撒谎的诀窍,一边改善生活一边磨练技艺,怀揣反抗之心,愣是在身体支离破碎的时候抓住机会逃出魔窟,爬到了阳光之下。

不幸的是,在这短暂的喘息间隙,不曾有哪位好心人恰好路过,将她拾起送往医院救治。

幸运的是,人类不曾怜惜她,超凡却很眷顾她,治愈她伤口,赋予她伟力,赐给她新生。

1236年,虹光落下,改写了她人生的剧本。

解铃的超能力很强,攻防一体,是正面近距离作战的一把好手。

在人类与超凡动物作战时,她就因赫赫战功打出了名声,又因为励志履历充当了相当长时间的正面典型,广受宣传。

她能快速集聚人心建立超凡未来,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白榆看过她以前的宣传照,老实说,非人感很强,解铃在普遍畸变的超能力者也是畸变较为严重的那一小撮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空洞右眼框长出的水晶花、单薄肩臂间点缀的黑纹理,或许并不是纯粹的畸变,而是过载中期。

如果是这样的话,算算时间,解铃在感染者中也是先遣了。

也真难为她能顶着那副千疮百孔的身躯一线奋战,直到今日也依旧维持在感染中期……难道有什么延缓感染速度的妙计?

否则,白榆实在想不出这群感染者追随她的理由。

因为解铃实际的行动和他们起事口号显然没什么干系,看不出有为感染者争取权利的心思。

毕竟没有哪个着眼未来的人干得出让占领区民众全部患病的暴行来,难道全人类都被感染,歧视就自动消失了么?

或许吧,但大概率,人类这个族群会和歧视一同消失。

除非解铃能在人类灭绝之前找到治愈过载的方法。

她能找到吗?

她有试图去找吗?

白榆无声叹气。

过载会降低人的理性,激发人的野性,让人变成容易被煽动利用的棋子。

如今,这群走投无路又理智匮乏的棋子跻身在一艘破烂却战力惊人的巨轮之上,举着苍白的旗号,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悲伤、身体的疼痛和灵魂的愤怒。

作为让他们登上这艘无敌巨轮肆意发泄的报偿,巨轮的主人要求棋子们追随她,追随这个憎恨世界的狂徒,和这艘破船一起撞向冰山。

……

澄阳已经完了。

人类大概也要完了。

但……

白榆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窗外人悲苦的面庞,终于还是决定做些什么。

澄阳新城再次热闹起来了。

关于解铃要灭绝人类的流言甚嚣尘上。消息放出者有备而来,将传闻分成三类,简单易记的口诀流窜街头,半真半假的谣言口口相传,例证详尽的分析暗中流转,从而确保传言最大限度为人所知。

再时不时在城中制造一些骚乱,和无能的超凡未来士兵玩一些猫捉老鼠的游戏,营造超凡未来在封锁真相的景象,再搭配上超凡未来糟糕的外在印象,很快就让澄阳新城满溢着对解铃的恐惧和怀疑。

舆论发酵如此迅速,已经到了就算解铃即刻下令屠城都无法杜绝的程度。

可以预见,在解铃生前死后,这流言都必定将与她相伴,成为仇敌与拥趸的辩题了。

解铃对此却并不在意。

因为那传言句句属实,既非谣传,也无足轻重,她已经不再需要假扮高尚的救世主。

过载散播到如今的程度,存在非感染者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就算解铃停下,超凡未来停下,人类灭绝的进程也不会停下了。

比起关心消息提前走漏,她更关心消息何人走漏。

为了提高行动成功率,解铃在起事的第一步就端掉了指挥部,将联合政府智囊团一网打尽。

得益于这些年人类命运共同体牢不可破的惯性思维,这一步轻轻松松,毫无难度,直接导致解铃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需要和一群莽夫武力碰撞。

正义阵营尚且缺乏智将,超凡未来就更别提了。

能被解铃假大空口号号召而来的人,能具备多么出色的思考判断能力?深受过载侵蚀折磨的人,又能有多少思考判断的余力?

更别提,他们已经不想再思考和判断了。

行动推进比想象中还要简单迅速。在享受战果的闲暇时刻,解铃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聊。

现在,余兴节目巴巴地主动送上门来,她怎么会有微笑和期待以外的反应呢?

事到如今,还会有谁胆敢在她的视下行为乖张?

是因为正义心还是因为求生欲?

是为了生还是渴求死?

解铃开始期待了。

第79章 心灵的悲歌

超凡未来的搜捕很用心,更近距离接触这支首领直属军后,白榆心中的困惑解开了。

他们还真是为了建设感染者家园这个口号……不,应该说,这个希望,追随解铃。

不是没有发现蹊跷,不是没有觉察异常,只是如果不去相信那个虚妄的希望,难道要去相信过载是无可救药不可治愈的吗?要去相信和超凡动物艰难抗争的年岁是白费的吗?要去相信往昔的情谊荣耀这么容易被过载碾碎践踏吗?要去相信自己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回不了头——这种残酷的事实吗?

可怕的不是绝望贯穿始终,而是希望骤然破灭。

不能拆穿,不想拆穿,不要拆穿……事到如今,就这么沉湎幻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继续心怀期望吧。

明白他们所思所想的刹那,白榆就放弃了鼓动士兵叛乱。

就像她并不真的认为这世上还有几个非感染者,也不觉得揭露真相就能挽回官方颓势,只是在为细微的不忍和微茫的期望行动。

无路可走的士兵自然也有权选择自我欺骗。

尽管并不正确,但已至人类末日的前夕,又何苦苛责最后的人类们。

不过,士兵是士兵,解铃是解铃,士兵的叛乱可以不必掀起,对解铃的袭击却不能落下。

在确定自己散播的情报一定能走出澄阳,又知晓解铃莫名其妙要留自己活口和自己见上一面后,白榆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让士兵们俘虏了自己。

这是接近解铃最快的方法了。

曾经为了关键时刻与超凡动物同归于尽才埋入体内的超能力炸弹,过去没有机会发挥作用,现在或能发挥余热。

反正解铃与超凡动物没什么两样,也算物尽其用了。

自超凡未来入城,天空阴云密布,偶尔雷鸣,却始终不肯落泪。

还在等待什么呢

还在坚持什么呢?

“……如果你期望从我口中知晓这种高深问题的答案,那只能恕我文化不够了。”

被士兵押送到解铃面前的白榆慢吞吞地说:“毕竟我只是一个失学女高,学历栏只配填初中,哲学从不在我的选课表上,我答不上来。”

她晃动两下手铐——白榆当然没有原地金蝉脱壳的本事,更没有能扭转乾坤的超能力,只是这种场景,总觉得不做出点试图逃脱的动作,押送会见BOSS的场面显得不是很完整。

解铃打量她片刻,语中含笑:“应付我这样的文盲,高中辍学绰绰有余。”

她走向白榆,莫名一副兴致盎然的姿态:“难得的机会,让我们聊聊吧?从哪里开始呢,我想想……”

一步。

两步。

三……她停下了。

解铃说:“以前抗击超凡动物的时候,流行过在体内埋超能力炸弹,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就从这个话题聊起,如何?”

白榆“啧”了一声:“这么敏感,你被袭击的经验丰富啊。”

“我的荣幸。”

解铃咧开嘴,笑容灿烂得有些吓人。

应该说,她此刻的模样就很吓人!

本就畸变严重的她已经没留多少人样了,黑水晶成片覆盖在她的体表,甚至膨胀着,几乎要组成丑陋的外壳。

白榆深感不适地蹙眉:“你真的只是感染中期?”

“怎么会?”解铃毫不避讳,“怎么会有中期感染者拥有这么大面积的侵蚀面?我当然是末期感染者,很早以前就是末期,毫无疑问。”

超凡未来成员自欺欺人的程度真是超乎白榆想象,他们竟然跟着一个末期患者……!但,如果解铃真是末期患者……

“末期患者一般具备高攻击性,难以沟通……”白榆有些难以置信。

解铃虽然形容可怖,声音略显高亢,有种癫癫的气质,神智却很清明,比大部分中期感染者的状态都好。

解铃笑吟吟的,语中带刺:“这世上再没有忍耐攻击欲望更容易的事了,用这个来作为衡量病情阶段的标准?”

她轻蔑地哼笑:“真是愚蠢。”

如果这攻击性是可以被控制的,那么从前那些末期病患无意识造成的伤亡算什么……不!不能用解铃去推论常人,就算是相同的病症,在不同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症状和体验,不能一概以论。

白榆更深切地理解了超凡未来成员自欺欺人的理由。

解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她难以抑制地联想起来、对比起来、怀疑起来。

士兵们与这么一个意识清醒、活动自如的末期患者日夜相处,又怎能不心生动摇、怀疑自我、幻想未来呢?

变成这样说不定都是我控制力太差了,首领是与众不同的……这样的想法自然会生长。

是天赋吗?还是经验之举?一连串恶势力都洗脑不能的解铃偏偏如此擅长打造盲从的队伍。

真讽刺。

见她谈天兴致颇高,白榆也不在心里暗暗猜测了,直接发问:“既然你无时无刻不充满攻击欲,过去为什么又保护人类?”

“保护?”解铃笑笑,“你指抗击超凡动物?呵呵,才不是这么高尚的东西呢,那只是一场‘交易’。”

她干脆地交代了:“获得超能力后,我第一时间就和我亲爱的主人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他们也很热心地帮助我测试能力,我们玩得很开心。实在太开心了,有点忘乎所以,不小心被警察发现了……不得已,我只好用武力交换自由了。”

“为了不被关起来,我只好努力地、费力地、竭尽全力地虐杀小动物了。”解铃不无惋惜地说,“明明它们都那么可爱……竟然逼迫我做这么残忍的事,联合政府好冷酷。”

“没有人可以永远逼迫我。”即使在说这么杀气腾腾的话,她也依然保持微笑。

如果没有那可怖的外观,那一定是一个温顺的、漂亮的、令人放下戒心的笑。

交易……联合政府也是会踩雷的。

又或许,这也是无奈之举。

在当时的情势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力量没有错,错的是被交易中解铃的表象所迷惑、强大所蛊惑,忘了交易的实质,忘了解铃讨厌做交易、讨厌被强迫的内核。

为解铃造势,抹除黑历史,究竟是为拉拢还是为怜爱?事到如今,深究也不再有意义了。

做了错误的决策,就必须为这错误付出代价,不管这代价有多么残酷。

白榆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解铃尖利而短促地笑了两声,答道:“我习惯了弱小,也习惯了隐藏,总是胆颤心惊制定备用计划,但最近你在城里传播真相之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不在逆境之中了。”

“你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不会有哗变,也不会有反抗。”解铃说,“就算有哗变,就算有反抗,你的所作所为也毫无意义。”

“即使我殒命此刻,人类灭亡的进程也不会停下了。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非感染者么?难道人类真的还相信这世上有非感染者么?难道人类真的还能容忍这世上有非感染者么?”

解铃无情地嗤笑:“有没有我已经不重要了,人类在伤害同类这方面从来天赋异禀,过去没有灭于外敌,现在必将亡于内战!既然我怎样都不会再失败了——你让我意识到,那我做什么都可以了不是吗?”

黑色的晶体又生长了起来,在那丑陋的表壳之下,她近乎癫狂地笑着:“我为什么要等到结局再品尝胜利的果实?我现在就可以品尝胜利的果实!”

“你提醒了我,理应得到嘉奖,你有这样的能力和志气,也理应得到满足!”

“所以安心吧,我将你带到这里并不是想谋取你的性命,让你为城中的惶恐情绪付出代价。事实正正相反,我会放过你,给你时间也给你装备,让你尽情策反我的士兵。”解铃说。

她破开白榆周身的束缚,笑中有种恶劣的期待:“去将他们从幻梦中唤醒吧,让我品尝那甘甜的绝望!”

超凡未来听命于她,为她的图谋买单,解铃一路走来行动太顺利,她竟然还嫌弃起情绪价值不够了!

白榆一动不动:“我为什么要去满足你的毁灭欲?”

“因为你坚韧不拔,身处我的领地还不放弃,因为你颇具智计,不会太快一败涂地,因为你善良正义心软,因为你——被我掌握了弱点。”

解铃说:“如果你不陪我玩游戏,我现在就杀了你,将你的头颅高悬府邸,再屠杀澄阳住民。求生是生物的本能,愤怒和恐惧到了极点就会化作力量,死到临头,总会有一两个有用之才冒头的……你不愿意担任这样的角色,我就只能这么另请高明了。”

“疯子!”白榆骂道。

“我的荣幸。”解铃笑说。

过载对她的神智显然还是有不小影响的,即使白榆不搭理,她也能一个人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得起劲:“不过,要做我的玩具,只有智计胆量和人手也不够,超能力是必要的,你没有超能力吧?”

“让我帮帮你。”解铃说,“生死边缘最容易觉醒超能力了,正好你也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更好地领导反抗不是吗?”

她笑得过分灿烂,立刻让白榆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从我手下生还了,如何?放心,在超能力拯救你之前,我会控制力道的。”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袭击便降临了。

“轰!”

白榆一个侧翻,险险躲过重击,在烟尘中不禁再次骂道:“疯子!”

解铃毫无对话的价值!

在澄阳新城负隅顽抗?开什么玩笑!白榆才没有打必败之战的想法。

生死边缘觉醒超能力更是邪论,如果危机就能激发超能力,早就完成全人类进化了!

七年时光早已证明,无论情况多么危险,超能力都不会再拯救她,白榆也早就不期待超能力拯救她了。

讨厌的超能力。

跌跌撞撞逃窜的间隙,白榆想。

如此随心所欲又蛮不讲理,轻易将体格差距与勤奋锻炼踩在脚下,来时没有缘由,离去更没有音讯,只会令人烦躁。

和它从前的主人一模一样。

七年前,沈殊星和沈摇光一道消失,为了寻觅她们的踪迹,白榆曾在混乱中匆匆前往明都,试图与沈开阳搭上线。

可却得到了沈开阳被超凡动物袭击身亡的消息。

沈殊星与沈摇光的下落再也不明。

整整七年,颠沛流离的深夜她在想,沈殊星大概是死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大抵如此。

否则,超能力怎么会落到如虹雨四散,任他人驱使的境地?否则,沈殊星又怎么会轻易抛下白榆,坐视白榆遭遇危机狼狈流亡,还依然杳无音讯?

沈殊星一定是死了。

只有她死了,白榆才能原谅这不告而别。

超能力不会拯救她,唯有这一点,白榆确信。

但无所谓了。

解铃显然病情上头忘了点重要的东西,于是,在解铃靠近的刹那,白榆引爆了炸弹。

第80章 孤独的叹息

真无聊……

黏腻的液体从脸侧淌下,自爆炸中重伤生还,解铃深感无趣地转身,却在下一个瞬间画面一转,回到了台阶之上,与台下手戴手铐的白榆对视。 ?

剧烈的疼痛消失了,溃烂的脸庞复原了,连因爆炸失聪的耳朵都恢复*了听觉。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幻觉?不。

和白榆面面相觑半秒,解铃果断扭头看向钟表。

时间倒流了。

时间倒流了!

没工夫错愕,澄阳新城原本阴沉的天完全黑了下来,乌云压境,几乎要将白昼转换黑夜。

而后,雷起。

雷鸣骤然响彻!

密密麻麻的电光遍布天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雷电不带间隙地劈落,毫无科学性可言,就这么径直将钢筋水泥劈成了齑粉!整个场面声势浩大,简直犹如天罚。

这还没完,亮光紧接着在天际聚拢成枪,伴随着尖锐的爆鸣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下,深深贯穿解铃的皮肉,碾碎解铃的肩骨,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战栗钉入解铃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

解铃想要大声地痛呼,却痛到连呼吸都难以进行,更遑论发声。

骨头在瑟瑟,血液在逃窜,神经在惨叫,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枚细胞都在为超凡力量的入侵而感到恐惧。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怎么回事是谁发生了什么好痛呜呜——

风惶惶至,雨坠如倾。

时间倒转,空间扭曲。

大地震颤着迎接不速之客。

她有无人可以匹敌的伟力,更有常人不敢直视的威光,通身威压远胜往昔,姿容却与七年前没有半分差别。

沈殊星唤:“小白。”

白榆没有回应。

束缚眨眼湮灭,沈殊星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汗水浇了解铃一身,她哆嗦着,艰难地喃喃:“神……请您息怒,神明大人……”

神并不理会。

漆黑的水晶外壳紧紧锢住解铃的咽喉,造成几近窒息的压迫,让她彻底发声不能,风雨雷电还在此流转,却偏偏没有豁免她。

好痛,好冷,好难受。

当她四处播撒的痛苦发芽回馈到她自己身上,她也会感觉受不了。

对无能反抗她者,她猖狂肆意,对轻松压制她者,她匍匐求饶,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切换如此自如,受害者与加害者的相互理解如此艰难,思之令人发笑。

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沈殊星向白榆伸出手。

白榆知道,只要触碰到这双手,不论是昔年战斗留下的旧伤,还是多年流离积攒的沉疴,都会不药而愈,但她微微偏侧,避开了。

“别对我使用超能力。”白榆说。

“我讨厌超能力。”白榆继续说。

沈殊星垂手:“我……”

白榆打断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你向来不屑于说谎,鉴于我对现在的你一无所知,只能姑且认为你现在也保留着这种美德了,希望不是我的白白笃信。”

白榆问:“你当时所面临的情况,让你没有任何办法知会我丝毫,是吗?”

沈殊星说:“不是。”

“那么。”白榆轻轻说,“你就不再需要向我述说什么了,反正那都一定是我没资格知道的。”

沈殊星失踪的第一年,白榆很是担心。

沈殊星失踪的第二年,白榆非常慌张。

沈殊星失踪的第三年,白榆学会接受。

她曾想要第一时间拥抱,第一时间哭诉,也曾想要第一时间出拳,第一时间指责。

但现在已经是沈殊星失踪的第七年,那些执着的,不满的,追忆的,设想的……都已如尘埃散入空气,随风而去了。

白榆已不想知道这个问题以外的其他。

也无法在得到否定回复后再体谅任何。

……

…………

1236.12.1923:09:07

沈摇光被火焰化作灰烬的第1196秒,沈殊星学会了操控时间。

但和以往的能力不同,操控时间拥有很大的局限。

她无法操控那个没有掌握时间能力的自己的时间。

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沈殊星,如果从1236年跳跃到1246年,这10年间,世上就没有沈殊星。

从1246年跳跃回1236年,那就只存1236年的世界和1246年的沈殊星,她的记忆永远连贯,她的存在始终唯一。

她可以在1196秒后的每一个时间随意行走,却不能走到1196秒之前,去覆盖掉因为没有时间能力所以不可能同意覆盖的沈殊星。

不论她如何命令,超能力也没有朝她希望方向进化的迹象,她依然可以克服所有,只除了她自己。

沈开阳还在痛哭流涕。

好吵。

亿万心声因为飞速进化的超能力狂涌而来。

好吵。

烦闷、不快,负面情绪累积着,在胸腔争执不休。

好吵!闭嘴!

指令下达,超能力放开,万籁俱寂中,沈殊星终于得到了跨越1196秒的方法,然后踏上了改良方法的旅途。

——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1243.12.212:19:22

沈殊星降临后,超自然能力所有者躯体过载综合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正牌超能力者果然不同凡响。

两个小时对凡人来说很短暂,对正宗超能力者来说却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可以镇压所有超凡力量,以不明标准筛出一批超能力者,再一息完成测试。

测试似乎不太顺利。

白榆冷眼看着,瞧她轻车熟路的样子,觉得这也不像第一次。

不,她又凭什么用自己的标准去判断堂堂超能力者?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存在,拥有超越人类的学习能力又有什么稀奇的?

沈殊星和她不一样,不是她能轻巧判断的生物。

和这样的存在相处九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曾经的白榆实在太过贪心,竟然还妄图和这不可思议的存在交友……为其所救,被其所养,恩重如山,她不思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妄图与之平起平坐,甚至在对方单方面中止联系后心生怨怼……真可笑啊。

仔细想想,她在沈殊星面前和狗有什么分别呢?她们的组成结构存在根本上的不同,完全不能被称作同一种生物。明明关系从一开始就注明,她却莫名其妙将之理解为朋友,真可笑。

就像大街上的流浪狗们被抛弃时没有任何征兆一样,沈殊星离开她,自然也不需要做出任何通告。

“不是这样。”

沈殊星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说。

“我讨厌被读心。”白榆冷冷地说,“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学会尊重他人的隐私。”

“对不起。”沈殊星说,“因为目的是回到……”

“我不想听。”

“回到1236年12月19日22时……”

“我不想听!”

“可是你很难过。”沈殊星轻轻说,“我没想让你难过的,对不起,小白。”

“……”

被人们惊惶着朝拜的神停在她身前,低声下气地关心她的情绪,白榆却并不因此感到慰藉。

道歉是最无济于事的应对。

愧疚是最蛮不讲理的反馈。

“别说这么轻描淡写的话。”白榆说。

心脏好像喝了一瓶碳酸饮料,翻滚起痛楚的气泡。

白榆明明不会感觉痛。

如果不是沈殊星,白榆明明永远都不会感到痛。

“别这么轻描淡写地和我说话!”白榆重复道。

那刺痛的气泡顶起情绪,迫使言语被呕吐出来。

“没想让我难过……?哈,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发生超能力者不想发生的事?多么新奇的说法!你可以操纵时间,你可以移动空间,你可以心灵感应,你甚至可以抹除我的记忆,就像你无数次对别人做过的那样——”

“沈殊星。”白榆压下情绪的翻涌,平静地说,“你有无数种办法不让我难过。”

沈殊星睫毛颤了颤,不再说话了。

澄阳还是太冷了,十二月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让白榆有些瑟瑟,可冰雨也好,寒气也罢,都不会有一丝溅到沈殊星的身上。

普通人与超能力者。

她们是如此不同。

过去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大概是因为……太过相似的体型,让人先入为主了。而如今,与成年的白榆相比,少女的身姿已经显得单薄,所以那些错觉也就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与沈殊星视线相接时,白榆仿佛看到了过去。

可过去已经过去了。

“你能读心,理应明白我此刻所思所想。”白榆说,“我体谅不了你。”

“你或许有你的委屈,你的无奈,你的不得已,但此刻的我已经无法体谅,因为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实在太遥远了。”

“你曾在屠刀下拯救我,不仅给我容身之地,还认可我人类的身份,许我入世的理由,我很感激你。”

“过去,我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但在你面前,我不再特殊,无需在意自身的缺陷,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不再关注他人,反而让我融入了集体,融入了集体,反而让我满不在乎……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不过是与你结交的随赠品,随赠品怎么样都好,我有你就足够了。”

“虽然你我有差距,但我能求同存异,理解你,体谅你……是我错了。”

白榆的声音很轻,却如有千斤。

“我理解不了你,也体谅不了你,我不能承诺我做不了的事,也不该承诺我做不了的事。该说抱歉的是我,让你失望了,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轻松地穿越七年,但我不行,你可以在七年后一如往昔,我却不行。我不能承担你的一瞬七年。”

“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也不再是和监护人谈天说地的年纪了。而你想要做的似乎也已经完成了,该回到你该去往的地方了。”

白榆说了谎。

除了那问出口的问题,她还有另一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但“你有没有受伤?”……重逢的刹那,她已经得到答案。

所以,她能说的只剩下一句。

白榆说:“再见,沈殊星。”

1236.12.1923:20:55

白榆被沈殊星强制请离梦乡。

“怎么了?你不用睡觉我需要睡觉的,我还在成长期,熬夜是大忌!”白榆揉着眼睛抱怨。

“摇光死了,因为超能力失控。”沈殊星说。

白榆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了,万分错愕地抬首:“什、怎么回事?”

沈殊星紧接着说:“我需要找到没有代价的倒流时间方法,为此需要前往未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白榆赶紧把被子丢到一边:“这还需要征求我的意见?这时候搞什么民主啊,走走走!”

沈殊星再度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这难道是什么能力发动条件吗?你能力的操控方法也是越来越不简易了……愿意愿意我愿意的。”白榆火速薅几下短发,就当梳头了,“快走快走,和你去哪我都愿意,出发!”

“嗯。”

沈殊星有些用力地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