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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经历了长途旅行,也许先睡一觉比较好。”他淡淡地说,“阴影会庇护你的睡眠的。”

他站了起来,从柜台中拿出了一枚客房钥匙,交给了灰瞳青年。

“你觉得他怎么样?”在福尔摩斯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之后戈尔德问道。

米拉博不置可否地抱着双手,“至少很有胆量。”

第46章

“您睡醒了。”米拉博说道,他看上去高贵而柔和,就像是庇护万物睡眠的黑暗本身,他穿着一套朴素的黑衣,然而在他行动的时候,黑色的底幕上似乎有星辰一样淡淡的流光。

而且不得不说他这间旅馆虽然貌不惊人,但是内部却是非常的舒适,黄铜的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带着馥郁的花果树木的香味,而一边的小桌上也放了一桌茶点,足以用来款待最挑剔最穷奢极欲的贵族。

也许那些梦游仙境的传说故事有几分依据,福尔摩斯想,他坐了下来,米拉博在他的眼睛里依旧毫无破绽,解读不出任何相关的情报和秘密。

福尔摩斯决定先接受安排,好好地洗个澡,然后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安排。

太阳已经落山了,浩瀚的阴影笼罩了整个世界,米拉博和戈尔德正坐在庭院里分享同一瓶葡萄酒,猩红色的酒液被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在夜幕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和艳丽。

福尔摩斯注意到了米拉博的影子。

他的影子并非被光投在地上,而是像植物的根茎一样延伸着,汇入了大片没被照亮的阴影之中,连成了一片,而戈尔德的影子则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就像是里面掺进了金沙一样。

“要来一杯吗?”米拉博举起了酒杯,“是弗雷酿造的,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很难喝到更好喝的葡萄酒了。”

“谢谢。”灰瞳青年在桌边坐了下来,接过了一个酒杯,“看来这件事与二位之间也是利害相关了。”

米拉博眨了眨眼睛,“没有谁会喜欢僭越之人。”

戈尔德捏着酒杯,自顾自地看着街景。

“那你们打算找到他,然后制裁他么?”福尔摩斯问道。

“制裁?”米拉博笑了一声,“您觉得我们会怎么制裁他?”

“既然提了僭越,想必二位比那人要位高权重吧。”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说,拿起了酒杯,在嘴唇边上碰了碰。

“唯有人类方能杀死人类,”戈尔德开口说道,“正如唯有人类才能救赎人类。”

“我们能做的实属不多。”她说。

米拉博看了她一眼,“戈尔德是我们中对人类危害最大的那个,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们的办法还真的不多呢。”

“我很喜欢人类的。”戈尔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手中的戒指即使在这铺天盖地的阴影之下也闪烁着光辉,她讲德语流利而清冷,就像是秋日里静静流淌的莱茵河,让福尔摩斯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欧洲古老的传说。

莱茵的黄金,尼伯龙根的指环。

既然古埃及传说中的阴影之神就坐在自己的面前,那么这个女人手上的戒指即为莱茵的黄金这件事也不那么荒唐了。

更何况它的确从自己第一次见到它开始,就散发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的心底似乎多出了一个声音,得到这枚戒指,你就可以得到世界上所有所求之物。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书籍中看到的只言片语,“据说持有尼伯龙根指环的祂,被世人称为丰饶之王。”

戈尔德笑了一声,“嗯,的确如此。”

灰瞳青年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目光明亮而锐利,“但我觉得并非如此。”

戈尔德转过了她绯色的眼睛,瞳孔因为光线的缺乏而扩张,变得圆润了起来,少了几分攻击性。

“这样。”她笑了笑,端着空空如也的杯子,里面还残存着几滴葡萄酒,就像是撒了几滴血,“那您觉得我的真名应该是什么呢?”

“这我很难断言,”青年说道,“但是我想持有尼伯龙根指环的王,绝非仁主。”

“有道理。”戈尔德说,坐正了身子,“如您所见,我的确是尼伯龙根指环的持有者,也是对人类危害最大的那位王。”

“不加节制的强欲,毁灭的冲动,纷争的根源,崩坏的制造者。”她不紧不慢地说,“其名为戈尔德的绝望之王。”

“而我是遗忘与封闭,睡眠与更新的王,”米拉博说,“是阴影和记忆的主人,负责保管衣柜中的骷髅,无人能够探访的隐者,来日之王。”

“我们是保护十三王的卫兵,对人类最有影响和危害的王。”米拉博说,“我们也和你提过了,你所遭遇的事件,无疑是由樨那的性质影响的。”

“樨那是颠倒之王,”戈尔德说,“性质极为可怕和恐怖。”

“也是人类最觊觎的能力之一。”戈尔德说,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大概是仅次于我的程度。”

米拉博看着自己的酒液,“事态现在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我们是可以把能力分享给信徒的,比方说哈尔夫,西恩或者珍妮莉莉丝这些信徒众多的,他们的能力被使用过了我们并不会在意,但是樨那是几乎不收信徒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怀疑有人在收集我们的赐福。”戈尔德总结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有人收集齐了十三王的能力,会有什么效果呢?”福尔摩斯问道。

“这很难说,因为我们也没有凑齐过。”戈尔德说,“不过我们的目的是打开我们故乡的门,回到世界的里侧,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理想乡或者阿瓦隆去。”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即使是他对这样的信息也要略微思考一下,虽然说没有证据是没法宣布任何人有罪的,但是他觉得莫里亚蒂教授对这些能力的渴望恐怕不止于颠倒之王。

而他恐怕也不是对什么童话故事里的阿瓦隆感兴趣的人。

这些能力光是听听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了。

米拉博端上了一锅烤鸡饭,“等吃完晚饭,我们去黑神庙。”

戈尔德拿起了勺子表示自己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烤鸡饭做的非常美味,福尔摩斯喝完了一杯黑咖啡,把帽子戴在了头上,拿起了手杖,“请问我们怎么过去?”

戈尔德从无名指上摘下了那枚戒指,轻轻地在门上碰了碰,然后她拉开了门。

出现在门后的却不再是那间不起眼的小旅馆了,一个灰白色的,飘零着落灰的世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福尔摩斯走了进去。

这就是表世界与里世界的夹缝的,悲惨的物资匮乏的灰烬之余。

“今晚有暴雨么?”戈尔德问道。

“没有。”米拉博说,“是个好天气。”

落着灰的车站里,黑色的火车头缓缓出现在迷雾之中,当火车到站的时候,戈尔德再次取下了戒指,世界翻转了过来,他们重新站在了埃及燥热的土地上。

而远处矗立着一对黑色的金字塔,并非是因为夜色的原因而变黑,而是在建造的时候就用了这样的颜色。

他们一模一样,同时缄默着。

“这两座金字塔葬着的是一对兄弟。”米拉博介绍道,“就是你们所熟知的奥西里斯和塞特。”

他看向了戈尔德,似乎希望接下来由她来讲述,金发女人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金字塔,“好吧,对那件事我很抱歉。”

福尔摩斯知道这对兄弟因为皇位而自相残杀,造成了漫长的苦难,虽然后来奥西里斯的儿子报了父仇,但是经历过的创伤不会因为一个美满的大结局马上就消失不见。

听起来戈尔德似乎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毕竟她坦言自己是纷争之源。

“然而我也不已经遭到报复了,我都被杀死了。”戈尔德说。

福尔摩斯看向了金发女人。

她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亡魂么?

“我又活了。”戈尔德简短地说,“当然可能也不是我了,也可以说他们杀死了绝望王一次吧。”

“然后他们把我埋在这两座金字塔之下,然后我的尸体中残存中的性质溢出将它们都变成了黑色。”戈尔德说,“当然我现在又活了,那之前也死过几次,所以下面我的尸体早就被再利用光了。”

“那尼伯龙根的指环呢?”福尔摩斯问道。

戈尔德笑了笑,“我还没有被杀掉之前,就已经赠送给了那对兄弟了。”

果然如此,福尔摩斯想,她将指环赠送给了奥西里斯和塞特,引发了那场暴乱,然而她居然也会被杀死。

但是看上去她对自己被人类杀掉这件事没什么愤怒和不满,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玩味和赞许。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粹的神明。

“好了,这就是别的导游找不到的金字塔了。”戈尔德说,“黑色的金字塔,我觉得在艺术成就上来说,也算是颇有品味。”

第47章

黑色金字塔,恐怕这是世界上阅历最丰富的冒险家都未曾见过的奇观。

“说起来请问您是被谁杀死的?”福尔摩斯问道,“是塞特的儿子死神阿努比斯,还是奥西里斯的儿子复仇的荷鲁斯?”

“这个么?”戈尔德露出了一个快活的笑容,“听说你侦破了同学的疑案,在学校里也颇有声名,如今你眼前放着三起几千年的谋杀案,却要直接知道谜底么?”

米拉博从脖子上拿下了一块由不明金属制成的东西,福尔摩斯认出了这个形状,是一枚荷鲁斯之眼。

“这是我的王钥,镌刻于帝王陵墓上的图腾,捍卫一切秘密的守卫,并且也代表着更新和复活。”米拉博说道,“你可以用它开门。”

“记得要还给我。”他平静地嘱咐道。

福尔摩斯接过了荷鲁斯之眼,这些神明在人类世界留下的痕迹比自己想象的要多,他看向了远处阴森矗立的金字塔,走了过去。

他将荷鲁斯之眼放在了第一座陵墓大门上的凹槽里,沉重的石门发出了岁月积累的声音,慢慢地向两边打开了,幽暗的密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手中的荷鲁斯之眼发出了淡淡的辉光,能分明地照清眼前的路。

然而身后却笼罩在一片深深的阴影之中。

不愧是其名为来日的神明,只容人类向前看,而不能回望过去。

墓道直接向下,两边的墙上挂着熄灭的火把,走了一会,第一间藏宝室出现在了墓道的旁边,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里面堆满了黄金和宝石,正对着门的墙上画满了精美的壁画。

这幅壁画上是一对兄弟的童年。

至少在壁画上两个人看起来还算亲睦友善,看不出什么同室操戈的端倪。

他注意到长子画的比次子更为精细也更大,这座墓穴多半是属于奥西里斯的。

这幅画所使用的颜色和出现在其中的器物,似乎有些季节特征,说明这样的壁画还有三个,不对是两个,古埃及人将一年分成三个季节,泛滥季,冬季和夏季,以此构成生命的循环与生生不息。

福尔摩斯搜寻了藏宝室,没有发现其余有用的东西,他拿起了一尊荷鲁斯的雕像,眼睛中是镶嵌的宝石,这宝石因为某种力量而变得暗淡无光,包括这里面的黄金。

也许并不是黄金黯淡了,而是因为他刚刚看过莱茵的黄金,就像是刚吃过糖果的人会觉得水果变得索然无味一样。

那女人手上的戒指,是货真价实的如假包换的莱茵的黄金。

阶梯继续向下,很快来到了第二间藏宝室,这里不出意外也有一副壁画,壁画上的两兄弟似乎得到了一位女神的赠与,而哥哥遭到了无情的杀害,被沉尸河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副壁画应该描述的是奥西里斯的复活,也就是他变成了绿色皮肤的状态。

而第三间藏宝室的壁画上,并不是如神话所描述的图景。

第三间藏宝室上描绘的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两副棺椁,两个金字塔,看起来像是两兄弟被一起收敛下葬一般,而且享受着相同的哀荣。

台阶还在向下,福尔摩斯听到了某种类似于羽翼摩挲的声音,虽然按照任何一种生物学观点在这种幽暗的地穴中有猎隼活动的可能性为零,但是这里毕竟是奥西里斯的陵寝,荷鲁斯在此守护倒也理所当然。

他手中的荷鲁斯之眼在一片寂静中微微摇晃着,看来自己的进入已经引发了某些东西的不满了。

大量的黄金和宝石在微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不祥的光彩,大概在警示着贪心不足的世人如果触碰就会招致法老的诅咒。

他回想起尼伯龙根的指环的传说,它是一枚由莱茵河底的魔金所锻造的拥有统治世界的力量的神器,而持有者也必然遭遇此世最黑暗最深沉的诅咒。

福尔摩斯离开了藏宝室,这座金字塔的庞大程度的确有些超乎意料,墓道还在向下,而下面却没有墓室。

而是一条河流。

福尔摩斯看向河的对岸,似乎那边有一组建筑物,应该是存放法老棺椁的地方,河水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深浅,他看向了一边,应该会留有给后人祭祀用的独木舟。

他找到了一叶,独木舟被推入水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蛰伏着,看着他这位访客。

荷鲁斯之眼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后面已经全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夏洛克福尔摩斯感到了某种恍如隔世,不久之前他还在剑桥的图书馆里,周围都是些理性而冷静的高材生,而现在他在深不见底的地下墓穴之中,和人类内心最深处对原初黑暗的恐惧博弈。

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很害怕,因为这处地下墓穴越是奇怪,他就越是感到没来由的兴奋和激动,他踏上了独木舟,开始划着它驶向河的对岸。

这并不是死水,它会流向一个地方,福尔摩斯想,他有一个猜测,这两个黑色金字塔由地下暗河互通,他顺着水流一直划,就会进入它的孪生金字塔之中。

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先看看奥西里斯的尸体。

河岸近在咫尺,然而他闻到了什么味道。

是香味。

睡莲的香味。

他抬起了头,看到了遥远的头顶露出了一方小小的天窗,而星星正闪烁在上面。

这里是采光口,为了法老长眠之地的睡莲永不凋谢。

睡莲池之中放着两口小舟,而里面则是奥西里斯和他的妻子的棺椁。

纯金的法老棺材重的惊人,恐怕一个人是推不开的,福尔摩斯从它的手中将权杖取了下来,撬进了缝隙之中,用力之下,盖子终于滑落到了另一边,木乃伊静静地卧在黄金睡床之内。

福尔摩斯伸出手,轻轻地挑开了白布。

还真是碎的惨不忍睹。

但是他感到了某种诡异。

一般来说一个人如果想要碎尸,会从关节的地方把四肢拆开,然而奥西里斯却是躯干横断了好几节,这是一种相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除非。

福尔摩斯看着一边的罐子,这里面据说装着法老的内脏和大脑。

他将已经风干的器官从里面拿了出来。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

食道和肠子被人也粗暴地剁成了好几节,而胃也未能幸免于难。

整个消化系统像是被细细翻找过一遍一样。

这是塞特对他亲哥哥犯下的罪行。

很多神话描述为恨意或者嫉妒,但是福尔摩斯捏着破裂的肠子,他想塞特大概是在找东西。

如果两个人真的是因为戈尔德的黄金而起了争执,那么小小一枚戒指,很有可能奥西里斯为了将它占有而吞了下去。

而塞特将他残忍地肢解了,也是为了找到这枚黄金戒指。

塞特的力量,是国王的力量。

统御万物。

他回忆着书本上的描述。

所以现在他得去塞特的坟墓看看了。

当他走回岸边的时候,深色的河水还在淙淙的流动着,似乎在邀请着访客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划着小船顺着水流前进,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两岸的距离,而岸上除却开采平整的甬道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他却觉得有东西正在看着他。

是荷鲁斯之眼。

河道两边的石壁上绘着荷鲁斯之眼的纹样,明明只是图腾,但是瞳孔的地方却镶嵌了耀目的黄金,因此在光线的照射下,仿佛有了生命,正审视着,凝视着自己。

他的独木舟继续向前,荷鲁斯的元素在渐渐地淡去,他的面前,河道的两侧矗起了两尊巨大的雕像,黑色的狗头人身,是阿努比斯的神像。

而猎狗的眼睛也用灿烂的黄金和宝石制作的。

福尔摩斯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喘息声。

在这寂静的地方,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喘息,好像是猎犬搜寻猎物的时候发出的低喘,仿佛离得很远,又仿佛只在耳边。

然后,阿努比斯的头静静地转了过来。

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只是似乎对他的进入表示礼貌一样,目光始终追踪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另一座金字塔的地下了。

从地表上看,两座金字塔极为相似,而地下的光景却十分的不同。

塞特的墓穴并不在奥西里斯对称的地方。

与之对称的地方也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然而这里并非法老的寝宫,而是一个类似于神庙一样的东西。

睡莲们簇拥着被供奉之物。

他走上了祭坛,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第48章

那是一把匕首,黑色的,而且并没有被清洗,沾着黄金色的液体,被虔诚地供奉在睡莲拱卫的法老安眠之乡上。

福尔摩斯的直觉告诉他,这金色的液体是血液,干涸的血液。

没有什么生物会拥有黄金血,然而他就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它闻起来的确带着不折不扣的死亡的气味,代表着流逝的生命。

他很熟悉,也很敏感的气味。

但是绝对不热衷。

“血的味道对侦探来说就是兴奋剂。”他的大学同学曾这么说过,因为这代表着危险临近,你也有案子和冒险了。

“如果没有人受伤的话,世界上就没有侦探了。”那是个古老世家的公子哥,自称最爱研究古埃及和神秘学,每天也会故意在手上戴上一些奇形怪状的从非洲或者澳大利亚弄来的首饰,并且觉得这样可以赋予他的人生深度和内涵。

他自称喜欢直面人性的阴暗面,是人类冷酷无情的观察者,于是福尔摩斯觉得自己成为他的观察者倒也算一场解构艺术的行为本身。

但是不得不说财富给了他不少便利,他的确搜集到了大量世人罕见的知识与遗物。

福尔摩斯在他的收藏中见过翠色的血液,橙色的血液,甚至有一份彩色的血液,但是他的收藏室中有一个装潢最为精美,位置最为显要的展台还空置着。

“那个么?”贵族子弟压低了声音说,“我要把那个位置放上黄金血。”

“黄金血?”福尔摩斯反问道,“有什么书上提到过这种东西么?”

“没有,”他说,“但是我见过。”

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某种痴迷和狂热,让他看上去临近了疯狂的边缘,他快步从这个实验室里走开,甚至拽着福尔摩斯的手臂,大步流星地爬上了阁楼,掀开了一副画布。

画布上是一个女人。

她看不清面貌,只能看清她有一头灿烂无比的金色长发,手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黄金戒指。

“尼伯龙根的指环,莱茵的黄金。”他喃喃自语道,仿佛在念什么咒语,“你听说过的吧。”

“是戒指是,还是这个女人?”福尔摩斯问道。

“都是。”他说,“无穷无尽的财富与丰饶,就流淌在她的黄金血之中。”

她混乱而美丽,让每一个看到过她的人,都无法移开眼睛,抵御诱惑。

“我们化学来自于古老的炼金术。”贵族子弟说,“然而如果炼金术真的存在呢,我们现在所学的一切是不是要归于虚无了。”

“那倒不会,”福尔摩斯回答道,“只不过会多一点知识罢了。”

“不不不,夏洛克。”贵族子弟摇着头,“你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先存在,而后有概念,而炼金术的核心则是先出现概念,存在为了匹配概念,而自动改变了自己。”贵族子弟翻开了一本黑色的古书,“比方说对着铅下定义,你是黄金。”

“铅在这一套世界法则下,为了这个概念,必须变成黄金。”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炼金术,夏洛克。”

“因为需要他们是什么,他们才出现,并且成为定义他们的东西。”贵族子弟解释道,“你能理解么,夏洛克。”

福尔摩斯知道如果存在另一个世界,他们当然可能拥有一套与自己世界截然相反的法则。

“如果这样可以实现的话,那么炼金术也没有意义了。”福尔摩斯说道,“需要什么就产生什么,那么无论是黄金还是粮食都是完全足够的。”

“对。”贵族子弟一击掌,“所以那些神明与妖怪的世界里炼金术只是个无聊的小把戏。”

“但是你想,”他看着福尔摩斯,双眼炯炯有神,“如果我们能攫取这份力量呢,把这份力量带到我们这个先存在后有意义的世界上呢。”

“谁掌握了这个,谁就是世界之王,是万王之王。”他说,“有着他们的力量,又生活在这个世界。”

“我相信绝对有人做到过。”贵族子弟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办法。”

他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福尔摩斯的面前,这是一个邀请结成同盟的姿势。

福尔摩斯伸出手,握了握。

当然他们的同盟现在已经瓦解了。

并非是谁背信弃义,而是,某一天这个贵族子弟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山林中的狩猎别墅里,死因是药物过量。

福尔摩斯凝视着黄金血,可是自己居然在看到它之前,对这个同学的印象只剩下了他那浮夸的首饰和特立独行的作风。

是谁做的,米拉博么。

而如今他这是归还了自己的记忆么。

所以那个人是谁杀死的呢,米拉博和戈尔德?

虽然从逻辑上来说顺理成章,但是福尔摩斯不打算这么快下结论。

他更好奇的眼前的匕首,和戈尔德所说的,千年前的谋杀案。

他原本以为他要调查的受害者是奥西里斯。

但是看来又多了。

这上面残留的黄金血,是谁的,如那个同学所猜测的那样,属于戈尔德的么。

他在睡莲池边上坐了下来,仔细地梳理着手头的资料,戈尔德和米拉博和樨那各自拥有不同的性质,而他们貌似又各自持有一把王钥。

而王钥正如其名,可以开门。

是不是也可以把那个世界的力量带到这个世界来呢。

那么王钥肯定会在人类历史中留下痕迹,福尔摩斯想,甚至变成知名的宝物,他也许可以跟着这些痕迹找到那些王。

这些王现在希望被自己找到,他想。

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詹姆斯莫里亚蒂。

他回忆着那个贵族子弟的死亡现场,他将自己所有的收藏品都放在了那间独属于他的狩猎别墅。

而狩猎别墅位于凯尔特人的橡木林中,据此人所说这里的灵感比较强,更方便他找到不属于此世的任何端倪,福尔摩斯知道附近的树林还有远古巫术留下的种种痕迹,比方说画在地上的诡异阵法和各种各样动物骨骼拼成的图案。

周围只有一条公路能通向这里,狩猎山庄里平时只有一个看门人,他的妻子是这里的厨师,还有一名年老的管家,有个农户会送蔬菜和生活用品过来。

那个年轻人死在浴缸里,打翻的托盘在地上泼溅出一片灰白色的粉末,福尔摩斯蹲了下来,沾起了一点在手指上,嗅了嗅,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

是现在这个社会所迷信的神药,贵族们几乎每天都离不开它,他们喝的葡萄酒里会兑它,会服用它,医生给所有病人都开含有它的药方,它简直可以包治百病,解决人类所有的痛苦和难题。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碎玻璃渣上,死者摔碎了注射器,他拉起了死者的手,发现上面是光滑的,没有任何的伤痕。

这不对劲,如果是他药物中毒拂落了托盘,很难不受伤,而地上只有玻璃碎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死者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福尔摩斯蹲了下来,仔细地查看着尸体。

他想起了,那时站在他身后的人,有一个站在阴影里的人,那就是米拉博。

男人走了过来,垂下眼睛看着死者,“真可怜。”他说,但是声音里不像是有什么怜悯,“你是他的朋友?”

“嗯。”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好朋友,还是坏朋友?”米拉博问道。

福尔摩斯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可能也不需要更多的坏朋友了。”

“是啊。”米拉博说,他伸出手,摸出了烟盒,摇了摇,递给了福尔摩斯一根,“看来你已经发现他失去了所有的收藏品了。”

福尔摩斯想说这显而易见,就算从前没有来过这里,他也能一眼看出空空如也的藏书室,地窖和阁楼里曾经摆满了东西,而能一口气短时间将这些带走的人想必富可敌国。

米拉博看着他,似乎产生了某种兴趣。

“戈尔德,你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金发女人在浴缸边上坐了下来,伸出手玩着泡着尸体的水,这华美而诡异的一幕看着福尔摩斯寒毛倒竖,戈尔德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嗯,”她不置可否地说,“人类为什么总是如此喜欢对自己有害的东西呢。”

她捞起了掉在浴缸底部的一枚黄金戒指,然而自然而然地套在了自己的手上,“说起来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单刀直入地被这个吸引呢。”她抬起手给福尔摩斯看那枚瑰丽的金戒指。

第49章

“你们在考验我?”夏洛克福尔摩斯问道。

金发女人不置可否地玩着水,看上去对他的问题毫无兴致,而男人也坐了下来,将手放在了死者的眼睛上,双手合十。

“愿阴影庇护你永恒的睡眠。”他宁静地说。

此二人绝非人类,福尔摩斯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他们也许就是那种生灵,人类渴望无比的那种力量的持有者。

“此事说来话长。”男人十指交叉,看上去并不想多说什么,“实际上,你打扰了我们。”

“你们好像也不太小心谨慎。”福尔摩斯说,“似乎并不害怕被人目击。”

“因为那都不要紧。”戈尔德说,水在她手中泛着黄金的色泽,“目击我们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忘记了。”

“但是你们也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痕迹。”福尔摩斯说道。

“对,”戈尔德笑了笑,说道,“是痕迹,不是记忆,不是么?”

“你也可以选择记住我们。”她笑着说,脚尖碰了碰滚落在地上的针筒,“当然有为数不多的人设法留下了关于我们的只言片语。”

“我们只能消除记忆,消除不了痕迹。”戈尔德说,“而大多数痕迹,是伤害留下的。”

“比方说**。”她说,轻蔑地捻起了一点白色的粉末,“部分人类相信服用它可以见到众神,实际上它只是伤害了人类的大脑,并且补偿给他们一些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罢了。”

“伤害人的大脑。”福尔摩斯凝视着白色的粉末。

“嗯。”戈尔德说,“精神类的药物很少能放过人类的大脑,不得不说你们头颅中这个自然千万年造就的奇迹的确非常强悍,所以为了人类做不切实际的美梦,只能让它略微罢工一下了。”戈尔德说道。

“有人为了记录我们的事情,把字母刻进了手臂,如果你想把我们的相关封存在你的大脑里,也许可以试着在那里凿一个伤口?”戈尔德抬起了一根手指,无慈悲地点了点自己的头,“这样你的伤口被唤醒的时候,记忆也唤醒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戈尔德轻声说,“凝视深渊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且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她说,“我们非人类的救主。”

“我们只是,另一种生物罢了。”男人补充道,“有我们自己的世界,也有我们要做的事情,实际上,路过你们的世界是我们的不幸招致的。”

年轻的灰瞳男人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托盘上尚且完好的那枚针筒,将没来得及注射的液体抽进了针筒里,然后撸起了自己的袖子,让自己的血管暴露出来。

戈尔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血色的瞳孔微微扩张。

他制造了伤痕,所以这段记忆没有被成功删除。

福尔摩斯想,他站在祭坛上,捂着脑袋,他自己选择一次又一次地踏进了这个世界。

而如今在这座黑色的金字塔,将是他另一次的抉择。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匕首,锁链如毒蛇一样善解人意地退了下去,匕首落在了他的手里。

这个悲惨的古代谋杀故事实际上早就由壁画展露了它的真容,一对兄弟得到了戈尔德的戒指,那象征着无上权力和财富的东西,哥哥先继承了它,然后被大卸八块,弟弟从残尸中找到了它。

然而它所带来的权力和财富是虚假的,失去哥哥的痛楚才是真实的。

于是他用这枚戒指钓出了戈尔德。

用这把匕首捅进了她的胸膛。

然而她还会出生。

这一切似乎是全无意义的。

甚至黄金的传说因为这传奇的故事变得更加广为人知。

于是弟弟掩盖了一切,永远地作为丑恶的弑君者死去,而非光荣的弑神者,唯有这把匕首记录着他此生唯一的荣光。

福尔摩斯拿起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手臂,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他知道唯有伤害才能被记录。

他又一次做出了选择,他要铭记这一切,尽管这预示着他必然再次踏入这个世界。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开罗的医院里,麦考夫坐在一边抱怨着自己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把他从沙漠里找出来。

“我没有在沙漠里。”他开口说道,然后下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他经历过什么。

“我是为什么要来埃及的?”他问道。

“学术考察。”麦考夫说道,他伸出手,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皮笔记本,“考察埃及香料与妄想症之间的关联。”

妄想症,福尔摩斯想,他转过头看向了窗外,高大的棕榈树后面是沙色的平原。

“而且你受伤了。”麦考夫说道,他指了指缠在青年手臂上的绷带,“被一把加工工艺很古老的刀具划伤了。”

“那刀呢?”福尔摩斯伸出手试图去拆绷带,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身体十分不灵活,几乎算得上绵软无力,像是在床上躺了很久。

“我躺了几天了?”他问道。

“这很难说。”麦考夫说,“如果是指在医院的话,三天。”

“但是推测你可能在沙漠里躺了五天。”麦考夫说,吐了口气,“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你的确在沙漠里躺了很久还没有死,医生推测可能是陷入了某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保存了水分和能量。”

“不过关于妄想症。”麦考夫摇了摇手里的笔记本,“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关于剑桥那个自杀的同学,可能他的确在死亡之前就被掏空了脑子,这并非妄想症,而是真实发生的。”

“不要管那个了。”福尔摩斯说,他实际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出言阻止麦考夫。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麦考夫对这些事情没有执着,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执着将麦考夫拉入深渊。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青年灰色的眼睛盯着屋子的阴影。

阴影中有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看着阴影他会被唤起某种未名的疼痛,提醒着他要记住某些事。

“看来埃及之旅不太顺利了。”麦考夫说道,将笔记本塞了回去,他从来不会多问一句话。

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告诉父亲的不是么?”

“是的。”麦考夫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说起来,你好像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母亲去世。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母亲去世的时候。

他站在肺结核疗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母亲站了起来,从苍白的裹尸布中站了起来,变成了淡金色的东西,她穿着海豹的皮毛,赤脚走在地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记得母亲。

因为她有传染病,她会避免和他们的直接接触,所以他甚至很少看她的脸。

而她住进这座海滨疗养院的时候。

他心里很清楚,她不会从这里离开了,这是她最后的日子了。

传闻不列颠岛的母亲在离开的时候,会穿上海豹的皮毛,从他们特别的白色海岸上跳下去。

金色的浮光点点会出现在海面上,通往理想乡的大门会为无罪之人开放。

他看到了一个人走在母亲的前面,那是一个小女孩,她的身侧浮游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点,有蜻蜓翅膀的小精灵在吹号。

“你要去哪里?”少年喊住了小女孩。

女孩站了下来。

她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一只是灿金色的,里面是一枚五芒星,而另一只眼睛是蓝银色的,里面装着一枚六芒星。

“我要带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变成新的能量。”她说道。

“我是卢纳,”她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是终焉与起始之王。”

“人类归于轮回将被我转化成养料。”她说道,“如果归于永恒将被弗雷收敛进青铜棺椁。”

“所以你也许不会再遇到我了。”女孩轻声说,“因为你的妈妈对我说,你和你的哥哥都是不同凡响的人,是会被装进青铜棺椁里的人。”

“她这么说么?”少年感觉自己的喉咙没来由的有几分干涩。

“所以你们要永别了。”女孩静静的说,“永远的,不会再见面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她问道,抬起了头。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你算是死神了。”少年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没有谁配当死神的。”

“死亡包容万物广大且慈悲,无论是罪孽还是痛苦都将于它的怀抱中消弭,”她说,“无论是谁,都无法独自给予这份仁慈,这是上天给予世人的礼物。”

少年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女孩的身型突然间顿住了,而一把匕首从她的胸口现了出来,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身后泪流满面的男人。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他喊道,拧动了手里的刀柄。

“可我的确不是死神。”她叹了口气。

她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灯,似乎对这种结局毫不意外,女孩迅速地倒在了地上,而这些灵魂从金色瞬间变得暗淡无光,消弭在了夜色里。

一枚小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男人跌坐在地,他无神地望着夜空。

福尔摩斯蹲了下来,捡起了那枚小钥匙,凑过去看女孩的脸。

他突然感觉周围的世界变化了,灰烬如雪片一般落下,他站在熟悉而陌生的庭院里。

女孩躺在苍白的地面上,她微微地侧着脸,“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该在这里。”

“是你的家吗?有你能去的医院吗?”少年抱起了女孩,“你现在需要急救。”

第50章

女孩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地躺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小口小口的呼吸着,年少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跪在她的身边,试图做些止血措施。

“如果你觉得我是死神的话,”女孩小声说道,“死神怎么会死呢?”

“所以你需要急救么?”少年问道。

女孩移开了目光看着灰色的贫瘠的苍穹,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里不是我的家。”她说道。

“这是世界的内侧和外侧的夹缝,被称为里世界的错乱复杂的地方,生物只能靠着一点残存的能量活着,所以凶暴而你死我活。”她说道,“我们的家乡在更深层,那里永远开着花,有明亮的日光和温和的雨水。”

“这不是我的家。”她说。

“那怎么去哪里?”少年问道,他试图把女孩抱起来,“你需要什么?我来带你回去。”

“我需要长大,然后回家。”她轻声说,“两千,还是三千年,我们回不去家已经很久很久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带大家回家。”她低声说,少年看到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静静地划过她稚嫩的脸,然后溶解于灰烬之中。

“我要死了。”她静静地宣布道。

福尔摩斯对此无法反驳,女孩的胸口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不如说她现在还有呼吸反而是个奇迹。

他只能抓住她的手,女孩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你为什么希望我活下去,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愣住了,这种天然的人性的正义感他很难用什么语言去描述。

女孩看着他,泪水停留在眼睛里。

“但是我会重新出生的。”她轻声说,“我们总是死而复生,我们也总是失而复得。”

她重新看着天空,似乎想保存最后一份体面,“被人类杀死也算一种很常见的结局。”她自顾自地说,然而福尔摩斯感觉自己被握着的手攥紧了几分,女孩依旧对自己的命运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或者是对故乡的执念。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从里面滚出来,她抬起手,手中是一团细细小小的光团,“请你拿一个瓶子,这是所有这个春天死去的人灵魂中轻盈的部分,包括你母亲的,我死了,你能不能把他们带到海岸去。”

“海岸?”福尔摩斯问道。

“嗯,他们会渡过薄雾中灰色的海岸,”女孩轻声说,“变成新的能量。”

“Whatisdeadmayneverdie。”福尔摩斯喃喃自语道,他的口袋里有一个试管,他素来有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的怪癖,他取了出来,将那些金色的东西放了进去,盖上了软木塞。

女孩将钥匙放在了他的掌心,“拿着这个,你在里世界不会受到伤害。”她说,“谢谢你愿意为我完成最后的工作。”

“其实你也可以不管他们吧。”少年说。

女孩眨了眨眼睛,“那是一份损失。”

她出神地看着试管里金色的物质,“我废了很多功夫,才知道什么才是人类中好的部分,没有把所有都不分清浊的饲养给自然。”

“如今又要失去了。”她说道。

“你经常被人类杀死,为什么不憎恨人类。”少年问道。

“不是也有好的部分的么?”女孩看着瓶中的金色物质,然后看向了他灰色的眼睛,她的目光专注而向往,似乎这是这暗淡的世界里独有的星辰。

“一直向西走,虽然有王钥,但是小心掠食者和暴雨,”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了,“你会看到雾,和海滩。”

“海豹,猫头鹰,巨人,以及白色海岸上的金色玫瑰花。”她说,“然后你将这些倒进海里就好了。”

“卢纳。”夏洛克福尔摩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喊出了女孩的名字,而她静静地闭着眼睛,如躺在水晶中的尸体一样,一瞬间碎裂了,变成了白色的灰烬。

他握着装着金色物质的试管和那把小小的钥匙,心里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复杂情绪。

他的母亲在这个晚上过世,而他又亲眼看着这条生命的消逝。

她绝非人类,而她的死亡也绝非没有恐惧和遗憾。

他嗅到了一丝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死在这片灰色的天空之下,而不是她所描述的故乡。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他看向了西边,一直向西走,他按照女孩的吩咐一路向西,城镇都是诡异的灰白色的,一切都是残破的,腐朽的,好像是度过了太长太孤独的被遗弃的时光。

“你要去什么地方?”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暴雨就要来了,一个人自己乱走可不好。”

他嗅到了空气中的铁锈味,或者是血腥味,这是这里暴雨来临的前兆么?

福尔摩斯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老妇人,她佝偻着脊背,手中拄着拐杖。

她拉开了一扇门,将他放了进去。

“我是露西。”她自我介绍道,“是离弦之矢,代表着锚定与不可逆,一始之王。”

“如果你心里有一个特定的目的地,你可以告诉我。”露西说道,她的目光落在了福尔摩斯手中的试管上,“我可以送你去枢纽,直接到达灰色海岸。”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少年说道。

露西眨了眨眼睛。

她露出了一个宽容的笑意。

“也是,人类的生命本来就应该这样度过,你们没有谁希望直接到达终点。”

她静静地看着福尔摩斯手中的钥匙,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心暴雨,她没有时间交代给你么?”

“实际上我也很好奇暴雨里有什么。”福尔摩斯礼貌地说。

露西笑了笑。

“说起来,你知道那只古猿,人类之母露西是怎么死去的么?”她问道。

“摔死的。”福尔摩斯迅速地回答道,“因为她好奇怎么用两条腿走路,也好奇树下有什么。”

“你也要摔死么?”露西问道。

“不知道,也许我有好运。”福尔摩斯说。

“也是,创伤是人类独有的财富,他们总是能用它记住一些事情。”露西说,她摸索着手中的拐杖,“如果我把你送到海岸并且很快地丢出去的话,的确有些不尊重你的觉悟了。”

“但是你并没有做好准备穿过这里,你知道的吧。”露西说道,“你打算怎么办,怎么躲过哪些凶残的掠食者,怎么找食物和水。”

“掠食者既然能活下来,说明这里就有能让我活下来的资料。”福尔摩斯答道,“而他们既然是生物,也必然有自己的规律,人类当年可以从旷野中走出来,我也能走到那片海滩吧。”

露西慈爱地看着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平静地说,“你要走上这条路么?”

“你真的连这种东西都要好奇么?”她指着窗外肆虐的暴风雨。

少年点了点头。

露西笑了,她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了一枚挂坠盒。

“这是我的王钥,是一枚罗盘。”她说,“里面的磁石曾是箭矢的尖头,它会告诉你方向。”

福尔摩斯接过了罗盘,露西低下了头,她毫无顾忌地走进了大雨中,而雨中传来了食肉动物撕吃骨骼的声音,她在做什么,少年冲进了雨幕,而他什么都看不见,暴雨离开的时候,世界已经空无一物了。

王是什么?

王钥匙什么?

这里到底信奉着什么样的生存准则?

他对此感到好奇,而他也准备好为这份好奇支付代价了。

而他突然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女孩的眼睛,在他的世界里从容赴死是罕见的品质,而在这里,至少对于这两位王来说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暴雨洗刷过的街道并没有变得干净,灰白的残屑依旧在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也许是因为它们有吸附声音的功效,所以这个世界安静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世界和他所熟悉的世界很相似,它也有房屋,街道,商铺和工厂,但是这里却没有人类,而且呈现出高度的,废弃感。

就像是上帝造物的时候盛放边角料的垃圾桶一样,各种不合常理的,没有美感的失败品被随意地堆积在这里,而这里的居民,也是无法回到故乡的可怜的彷徨者,靠拾捡一点漏出来的资源生存。

福尔摩斯感到了悲哀。

他尚且年轻的心脏似乎真的很虔诚的希望它们能够回到故乡。

而他手中的钥匙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心愿,微微地发热着,似乎还传来了一丝几不可感的脉搏。

年少的福尔摩斯继续向前走着,街灯光影下的灰烬落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