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对方十来条大汉,举着镰刀锄头,看着牲口车子和年轻女人们眼冒凶光满脸贪婪。
乖乖!这可是头大肥羊!
然而温苒这边用实际行动告诉这帮劫匪,遇到她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都不用霍骁北出面,大哥二哥小弟加上被硬推上去的林粟四个人挥着大刀就把他们制服了。
温一荣遥遥看向温苒,“小妹你说这些人该咋办?”
温一茂粗声粗气嘟囔着:“总不能都杀了吧?”
他们几个虽说个个手上有人命,但那不都是被逼无奈么?
这话一出,被制住的劫匪们脸色煞白,抖着腿开始求饶。
“壮士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小的是附近村子的老百姓,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想混口饭吃才选择在这里劫道的!小的发誓这是第一次!”
刚才还气势嚣张的劫匪们,转眼就开始嚎哭卖惨,一个个声音凄厉,听起来还真挺可怜的。
众人忍不住望向了温苒,宋守言也道:“孩子你说该咋办?”
虽才短短几日,但温苒俨然成了这一行逃难队伍的主心骨,其次就是霍骁北和宋守言。
温苒上前靠近了些,狐疑地扫过一排劫匪,抬手指了四个人,“这几个撒谎,他们都杀过人,衣服上有大片血迹,带着血腥味儿。”
别想瞒过她神医的鼻子!
被指到的四个人面色一变,其中一个脱口大骂:“臭(娘们)噗——”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吐着血倒飞出去。
霍骁北面无表情地回到温苒身旁站定。
他淡定的样子让众人不禁恍惚,刚才是这人一脚就踢飞对方的吧?他怎么跟没事儿
人似的?
周凯见状,二话不说举起刀了解了出言不逊的劫匪。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劫匪们一个个吓得甚至晕过去几个,没晕的当场失禁,尿骚儿味混杂着血腥气无一不是在挑战着大家的神经。
车子旁边众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就在心里自己说服自己,杀个劫匪而已,要不是他们有刀有好手,现下就该自己落到这个下场了。
沉默中,温苒的爹娘温向安和陈六娘忽然异口同声:“我们也来!”
夫妻两个顿了顿,转头就和对方你来我往地抢夺起来。
温向安拦陈六娘,“媳妇儿我来!我好歹是个汉子!”
陈六娘推他一把,“你起来你杀只鸡都打颤!”
温向安气势弱下来,“……我那不是怕鸡叨我吗?”
陈六娘翻个白眼,跳下车顺走一把大刀,拎着就到了劫匪们跟前,眼神在一排面孔上划过,其中的意味跟挑大白菜似的。
妯娌俩一看这不行,六娘还说老三不敢杀鸡她自个都不敢吃知了猴儿呢,俩人对视一眼,抄上大刀就跟了过去。
张玉香:“我是大嫂,我先来吧!”
杜月娘:“那行,你先打个样儿,我是二嫂我排你后面,六娘你最后。”
后头林长福媳妇儿段枣花儿比妯娌仨大不了几岁,一看心说她也不能怂,把小孙女交给儿媳妇她蹭蹭蹭冲过去,“我也来!”
幽幽转醒的劫匪们刚睁开眼,就听到四个老娘们儿争先恐后地要砍他们。
天老爷哎!这都是一帮什么牲口?这些人才是劫匪吧?
于是白眼一翻,晕得人更多了。
得亏他们晕得早,不然后头还能看到几个大汉不服输地围上来加入战局。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温苒竟不晓得一向老实的温家人竟然杀性这么大?几个人头都不够她们分的!
她连忙上去阻拦,“爷爷宋叔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还有爹娘你们都冷静!林叔林婶儿你也冷静!”
冷静是不可能冷静的,一伙儿围一块叽里哇啦地争辩着,温苒瞧着她二伯娘和宋叔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温苒:“……”
温苒深呼吸,拔高声音:“听我的!按年纪大小来!都别着急!以后路上这样的事情多着呢!”
听到这话温老汉咧嘴一笑,上前抹了一个劫匪的脖子。
按照年纪往下依次是大伯娘张玉香和大伯温向生。
手里有人命的劫匪把人命都留了下来,其他人温苒发话都给放了。
王朝末年,乱世加上年景不好,老百姓不是不得已不会铤而走险。
说实话要不是周凯起这个头,她爹娘紧跟着较劲儿,温苒会揍一顿卸两条胳膊就算了。
希望经此挫折,活下来的人不会再干劫路的勾当了。
如温苒先前所言,这一路北上遇到的村民劫路和流民抢劫数不胜数,除了两个孩子其他人或主动或被动的手上都不再干净。
尤其前两天刚经历的流民聚众抢劫的风波中,饿疯的流民几乎是见东西就抢见人就砍整个都杀红了眼。
便是温苒这边人人有刀,也人人都下得去手,在众多流民的围攻下,也不得不选择抛弃驴车仓皇逃亡。
饶是如此,温苒大伯和大哥也受了不轻的伤。
傍晚,一行人在河边落脚。
这里再往前过一个镇就是山海关,距海很近。
越靠近山海关,流民数量就越多。
为了保证安全,但凡遇上数量多的流民聚众,她们就上车加速离开,值夜的人手也增加了一倍。
半个多月下来每个人的精神都异常疲惫。
温苒没什么胃口,喝了碗鱼汤就停下筷子,神色格外憔悴。
现在队伍里大事小事都要她来决定,她每日空闲了还要学习医术,路上遇到零星流民会停下来给他们把脉当作实践。
就这样白天忙,到了夜里也睡不安稳,还吃不下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霍骁北在一旁看着也着急,把事情都接过去不说,还限制温苒每天看书的时间,任是风餐露宿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他也每天给温苒整出热汤热饭来。
其余人看在眼里,便是温向安和陈六娘这对温苒的亲爹娘也几乎是挑不出错。
喝完汤温苒舀了热水洗漱,就钻进帐篷休息去了。
霍骁北让大哥温一荣帮他值夜,他进来给温苒开小灶。
温苒一把串一杯可乐顿时就感觉活过来了。
可想到现在的情况,她又开始垂头丧气,“从冀南到奉天还没走完就这么难了,我们还要出国,到时候大海茫茫出点意外可怎么办?”
可真不是温苒杞人忧天,美国早就于1882年通过排华法案,不再允许华人劳工入境,此后欧洲其他国家纷纷效仿。
欧美列强政府带头排华,民间反华浪潮四起,大规模屠华事件层出不穷,华人华工在欧洲在美国在澳洲甚至在南洋都处在社会的最底层,虽无奴隶之名却有奴隶之实①。
其中美国作为排华法案的源头,国内的反华暴行最为激烈。
虽然温苒计划的最终目的地是美国,但第一站她更倾向于英国。
但问题是去英国的航线必会经过南洋几个国家,就不说这一路可能遇到的海盗,万一在南洋被卸下船那可真是完犊子。
这么一想,温苒真是连香喷喷的烤串都吃不下了。
不是她说,外面再好也不如家里好,就算现在欧美那边再发达,那也不如待在自己的国家让人安心。
怕她们干扰历史事件,那她们找个山坳子自己过自己日子不就行了?
霍骁北帮她擦了擦嘴角,见她还没吃几口又停了,问道:“怎么了?”
温苒把自己担心的说出来,然后眼巴巴看着他。
霍骁北:“……”
他要有办法肯定早就讲了,但华人华裔在欧美遭受排挤和歧视的情况再过百十多年也依然存在,他对此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不过他得说点什么,否则这姑娘连饭都吃不下。
“收养白人儿童呢?”
听到这话温苒沉默下来,主意是个好主意,就是比现在去美国还要难。
哪个白人国家会同意让华人夫妻收养白人儿童啊?
霍骁北也只是随口一说,这个不行他换另一个:“以商人的身份入境呢?”
温苒摇头叹气,“很难,就连清朝外派的政府官员都曾经被反华群体杀害过。”
而且商人有钱,妥妥的大肥羊,进了人家的地盘下场就只有挨宰。
霍骁北皱起眉,“既然如此,澳洲比美国更合适,那里人少,到时买下一座小岛去岛上生活。”
温苒眼睛亮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但是,“买一座岛要很多钱吧?”
霍骁北沉默,虽然掏了土匪老窝,但买一座岛的钱恐怕是拿不出来的。
温苒又道:“到了奉天,我们还得老老实实过日子,跟大家一起种地。”
霍骁北懂媳妇儿的意思,种地才几个钱,买岛更是无望。
行,这条路也堵死了。
不过买岛总归是个说不上办法的办法,温苒宽了心,豪吃一大顿后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宋守言找过来,霍骁北钻出帐篷,跟他到一旁说话。
宋守言抄着两手神情困倦,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咱们今儿休息一天,这阵子大家都累着了,尤其你们几个大小伙子白天追着车子跑到了晚上还得值夜,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
原地休息两天,一行人出关,踏上了前往奉天的最后一段路。
“咱就在奉天落脚了?”温老汉问:“为啥不去吉林,那边放垦的荒地多。”
温苒退回来跟着车子一起走,“奉天是大城市,我想开个医馆,人多一点好。”
听说她要开医馆,车上车下的人齐刷刷把目光转过来。
陈六娘拉着闺女的手,“那娘给你种草药,你多教教娘。”
温向安不甘落后,“爹也种!”
温苒笑盈盈,“谢谢爹娘,爹娘对我真好。”
她对众人道:“
我和三娘她们说好了,到时候她们三个来医馆里帮忙。”
大家听着点了点头,确实,女子无法立户,分田也轮不到她们,在医馆里做工是个不错的去处。
宋守言坐在车头,盘起腿说道:“医馆里也不能只有你们几个姑娘,让周凯也过去帮忙,他拳脚不错能写字能记账也有几分机灵劲儿,碰到麻烦就让他出面。”
周凯期待地看着他三姐。
温苒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霍骁北打算开个饭馆,我们医馆他就帮不上忙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林大厨父子激动地搓手,林长福直接问:“骁北兄弟,你看我成不成?”
温老汉奇怪道:“林老弟你父子俩都有手艺,咋不自个儿弄个摊儿?”
林长福苦笑,“不瞒老哥你说,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我跟我儿子都不是胆子大的,我这手艺把摊子支起来是不难,可回头有人来闹事我指定是办不成的。”
宋守言招手让温一荣温一茂过来,“骁北你打算开多大的饭馆?你林叔带他儿子厨子这是有俩,再加跑堂一个账房一个应该就足够了,你俩大舅哥能干。你就辛苦点,医馆饭馆两头都顾着点。”
霍骁北原本也是要请这两兄弟的,他们最后终究要去国外,这几年他打算给这兄弟俩还有周凯好好练练。
温一荣温一茂紧张地望着这便宜妹婿,能进城谁不想进城啊?
他们俩才十几岁,这一路自诩也见过世面了,连北京城都险些进去转一圈,心思早就不在种地上了。
霍骁北点头,“麻烦大哥二哥了。”
温一茂摸着后脑勺傻笑,就是更沉稳的温一荣也不忍住咧出笑来,摆着手说:“是我们麻烦你才对。”
大人们看着这样一群孩子,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
温老汉笑着笑着用力一拍大腿,“这时节咱们有了田也种不了多少粮食,刚好划块地出来种些菜供给饭馆,也省了花钱买。”
接下来一路大家都在围绕着医馆饭馆两个话题讨论,眼看着日子要越过越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出关进入奉天省后,荒野广袤无际,远望无村居,人烟久行不闻。
奉天还是最先放禁招垦的地区,可想而知现如今的吉林和黑龙江恐怕是真正的人烟罕至。
人少却不意味着安全,未开发的荒野上野兽四伏,沼泽地附近白骨累累,让一行人将警惕心提到最高。
放慢速度走了三天,终于瞧见些许人烟。
一行人敲门借宿,顺带打听点消息。
主人家是从东山省过来的移民,将她们迎进去后热情地烧水上茶。
“这里离奉天城很近了,赶车两天就能到,不过你们进城的时候要注意。”
“半年前咱们这附近来了一伙马贼,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咱们都叫‘黑老鸹’,别看年纪不大但心狠手辣,一来就抢了几个庄子,还把庄头给杀了。庄子后头的贵人们悬赏黑老鸹的人头,结果愣是小半年了都没人办成!”
马贼也是土匪,深受其害的一行人听到后不免恨屋及乌。
至于后面主人家说的什么‘劫富济贫’‘义匪’之类的,大家都不咋信。
真有这么好的土匪咋没叫他们遇上?土匪那么好那能叫土匪吗?那叫青天大老爷!
休息一夜,第二天精神满满赶路。
想起昨晚跟借宿主人家唠嗑说的话,温老汉感慨:“其实在奉天落脚也不错,这里官兵多土匪们不敢靠太近,实在不成咱还能躲城里去。”
结果这话刚说没多久,她们一行就碰到了土匪劫车。
当然不是她们的车。
是奉天巡抚家眷的马车。
而且劫车的土匪还是个熟人,耳熟的熟人,人称黑老鸹的马贼头头郭朝宗。
两方人马对峙,把前头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第42章 第42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进城的路只有这么一条,温苒这边浩浩荡荡二十来人猝不及防就闯进了土匪打劫的现场。
要问温苒为什么知道两拨人的身份,盖是因为她们到的太巧,赶上了开场对话。
巡抚家眷的侍卫喝道:“区区马贼也敢劫我家夫人的车?睁大你们的狗眼,这是堂堂奉天巡抚家眷的马车!”
对面十几个马贼骑在高头大马上,闻言一阵哄笑。
其中一个指着为首的他们老大,“睁大你的狗眼,我们大当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鸹山黑老鸹郭朝宗是也!”
就在这时,哒哒哒的蹄子声闯进来。
对峙的两拨人齐齐扭头,温苒一行人彻底暴露,真是想退也退不了。
温苒脑筋飞快转动思考脱身之法,静了片刻后,巡抚家的侍卫发话问道:“尔等是何人?”
这机会不就来了?
温苒扯扯霍骁北袖子,霍骁北高声回道:“回这位大人的话,我们是闯关东的百姓。”
侍卫表情愤慨:“尔等可是要往奉天城去!尔等可知我们原是护卫奉天巡抚大人的家眷回城,却被一群毛贼拦堵在这里,实在可恶!”
“我观尔等皆是好汉,留下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日后在巡抚大人面前我定会为尔等美言几句!”
温苒和霍骁北:她们这是被当成傻子了……
温苒在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但耳边回荡着那个侍卫用高高在上的语气一口一个‘尔等’,真想拿刀抽他两嘴巴子。
温苒身旁一行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老汉低声问宋守言:“他是不是想咱替他们出头?”
宋守言紧皱着眉,依他瞧今天这茬儿不好过。
“应该是,但咱们别轻举妄动,听听小苒和骁北咋说。”
侍卫几乎于明晃晃把算盘打出来了,登时引得对面贼首黑老鸹的狗腿子噗嗤一笑,笑声里是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咋地?你美言几句就想人家替你拼命?我看你家巡抚大人也别当巡抚了,换你当才合适!”
侍卫恼羞成怒,“你!你们!”
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赵侍卫你退下!”
侍卫不甘不愿退下,却又听女声道:“赵侍卫,不要把与你我不相干的百姓牵扯进来。”
听见这话,黑老鸹的狗腿子贱兮兮地再次嘲讽:“看看!看看!还是咱们正经巡抚大人的夫人体恤老百姓,知道不能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倒是你们下头的小喽啰一个个惯会在外头狐假虎威!”
侍卫恼怒得涨红了脸,瞪大的两眼都冒出了火星子,却碍于夫人的命令不敢出声。
狗腿子见了更加得意。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起来,威严的女声徐徐道:“本夫人知郭相公乃义士之首,从不为难平民百姓,既如此可否让路给后面一行百姓,不必为你我之事叨扰无关人等?”
年轻的郭义士终于启声:“自然。”
然后一方十来匹马被‘义士’们驱赶着到了路旁,而巡抚夫人的马车以及一干仆从也退至同一侧。
温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琢磨着可能真遇上‘好人’了吧?
她看向赶车的温老汉,“爷爷,那咱们走吧。”
除了温老汉和宋守言,其他男人都自觉下车走在两侧,不动声色地护着车上的同伴。
骡车哒哒哒驶向前方,路过马车时,帘子动了动,和温苒靠得最近的钱小菊身体瞬间绷直。
温苒察觉到什么,心道果然。
哪有什么大好人,不过是换种方式利用她们罢了。
骡车驶过马队,温苒肩膀上孙小菊靠过来的力气渐渐加重。
孙小菊本来就是三个姑娘里胆子最小的,迄今为止这一路没和队伍里的男人说过一句话,包括还是个孩子的林大厨的孙子林菘。
温苒反手握住她,从她手上拿走一卷纸条。
孙小菊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却在这时,一道嗓音不容拒绝地砸过来:“站住!”
孙小菊猛地一颤,温苒抬眸望向声音的主人,是马贼的首领黑老鸹,一个络腮大胡子的男人。
他一发话,狗腿子应声驱马上前堵住骡车的路,随后扬起马鞭指着温苒一行,面上带笑,口吻却十分强势:“把东西交出来吧!”
马车上的帘子动了动,一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温苒身旁,所有人脑海中警铃大作,身体绷紧,下意识靠近车上存放大刀的位置。
见她们这反应,以黑老鸹为首的几个马贼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普通老百姓见到土匪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见到当官的还是巡抚这样的大官官眷更是跪地就拜,怎么这一伙就这么淡定呢?
这不正常啊!
温苒当然也觉出了自己这边的不对劲,心下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懊悔。
见过的世面多遇到事是不慌了,但也不能一点儿都不慌啊,好歹演一演也行!
温苒给霍骁北使眼神让他想办法找补找补,霍骁北:“……”
如果霍骁北是旁边的马贼,他最一开始就会发觉自己这边的异常。
沉默中,车上的巡抚夫人又说话了:“郭义士是要食言,不欲放过这些百姓?”
黑老鸹挥了下马鞭,瞥向骡车那一行的眼风凌厉,冷笑:“我只说会放过普通百姓,可没说会放过帮徐夫人传信的人!”
温苒攥了攥手指,掌心的纸条存在感是那么明显。
这什么徐夫人想得挺美,把纸条扔出来让她们传信,就没想过万一被发现她们会是什么下场?
也没想过就算传信成功,她自己是得救了,回头她们被这群马贼惦记上怎么办?
那个侍卫把心思摆在明面上,想用巡抚没影的感激让她们去拼命。
这位夫人也是半斤八两,用她的身份做诱饵,但凡换一群急功近利攀权附贵的人,她的计策也就成了。
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温苒不打算送信,因为不想得罪这群马贼。
但温苒也不想得罪这位巡抚夫人,毕竟民不与官斗,所以她也不会把纸条交出去。
黑老鸹夹马上前,一群马贼又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的狗腿子放话:“要么你们原路返回!要么就留下来交出手上的东西!”
温苒:“……”
反正不管哪个选择,她们是进不了城了对吧?
骡车上下的人纷纷看向温苒和霍骁北。
温苒抬了抬下巴,“爷爷,我们去那边下车歇息,快晌午了正好吃个饭。”
温苒手指道路一侧的小树林,视线远眺,穿过小树林后还有一条小溪,埋锅搭灶很是合适。
于是在两方人马的注视下,小小的骡车带着一群人缓缓驶向了小树林。
车上的人下来,井然有序地取水生火,俨然是在为午饭做准备。
一众人:“……”
若说原本还有些怀疑,现下就连巡抚夫人也瞧出来了,这群人好似不是普通老百姓。
而在小树林里忙活的一行,并不像那边两拨人心中所想一般淡定。
温苒没有真让林大厨带大家生火烧饭,只是烧了锅热水蒸饼子,埋了几个番薯,凑合着垫垫肚子而已。
她同时叮嘱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小心戒备,把刀放在手边以防万一。”
万一那边没谈拢,黑老鸹想灭口,或是巡抚夫人让侍卫反击,而不安好心的侍卫想要祸水东引,总不能临到头她们才着急忙慌应对吧?
不管发生什么,到时候就一条:孩子和老人上车,其他人拿刀突围出去。
啃着没滋味的野菜饼子,温苒盘算了许多可能,却独独没料到,那边两拨人一起朝她们这边过来了。
黑老鸹手下的人上前,就是先前拦路的年轻人,笑嘻嘻道:“我们也要在此地歇息片刻,出来得急没带干粮,想同你们买一些。”
“你们放心,等你们一起去了老鸹山,吃了你们多少我们大当家给多少!”
什么意思?
要带她们一起去老鸹山?
埋头啃饼子的众人反应过来愤而起身,同时手摸向了腰侧的大刀。
周凯一把将野菜饼塞嘴里,唰一下抽出大刀。
他之后,刷刷刷,就连两个孩子都抽出了小巧的匕首,一时间小小的树林里寒风吹过冷光四射。
这阵仗把买粮的马贼都给吓一跳,接连后退了几大步。
他着急忙慌摸向腰侧,抽出马鞭甩来甩去,“你你你们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们老大可是黑老鸹!我们可是马贼!”
只不过软趴趴的马鞭和寒光湛湛的二十来把大刀比起来,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更像是虚张声势。
这边大刀一亮,那边刚下了马的马贼们飞速翻身上马,骑着马围上来。
巡抚夫人的马车上,帘子半掀起来,一名年轻女子眼睛发亮,激动地看向身侧,“额娘,你看我们要不要让侍卫过去帮忙?”
巡抚夫人沉吟片刻,摇头:“再看看情况。”
她吩咐贴身婢女,“芸香,去吩咐赵侍卫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温苒这边,一群人被十几匹马包围。
可真要细说,一方只有马和寥寥几把卷刃的大刀,另一方虽然没有马但那大刀瞧着就不是凡品。
为首的络腮胡子开口道:“在下黑老鸹,姓郭,郭朝宗,想必各位来奉天这一路应当听过我的名号。”
他说着,目光落在包围圈中最后姗姗立起来的一对男女身上,尤其是那名男子,身形挺拔一瞧就是不凡。
男子也就是霍骁北,他没回应,最先吭声的是一直笨嘴拙舌的温一茂温二哥。
他粗声粗气回道:“知道!黑老鸹,老鸹山的土匪,他们都说你是义匪,劫富济贫从不坑害老百姓,我看不尽然!”
温苒:“……”
就说她这二哥,平时看着憨憨的,关键时候没有哪次掉过链子。
郭朝宗噎了噎,没有解释他的质疑,而是笑着提出疑问:“可郭某观诸位不似一般百姓。”
“不惧土匪,不畏官眷,还有这样铸造精良的大刀,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温大哥怒了,“你才是土匪!”
他平生最恨土匪,要不是沙麻金那些人,他们何至于背井离乡一路颠沛流离至此!
郭朝宗:“……”
瞧你说的,他们是土匪这件事在场人有谁还不清楚吗?
温苒无奈扶额,扯了扯霍骁北袖子让他赶紧说话。
霍骁北朗声道:“不知者无畏,刀是路上买的,确实是好刀。”
见他终于说话了,郭朝宗拱手回道:“这位兄弟不凡,敢问阁下姓名?”
霍骁北:“霍,霍骁北。”
郭朝宗:“好名字!”
温苒:“……”
你俩还寒暄上了?
霍骁北接收到媳妇儿的指示,说道:“多谢夸奖,我们只是来关外求生的老百姓。”
郭朝宗挑眉,就这群人又是骡车又是大刀,一般百姓可没有这家底。
霍骁北微微侧身,听温苒同他说悄悄话。
温苒:“我们恐怕必须要去一趟老鸹山,郭朝宗和巡抚都不好得罪。”
霍骁北点头,“我观这伙马贼确实不似滥杀之辈,想必不会有生命危险。”
接着马车里旁观的母女两个遗憾地发现,双方收起武器握手言和了。
林大厨重新起锅烧水,这次准备做点正式的,焖一锅面,煮一桶野菜鱼汤。
先前被吓破胆的年轻马贼董文斌急躁地围着灶台乱转,“太香了这也太香了,老叔什么时候能好啊?”
林长福心说这小子真是一点不见外,嘴上回道:“快了快了,叫你们兄弟过来排队吧。”
另一边温苒拽着霍骁北蹲在河边假装钓鱼,不时回头瞥一眼人群观察情况。
温苒撑着下巴思考,“你说郭朝宗绑架巡抚家眷是因为什么?勒索吗?”
霍骁北甩下鱼钩,随口道:“求药。”
温苒蹭地扭头,瞪他:“你知道你不早说?”
霍骁北拦住她报复的手包在自己手心,眼底含笑:“偶然听到的,我并不确定,待会儿吃饭我向郭朝宗打听打听。”
温苒鼓腮冷哼,“那你可要打听清楚。”
霍骁北提起钓竿解下一条鱼,“巡抚夫人那里我们许是已经得罪了。”
温苒疑惑,“嗯?为什么?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
霍骁北又解下一条鱼,点出来:“因为我们什么都没做。”
温苒:“……”
温苒一惊,飞快摸摸兜里的纸条,不敢置信:“不能吧?难道非得我们跪地就拜誓死效命才行吗?可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啊!”
霍骁北措辞一番,同她解释:“她丈夫是巡抚,是官,她是官眷,宋叔提醒我,官和民是两个阶级。”
这对生长在红旗下的两人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阶级之上才是人,阶级之下如草芥刍狗,不值一提。
第43章 第43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这么多人一锅焖面是指定不够吃的。
温苒让人从骡车里搬下两袋十斤的二掺面粉,和面烙饼吃。
林大厨把十几个马贼支使得团团转,烧水捡柴揉面,瞧着很是威风。
其他人先啃野菜饼,后又吃了焖面,吃饱喝足就去骡车上休息了,只留了几个年轻人在林大厨那里帮忙。
温苒饼没吃两口,中间又出了场风波,早就饿坏了。
大锅饭还要等,霍骁北另起小灶,给她炒菜蒸饭。
温苒搬了小马扎坐在他身边,捧着医书默背。
技能是个好东西,但作为补偿只能在这个世界使用,她只好尽量能学多少是多少。
霍骁北用野菜炒了盘腊肉,炒莴笋、野葱炒鸡蛋和肉末粉条,还拿白糖拌了西红柿。
最后是柴火焖出来的砂锅米饭,米粒松散晶莹剔透稻香扑鼻。
骡车旁打瞌睡的一行人懒懒地掀起眼皮,温老汉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就知道是这臭小子哄他小孙女呢。
温二哥哐哐揉着面,闻着饭菜香味忍不住畅想,等饭馆开起来他应该能顿顿吃上妹夫做的饭菜了吧?
苦哈哈揉面的土匪们也馋得发慌,一个个手上动作着,脖子却够得老长。
郭朝宗把面团一丢扔给狗腿子董文斌,“你接着揉,我去找霍兄弟聊聊天。”
董文斌:“……”
他瞪着自家老大迫不及待的背影,用力捶打着面团,表情因发狠扭曲,心说我看你就是馋了!
一旁不远处,被一撮马贼围着的巡抚家眷落脚的位置,干巴巴啃着点心就热水的大小姐也被这香气勾起了馋虫,忍不住眼巴巴看向巡抚夫人,“额娘!”
徐夫人该说不说,也有点馋,她吩咐侍女:“芸香,你前去问问。”
饭菜上桌,腾出锅灶后,霍骁北用钓上来的新鲜江鱼熬了锅鱼汤。
郭朝宗真是不客气,扒拉把草叶垫屁股下头,端坐在小桌一边,“霍老弟,给我也来副碗筷。”
后来的侍女芸香见此脚步顿了顿,硬着头皮过来,“温娘子,可否请娘子下厨为我家夫人小姐做几道菜?”
温苒懵懵地抬起脑袋,“我?我不会做饭,这是我相公做的。”
听见这话芸娘也懵了下,啊?温娘子竟不会做饭?
回神后她忙要开口,却听温苒道:“正好这些饭菜我们还没动筷,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拨出一部分给你家夫人小姐。”
芸娘:“……”
芸娘面色复杂地回去拿碗端碟,身为巡抚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鬟,她头一次在提出要求后得到这么离谱的回答。
温苒可不这么认为,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安排挺好。
灶和锅都占着呢,再另炒多麻烦,反正荒郊野外四周还都是马贼,这条件有热饭热汤就不错了。
至于得罪巡抚夫人的下场,不是已经得罪了吗?不差这一点半点。
温苒都想开了,她还能用这个理由带一帮老小南下去上海呢。
芸娘带着碗碟回来,还有饭菜的报酬,十枚银元和一木盒的点心。
点心就算了,十枚银元?
温苒眼神很好使。
嗯,还是清廷最新铸币发行的七三番板,七钱三分重,比洋元重一分,换算成当十铜板就是七百三十个。
十个银元就是七两三钱!
不会是买命钱吧?
温苒不想接,也不大想做这个买卖了。
等着开饭的郭朝宗却忍不了了,“接着啊!十块大洋呢!”
见温苒不接,他一把夺过来拍桌上,“行了你赶紧走,别打扰本少爷吃饭。”
芸香敢怒不敢言,带着饭菜麻溜转身走了。
郭朝宗满意地拿起筷子,还没伸出去呢就被拽走,那拽走他筷子的黑脸娘子还瞪着他冲他大吼:“这里不欢迎你!带着你的钱走!”
郭朝宗:“?”
他转身想告状,结果就见他一见如故的霍老弟端走了属于他的饭碗。
不是你们俩也太欺负人了吧?
霍骁北正好也不想有外人打扰他和媳妇儿的午餐,赶人赶得那叫一个翻脸无情。
“没准备你的饭,桶里还有几条鱼,送你了。”
郭朝宗懂了,郭朝宗沉默了,郭朝宗屈服了。
他眼巴巴看着腊肉和鸡蛋,狂咽口水,“我错了。”
温苒冷哼。
郭朝宗抬起头,搓着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弟妹,你说,只要能让我吃口饭,除了杀人放火我指定都给你办到!”
碗里落下霍骁北夹来的鸡蛋,温苒连同米饭扒拉满口,她是真的饿了。
不紧不慢细嚼慢咽下去,温苒才回道:“你去把钱还回去,那些点心就够付饭菜的钱了。”
郭朝宗二话不说,抓起银元就朝巡抚夫人落脚的地方去了。
温苒瞥了眼他大步流星的身影,转头问霍骁北:“刚才你听到没有,这人还是个大少爷?”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的口癖,就像‘本大爷’‘老子’‘你爷爷’之类的。
霍骁北咽下饭菜,“他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就是忒埋汰忒寒碜,胡子埋了半张脸,吃个饭落在胡子上的估计能喂饱一只猫了。
马车附近,母女两个正在用午膳,就见郭朝宗气势汹汹前来,吓了众人一跳,侍卫们纷纷站起来抽刀。
结果郭朝宗只是来还钱的,“我弟妹说那盒点心就够饭菜的钱了,不用另给。”
徐夫人先是为他口中称呼的‘弟妹’一惊,才道:“不单是这次午膳,之后在你们山里的饭菜,我都想请温娘子负责,朝宗你说呢?”
分明应该是针锋相对的两人才对,可徐夫人话语中的熟稔却让人出乎意料。
郭朝宗想了想,“那我替她拿一个。”
走了两步他折返回来,“事先说好,霍老弟做什么徐夫人就吃什么。”
徐夫人面不改色十分好脾气地点头,“自然。”
郭朝宗离开后,年轻小姐仰头望着她娘,“额娘?”
徐夫人叹气,“荣秀,他就是我同你父亲先前提到过的,你父亲恩师的外孙,谷碑县郭家的大少爷。”
荣秀惊讶地捂住嘴,“那他、他……”
徐夫人点头,“十三年时,他父亲因在任上大力禁烟,一家老小被放火烧死。”
郭朝宗带着一枚银元和饭菜订单回来,成功吃上了有鱼有肉有蛋的丰盛午饭。
“霍老弟你这手艺开个酒楼绝对能日进斗金!”
温苒实在不想听他叭叭,太聒噪了。
她没好气道:“食不言!”
谁知这话一出,郭朝宗突然就愣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好像被点住穴
道一般。
温苒放下碗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想到这人突然诈尸,抬手就抓过来!
温苒连忙缩回胳膊,同时身体被带进霍骁北怀里,余光瞥见他擒住郭朝宗的手臂,一拉一送再一拧,郭朝宗趴在桌上疼得直叫唤。
就是这样了,他还不忘护着他的饭碗。
温苒:“……”
听到动静郭朝宗的手下伸着脖子看过来,见老大被这么对待,几个性子急的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
郭朝宗从自己胳膊底下瞧见,忙放话:“揉你们的面!不许偷懒!”
已经冲出七八米的好些人听见这话,不情不愿折回去砰砰摔打着面团,眼神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霍骁北松开郭朝宗,语气冷冷:“再动手动脚就滚!”
郭朝宗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臂,随口解释:“我那时下意识地动作,不是故意的。”
他一点没生气,反而眼睛放着光,紧紧盯着霍骁北,很是得意道:“我就说我眼光一向厉害,霍老弟这一手果真不是普通人!”
鱼汤烧好,霍骁北给温苒盛了一碗,才冷声回他:“杀猪练成的。”
郭朝宗:“……”
郭朝宗连忙端碗拨菜往嘴里扒,一边看他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我听说杀猪之前都给吃饱饭的?”
这下轮到温苒和霍骁北无语了,你一个土匪头头至于馋成这样吗?
温苒看一圈这几个菜,也就分量多油水足了些,加上霍骁北的手艺确实非常好,但不是野菜就是野葱的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
遥想不久前在山上土匪窝里,沙麻金那一伙才叫吃得丰盛,海货山货鸡鸭鱼肉火腿白面应有尽有。
一起吃了顿饭,温苒和霍骁北对黑老鸹郭朝宗也有了些了解。
这人别看在外的名头唬人,实际相处却很平易近人,为人爽朗豪放。
霍骁北旁敲侧击他绑架巡抚夫人的目的,郭朝宗直接道:“前不久抢一个庄子的时候,我们一伙的兄弟中了箭,箭口深带倒刺看过的大夫都说拔不出来。”
温苒问:“你想让巡抚帮你找医术更好的大夫拔箭?”
郭朝宗摇头,“不是,拔箭找洋人大夫就行,只是缺西药,他现在已经有了感染的症状。”
温苒若有所思,拉着霍骁北去一旁商量。
“我想试试。”她道。
霍骁北点头,“那我去跟郭朝宗讲。”
温苒却拦住他,“别!”
霍骁北退回来,温苒说道:“不找他,找巡抚夫人。”
直接找郭朝宗和通过巡抚夫人找郭朝宗,其中的含义可是完全不同。
前者意味着温苒医治成功后郭朝宗欠她人情,而后者却是巡抚夫人和郭朝宗两个人情!
先前的不作为或许已经在巡抚夫人面前留下了坏印象,温苒此番是打算多少挽回一些。
民不与官斗是几千年封建社会总结下来的真理,她可不想切身验证一遍。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温苒还没去拜访这位夫人,这位夫人的侍女就先来请她了。
芸香笑眯眯道:“温娘子,我家夫人想请娘子过去说话,还望娘子赏光。”
第44章 第44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这个巡抚夫人是怎么个意思,温苒急需有人帮她参谋参谋。
她借口称喝水,拉着霍骁北小跑到骡车旁,晃醒了打瞌睡的宋守言,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三言两语说明白来意。
听到巡抚夫人请她过去说话,宋守言来了劲头,嘬着烟斗嘴眼睛炯炯有神。
“小苒啊,咱们往后在奉天的安稳日子可就靠你了!”
温苒:“?”
咱们马上就要被土匪带走了,您做什么美梦呢?
瞥到芸香在一旁等着,宋守言不敢多耽搁,快速同她们夫妻俩解释:“这可是巡抚夫人!奉天巡抚,这地界的二把手,如果有这么一个靠山,你们在城里开医馆饭馆就再不用担心有不长眼的来吃拿卡要。”
一帮年纪不大的姑娘小子,真当生意是好做的吗?
历来做生意都得找个靠山上供,要么是官要么是地头蛇,黑白两道总得沾一个,否则且等着天天有麻烦上门吧!
宋守言的话很有道理,温苒却不抱什么希望。
先不说之前没帮忙就已经得罪了人家,后来人家买饭她用那点饭菜就打发了……
温苒眼神发着飘,跟那位叫芸香的大丫鬟上了巡抚夫人的马车。
霍骁北在附近等着她,有个意外她嗷一嗓子他就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马车里。
更出乎温苒预料的是巡抚夫人的态度,好得不正常。
徐夫人嘴角挂着温和端庄的笑容,“冒昧请温娘子前来,只是我们母女想同温娘子说说话打发时间。”
荣秀倒茶推到温苒面前,好奇地盯着她黑黢黢的脸蛋瞧,“温娘子请用。”
茶水清亮透底,升腾着氤氲水汽。
温苒垂眸,莫名地心中越发忐忑了。
她礼貌道谢,端起茶水轻抿一小口,还不错。
紧接着,温苒手边就被推来一盘点心,她抬眼一看是那位小姐。
温苒小脸上的表情还端得住,但心里咕嘟咕嘟冒出了许多问号。
这态度未免过于殷勤,难道她们是想拉拢自己?
温苒不得不多个心眼儿,霍骁北说得对,这是封建社会,官是官民是民,没有人民公仆这一说,官和民是彻彻底底的两个阶级。
她脑海里的想法一会儿一个,殊不知徐夫人和荣秀真的只是单纯想找她说话聊天,当然聊天的同时打听打听温苒一行的底细也是必须的。
在徐夫人看来,郭朝宗最开始的猜测八成是对的。
温娘子这一伙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而是土匪。
那一车的大刀就是证据!
温娘子相公轻而易举擒住郭朝宗的身手也是证据!
温娘子在她们母女面前坦然自若更是证据!
要知道,即便同样是官员家眷也有高低之分,徐夫人在盛京将军夫人跟前也要客气礼让小心对待。
可看温娘子,该吃吃该喝喝,这是一个普通百姓能有的气度反应吗?
相比较徐夫人层出不穷的想法,荣秀就简单多了,她只觉得温娘子很不一般,但要说哪里不一般她却也说不出来。
荣秀拧着手帕面有愧色,“温娘子,刚才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连累你们了。”
温苒反应了两秒,哦,扔纸条的事啊。
她从兜里掏出来,“对了,这个还给你们。”
荣秀感激地接过来,“多谢温娘子!”
温苒心思飞转,她虽然对找巡抚夫人当靠山不抱希望,却也不希望得罪这位夫人。
先前因为土匪一行人仓皇离开老家,总不能这次又因为得罪巡抚,没待两天就再次出逃避祸吧?
温苒是挺愿意,耐不住另外十几人老的老小的小,一路上就盼着在这边落脚过好日子呢。
趁这次机会,她多少想描补一下自己在徐夫人眼里的形象。
温苒硬着头皮扯起了谎,“夫、夫人,荣秀小姐,刚才没帮上忙,实在对不住……”
她结结巴巴,目光闪烁,黢黑的脸蛋浮现出红晕。
了解她的如霍骁北,她起个话头就知道她在撒谎。
不了解的如眼前这对母女,只会以为温苒是在为没有帮到她们真心愧疚。
荣秀大为感动,一把抓住温苒快拧成麻花的手,“温娘子快别这样说,你们也只是普通百姓……”
她不由自主卡了下壳,眼前浮现出一群人手持大刀的凶悍画面,然后沉默了。
可回过神看到的就是温娘子水盈盈的大眼睛,什么大刀什么凶悍,荣秀只知道温娘子是个好
人。
她接着话继续说:“温娘子一行初来乍到,谨慎些才是明智之举。”
到这个地步就相当于说开了。
凭温苒的直觉,这母女二人对她没什么敌意,没有因为她们袖手旁观而记恨在心。
换言之,她们其实没得罪人家。
好嘛,这是真遇上明事理的好人了。
既如此温苒就彻底放心,也放开了跟母女两人聊天。
当然她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透露自己会医术而且医术还不错,随意讲的护肤技巧保养妙招跟不要钱一样。
本来只有温苒和荣秀两个年纪相仿的聊,后来连徐夫人也加入进来。
灌了一肚子茶,温苒临走时还被塞了几样点心。
总的来说,这次见面还算不错。
午休后,三拨人浩浩荡荡地开拔动身,前往老鸹山。
董文斌骑着马前后乱窜,到骡车旁时他速度慢下来,马鞭指着一个方向:“前面就是老鸹山的地界了,山下有个村子,咱们就在村子里落脚。”
沿着小路缓缓进入村子,大片广袤的农田映入眼帘。
正是春耕时节,一望无际的开阔田地好似披了层绿纱。
日暮西垂,雾霭冥冥。
长长的队伍自田间道路穿行而过。
骡车上,众人面带欣喜。
赶车的温老汉心不在焉,瞅瞅这边的庄稼再瞅瞅那边的庄稼,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二伯温向平忍不住道:“这庄稼长得真不错,回头咱也置个几垧地,等收成了白面大米管够,想吃多少吃多少!”
村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村里人家却不多,一排房子只有几间的烟囱冒着烟儿。
来到山脚下几间房,走在最后的郭朝宗翻身下马,走到前面来。
“徐夫人,这几日就委屈您在此处落脚了。”
侍卫们护着马车里的主子进了一间院子,董文斌立刻把院门关上,让自己人守在门口。
郭朝宗接着转身朝骡车走过来,抱胸倚在车上,抬起下巴点了点一排房子,口气豪迈:“挑一间,都是空的,随便住。”
温一荣皱眉,“这么多房子都是你们抢来的?”
董文斌一拳锤在他肩上,“说什么呢你小子?这是闯关东回老家的村民留下来的,我们可不干抢老百姓东西的勾当!”
闻言温一荣面上缓和些许,只是神情依旧冷峻。
他嗤笑:“不抢东西你们吃什么?”
董文斌又锤了他一拳,“嘿你小子,我们有手有脚有房有地,大鱼大肉吃不上,还能缺了口饭不成?”
温苒这边大家都听愣了。
啥?
有房有地?
苍了天了,你一个土匪有房有地你还自个儿种地?
“你们不抢不偷的自己种地吃饭还叫啥土匪啊?”
宋守言直接问出来。
董文斌挠头,脸上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回头求助老大。
郭朝宗推着他脑袋让他起开,对温苒等人道:“快挑一间,挑好了收拾收拾,这个点咱是不是该吃饭了?”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飘向了霍骁北。
霍骁北面无表情,“晚上吃鱼。”
温苒溜达了几处房子,随手指向一间,大家忙活着卸下行李,把骡车赶进院子。
温老汉打发大儿子儿媳去割草喂骡子,他背着手进了屋里,转一圈出来道:“里头好长时间没住人灰落了有我脚底板那么厚,咱别麻烦了,还是在院里搭帐篷吧。”
大家又纷纷动起来搭帐篷。
郭朝宗让董文斌去搬粮食,他自己混在院里,跟那个身边瞧一瞧,跟这个身边问一问。
帐篷一拿出来郭朝宗眼睛都直了,凑近了摸一摸捻一捻,两眼放光,“嚯!这是搁洋人手里弄来的好东西吧?”
他自己就找好了理由,霍骁北铺好被褥钻出来,“嗯。”
郭朝宗摸着下巴,目光在数顶帐篷和温苒两人身上来回转动,“这些帐篷和你们手里的刀没有几百大洋恐怕不行吧?”
温苒表情古怪,“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买不起!”
郭朝宗:“……”
郭朝宗摸着鼻子讪笑,“我做做梦。”
他叹着气摸了摸自己腰间卷刃的大刀,是真羡慕啊!
搭好帐篷,所有人就忙起了晚饭。
院里有现成的灶台,林大厨烧了两大锅豆腐炖鱼,贴棒子面饼子,另外给隔壁的夫人小姐弄了几个小炒菜。
天色黑透了,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借着蜡烛的光吃完了饭。
吃完董文斌他们抢着刷锅刷碗,忙完了还追到火堆旁,拉着取暖的林大厨追问明早吃啥。
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温苒安排大家轮流烧水擦洗,身为大夫她绝不能让自己的队伍里出现卫生问题。
逗留在此的郭朝宗注意到温苒瞥来的眼神,他没看错的话,那视线里带着浓浓的嫌弃。
郭朝宗嘴角抽搐,你脸黑成那样了你嫌弃我?我都没嫌弃你有碍观瞻呢!
董文斌过来喊他回家休息,郭朝宗摇头,“我今儿在这边睡,你们不用管我。”
董文斌指着那些帐篷,“老大,那帐篷那么小那么薄一顶,连风都挡不住,住一晚你当心得风寒,要不要我给你多抱几床被子?”
不用郭朝宗答应,董文斌风风火火抗来几床厚实的被褥,“放哪个里头?”
火堆旁众人抬头看过来,郭朝宗随机揪住一个,“那个温娘子的二哥,我今晚跟你挤一顶帐篷!”
温一茂:“?”
温一茂不满地皱起脸,“我们帐篷人满了,住不下。”
郭朝宗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没事,几个大男人挤一挤就行,还更暖和!”
他起身走到帐篷堆里,“是这个吧?斌子你把被褥放这里头。”
属实没想到堂堂义匪首领黑老鸹是这么个蹬鼻子上脸看不懂眼色的人!
温一茂拒绝不成,把自己气着了,后果就是温苒从隔壁母女那里带回来的糕点全进了他的肚子。
夜里,温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起来,“霍骁北,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霍骁北跟着起来,给她披上外套,“哪里?”
温苒皱着眉,“今天和巡抚夫人见面,我以为她会说服我一起对付郭朝宗,可她提都没提,后面聊天也是全都在说衣服首饰保养。”
这合理吗?
第45章 第45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就算她是巡抚夫人,可也不至于如此有恃无恐,何况还有她女儿在,可她们母女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会受到伤害。
温苒苦思冥想,“你说会不会徐夫人表现得这么配合只是为了麻痹郭朝宗,她打算在今晚行动?”
至于中午找自己聊天那回事,温苒猜测也是徐夫人故意为之,是计划通过自己之口向郭朝宗透露她没有逃跑的意思。
温苒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她连忙穿衣服,“不行,我得去找大哥二哥,通知他们夜里别放松警惕,把刀都放在手边以防万一。”
夜里风凉,霍骁北让温苒待在帐篷里,他出去传话。
院子里火堆烧得正旺。
霍骁北走近,见大哥温一荣借着光看书,二哥温一茂举着用木棍穿好的鱼来回小心翻烤。
温一荣给他让了让位置,“你咋出来了?”
霍骁北简单说明来意,兄弟俩神情立时严肃起来。
温一茂也不忙活烤鱼了,搓着手问:“要不要告诉他们大当家的,他正好在我们帐篷里呢。”
温一荣合上书,“你去叫他出来,这事必须得告诉他。”
不是他心狠,而是一旦隔壁的母女跑了,这帮土匪往他们身上撒火咋办?
温一茂拍着屁股跑去帐篷喊人,听动静还颇是费了些功夫才把郭朝宗揪出来。
来了火堆旁,郭朝宗眼尖瞥见烤鱼,随手拿过来翻烤,打着哈欠问:“找我什么事?”
自己辛苦烤的鱼被这
人问也不问就夺走,温一茂气得腮帮子紧咬,死死瞪着郭朝宗。
温一荣出主意,“下次找小妹弄点药粉。”
温一茂眼睛发亮,重重点头,“还是大哥鬼点子多!”
温一荣:“……”
这边霍骁北说了温苒的猜测,郭朝宗听完沉默半晌,翻了几下鱼才语气笃定道:“不会。”
霍骁北:“理由。”
郭朝宗看他两眼,举着烤鱼指向帐篷,“我听周凯那小子说你们还有多余的帐篷,你卖我一顶,我就告诉你。”
霍骁北轻飘飘瞥他一眼,声音平平:“你拿得出多少钱?”
只是很平常的眼神很平常的语气,却无端让郭朝宗心头窜上怒火。
看不起穷人啊?
郭朝宗咬牙切齿,“我用马和你换!”
霍骁北回来时,除了带着消息,还带着两匹明天会出现的马。
温苒震惊了,“一匹马换一顶帐篷?”
好吧,她才是穷人。
霍骁北拉着她躺下,“还有一把刀。”
温苒:“……”
一匹马换一把刀,更离谱了。
比这个还离谱的是,郭朝宗和徐夫人本来就认识。
温苒蹭一下坐起来,“他们本来就认识,郭朝宗想求药直接上门找人就是了,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多此一举!
霍骁北再次把她拉回来,“他之前带人抢了几个庄子,城里贴着他的画像,他不方便进城,听说巡抚夫人去庄子查账,他担心兄弟伤势,就带人去截路。”
温苒:“……”
然后就让她们撞上了是吧?
怪不得徐夫人母子心这么大,也怪不得徐夫人没有因为她们袖手旁观就记恨,合着因为她和郭朝宗根本就认识?
只有温苒,只有她白担心一场!
不管了,睡觉!
翌日。
温苒迷瞪着眼睛洗漱完吃饭,就听外面一阵骚动。
温一茂从外面进来,“好像是有人受伤快不行了。”
温苒瞬间睁大眼睛,加快吃饭速度。
霍骁北出去看情况,回来跟她说道:“隔壁派了人进城,我隐约听到巡抚夫人说会安排人去京城买药。”
温苒摇着头,这时候消炎药才刚面市没几个月,磺胺和青霉素更是一杆子支到二三十年后了,别说去京城,就是去伦敦纽约也不一定能买到有用的药。
严格来说,这时候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西药上,不如指望一下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
温苒飞快解决掉早饭,临出门时却迟疑了。
她问霍骁北:“你说我去找巡抚夫人是不是不太好?”
郭朝宗都在她们院里住下了,按理说温苒想帮忙直接找他更合适,找巡抚夫人纯属多此一举。
这个郭朝宗可真会坏事!
温苒放弃了去找徐夫人,万一弄不好就成了挟恩图报,人家不仅不会当你的靠山,还会怀疑你别有用心。
郭朝宗和他手下一众兄弟此时都聚在一个院子里,院门口有人把守。
温苒和霍骁北说明来意,看门的两个年轻土匪盯着温苒看了又看,把霍骁北的脸色都给看得阴沉到能滴水了。
土匪一号进去报信。
土匪二号眼神狐疑地在两人之间转动,“你是谁?昨天怎么没见过你?”
温苒:“……”
她只是忘记在脸上抹锅灰而已。
霍骁北圈起她手腕,“这是我娘子。”
土匪二号险些瞪掉眼珠子,“温娘子不是个大黑脸吗?我们老大还感叹说可惜了,霍兄弟你一表人才,取了个娘子却没有盐。”
虽说他也不清楚没有盐和长得黑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但老大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的事他一个大老粗不晓得是正常的。
温苒这下子脸是真黑了。
于是等郭朝宗出来,第一眼看到门口亭亭玉立明艳清丽的冷美人,还未来得及惊艳,就被斜了一眼。
郭朝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笃定是这个的缘故。
不过这位大美人是谁?不是说霍兄弟找他吗?
视线往旁边一转,郭朝宗终于看到了霍骁北。
霍骁北自然没有漏去他刚才看温苒时直勾勾的眼神,冷着脸说道:“我娘子精通医术,听说你这里有伤患,过来看看。”
郭朝宗反应了好半天才想明白他话里的‘娘子’是谁,整个人如遭雷劈,抖着手指向温苒,瞬间拔高的声音飘忽尖锐:“她是你娘子?!”
温苒冷笑,“今天吃了盐,不然还能得郭义士一句‘貌若无盐’的评价。”
郭朝宗目光游移,大胡子遮住的脸上露出心虚。
“咳,你这是听谁瞎咧咧呢?我可没有背后说人的坏习惯……”
一旁瞎咧咧的土匪二号:“……”
老大忒不要脸!
温苒在心里翻白眼,没有才怪。
郭朝宗连忙转移话题,“快进来快进来。”
受伤的人叫郭晨,是这里头的二当家,躺在炕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眉眼间满是痛苦之色。
隔着窗户瞅了一眼,郭朝宗带两人到隔壁屋子。
倒上茶水,他盘腿坐到炕上,皱着眉表情发愁,“城里咱们的大夫都说没办法,有一个祖上是宫里太医的大夫,说除非他太爷能活过来。”
“洋人大夫可以做手术,但缺少药剂伤口很大可能会感染。”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对洋人那一套很了解。
温苒放下水杯,“让我看看他的伤势。”
郭朝宗摇了摇头,“祖上是太医的大夫都说没办法,你年纪轻轻,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
温苒早有准备,“我给你把把脉。”
郭朝宗将信将疑地探出手。
温苒沉吟片刻,“你要不要先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憋尿对肾不好。
郭朝宗:“?!”
郭朝宗捂着脸跳下炕,鞋都没穿好就冲出了屋子。
霍骁北:“……”
他起身去把门关上,“这里的事情结束,或许可以劝爷爷他们在这个村子落脚。”
有郭朝宗这个名声响当当的黑老鸹在,一般的土匪不敢过来打秋风,到时他们在城里也放心得下村里的安全。
温苒托腮叹气,“大哥恐怕不会愿意。”
她们这帮人里,对‘土匪’这个群体阴影最重抵触最大的非大哥温一荣莫属,属于是提起来就咬牙切齿想来上两刀的程度。
霍骁北揉揉她的头发,“我去跟他说,留下来对大家都好。”
过了好半天,郭朝宗姗姗来迟,就是变化实在大。
——剃了胡子,换了衣服,辫子也重新绑了一遍,还在尾端坠了一块水头不错的绿色翡翠,转身时霎是夺人眼光。
温苒强自憋住笑意,难不成他以为换成这样的打扮刚才出的洋相就不存在了?
霍骁北上下打量他一通,得出了人不可貌相的结论。
郭朝宗坐到炕沿上,坐姿矜持端正却透着股随意,“咳,未梳洗便见客是郭某失礼。”
温苒点点头,然后问道:“所以我可以看看他的伤势吗?”
郭朝宗迟疑,“你确定你能治吗?不是我不相信你,你的年纪摆在这里,就算自小学医也很难比得过七老八十的老大夫。”
温苒直了直腰,“因为我有天赋,而且非常努力。”
她跟着技能自带的医书和教程自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LV1的进度条就刷了一半,除了她夜以继日地学习实践,天赋也是必不可少的。
郭朝宗放下茶杯,为温苒毫不谦虚的自负之语目瞪口呆。
温苒说道:“反正你也没有把握找来的洋人大夫可以治好你的兄弟,不如让我来,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就治好了呢?”
郭朝宗最后还是妥协了,带她们两个去看郭晨。
郭晨伤在腹部,伤口已经有了溃烂趋势,得亏现在天冷还有得救。
郭朝宗急切问道:“能救吗?”
温苒直接吩咐,“准备一间干净的采光好的房间,烧上热水,再叫我的三个助手过来。”
郭朝宗激动地去攥她手臂,被霍骁北毫不留情打开。
郭朝宗也不在意,追问道:“几成把握?”
温苒给出一个偏向保守的答案:“九成吧。”
郭朝宗愣了下,回过神来像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房间,大呼小叫地喊人:“人呢都给我出来,马上收拾出一间采光好的屋子,务必给我打扫得一尘不染!水也烧上,咱们多少口锅都给用上,不够就去借!”
吩咐完转身回来,郭朝宗深深看着温苒,“温娘子若能救好我兄弟,我郭朝宗这条命就是温娘子的了!”
霍骁北缓缓抬眼,目光冷冽,嗓音沉沉:“
没人稀罕你的狗命。”
第46章 第46章1889从闯关东开始1……
郭朝宗心里高兴,就打算和霍骁北犟一犟,“你又不是温娘子你怎么知道他不稀罕?就算你是温娘子的相公,可我看温娘子不像会是被人拿捏的性子,你也做不了她的主!”
先前他觉得温娘子配不上霍骁北,现在他坚定不移地认为是霍骁北配不上温娘子。
郭朝宗洋洋得意,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在霍骁北的黑名单上名列榜首了。
霍骁北没理他,而是握着温苒的手捏了捏,漆黑的眼底刻着她的剪影。
温苒抿抿唇角,好吧好吧,“我确实不稀罕。”
她发现穿越之后霍骁北变了许多。
以前霍骁北的情绪很少有波动,仿佛一直都那么沉稳可靠,大事小事问过她的意见后都由他做计划。
温苒是最后做决定的领导,他是苦逼出方案的员工。
现在完全反过来,拿主意的成了她,时常闹情绪的则是他。
温苒狐疑地看着霍骁北,这该不是他故意的吧?
司机理论?开车不晕车,她挑大梁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郭朝宗不知何时默默地离开,温苒盯着霍骁北目不转睛。
霍骁北满头问号,“怎么了?”
温苒冷哼,“以后事情都交给你,我要专心学医。”
霍骁北反应过来,她发现了他的心机。
他挑了挑眉,温苒对他的态度越来越蛮横,别人长年纪她长脾气。
刚认识的时候还会对他撒娇,现在只会颐指气使地让他做这个做那个。
霍骁北瞥了眼炕头,病人十分配合,昏迷得好好的。
他放下心来,箍住温苒的腰,同时俯下身手臂穿过她膝弯。
猝不及防被抱到半空,温苒惊呼出声,神情慌张地去推他,“你放我下来这里有人!”
霍骁北不闻不问,走到凳子跟前,转身坐下,圈着她的腰把她摁在腿上。
温苒气鼓鼓瞪着他。
霍骁北的手掌攀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摩挲,“我考虑考虑。”
温苒茫然一瞬,反应过来他要考虑什么,顿时更气,“我要学技能,管太多事情就没时间了!”
霍骁北垂眸沉吟,“那你说些好听的话,我高兴了就答应你。”
温苒:“……”
温苒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她以前也没有这样无理取闹过吧?
反正霍骁北是打定主意了,除非温苒跟他撒娇,不然他不配合。
温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了他几拳。
干净采光好的房间很快被收拾出来,院里新砌了几口大灶,灶膛里燃着熊熊火焰,大铁锅搁上去全力烧热水。
温苒紧急给三个助手培训,三娘小菊和香梅未来要在她的医馆工作,在路上她一面自学一面也会教这三个人。
手术工具温苒的医药箱里准备得齐全,各种药剂分量虽小但足够用,最关键的是‘神药’青霉素,再加上满级神医技能,可以说万无一失。
手术床安置在窗户底下,床四周拉上帘子,照明用签到给的台灯。
一场手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轰到院子外头去,人多到占了半条街。
手术室里除温苒和三个助手外,以防万一霍骁北和郭朝宗也在房间里候命。
分给温苒一行的院子里,温老汉问宋守言,“你说咱家小苒能把那土匪救活吗?万一没救成,咱是不是得动刀啊?”
宋守言吧嗒吧嗒抽着烟,也很发愁,“让大家做好准备吧。”
主要温苒这医术啥水平他们也不清楚,就每天看她捧着书,完了给他们早晚把把脉,路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她倒是也能治,但说治大病谁心里也没个底。
叮嘱完大家,宋守言坐回来,又安慰温老汉:“小苒和骁北两个都是心里有成算的,我看不用担心。”
温老汉的表情一言难尽,真是啥话都叫你说完了!
隔壁,听闻温苒要给郭晨做手术,母女皆先是一愣,接着是不约而同的震惊。
荣秀由衷地赞叹:“温娘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医术,实在厉害。”
徐夫人闻言,笑看女儿一眼,“你就如此相信温娘子?为何不是她在逞强行事?”
荣秀撅嘴,“温娘子不是这样的人,纵然女儿只和温娘子见过一面说过一次话,女儿也能看出来温娘子聪慧大方,机智博学,心思澄澈。”
徐夫人点了点她眉心,摇头失笑道:“你才见过多少人,就对自己的眼光如此自信?”
这场手术持续到下午三点钟,外面等待的人们都等累了,周三娘三个助手才出来吃饭,同时告诉大家手术结束。
但众人都还不敢进院子,只堵在门口向里张望。
房间里温苒正伏在桌上记录手术过程,霍骁北陪在她身边,帮她递笔铺纸整理写好的纸张。
依稀可闻低语声自白布围成的手术间里传出来,是郭朝宗和醒来的郭晨在说话。
郭晨的伤势比预想得还要严重,手术中出现过几次十分凶险的情况,没有先进的科技手段,温苒能依靠的只有神医技能。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温苒也通过这次手术学到了很多东西。
撑着写完手术记录,温苒就开始眼皮打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钻进帐篷闭上眼就睡死了。
做手术是个体力活,站大几个小时,全程注意力集中,两条胳膊端着,手不能抖眼不能花,到后面全凭温苒的意志力在坚持。
霍骁北炖上鸡汤后进了帐篷,温水打湿毛巾给她擦手擦脸,然后来回按摩她的胳膊和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