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来此,他要做什么?
来不及说出的话被抵在了喉间,她的唇被冰凉指尖用力碾了碾,不疼却有些微麻,像是登徒子的戏弄,惹的她心火骤起。
“你唔”
手指被另一个冰凉的物件替换,是他的唇。
他沿着她的唇形轻轻研磨、舔舐,掀起阵阵酥麻感,柳意绵睁大双眸,感觉身体好像被屋外的电流击中,瞬间软了下来。
她松松软软往下滑,才滑下半指距离,身体就被一只大掌拖住,男人另一只大掌将她两条细长的腿扯到自己腰上。
有了支撑,唇也被放了出来。
柳意绵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姿态有多出格,羞得满脸通红,心里怒极,言语却十分木讷。
“慕容恪,你疯了,你敢轻薄我,我就”
话没说完就听见了男人桀桀的笑声,黑暗中他的一半侧脸,铺满了邪气,判若两人。
“绵绵,嘴张开些,迎接我。”
什,什么?
柳意绵大脑停滞了。
慕容恪真是疯了,竟然说出如此伤风败俗的骚包话,而且她都不要他了,他凭什么对她做这种事!
她疯狂扭动肢体,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毫无办法,气的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她张口想要骂人,男人低头以吻封缄,在她口中搅弄起风云。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饿极了的野兽,要吃掉她一般,让她的唇上全然沾满他的气息后,卷着狂风骤雨撬开牙关,拉着她,与他共舞。
男人吻技高超,勾着她的下颌,吻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柳意绵的思绪早已紊乱,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愉悦泪水。
只是一个吻,竟如此令人着迷吗?
她埋在他胸前大口喘息,脑子却在回味方才冲上头顶的感觉,微微仰头,男人上下滑动的喉结白皙、性感,她被诱惑着,轻轻咬了一口。
男人一声闷哼落下,柳意绵感觉自己腰窝也被掐了一把,微微吃痛。
他红着眼往前进一步,将她抵在门上,不留一丝缝隙,接着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她低头,看见身上寝衣松松垮垮堆叠在腰间。
他的衣裳也一件件落在了地面,直至,坦诚相待,肌肤相贴。
他异常灼热的温度传递到她身上,吓得她尾椎骨开始颤栗。
“慕容恪”
女人破碎的尾音被吞噬了个干净。
他熟稔的寻觅着她的唇,不让她发出只言片语,腰腹发力,不由分说堵在了门外。
门上铜环叮铃一声,蓦的在雨中散开。
柳意绵疼得仰起脖颈,呜咽出声,双手死死掐着男人,又抓又挠。
太粗鲁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一世她还是初次,一点儿也不温柔。
她扬手甩了男人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让他动作停了下,门环叮铃声也停了。
他神情一愣,又笑着亲了亲她唇瓣,眼神透着邪气的火热,“绵绵真棒。”
身体却是像是受了刺激,格外
凶狠,他脑袋埋在她脖颈,落下密密麻麻的湿吻。
他一点点加重力道,将柳意绵狠狠钉在木门上,她生怕门被撞散了,难受得哭出声。
他却没听见似的,跟外面的门环杠上了,比声音,比速度,木门咯吱晃着,门铃也一刻不停的响着。
外面的雨水不知何时灌了进来,丝丝凉凉打柳意绵身上、屁股上。
她下意识缩了缩,没一会儿屁股就被打了一巴掌,呜,太坏了。
“你怎么可以打我”
慕容恪粗喘着平复心跳,咬了咬她圆润的耳垂,在她耳边说,“越缩越紧,不许缩。”
她吸了吸鼻子,难受的哼唧着。
余光里男人奋力苦干的模样,与方才她所看话本子里的身影重合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她迷迷糊糊想着,还挺刺激的,只是有些难熬,有些承受不住。
“呜呜,回床上去好不好,我好累。”
柳意绵撑不住了,伏在慕容恪肩头嘤嘤哭诉,她以为他不会听她的话,没想到他竟直接抽身,冷着脸穿回了衣裳。
而她重重砸在了地面,疼得脸色发青。
“啊啊啊,慕容恪,你混蛋,你畜牲!!!”
怎么可以用完她就丢!
“姑娘?姑娘!”
漱玉的声音?
遭了,她一身的狼狈,不能被旁人看见了,太羞人了。
她满地找衣服,却一件也找不着,差点儿泪崩。
“醒醒,快醒醒!”
耳边一声巨吼,震得柳意绵耳朵疼,她揉了揉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眼前站着的人,真的是漱玉。
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好的,天色也早亮了,门开了一角,外面一片雪白。
愣了一会儿,她才惊觉自己是在做梦,梦到被慕容恪抵在门边狠狠
天呐,她怎会是这种人!
不能再看那种书了。
差点儿将她掏空。
第37章
接35章剧情。
乌洛雅怎么进来了,她武功竟如此之高?两米高墙都能一跃而入?她在藏拙?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
“嘘。”乌洛雅伸出一根手指的抵在嫣红的唇瓣,微微侧着脸,邪气的轻啧了声,“错了,虽无私仇,却有国恨。”
柳意绵指尖陷入血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脱困之法。
“你杀了我,对你和你的国没有一丝好处,你最好收手,我可以当什么都……啊,疼……”
“放开我……”
乌洛雅突然逼近,粗鲁的扯着柳意绵臂膀便往门外走,长发被扯散,头皮疼的发麻。
出了院子,她又一把掐住柳意绵纤细的脖颈,五指慢慢收紧。
柳意绵呼吸受阻,双手奋力去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慌乱中,她在乌洛雅冷冽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发丝凌乱,双颊憋得通红,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欺凌。
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休矣时,对方却松了手,柳意绵抓住机会猛的去推乌洛雅,右手却被攥紧,放入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脑子里刚浮现物件的名称,手已经被拉扯着往前一送。
噗呲!
是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柳意绵脑子好似嗡的一声炸开了,思绪骤然停滞,整个人如被冰封一般,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至倒在地上的少女唇边溢出声声呜咽,她恍然清醒片刻,跑过去想要为乌洛雅止血,双手发颤,一时竟不知如何动作。
“放肆!”
“救命啊,杀人了!”
“保护女皇陛下,来人,给我杀了这恶女”
不知何时,周围聚聚了成片成片的人群。
听见声音,柳意绵下意识回头,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两拨人,边跑边拔刀相对。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千防万防,还是,中计了。
柳意绵呆呆的低头凝着手中的匕首,上面鲜血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面,她又瞥一眼快速赶过来,正对着她喊打喊杀的人,心不断往下沉,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
她木然的扔掉匕首,冷眼看着将自己围着的一群北戎人。
“都给本公子让开,挡路的一个不留!”
是离戈的声音,夹杂着磅礴的怒火。
男人的话刚出,柳意绵就发现围着自己的北戎人全部退散,她被自己人围在了圈子里。
离戈走到她身侧,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她死不了。”随后走向乌洛雅,看清伤口后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不要钱的撒上去。
上了药后,他随意指了个士兵,“你,过来抱她。”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昏迷不醒的乌洛雅离开。
柳意绵攥紧了衣角,不知是气自己蠢笨,还是觉着委屈,豆大的眼泪再憋不住,像是连绵的春雨,一刻也不停歇。
她擦了擦泪,袖口没一会儿全湿了,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方蓝色手帕,她怔怔抬眸,仓促撞入慕容恪担忧的眼底。
少女迟迟不接帕子,只知茫然落泪,眼角鼻尖都哭红了。
慕容恪心揪了下,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晶莹,待擦干她的泪,他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柳意绵连拒绝都忘了,哽咽着‘嗯’了声,心里的委屈像砸开了的大缸,水流般四处扩散。
因为乌洛雅突然的发疯,她一颗心上上下下,始终都在颠簸,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恐惧、愤怒、害怕、酸涩折磨着。
她双腿酸软,稍稍移动便要往下栽,慕容恪单手搀扶着她,往她自己院中走。
这时却有三个北戎将领走了过来,挡着路,他们各个面容凶煞。
“燕王殿下,此女公然行刺我们女皇陛下,罪不容诛!”
“还请燕王殿下将此女交给我等,此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杀了她,杀了她!”
“为女皇报仇”
三个将领你一言我一语,挡在院门口,义愤填膺。
他们身后的北戎士兵也一个个举着兵器应和,眸光中充斥着戾气,恨不得将柳意绵生吞活剥了。
柳意绵原本还在害怕,听了此话气的双手叉腰想要骂回去,气死她了,一个个明晃晃的算计她,还想逼死她!
慕容恪轻轻拍了拍她躁动的手,“莫慌,你先进去。”
柳意绵愣了下,心砰砰跳动,低头看着被他触碰的手背,心口莫名涌现一道暖流。
她被他亲自护送进了院子,三个北戎将领有心阻拦,慕容恪剜他们一眼,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眼神交流着,最终还是一步一步退开。
他从外面关了门。
转身间,柳意绵听见了骨节咯吱作响的声音,隔着一道门缝,她看见男人身影翩然移动,没几下就将方才那三个掀翻在地。
很快三人被拖走,其他北戎人也被带走。
人群终于散了。
慕容恪理了理乱了的衣角,敲了敲门。
“柳姑娘,还好吗?”
柳意绵擦了擦湿润的眼尾,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想起今日这麻烦事儿,心口闷闷的,原本乌洛雅离开,皆大欢喜,可如今发生这事儿,又起波澜,还不知会有怎样的走向。
虽然,内心清楚,慕容恪对她尚有那么一丝情谊,不会让她就这么成为两国之争的祭品,但他真能抗下外界压力吗?
若旁人都知晓了,真的不会对她和爹爹有影响?
若因她的疏忽,坏了大计
柳意绵越想越难过。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有想杀她,她在陷害我,我以为她要杀我,我就反抗,我不知道她会如此,我”
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了柳意绵鬓角,她不成
调的话咽了回去。
眼眶一热,泪珠儿又掉了下来,她还以为会有一顿责骂呢。
“是我该说对不起,明知她心机深沉,还是没保护好你。”
男人的手从发顶下滑,挑起她乱了的一缕碎发,夹在她耳后,冰冷的触感让她一瞬惊醒。
她退后一步,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偏过身吸了吸鼻子。
“王爷,你不去处理那件事吗?应该很严重吧。”
柳意绵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乌洛雅的用意。
如乌洛雅所说,她所行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考量。
难道她以为慕容恪会为了保一个女子而让渡条件,借此,乌洛雅便能重新回到谈判桌?
柳意绵偷偷瞥一眼慕容恪,见他立即看过来,眼神热切,又觉着或许乌洛雅赌对了?
这一世的慕容恪,似乎真的不一样,好像没那么冷。
也爱说话了。
不对,一定还有其他阴谋!
“还怕吗?”
柳意绵脑子飞速运转着,头顶上方的嗓音低沉悦耳,让她思绪又停顿了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怕她过于恐惧,所以一直陪着她。
她摇了摇头。
“我不怕,王爷快去处理公务吧。”
乌洛雅这一闹,走不成了,先前的约定也可能有变数,等着慕容恪的事情,很多很多。
柳意绵没意思到自己正呆呆坐在地上,双腿还是软的,只有脑子清醒了些,身体的余颤还在。
慕容恪蹲下身,盯着少女脖颈上被掐出的红印子,手下意识想抚上去,却在她抬头之际,慌乱的往回一缩。
“咳咳,我让钟离来陪你。”
他确实不得空,见她状况不差,也是时候该走了。
没多久,钟离期赶了过来,他这才抬步离去。
只是钟离期刚出现,门边的少女便嘤嘤哭泣着,往她怀里冲去,钟离期一个侧身,将她结结实实拢在怀中。
还没走远,看着这一幕的慕容恪眉头深深蹙起,拳头也攥紧了,最终又不得不松开。
罢了。
先忙正事。
“呜呜,我是不是很笨……”
柳意绵像遇见了主心骨,一见钟离期,眼泪就哗哗往下掉,也不憋着了,张嘴嚎啕大哭。
钟离期用袖子抹了她的泪,掐了一把她哭得红扑扑的右脸,没好气道:“哭什么,她还能把自己算计死不成,她肯定知道自己死不了,放心,慕容恪心眼子可比她多多了,不会因此受制于她。她如此这番,只会是自讨苦吃。”
“至于你……”钟离期上下打量着柳意绵,摇了摇头说,“还是太弱了,多跟着我习武吧,之后再让漱玉给你配点毒药,做些暗器戴在身上,阴的阳的都来一遭,若有下次,弄不死对方也能逃了。”
柳意绵从她怀中退出,握紧拳头,眼神坚毅的点点头。
“你说的对,我太弱小了,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也要当大将军,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
这下,倒是钟离期震惊了。
这丫头应当是吓坏了吧,忘了她战五渣的体质?
柳意绵看清了她眼底的质疑,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闷闷的问:“你说,什么兵种最厉害?”
钟离期眯了眯眸,莫名觉着接下来会听到让自己振奋的话,骨子里天生的敏锐,让她血液开始沸腾。
她不假思索回道:“自然是骑兵。”几万骑兵在手,可踏天下。
柳意绵望着最近一缕艳红的夕阳,清透的眸光似染了血色。
“不是的,最厉害的,一定会是从我手中诞出的军队……”
钟离期张大嘴巴,摸了摸柳意绵额头,发觉有些烫,忙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间。
“别想太多,这事儿好解决,阿绵赶紧睡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先休息会,我去给你煎药。”
对于柳意绵说的话,钟离期没当一回事儿,只以为她受了惊,都开始说胡话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正是如今一场闹剧,让柳意绵下定了决心,找到了自己的道,而大晋也因她延续了数百年的安稳。
第38章
一连三日,大晋和北戎使臣都在争执、吵闹。
柳意绵没敢在关键时刻打扰慕容恪他们,只是从钟离期口中得知了境况。
左不过是北戎拿她做筏子,索要好处。
第四日晚间,柳意绵坐不住,亲自炖了羊汤,拎着食盒去了书房。
“王爷可在?”
守门的士兵见她来了,恭敬又激动,“在,在的,柳姑娘,属下领您进去。”
“不若先通传一声?”万一里面还有官员议事呢?
柳意绵特意选这个时间过来,就是不想遇见旁人。
最近不仅北戎人厌恶她,便是大晋这边的,也有很多对她不满她的。
她之所以还能自由行动,也全靠上面强势力顶。
“并无旁人,只有主上和军师。”守卫将她送到书房门口,自觉退下。
柳意绵敲了敲门,自报名讳。
门咯吱一声,由内而外打开,柳意绵抬眸,恰巧与慕容恪低垂的视线相撞。
院子里的吹来的风,乱了他鬓角,他身后,淡紫色衣角随风飘扬,映出光怪的烛影。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出现画本子里对暗夜行走的狐仙的描述,似乎一模一样,神秘且香艳。
“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屋内,离戈翻着白眼望过来。
两人同时低眸,一进一退。
“柳姑娘怎过来了。”慕容恪放低声调,嗓音柔柔似水。
柳意绵被领到了外厅。
离戈正坐在外厅桌边,自她进门便嗅到了香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手中食盒。
到了桌边,柳意绵将食盒里的羊汤和点心拿出来,给二人一人盛了一碗,这才表达了谢意。
“女皇一事,多谢王爷和军师明察秋毫、鼎力相护。”
公务繁忙,一整天都在议事,离戈只吃了一顿早膳,饿的饥肠辘辘,一边优雅的喝着羊汤,一边戳柳意绵心窝子。
“弱不禁风,还不设防,若那日刀子对准的是你,你早死了,没事多锻炼锻炼。”
柳意绵咬紧唇瓣,咽下想怼回去的冲动,声音很闷。
“军师说的是,我会努力练武的。”
离戈爱听软话,听得眉眼舒展,眯着眼享受的吃着点心喝着汤,像是在吃什么神仙肉似的。
慕容恪看不得她蹙眉,面色不变,桌子底下的脚却狠狠踩在离戈脚上。
“你有事就先出去。”男人声线淡泊,脚下却越发用力。
“我没……唔……”
离戈疼得倒抽凉气,话没说完又被踩了一脚,狠狠碾压着。
他气不过,也一脚回踩了过去,两人一来一回,打得不可开交,桌子也震得晃晃悠悠。
柳意绵心里有话,正酝酿着,却见桌子咯吱震动不停,怕汤洒了,她急忙将点心和汤水装回食盒,抱在胸前。
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地龙,可余光里,屋子里其他摆件都安然无恙,她也很快发现了桌底下的打闹,可眼底的震惊更甚。
看错了吗?
眼前如稚子斗法的两人,真是慕容恪和离戈?
又又一次,她觉着自己不认识他们了。
桌子撕拉一声,移动了一枝距离。
两人这才从争斗中走出,他们同时抬头看向柳意绵,又同时尴尬的撇开脸。
“我还有事,先走了。”离戈沉不住气,装没事发生一般站起身,路过柳意绵身侧,顺手牵羊将食盒拿走了。
慕容恪眼睁睁看着他拎走食盒,神色颇为不悦。
屋子里没其他人了。
柳意绵踌躇着开口:“王爷,不知女皇那边是如何处置的,可需要我弥补一二”
她有很多话想问,来前也想了许多,事到临头还是语塞。
“柳姑娘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慕容恪知她心有愧疚,抬头示意她坐下,又起身给她泡了一壶茶,斟了七分满。
看她喝了茶,心境变得平和,他才娓娓道来。
“彼时在北戎,我与乌洛雅约定,她若上位需将现有战马一半之数送予大晋,且需开放一城,互市通商,休战百年。她如今有反悔之意,故蠢蠢欲动,借你做局,大做文章,只愿给三千战马。”
柳意绵听得心一紧,急道:“那你同意了吗?”
“我要了五千战马。”至于其他并不重要的让利,慕容恪并未告知。
原来代价这么大,若是她当时再谨慎些,若她不那么弱
眼泪比她破碎的音节先落
下,她难过的抽噎着,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慕容恪话没说完便发现她哭了,下意识握紧她的手,低声安慰。
“无妨,别哭,这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我们并无损失。”
柳意绵沉浸在伤心的情绪中,听他这么说,带着怀疑的问,“真的吗?”
慕容恪颔首,怕她又伤心,加快语速将一切全盘托出。
“自然。早料想她们会反悔,我们并未想要一半战马,这并不现实,即便真的给了,也会被暗中做手脚。这次我们留下了她们带来坪城的一批战马,主要是为了研究她们的战马,并且选配培育出优良的马匹。”
“其二,更重要的目的,是通商,此事,已成定数。”
听了这番解释,柳意绵心里的愧疚消散了大半,想擦掉眼泪振作起来,却发现手无法抽出,正被男人紧紧握住。
他掌心的异常的灼热全然传递给她,她暗暗加重力道,还是没抽出手。
“王爷!手!”
她盯着两人交握着的手,语气不自觉有些娇蛮、恼羞。
“咳咳,对不住,冒昧了。”慕容恪耳尖一热,缓缓松开大掌。
缩回桌下的手轻轻捻动,回味着少女还未离去的温度和幽香。
柳意绵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也了解了此事的结果,他既说了无碍,那她就也当做没事吧,承他一恩,日后,她也会帮他的。
夜已深,柳意绵望一眼窗外,惊觉该走了,她起身告辞:“王爷,多谢了。您早些歇息,不打扰了。”
慕容恪起身相送,到了门口,她让他止步,有小兵提着灯笼为她开路。
走了几步,脑海中前世的画面不断在脑海翻飞,她忽然快步踱了回去,仰头带着执着问他,“为何一次次帮我,为何解释这么多?”
前世的他,寡言,冷淡,恍若冰河。
军务繁忙,他每次回来都很累,偶尔会同她说几句话,更多时候只会静静的抱着她,而被俗世困住的她理解他的辛苦,却也蹦不出一个安慰的字,只知用力回抱住他。
两个过于相似的人,抱在一起取暖,似乎并未暖到彼此。
她和他,前世,鲜少吐露心声。
现在的慕容恪,会主动,会展露前世没有的小情绪,有时候像没长大的孩童,有时候又满腹心机,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的嘴巴,竟然能蹦出那么多字!
他真的是慕容恪吗?
少女靠的很近,踮着脚尖,白皙修长的脖颈向上仰着,红唇轻轻颤动,像一朵任人采撷的娇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极尽诱惑。
慕容恪掐住虎口,用疼痛来驱散心中升起的邪念,他喉结上下滚动,偏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才带有些许赧然的说。
“你没错,错的是别人,我自会护你。”
“那我若有错呢?”
“会为你兜底。”
她问的快,他答的也快,话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柳意绵没再问为何,她不想继续问下去,也不想听到回答。
脑中思绪杂乱。
如若他在她还未成为他的女人时便喜欢上她,那前世的她是快木头,感受不到一丁点?
如若他的感情是真的,那这般真挚的感情也会变质,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她想不通,没说一声便跑开了。
被夜晚的寒风吹了许久,心才静了下来,罢了,想那么多作甚,没任何意义。
经了乌洛雅一事,柳意绵算明白了,就算她再防备,也会有麻烦事找上门。
但如果她足够聪明,有足够的实力,别人再算计也没用。
她要变得更有价值才行,如此才不会将自己的命悬在一根线上,今日慕容恪对她有情,会保下她,若来日变了,还会一直护着吗?
她若自身有分量,即便慕容恪对她无情,也不敢视她为弃子,旁人亦如此。
不过,想到乌洛雅,柳意绵又激动起来,她不会原谅她的!
次日一早,她带着沈其岸,以及一队士兵,去探望乌洛雅。
到了院门口,被一个高大强壮,面容却有些阴柔的男人拦下,“女皇还未清醒,不可入内,怎么,你这恶女还想杀她一次不成!”
柳意绵冷笑:“没错,看她没死,我来补刀了。”
“贱人!我杀了你!”男人听了愣了下,没预料到她会这么说,回过神来被愤怒支配,拔出腰间长刀便朝她扑了过去。
柳意绵唇角笑意扩散,微微抬手,手腕处淬着麻沸散的短箭对准男人射了过去。
胸口一疼,男人停下,拔出短箭随手一扔,又朝她冲刺了过来,却在半道砰一声砸在了地面,鼻腔口腔塞满了灰尘。
柳意绵歪了歪脑袋,盈盈笑出声,不断拍掌叫好。
男人如同困兽,挣扎都做不到,她大摇大摆走过去,抬脚踩在了他脸上,用力碾了又碾。
从今往后,她不许有人再对她大呼小叫,喊打喊杀。
第39章
男人意识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欺辱,却只能放出恶毒的狠光,杀伤力微弱到不足挂齿。
柳意绵面无表情从他身上踩过,跨步进了院子,把守院子的北戎士兵上前阻扰,没几下便被沈其岸带人控制住,捆成了肉粽。
终于安静。
她抬手扶了扶发间的簪子,颇为得意的笑了笑。
这笑声,听着像银铃儿般清脆,却让沈其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抖了抖肩,决定惹谁也不能惹女人,尤其是柳意绵这种。
真可怕啊。
昨日还是哭红了眼的柔弱小白兔,今天又摇身一变,成了一朵食人花。
屋内,乌洛雅早已被惊醒,也隐约听到了屋外的对话,可现在的她毫无办法,眼瞅着柳意绵推门而入,竭力镇静下来。
她知道这女人对慕容恪很重要,所以才决心下手,但她不知会有如此重要,到了如今这地步,柳意绵竟还能出现在她眼前。
“女皇大人也会害怕?”
凝着乌洛雅慌张的表情,柳意绵心中舒畅,像出了一口恶气,她莞尔一笑,轻轻关上房门。
门砰的一声发出巨响,门外的沈其岸和床上的乌洛雅身体皆是一震,肩膀无意识缩了缩。
柳意绵一步步靠近,隔着两米之远,从袖口拿出一柄匕首放在手心拔把玩着,唇角牵起一抹伪善的笑。
乌洛雅莫名觉着熟悉。
前几日算计柳意绵时,她也是这幅表情。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同样类似的场景下,她没料到自己会成为弱势的一方。
她靠在床边,抱着被子往后挪了挪,刚挪了一下,牵动了腰间伤口,疼得呼吸一紧,脸色更白几分。
“放肆!不许过来!”
她摆出女皇气势,直言命令,然如今的她只不过是纸糊的老虎,虚张声势罢了,掀不出风浪。
柳意绵冷笑着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压迫性愈加强烈。
乌洛雅又身残志坚的往后挪动着,眼神里的愤怒和戾气同外边守着她的男人,如出一辙,如鹰隼般锐利。
她冷眼看着柳意绵,嗓音更凉:“我若死了,西羌、北戎、后狄便会联合进攻,后方乱了,你以为京城和李家会放过你们?你忍心百姓再经战火?”
柳意绵摇了摇头,匕首虚虚抵在乌洛雅心口,说道:“错了,你死了,我们自会扶持新的北戎皇上位,而你,只会是无人记挂的一捧黄土。”
“北戎皇室都死光了,除了我”
“除了你,还有阿苏图,如果阿苏图不行,还有他哥哥。”
阿苏图哥哥早死了,但不妨碍柳意绵胡编乱诌,糊弄她。
乌洛雅又惊又怒,脸一阵青一阵红,“不可能!”除了叛逃的阿苏图,皇室成员她分明一个未留,至于唯一存活的男婴,也是个残废。
难道慕容恪留有后手,暗中救下了阿苏图哥哥?
“没什么不可能,你还是太年轻,着了老狐狸的道。你乌洛雅,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再上蹿下跳,也做不
了执旗手。”
“认命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柳意绵笑意更深,猛地俯下身子,匕首真的抵在了乌洛雅胸口,隔着一层被子,往下压了压。
乌洛雅自柳意绵起身便想调动内力反击,以她的武功制住柳意绵易如反掌,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命脉已经在别人手中了。
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她发现自己使不上劲儿,只能任人宰割了。
柳意绵欣赏着她脸上变换的情绪,颇为得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强者欺凌弱小,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她直起身子,挥了挥袖子,一股淡雅的香气弥漫在乌洛雅鼻尖,她更使不上力了。
“你瞧瞧,你分明懂香的,当日故意站在那不动,就是为了让守卫吸足迷香,不攻自破,可现下却不知我用了香。”
“乌洛雅,你也不过如此。”
柳意绵轻蔑的白她一眼,惹得她气血翻涌,伤口开始崩裂。
乌洛雅咬紧牙关,心里清楚这女人是来报复的,却只能怪自己棋差一招,若今日来的是别人,怎会疯成这般。
她偏过脸,声音扭曲:“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没想过伤害你,我有苦衷,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你没想亲手杀我,你只是想借刀杀人,又或者从没把我当人。”
若她柳意绵只是个普通人,若慕容恪没对她有私情,她早就在乌洛雅放出的流言,以及大臣们的责怪声中没了生机。
柳意绵不同乌洛雅废话,掀开乌洛雅的被子,匕首抵在她伤口处,一点点加重力道,见她精致的五官疼得扭曲,积攒的火气才有了容身之处。
“想活吗,那就求我。”她歪着脑袋,无辜的望着乌洛雅。
血一直往外流出,失血过多,乌洛雅呼吸都很艰难,在要尊严还是要活命的选择下,毫不犹豫向眼前的疯子低头求饶。
“柳姑娘,对不起,还请饶我一命,乌洛雅此后决不再犯,北戎与大晋的关系,就如你我一般亲密。”
目的达到,柳意绵收了匕首,怕她真被自己玩死了,还贴心的给她伤口撒了一整瓶的止血药。
临走前,她不忘放狠话。
“不管你究竟有何目的,你只要记住,同大晋作对,讨不了一点好处,你好生掂量掂量,小心玩火自焚。”
出了院子,柳意绵深吸气,只觉神清气爽。
“柳姑娘,他们如何处置?”沈其岸指着院子里被捆成一团的北戎士兵,等待发号施令。
柳意绵看着满地打滚的北戎士兵和站的整整齐齐、威武庄严的大晋士兵,心中豪情骤升。
北戎人视她为洪水猛兽,大晋士兵一一臣服,何等的威风霸气,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并非借势,那该多好。
她垂下眸子,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滋生的野心。
“都散了吧,今日辛苦大家了。”
一声令下,士兵们都散了,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沈其岸仍跟在她身侧,默默无言。
“沈大人,你也回去,我去找钟离姐姐说会儿话。”
“属下送您过去吧。”紧要关口,他不放心,柳意绵也没再说什么,安静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钟离期晚饭饭点才回头。
她今日很忙,忙的浑身都是汗水,听闻柳意绵过来了,鼻尖嗅了嗅,觉着自己有些臭,怕熏到柳意绵,迅速冲了个冷水澡才归来。
“阿绵怎么来了,有事儿?”
柳意绵点头。
“是有些事,想同你聊聊。”
钟离期掀开袍子一屁股坐下,这般隆重,究竟是何等大事儿?她好奇得心痒痒。
尤其是,当柳意绵吩咐府里小丫鬟,让弄些好吃的饭菜和酒水过来后,更是抓心挠肝。
两人用了晚膳,花生米配酒,喝了两壶酒,吃完一碟子花生米后,钟离期还是没抗住,主动询问柳意绵此行来意。
柳意绵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她双手撑住脑袋,笑盈盈望向钟离期,清澈的瞳仁中是碎碎的烛光,亮晶晶的,很讨喜。
“钟离姐姐~”
这甜腻腻的声线,听得钟离期耳尖一颤,尾椎骨都麻了。
吓人。
钟离期仰头闷一口酒,吐词含糊不清:“好好说话,别瞎撩,我又不是男子。”
虽这般说,她又偷偷瞥了醉酒的柳意绵一眼,只觉少女憨态可掬,好,好可爱。
柳意绵频频点着小脑袋。
她凑到钟离期身侧,握紧她的手,眼神热切,“钟离姐姐,我们当盟友吧,我们一起,成为守卫大晋的神祗。”
“我们一起,成为天下女子表率,你说的对,权利是女人最值得拥有的补品,我们要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我们,我们要青史留名”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钟离期没醉,却像是醉了。
少女柔软的身体窝在自己怀里,香香的,糯糯的,嘴里还说着让自己心驰神往的话,钟离期脑子一空,跟着点头。
“对对对,我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那我们义结金兰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柳意绵痴痴笑着,得意极了,摇摇晃晃站起来,莽撞的拉着钟离期出门,对着刚升起的月亮开始拜。
她双手合十,对着月亮郑重起誓。
“钟离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月亮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被风吹得有些清醒的钟离期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她:“你要如何成为天下女子表率?还有你上次的话,是什么意思?”
到底有什么兵种,能比骑兵还要厉害?
可惜,柳意绵是真的醉了,她开心的笑着,转了转圈,又倒在了钟离期怀中,呼呼大睡。 。
偏院。
乌洛雅终于被解救了,喝了一大碗药后精神才恢复了些。
站在她身侧的男人瞋目扼腕,眸底一片阴翳。
“我去杀了她。”
乌洛雅闷哼一声,出声阻止,“阿史澜,莫要轻举妄动,我们身处敌营,奈何不了他们。”
阿史澜双腿钉在了木地板上,迟迟没有动作,满腹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心疼的低叹。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心口暖着,神情哀戚,“对不起,陛下,没保护好您。”
“并非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属下不懂,为何不假意臣服,待他日完全掌控北戎之际,再寻机会反水,何必受此委屈,值得吗?”
“只要没死,就值得,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成为北戎的王,而不是他们口中大晋的走狗。再给我十年,定会有攻守易型之日。今日的耻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乌洛雅闭了闭眼,嗓音里的毒怨和不甘倾巢而出。
又过了三日。
阿史澜难得一脸喜色的进了乌洛雅的房间。
“殿下,他们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们可以放心回去了。”
听了这消息,乌洛雅脸上也浮现一丝血色,可紧接着,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那燕王简直不是人,您还病重着,他,他竟让您现在就回去,再有一个时辰日头就要下山了,路途颠簸,您身子娇贵,如何受得住……”
阿史澜义愤填膺,说得嘴里都开始喷泡沫子。
乌洛雅气得伤口又有崩裂之势,“你去找他,说寡人要养伤,半月后再回……”
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响起打斗声。
没多久,沈其岸不请自入,站在房门口踹了踹门,语气轻蔑且张狂。
“赶紧走吧,女皇陛下,马车已备好,你的东西也都打包好了,慢走不送。”
乌洛雅大怒,声线尖锐:“你,你们放肆!”
沈其岸粗大的嗓门也更响了:“不走也可以,多住一天一万两银子,一百匹马,不给的话,我可不保证
你们的安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如此强硬,她们讨不到好果子吃,阿史澜虽不满,还劝她离开。
乌洛雅只能带着满腹怒火和怨恨,灰溜溜离开了大晋。
柳意绵站在阁楼上,拿着西洋镜望着一行人狼狈的被赶出坪城,多日的怨怒渐渐消散。
终于,能回家了。
第40章
北境之事终于了了。
钟离期留下,同黎将军一同处理后续收尾之事,其他部众都将跟随慕容恪回往肃州。
经北境、肃州两战,人困马乏,兵甲钝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百姓们也能安稳很久了。
两日后,大军开始启程。
柳意绵来此一趟,积攒了不少财物,总共有三辆马车之多,算是满载而归。
她抱着百福,坐在马车上闭眼休息,脑子却一直在运转着。
出门一趟,历经生死,心境变化颇多。
尤其是最近,她有一种拨开迷雾,豁然开朗之感。
她想,她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了。
只待回了肃州,见了爹爹,她便要开始谋划,让自己跳出闺阁,成为有用之人。
回肃州的路程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原本是可以赶在年前到达的,奈何一场雨连绵了数日,生生拖累了进程,不少士兵因此生病,不得不留下修养,预备分批回去。
“主上似乎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都没出来走动过。”
漱玉啃着面饼,随意提了一嘴。
柳意绵没接话,给百福喂了几颗肉干,陪她又玩了一会儿,起身要回马车。
方抬头,一缕金光从乌黑的云层射出,接着涌出无数道金光,整个大地变得明亮、温暖。
天晴了,该继续上路了,车轱辘声很快接连响起,柳意绵听着颇有节奏的声音,渐渐有了睡意,却在刚进入深度睡眠时被震醒。
她揉了揉眼睛,挑开帘子,往外看。
长长的队伍已停了下来,大家竟然在安营寨扎。这才走了多久,就歇下了?
漱玉打马而来,解释道:“姑娘,前边有一座庙宇,听说很灵,主上同军师一起去庙里了,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今夜可能就在这儿歇着了。”
还好雨停了,这儿地势高,也没什么积水。
柳意绵记得慕容恪是信佛的,也没多想,拿了本兵书看着,打发时间。
白马寺。
离戈走几步往后瞧一眼身后的男人有没有跟上,他眉头一直蹙得紧紧的,很是困惑。
都生病了,虚弱不堪,还非要步行上山,倔的跟驴一样。
“不行的话,我找人给你抬上去。”
“无妨,还能坚持。”
慕容恪喘息着,唇色苍白,依然坚定不移,要一步一步走上去,方显诚意。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到了庙门口。
刚进门,一个满嘴流油的中年和尚脚步匆忙跑过来,差点儿撞上离戈,离戈将人拎了起来,放在了门外边。
中年和尚懵了片刻,扭头看他一眼,下意识道:“呀,你这娃娃性子太倔,不好不好,要改改,不然容易孤独终老。记住,最近忌女色,万事莫强求。”
他说完鼻子忽的涌出一股鲜血,惊得他上串下跳,做贼似的跑了。
离戈眯了眯眸,心下不爽,哪来的野和尚,会不会说话儿,还好他跑了,不然他可要教训一顿才行。
不过没多久,他又见到了那和尚,可怜兮兮被慕容恪逮着,带进了一间禅房。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将外面一切的喧扰都隔绝了。
慕容恪坐在书案前,抬手挽住袖口,泡了一壶茶,添了一碗轻轻推出去,微微抿唇:“了尘大师,好久不见。”
和尚双瞳一怔,擦了擦鼻尖还未干的鲜血,忙不迭摇头,“我不是,你认错和尚了。”
了尘又急又躁去开门,门却由外而内被锁起来了。
他悻悻到书案旁坐下,唉声叹气。
“我有一事相求。”
“不问行吗?”
慕容恪起身,端起一杯茶,朝他深深一拜。
“还请大师解惑。”
了尘蹭的站起来,挪到了一旁,不愿受这个未来人间帝王的一拜,罢了,躲不过也是命。
他扶他起身,双手合十,阖眼念了声‘阿弥陀佛。’
再睁眼,像是换了个人,气质清雅出尘,不染俗世,眼底总透着一股慈悲和善意。
“施主请说。”
慕容恪行至窗边,轻轻一推,暖风、阳光、同他的声线一起飘荡在房内。
“我年少时遭遇算计和横祸,母亲族人皆亡,那时心无活志,却又被仇恨支撑,苟延残喘的活着夜深,总会想,若能重来一世,定要借先知,扭转乾坤,提前杀尽该杀之人”
了尘一手捻着佛珠,顿了下,微不可查。
“最近偶有所感,似乎芸芸众生都在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这些交织的线路,繁复错乱,却又井然有序
可突然有一日,有一根线断了”
了尘嘴角一抽,睁开眼,手中佛珠蓦的断开,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慕容恪低眉,捡起脚边一颗珠子,放在手心捻着,继续道:“我有一故人,不久前她”
“咳咳咳!!!”了尘猛地咳嗽起来,打断了他的陈述,慕容恪递了杯茶水给他顺气。
片刻后房间才恢复了寂静。
“施主既心中已有决断,何须再问。”了尘双手在怀中摸索着,摸出一个朴素的木盒,放在桌面。
盒子里装着一捆香,他从里面挑出一根香,点燃,袅袅白烟飘渺,香气清泠,涤荡人心。
慕容恪深吸口气,心中还有疑惑,欲再开口询问。
了尘抬手指了指床榻,“施主病的不轻,还是歇息歇息吧。”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窗跑了。
慕容恪想去追,奈何脚步松垮,没什么力气,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他回头看一眼那燃着的香,疑心起。
只是还没等他走过去,视线渐渐失焦,意识也很快被吞噬,整个人像一滩泥软软栽下去
再次睁眼,满目漆黑,耳边是一阵阵嘈杂。
“解药我找到了,快,给她服下。”
“为何还没醒,怎又添了新毒,你怎么照顾她的。”
“慕容恪,你混蛋,为什么躺床上的不是你。”
“你该以死谢罪!”
离戈的声音,为何如此悲恸。
他的话,为何听不懂分毫,但每说一句,慕容恪心就像被刀子又戳了下,钝钝的疼。
慕容恪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循着声音的源头往前跑,精疲力尽之际看到了一丝光亮。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
他看着脚下的大地,还有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殿内,有人在争执。
慕容恪迈开步子,想一探究竟,惊讶发现自己竟然穿墙而过,直接入了内殿。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被薄薄的床幔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出身形,很瘦很瘦。
每看一眼那女人,心就像破了般,流下血迹斑斑,想靠近脚却钉在了原地。
直到两个男人的打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瞳孔猛地一滞。
缠斗在一处的红衣男人,是离戈。
另一个穿着黑金朝服的男子,面容和他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男人头发一半青黑,一半雪白。
‘离戈’同慕容恪映像中不同,已至而立之年,表情愤慨,即便鬓发斑白的‘慕容恪’无心缠斗,他依旧下手很辣。
最后,‘慕容恪’被一脚踹开,吐了一地的血。
而‘离戈’恶狠狠剜他一眼,走向了床边,弯腰抱起了女人,转身往外走。
‘慕容恪’艰难的爬起来,想要阻拦,却被他凉薄的目光击溃。
“我会
救活她。“‘离戈’眼神坚毅。
相比之下,‘慕容恪’眸底一片灰败之色,他张了张嘴,最终不得不咽下了喉间酸涩。
‘离戈’抱着女人擦肩而过。
这时慕容恪看清了女人的侧脸,是绵绵,他要带绵绵去哪?
他迅速追上去,手将在触及刹那,从男人身上直接穿了过去,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卷入了一片白光中。
等适应过来,画面反转,他来到了后宫的一座宫殿。
院子里,他看见了一身宫装的柳意绵,心中一喜,想去唤她,却再次从她身上穿过。
他如一个看客,触及不了眼前的一切。
到了这时,他竭力镇定下来。
顺着柳意绵愤怒的视线,落在殿内的一男一女身上。
还是他自己,只不过这次,他头发还未白,而他身侧立着一位温婉的女子,是任清雪。
慕容恪后背一紧,下意识看向柳意绵,见她捂着心口落下泪来,他着急的想告诉她,不是真的,不要相信。
可惜,他发不出只言片语,下一瞬,他的视线进入了屋内。
“行简,过两日行吗,前天才放过一次,我,我不行的”任清雪哀求的目光看着男人,止不住的哽咽。
慕容恪拿着刀,一步步靠近,眼角眉梢含着森然冷意。
“听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过来。”
任清雪咬了咬唇,认命的撩起手腕处的袖子,颤抖着,偏过脸。
男人目光近乎疯狂的看着女人鲜红的血流了半碗,直至女人再坚持不住,踉跄了几步。
“行简,我疼,还有点儿晕。”
男人蹙了蹙眉,收回匕首,犹豫了下还是接住了她,将她放到了软榻上躺着。
他回去桌边,端起那碗血,眼底刚升起一丝兴奋,便被外面的声音定住,僵了许久。
“娘娘,您怎么了,别吓我”
“来人啊,快传御医”
慕容恪看得眼前一黑,视线最后,是女人倒地吐血的一幕,而后是飞奔而来的‘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绵绵,对不起,你相信我”
“错了,我知道错了,回来,回来好不好。”
眼前杂乱画面和声音,一点点在消失。
慕容恪忽的神智清明,这难道是他和她的前世经历?怎会如此收场,不,不可能!
他怎会害她至此。
慕容恪心口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怎么也喘不过气来,脑海中被强行塞入很多很多破碎的片段。
他看到她独自生产了一天一夜,差点儿入了鬼门关,而他,远在战场,没有一丝消息。
他看到她被府内下人,还有臣子女眷欺辱、编排,看见她独自一人抱着孩子抹泪。
他看到她站在门边,等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看到她三番两次被人下毒、刺杀
每一个片段都证明着他的无能。
他沉浸其中,渐渐失去了清明,陷入了沼泽。
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忏悔和哀鸣,令外面的离戈警醒,他一脚踹开了房门,将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扶起,眉头越蹙越紧。
“来人,带主上回去。”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抱着慕容恪,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回到了队伍中。
到了临时营帐内,离戈给慕容恪灌了好几瓶药,过了几个时辰,他还是没有醒来,浑身淌着热汗,像一块烧红了的铁,烫极了。
再继续下去,怕是会烧成傻子吧,他如何扶持一个傻子杀入京城?
在房间里踱了许久,他还是派人去请了柳意绵过来,慕容恪从在山上开始嘴里就一直念叨着她,说了千遍万遍对不起
他确信他的身体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那就是鬼上身?亦或是心病?
没一会儿,一个士兵缩头缩脑回来了。
“军师,柳姑娘说天色已晚,没什么要事她就不过来了。”
“再去请。”
士兵愁眉苦恼应了声,刚迈了几步,离戈又开口喊住他。
“算了,我亲自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