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不能生的人设深入人心,即便知道他过继了个孩子,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依旧会觉得诧异,今早不是还要去薛家参加认亲宴吗?午后携家出游,好一派祥和幸福之色。
关键是,他还敢出来,他不知道自己闹出多大的动静吗?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盐商,而是金陵贾家人,贾家被甄家放弃的消息传出来后,贾家的铺子明显不再受保护,各种苦主和诉状雪花一样,午后便开始被封的情况。
好端端的,前几日贾二老太爷还跟甄大老爷一道喝酒来着,唯一的变故只有林如海。
身体依旧康健的贾二老太爷没敢去甄家闹事,一听林如海那厮在庙中游玩,蹬鼻子上脸暗骂竖子尔敢,急急赶到庙中之时,怕他们又回林府去,气都没顺,在人群中急速寻找着。
反应之快,足见损失惨重。
时日虽短,奈何薛二老爷准备充分,摆明心思要年前解决,未来十日之内,四王八公绝对会受到更严重的打击,如若不屈服,在封笔之前,会抓人的。
林如海看似没有掺和,但他的立场决定了知府衙门抓人的力度。
“林如海,你这竖子,尔敢如此背信弃义。”贾二老太爷一靠近,就被林家的家仆拦下。林如海听见声音,便知来人是谁。
打搅人家出游,狗急跳墙得真快,原以为至少明日才会如此。
“老爷子有何贵干?”林如海冷着脸,“若不是要紧事,还请不要打搅……”
“你今儿非给我个说法,你这竖子竟然跟薛二那竖子一道对付我贾家,你可是我贾家提拔上来的,如此忘恩负义,你就不怕贾敏到地下都不愿意再见你吗?”
“修扯敏儿的事,敏儿还要管你们一家老小吃吃喝喝的事?”林如海好笑至极,“这些年,也没见你多关心敏儿,更何况,薛二是我连襟,我向着他不正常吗?”
“你……”贾二老太爷一下子老泪纵横,“代善啊,你看看你选出来的好女婿,人走茶凉,好一个人走茶凉。”
“我劝你,让人安心地去,莫要再牵扯尘世间之事,打搅已故之人,恕我不想奉陪。”林如海抱着林宝儿转身又想走。
“你站住,这就是那小畜生,还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杂种……”
“你说什么?”薛元娘气得满面通红,叉腰就骂,“你个老登再说一个字试试看,你又不是我亲戚,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你个乡下丫头,不生蛋的鸡,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荣国府能让你嫁到林府,也能让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哟,这么大的体面,那我就不滚,你能拿我怎么着?”薛元娘硬生生跟着他怼起来,“你无能狂怒的样子,真是太好笑,家里出了事,哭丧怎么哭到寺庙里来了?佛祖都不想保佑你这无得之人呢。”
“你……你个贱人……”
“你个老菜帮子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薛元娘疾言厉色,“你们过来看看,这老菜帮子一来就骂人家孩子是野种,骂我一个妇道人家是贱人,穿得人魔狗样,满嘴喷粪,竟然还藐视佛门圣地,一点不诚心,佛祖能保佑他才怪。”
“你……”
“你什么你?想往地上倒是吧?你倒,气死了活该,老天怎么不降道雷把你劈死,还说什么能让你嫁,就能让你滚,你是我相公什么人啊?管得也太宽了点吧。”
薛元娘翻着大大的白眼,嘴巴叭叭叭地没停歇过,愣是说得贾二老太爷插不上话,气得满脸通红,两眼一翻真背过气去。
“老太爷……”贾家的仆人们焦急扶着人。
“这是被佛祖将罪了吧,找茬找到佛门圣地来了,真是活该,我们走。”薛元娘没有半点心虚,拉着林如海继续逛。
薛府,薛二老爷家门口被人泼了一地的脏污,恶臭熏人,门口辱骂之声岂能少?薛家自家人的产业都受到打击,明显都试薛二老爷授意的。
自家人打自家人,这算什么道理?
薛二老爷根本不在府里,薛二太太紧闭大门,根本不开门,随便你们怎么折腾,还能破门冲进来不成?
“蝌儿,看到了吗?这群人还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训,没有你父亲,他们什么都不是,却还想拿捏着你父亲,既要又要。”薛二太太甚至觉得足够舒坦,“你爹还好些,你娘我头顶着这些祖宗,一个字都不敢说错,就怕人说我这媳妇当不得宗妇,比不得你伯母贤惠懂事。”
第56章 你们都入京去,江南不再安全
薛二太太笑得那叫一个大声,简直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笑出来让她们瞧瞧。
“你给我争点气,好好读书,不求你中举中进士,至少给我考个秀才出来,也好让你父亲遂了改换门庭的心愿。”
“母亲,注意点,笑过就算了,别整天念叨。”薛蝌觉得是应该笑的,门口的污秽是不是该去收拾一下?
抄家的知府一出马,可比林如海手段狠厉得多,抓回来先一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再丢进脏兮兮的大牢,好似生怕你会活下去一样。
第一时间被抓的,基本都是证据一大堆、行事肆无忌惮的家中娇惯的孩儿,办事没个轻重,被宠得无法无天,家人帮忙兜底,罪证全在府衙压着。
往往这些人一被抓,整个人家都感觉天塌了一样。
别说一顿板子,就是挨个两三下板子,都能要了他们一家人的命。
这也正说明,没有余地可讲,扬州知府这老油条这次是来真的。
甄家内宅剧烈争吵声连外面都有所耳闻,大老爷的神来一笔,两位老爷之间、大房夫妻之间,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甄二老爷将人都叫走后,据传甄大老爷气不过,跑倒他衙门里叫骂,气得午后再没有去府衙。
知府衙门行动完,三教九流的路数最耳通目明,看得出有些人要被清算,那群讨生活的汉子们没了顾忌,上门去碰瓷、要钱、吃霸王餐甚至是抢了就跑的。
只消一刻钟的时间,铺面脏乱、客人再不登门,报给官府,官府说这种事发生得有点多,他们要一起调查,先登记着。
之后便是无人问津的样子,门外总是游荡着看着就不好惹的地痞,为年节囤积的货物便宜卖都没人敢来买,这不得全砸在手里,到时候不知便宜了谁。
底下的县令们得了上头的吩咐,开始让衙役们丈量他们占据的土地和人口,但凡有对不上的一一记录下来,回头总能有个说法。
这些东西真正想发作的时候,非常快,基本都有记录,包括是谁干的,门清地记着,以免自个背了锅还不知道该怎么破解。
林如海一家子还想在外游玩是不可能了,事情发展越来越激烈,闻讯赶来堵他的极多,就算带着不少人,也怕小孩子在身边会出事。
薛二老爷和知府、守备他们的行动比林如海想象中要快得多,准备了多长时间不清楚?早忍耐不下去是一定的。
四王八公的口碑差得很,仅从薛蟠一个死了爹无人看顾的小子身上,就能看出一二,王家还好些,有人在朝堂上做官,另外三家可无一能接触到朝堂,家族子弟中甚至无一有功名在身,想翻身都没有可能。
落井下石的人比此前盐商那三家还多,除了不会被抄家外,回归小富之家的生活是必然的。
回到林府之时,门口围满的人一拥而上,好些人家差点越过护卫,冲到马车的边缘。
“林如海,你这没良心的,贾敏刚死,你就娶新妇对付岳家,你对得起贾代善的提携吗?”
“林如海,你就是个白眼狼,跟着他们一起对付贾家人,贾敏就是命苦,才嫁给你这种人,死得那么窝囊。”
薛元娘抬眸注视前头毫无反应的林如海,被骂习惯了吗?
林家的下人护着他们走回进府,林如海闷声不吭,回正院躺榻上一个字不想说。
将两个懵逼的孩子送回屋后,由着他们自个玩去,薛元娘坐在小榻边缘,磕着瓜子看他,等着听他们今日宴席上说出来的具体安排。
想都知道林如海被人指着鼻子骂肯定气得不轻。
整个四王八公,似乎都认为是贾代善提携他上位的,他这一辈子都要为四王八公鞠躬尽瘁。
他们却没想过,他林如海年少中探花,同窗、师座多得是不错之人?翰林院中相熟之人,不少已经深入六部之中。
没有荣国府,他一样可以做官,未必会比陷在此地差。
要去应付这些脑子有问题的人,林如海心累,转个身,随便问了句:“你今儿个在薛家没遇上什么事?薛家其余女眷没有来,她们没有聊?”
“哪会聊这个?都是趁着机会相看,风口浪尖没人会多嘴多舌。”薛元娘见他能自我调节好,又开始倒腾她新得的手串,哪一串都好看。
她喜欢这些东西,越值钱越喜欢,就是这么俗气。
一整个盒子,十几只翡翠珠串,颜色件件不一样,放在手里肉眼可见在发光发亮。
“我们聊了那么长时间,你们就只是相看?”
“相看还不够?哪家有什么好儿郎好姑娘,有什么优缺点,一一道出来不花时间吗?她们还要办宴会,尽量不重复地来操办,前后顺序都有讲究。”薛元娘漫不经心说着,“而且我看到黛玉带着宝儿跟江南的姑娘哥儿们走一道去,有些生疏地结交,以前好似没怎么见过。”
“是出门出得少。”林如海又不想说话,反正绕来绕去,谈到变化,就会说到敏儿,敏儿遗留下来的问题一一摊开来看,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子。
“收拾个房间出来,年后琏二应该会来,这次就不用给他安排丫头伺候,清秀的小厮也别给他安排。”
薛元娘拿眼睛蛐蛐他:“你这防备的样子,他已经到荤素不忌的程度了吗?再说时间还早,年后去了。”
“你年后估计没时间,他们送银子进京的时候,把黛玉和你们母子一并送去京都,那是最安全最稳妥的方式,府里的家私也可以多搬走一些。”
“我们母子也去?这么快?”薛元娘诧异,“黛玉的东西都没置办完呢。”
“我给贾政寄信的时候,觉得让他顺道决定黛玉住哪儿比较妥帖,东西总会缺,不如能自己开个门户的地方,想要什么都能出去买。”
林如海想来想去,呵呵一笑:“荣国府目前能住人的,应该只剩下个梨香院。”
“那我们呢?”薛元娘放下她手里的首饰盒子,“在江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京都?你好像也不去。”
“宝儿明年三岁要开蒙了,我准备把他送进京中一个私塾里,年后又正好得去京中述职,如果合适的话,年中应该可以将这边的事情完全办完。”
“这么快?”薛元娘观望着屋外,确定无人后才小声问道,“能让你退得那么快吗?”
“忠顺王爷在呢,我这上千万银子入账,之后就是甄家自己折腾自己人,等他们回过味来,就得揪着我报复,我留下一点用没有。”林如海转着手里的杯子,好笑起来,“你都不问一下今日我们谈了什么?”
“很炸裂吗?”薛元娘坐得更紧几分,“这么炸裂的消息,你也能忍住这么久不说出来?”
“不是你说,要表现得跟他们一样吗?”林如海提起口气,“甄大老爷贪得无厌,很想赶尽杀绝,好得个优评,再往上或者拉几个儿子出来做官。”
“江南的官场难道是他家开的不成?”薛元娘翻白眼,“他们提的要求你做不到?”
“岂止做不到,哪有一年给好几个名额的,还都只给一家人,”林如海想想都觉得他脑子拎不清,甚是异想天开,“我能给他们两个名额都折腾成甄家的,就已经足够不错的。我跟薛二本来说好的是两年的时间,现在不行,顶多半年,江南就会出大事。”
“彻底乱起来?”薛元娘心惊肉跳着,“甄大老爷这么办事,完全不怕的吗?”
“他怕什么,从来就没怕过,薛二与我说,他每天都是这样找死的,这回顺着他的意,反正弄掉的都是他自家人。不是他家的,他也未必敢真的乱来,就一窝里横。漕帮那些个贼头子基本都是盐商养着的,官位拿出来后,漕帮内部已经开始撕得很激烈,但那官职一去,定会不死不休。”
“就两个官位,漕帮拿了,盐商就没有,盐商最近运送私盐比较难,你可以准备一二,多卖点官盐,以免出现动荡。”
“我拿什么卖?我一个盐庄都没有。”薛元娘突然眼神一亮,“你要给我盐庄?还有查抄出来的盐?”
“你得保证,用官盐的价格,一直售出,直到全部售罄为止。”林如海提了个招,“如此,我才好将这些东西全部交给你,其他的盐商一定不会愿意。”
“没问题。”薛元娘原本也打算这么做的,“我又没有家族,不需要干那些断子绝孙的事,你让人去跟柳氏谈,她一定会照做的。”
“嗯,我也怕盐商出大问题。”林如海眉头深深蹙起,“你们那盐得感觉开始制作,如果实在缺人,或者卖不到更远的地方去,找找漕帮、马帮,至少现在他们乐意至极。”
“一起联合起来对付盐商是吧?放心,我懂,我愿意出银子,代替盐商扶持他们自立自强,咱们按约定好的规矩办事,不存在上下级关系。”
林如海视线落在薛元娘身上,见她欣喜若狂,不解道:“明明没有银子赚,为何那么高兴?”
“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垄断,叫渠道,打通这个,以后所有生意都好做得很。”薛元娘耸耸肩,不知道有多开心,“你多给我点盐庄,我安排人加班加点开始干。”
“慢慢来,等抄出来的私盐都交给你处理。”林如海笑着道,“你算是我给自己加的最后一道筹码,绝对不能有事。”
“我办事,你放心。”
“别忘了你年后要入京的。”林如海自己也在思虑着,“江南到明年绝对不安全,你还要卖盐,我还好性命无忧,你们不行,一道进京,黛玉若有事,也有个照应。”
“这半年,你准备做什么?”
“架不住要死的鬼,我收银子为他们求情,给上皇递折子,给陛下送银子,再求个功成身退。忠顺王爷也觉得我和薛二尽快脱身比较好,江南的一切会另招能圆场面的人来接手。回京以后,我需要着手考虑边城物资的问题,但肯定是要进吏部的。”
“吏部?怎么会是吏部?已经定下了吗?”
林如海点头:“王爷临走之时,恭喜我,可以给他们保官,那不得是吏部?户部只要有银子,并不缺我一个,比我有资历的多,混上一个侍郎便到了头。吏部不一样,那地方还未彻底肃清,我已经上了陛下的船,完全下不了。”
“还有空位?”薛元娘心中明白,估计又是想给江南的官场拖个底,闹可以,别闹得太难看,到时候上皇那里不好交代,更有甚者,还是从一而终的好,拖别人下水就不妥当了,“你也是赶上了好时候。”
林如海苦着脸:“劳碌命一条,以前不收银子战战兢兢,现在大把银子收着,也战战兢兢。主要还是宝儿要进的那个私塾不错,教养得很严格,我以前也去那里读过书。除了江南的书院大儒较多外,京城中的书院能结实到的同窗都是有人脉关系的。”
“这么快你就开始为宝儿谋划?”薛元娘笑弯了眼睛,“果然有儿子跟没儿子不一样。”
“你得说,是有个健康的,和不健康的,他就不一样。”林如海摸着胡须调侃起来,“肉眼可见读不了书,逼也无用。”
“黛玉你怎么不想着培养培养?”
“黛玉?”林如海深色复杂,“你以为我不想?你来之前她哭了几个月,对周围的人都不是很在意,看得出有点谨小慎微。若是你没来,十有八九我会让她轻车简行,与其强势被人打压算计,不如弱势一些,东西全都拿走了,养个姑娘而已,用不着花太多手段对付她,我毕竟顾忌不上她了。”
“也是,现在你瞧她,再瞧你自个,各个活得有奔头。”薛元娘拍拍他肩膀,加油道,“好好干,争取我们林大老爷也展露所学、功成名就。”
“好给你撑腰是吧?”林如海故意这么说。
“怎么,不行吗?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太太。”
“有多正儿八经?没有婚礼、没有仪式,六礼都未过。”
“我不在乎,反正我是。”薛元娘无所畏惧,“不过说实话,甄大老爷的胃口真那么大?”
“大得很,开口就是要四王八公全军覆没,来填补他们的损失,让薛二老爷和知府衙门放开了干,你说这可不可怕?你晚一些回府,想被人追着骂一下,也好跟他们一条船上捆得紧密一些。”
“四王八公不得反扑?”
“肯定的,这边风头起来,你也好躲一躲,别冒头,省得被他们注意到。”林如海冷哼着,“你无法估计蠢人会干出什么事来,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何贾老太太一定要算计敏儿,非要我林如海断子绝孙、妻离子散吗?”
“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为别人兜底,贾王氏想要敏儿死,想要人骂她,让她活不下去,儿女都活不下去,她就开心了。”
薛元娘点点头:“很有可能。”
“绝对的。”林如海叹气,“薛二最近也疯得厉害,连自家宗族都不想认,估计也是因为怕薛王氏灵机一动,给他致命一击,现在连靠近她们家都不敢。”
“薛二若是死了,薛家就真的没有指望。”薛元娘这点看得清楚,“薛家还有能支撑门面的人吗?”
“基本没有,若是有,早该看清楚形式跟薛二联手瓜分好处了,还至于只能跟甄大老爷那边的商户联手吗?他们想拿辈分打压薛二,薛二这次也是看得清,铁了心要做皇商,要陛下承认他紫薇舍人的名号。”
“他全部亲自动手?”薛元娘瞪圆了眼佩服至极,“整个江南的商户,由他主导重新瓜分?牛啊,这都不准备靠上去?”
“所以啊,那群人不值得。”林如海不屑一顾,“忠顺王爷那边拉拢着水军,巡防和守备都听薛二的调动,再大的问题,也不是问题,重新瓜分江南的利益之后,京城的人肯定坐不住,甄家成为众矢之的,我跟薛二顺利一升一放,给他们托底顶罪,上皇也觉得合理。”
“这形势变化得也太快了,我得去好好准备。”薛元娘站起身,想了想,又朝林如海抛媚眼道,“既然现在都跟甄家混着,能不能弄点好绸缎回来?外头买不到的那种,京城人家最看重底蕴的。”
“有,江南制造那边次一等的贡品会拿出来,到时候我选几匹回来。”
第57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两人这么一商量,什么事心里都有个谱。不需要再多说,视线对上,互相都明白对方所想。
林如海暗忖偏过头去,不想跟她对上眼。
薛元娘见状,还要靠过去故意找茬,指着他笑骂道:“你让我上京,就是给你家儿女端茶倒水去的,黛玉不跟着我去林府,偏要住在荣国府,依着我的性子,偶尔上门接一下,也正常对吧。”
“我给你提个醒,最开始,就是想让你跟荣国府闹翻,让黛玉跟荣国府之间要么和好、要么再无往来。”林如海又蛐蛐她,也知晓她是有意为之,故意说得可怜巴巴讨要报酬,“你要是对她两不好,回头不理你,你肯定轻松自在。”
“你就盯上我轻松自在是吧,想着法子整我。”薛元娘瞪他,“我现在就去准备上京之事,省得你说我什么都不干。快点睡床上去,这是我的软榻,我等会儿要在这儿看书。”
“我睡你个软榻,你都有意见,看那种闲书不知道避讳着点。”林如海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艳书这两个字。站起身,脱下外面的罩衣,环视一圈屋外,院子外头也没人。
“屋里人不放个人伺候,不也总想着让我自己弄?前几日我头发都自己擦干的,流了我一背的水。”
“你不会自己叫唤?”薛元娘都走到门口,又站门边上翻白眼,“外屋有人候着,你喜欢被人盯着伺候,我又不喜欢。觉得不舒服去书房睡去,那里最舒服的。”
“我说你一句,你顶我十句。”林如海气闷,“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薛元娘撇撇嘴,整得跟谁爱跟他说一样。
穿得花枝招展的薛元娘走出屋子,门都没想着要关,哪有照顾人的自觉性。林如海躺在床上,念起刚刚在庙中之事。
给林老四点长明灯的时候,薛元娘的态度并不怀念,更像是在求神拜佛,让神佛保佑她,能到殉情的程度吗?那肯定不能够。
现在又不愿意他留在正院,非要他去书房,甚至纳妾都可以,是纯粹嫌他烦吗?一想到这种可能,林如海脑子嗡嗡的,无言以对。
他还没嫌薛元娘市侩呢。
“徐嬷嬷~”荡漾的声音,叫得徐嬷嬷都无言以对,薛元娘摸到院子里,对着徐嬷嬷一通晃荡,好似非常依赖似的分享着喜悦消息,“咱们也要进京咯。”
“啥?太太你说……”徐嬷嬷刚觉得她太过黏糊,下一秒震惊到无以复加,“咱们也去?”
“嗯。”薛元娘点头,美滋滋的,“老爷刚跟我说,让我带着宝儿一道去京城,住在京城林家的宅院里。京城林府的房子要开始整修,我得写封信,拜托下贾府的王熙凤帮我看着点,主要我也没别的人可以指望,大不了多花点银子。”
“有琏二奶奶帮忙,哪有不行的理,京城林府的屋子已经有十几年没住过,肯定要花时间修整的。”徐嬷嬷喜出望外,简直柳暗花明又一村,“老爷怎么想着让太太也跟着去?”
“他要给宝儿寻个不错的私塾,在江南受那么多人追捧,宝儿不得养成嚣张跋扈不知轻重的个性?”薛元娘拉上她,走出正院,“东西、家私还有能带走的,通通带走,不用给老爷留多少东西,他那屋子能住就行,他自个说的。”
“真这样安排?也不留个伺候的房里人?”徐嬷嬷诧异。
“留不留他自己不会张罗?用得着我?反正我不给他张罗。”薛元娘是不管这些的,“账都一团糟,我还要去整理完,黛玉她们还是太慢。徐嬷嬷,走吧,干活去。”
京城荣国府,消息一封封送回府,加急的和没加急的愣是撞一块被送来,小厮拿着信,先跑去荣禧堂,将两封信交给王夫人,又去了荣庆堂,将厚厚一叠信交给鸳鸯。
里头大部分都是鸳鸯的父母送来的,还有金陵各方送来的信,仅看这个厚度,鸳鸯不敢怠慢,立刻送去给老祖宗看。
时日正好的时候,王熙凤带着几个小丫头们在老祖宗跟前讨笑,宝玉一大早被送去族学里,听说不太适应,也不爱读书,请了几个小子陪着去才好些。
原本老太太是想让宝玉年后再去的,但贾政夫妇坚持,老祖宗也没说什么,只让早些回,多带些东西过去。
“怎么送来这么些信?”王熙凤一瞅,顿知不好,现在能出什么事?可不就是林姑父那边的盐政之事吗?
打来打去,难道还能打到他们贾家人?
贾老太太眼神不好,读不了信,一向是鸳鸯给她读的,事情估计有些紧急,便让王熙凤带着姑娘们下去,还笑着说开年后要给姑娘们请个女夫子来授课。
王熙凤有说有笑拉着姑娘们离开,刚回自个屋没多久,太太院子里的彩霞说老爷寻她们夫妻过去。
这又是有什么事要办?
暗忖一声劳碌命,将贾琏从犄角旮旯里扯出来,走到荣禧堂后院时,二老爷神情亢奋,二太太脸色尴尬着,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琏二来啦?你林姑父给你谋了个好差事,你且细细看来。”
二老爷兴奋着将信件交给他看,贾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林姑父跟二老爷说这事,自然他就得去扬州接黛玉。
开篇全是吹嘘贾政刚直,正是陛下喜欢到人才,只可惜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所以准备为他谋一个县令的职位。
还说只有从最底下爬,爬得起来,实干才能被陛下知道了,那么后面肯定平步青云,谁也不能拘泥于他是否是荫庇来的官衔。
理由相当说得过去,他跟贾琏要去江南,押送这次上千万两金银入宫,一路上已经打点好漕帮等水路上的好汉,水路边上的其他重镇由皇商薛家打点,他们只需要坐镇,送到宫里即可。
那便是白得的功劳,如此令人心动。
黛玉会顺道他们回京,让琏二奶奶帮忙规整一下院子,最好独门独户,伺候的人和东西都用林家自己的,不需要麻烦贾家,也是想让黛玉跟琏二奶奶学学如何管事。
林家老宅也一样,让琏二奶奶带着黛玉整理,银钱他们已经送来,等明年他进京述职的时候会带薛元娘她们母子一道回来,再安排个私塾让林宝儿上学。
薛元娘母子如今可不就是林如海的孩子,明年三岁,清流人家基本都是这个年级开蒙,哪像宝玉,6岁都不愿意开蒙,今年才逼着去的。
这封信对面前三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好事,林姑父不可谓不体贴周道,哪一个也没放过,好处、银子都没少给。
贾政跟贾琏美滋滋谈着话,商议着一路上的细节,王夫人拉扯着王熙凤去后屋说话。给她的那封信现在才拿出来看,上头写得几乎骇人听闻。
林如海联合甄家、薛家嫡支和江南官场,意欲打压四王八公的势力,抓了不少孙辈子嗣,不死不休,金陵祖宅那边有衙役在丈量土地和人口,隐瞒下来的田地可能会被收回。
这简直就是在挖四王八公的根,王熙凤瞪圆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江南的生意一倒,大批进项没有不说,四王八公的势力肉眼可见要势弱下去,会找他们帮忙的人家肯定也会少,王家更不用说,被甄家摆明面上不喜,她们还有什么依仗可言?
四王八公说得好听,谁不知道靠得是王子腾的脸面和甄家的圣眷?两家闹掰甄家不会怎么样,王子腾肯定会被参几本,被秋后算账都有可能。
王熙凤和王夫人面面相觑,冷汗森森。
“你二叔说,若是因为咱们惹恼了林如海,可能会想办法让他出气,他不会保我们的。”为了家族,让她们自尽都有可能,当然,得是林如海愿意接受这个方式。
王熙凤心里嘀咕着不高兴,怎么就是她两惹恼的?她嫁进贾家才多久?能折腾到林姑父头上去?林姑父还筹划她去修整林府,怎么可能会想要她的命。
“那可怎么办?”王熙凤没有故意戳穿,“老祖宗也收了不少信,想来江南的形势非常不好看。”
“老祖宗那里应该也是一样的事。”王夫人说着,拉上王熙凤,准备跟老太太商议这些事。
刚走出来没几步,贾琏和贾政后来居上,也笑容满面朝荣庆堂去,准备将如此好消息分享给老祖宗知道。
这不,贾老太太就瞅见两个兴高采烈的爷们带着各自面色严峻的媳妇进门来。
鸳鸯已经退至一旁,今儿的信基本都是一个意思,林如海白眼狼,要打压金陵贾家,想让老太太想想办法,否则年前一定会被他们肃清。
没错,就是年前,都没准备留到年后。
林如海如今在贾老太太眼中,几乎等同于疯狗,一次不行,会想方设法地让她们痛,这可不行,偏偏林府如今在薛元娘手里,她们的人或被关着、或被赶出林府,有把柄能动到薛元娘的基本没有。
伸不进去手,也威胁不到人,贾老太太觉得很棘手。
现在就是送信去让黛玉来荣国府,林如海有了薛元娘母子,真的会束手束脚吗?至少没办法让他立刻停手。
东大院,贾赦的院子里,几封信同样偷偷送来,看完后,贾赦眉头深深蹙起。
“林如海是疯了吧,拉琏儿干什么?”贾琏那厮懂个什么?非要拉到他们那个漩涡里去,什么占便宜有好处,被清算的时候一个跑不掉。
贾赦皱着眉头考虑,到底要不要按一下,四王八公就此没落,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陛下可能会希望更和平一些,但隐患会大很多。
最后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字,贾赦突然坐正了身子,这是……陛下给他的信?!
没有著名是谁写的,贾赦看得出来,这是陛下的字。
全篇看下来,让他顺其自然,平安州那边的事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跑掉,上皇身体还很好,现在不如再推一把,让甄家更加红火,其余四王八公的子弟,已经老得老死得死,都没几个真正参与过那场灾难。
让他们死未必不是种解脱,活着才更痛苦。
看到这一句,贾赦闭上了双眼:“你还是想放过他们。”
陛下是不是想劝他一句,上皇没有了权力,又活得长长久久,才是最痛苦的?想让国库的问题暴露出来,不如让他疼惜的老臣们亲自骂他无能更有效果。
国库的问题应该也暴露不出来了,林如海一次弄来上千万银子,又正好是朝廷急需要用的时候,当然,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乱来。
第58章 大家都可以参与的
那么大笔银子,他也动不得?颜面无存的是朝廷,是陛下,而不是上皇,国库的问题会变成陛下办事不力的问题。
这不是贾赦想要的结果,他必不可能对此有任何想法,仗要打,钱便不能少。
林如海疯得正是时候,贾赦将信当着暗卫的面烧掉,磨着墨,有了新的想法。
谁说国库银子多就不会出事?当初的国库不也满满当当?
陛下将它填满,又因为什么“仁政”急速流出去,流向了哪儿?还回不回得来?会把问题暴露得更加明显。
真到那时只能靠陛下的内库救急,场面才很好看。
上皇要施恩说得再多,不如继续借银子实在,由贵太妃出马,大封后宫,修省亲别院,留下歌功颂德的宏观场面,跟后面朝堂无银可用,才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得让所有人知道,是太上皇的仁慈,才有的这份仁政。
烈火烹油的场面如此壮观,宫里有了依仗,会扭转如今王子腾输得一塌糊涂的场景,再继续让他输下去的话,王子腾提前孤注一掷,只会激怒上皇,让上皇出手暗地里干掉他,依旧不会牵扯上其他人。
平安州那块本身就是个幌子,没有任何实际的用处,但也是个希望,是陛下不看重他们之后,唯一的手段,上了这条船,一个都不许下船。
四王八公还得缠得更紧些,更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子腾一家独大已经撑不住场面。
贾赦给陛下回了封信,请求恩德勋贵,重新选秀册立后妃,各家建好省亲别院,等待大封后宫后归家省亲,最好是人均参与,全部恩赐,不需要讲究别院的规格。
这份信送到陛下案桌时,陛下看完后,久久不得语,贾赦捧杀的招数,让他都不由得心惊。
端得是不得不入套,即便知道有问题,为了维持体面,借银筹办也在所不惜,在这个将垮之时、这种没落的情形之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否则只会默默溃败,直接泯然众人。
借银子建别院,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朝堂,都会躁动起来,民间的劳力有处可去,国库里的银子越借越少,藏富于民倒也不是不行。
贾赦说的不拘规格是必要的,太过高端的东西,民间百姓一定接触不到,顶多只能出个力。
如此,倒也没必要将消息保密,民间都清楚要建别院,有脑子自会去筹办东西,寻工人囤积货物都不会少,被人哄骗的概率小。
是以,陛下无遮无掩言明要施恩勋贵和老臣,叫户部、工部和礼部的尚书入宫商议,太子从旁听着。
重开选秀、大封后宫、再施恩勋贵,允许建省亲别院,能做到尚书的人,胸中城府不小,听说出主意的是贾赦,全都面面相觑。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能把前朝后宫勋贵老臣全都牵连进去,无一不心甘情愿入套,还得是爱用阳谋之人才想得出的损招。
唯有太子年幼,尚且品不出问题,端坐在旁,骇然听着他们要如何将国库的银子分干净。
这可是刚刚塞满的国库,他们就这样商议着要瓜分?
再一想,贾赦这种酒囊饭袋之人提上来的折子,怎么会上到父皇的案桌,还拉出三位尚书一道商议?
等一切商议结束,礼部尚书说了一句:“是不是要让忠顺王爷借笔银子?他家的别院一直想要整修。”
“嗯,先给他记上,不必多,二十万两吧。”陛下一句话,忠顺王爷借了银子修院子,至于这些银子到底会去到哪里,那真不好说。
三位尚书走后,陛下看向太子,看他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点点头觉得还行,正常人应该都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贾赦若是无能,纯粹一个酒囊饭袋,那么要命的造反之地平安州,就不会交给他来管,昔日跟在太子身边顶多就是个吉祥物,吉祥物又有谁会害怕?
一计定下局面,朝堂依旧平稳,让风起云涌不死不休变成小小的摩擦,上皇的势力被连根拔断,但明面上会比原先更好。
不必等年后,这段时间可以透漏点消息出去,让各家带闺秀入宫拜年,年后直接封妃入宫,明目张胆抬进宫来,赐恩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
半年内大封后宫,想省亲的都可以参与,不仅勋贵,清流人家的闺秀也可以的。
如此,国库也空得快一些,上皇的施恩之策会显露得更加明明白白。
欠了朝廷那么大笔银子的人家,后面不想还就得老老实实替他卖命,否则借条在手,房子在各家手里,不还不合适。
出了个馊主意的贾赦美滋滋在家中酗酒,哪管别人死活。
他们荣国府肯定会借一大笔的,之前的八十万两,现在可能又要借个五十万两,加一块是彻底还不上的。
反正他不会去户部借的,借银子的事贾政做的,贾政也比别想好。
想到老二可能会让王氏来盗用他的私章,贾赦站起身,在书房里找到他的所有私章,一个个磕碎。
又寻来些好看的鸡血石,准备重新雕刻,急得借银的又不是他,他至少要雕一年。
荣庆堂内,贾政和贾琏满脸兴奋说着林如海的好话,能提携他们,就是他们最好的姻亲,比王子腾直接许多。
这辈子贾政还没因公事进宫面圣,贾琏便更不用说,完全没有去过,两人一想到要送银子进宫,多大的体面,发自内心自豪。
因为林如海说,皇商薛家和甄家老爷进宫都只能是办事的奴才,办得好是应该的,他们荣国府的人进宫才是臣子,办得好应该得到足够的恩赏。
所以几家都一致认为他们应该走好这最后一趟,功劳全部挂在他们身上,利益会最大化。
“这是好事。”贾老太太没有一句提及江南之事,“二太太、凤丫头,你们好生收拾着,就按他的意思办。”
“那,孙儿就将梨香院收拾一下,整个荣国府应该只有那处最僻静,适合独门独户又能安心守孝,黛玉妹妹要是带得人多,其他地方只怕是放不下。”
王熙凤提前点出那个地儿,王二太太听完就两眼瞪他。
“那地儿是老太爷清修之地,给个外孙女……”
王氏刚开口,贾政立刻应和起来。
“父亲清修之地已经荒废多年,本是留给儿孙读书之所,府里也就剩下宝玉需要读书,不如这样,让宝玉搬过去,黛玉留在碧纱橱,也好陪着老祖宗。”
这提议一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望着他。
“不行,宝玉才多大点,不就一个地方?至于扯来扯去,凤丫头,你就去收拾一下梨香院。”
“好嘞。”王熙凤得了令,风风火火离开,完全无视掉王夫人瞪她的目光。
不住梨香院的话,以后黛玉离府都是个事,住在梨香院就完全不同,直接从后门出去,府上未必能知晓。
林如海想让她教一教黛玉管家的能力,银子人手都不能少,说不准还会给铺面,她跟贾琏手里一无所有,府上开销还得她去典当和放利子钱,这么大的巧宗,还能为贾琏铺路,跟着林姑爷混,王熙凤非常愿意的。
事情捞到手,王熙凤带着平儿和林之孝家的就开始重新打扫梨香院,梨香院里一切都好,本就是为宝玉留着的,摆件花草从未疏忽过,难怪二太太那么不高兴。
此地比碧纱橱好太多,屋子多,还自带个小厨房,念着黛玉妹妹在江南长大,口味跟京都的未必一样,王熙凤没再去问老祖宗,直接就人将小厨房也收拾出来。
林姑娘有得是人手和银钱,带个厨子过来没半点问题。
而且安全,不怕被人拿捏。
第59章 今非昔比
贾政志得意满,满腹兴奋在老太太和贾琏处都没有说尽兴,唯有回到自个书院,跟几个清客谈起,被清客们你一句恭喜,我一句羡慕,说得心肝都舒坦无比。
又说荣国府的门面果然非比寻常,一般人家这种活都没有资格参与,甄二老爷竟可以直接成为最后的大赢家,怎不让人羡慕。
清客的嘴里,全都是自谦和羡慕,陪伴贾政那么多年,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当贾政提起要他们当幕僚一事,一同去任上做县丞或者师爷,却无一人愿意跟随。
就贾政那样的性格,出去外面只有被人坑的份,他是勋贵不假,别的都好说,沾上官职那便得受人管制,被人坑一笔太过简单,去穷一些的县可能还好,富贵一些的基本一去一个准,还能让荫庇之人好过?
贾政见他们一个个都说还想留在京都,家中老母妻女不能远行,不如就此告别,往后若有机会,再一起详谈,胸中无法理解。
林如海当然不可能给他谋一个穷乡僻壤的县令给他做,他们竟无一人愿意,跟他想象中讨好他、奉承他、甚至求着要做他县丞和师爷的模样大相径庭。
清客们口上拒绝,见他神色不对,立刻调转话题,谈起他们曾经在外求学的经历,贾政一听这事,又被勾缠着起了好奇之心。
马上就过年,拖到那时候再走,府上会包十五两银子的年节给他们添添喜气,此刻走明显不划算,说不定还会撕破脸,贾政也不可能现在就去任上,总要得了手令,准备出行之时,他们亲自相送,才算圆满。
银子拿到那时候,比现在能多不少,而且情分还在,贾政那日在外做不下去,还不是要回京都,请他们回去继续详谈?
林府之中,打包的箱笼一件件垒起来,库房里按了封条锁着,白条贴着的是黛玉的行李,红条贴着的是薛元娘的东西。
黛玉这次去荣国府,人多多得带上,全部用她们林府的家生子,几辈子祖宗都在林府手里,定不会随着荣国府的人乱来。
用得上的东西全都装着抬进去,再抬一大箱子铜钱,到了就撒出去卖个好,省得一进门小鬼就难缠。
适合京都那儿的衣衫一直在做,先弄个几身,针线房的人带两个家生子去,按着府里的规矩来,她们两个负责黛玉带去的三四十个人的四季衣衫,若不够,后面再加便是。
梳妆匣子、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书籍字画准备了整整一大箱子,三年内应该都不会缺。
一整日下来,累得人腰都得断掉,但各个似乎都很开心。
能回京都去,手里有的是银子,又后继有人,林府红红火火的未来,谁不想分一杯羹?荣国府如今明显不够看,金陵贾家都已经自顾不暇。
快到年节之时,关门大吉的店铺可不少,府衙不管,任由那些地痞闲汉乱来,**都抓不住人,还不如关门减少些损失。
只是这大门一关,再想开也没有精力,巡盐御史府的大狱刚被放空,江南各个知府衙门的大狱人满为患,除了嫡系的没怎么动,姻亲和旁支几乎全在狱中。
证据都有,想脱身只能花钱消灾,这还是因为没有人命,若是有人命在手,此番定然得脱层皮,都不一定能安全脱身。
薛蟠在家中养病,就听宝钗说谁家的子侄被抓入大狱,打得去了半条命也没放出来,听说强抢了个民女,将人父母打伤,没闹出人命来,赔够了银子,双方都已经和解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翻供,非要那抢人之人明媒正娶。
这还不算,就薛三老太爷家的长孙往日被宠得跟什么似的,去赌坊输掉十几万两银子不还,被赌坊告到知府,知府把人扣下了,没还完便要拿人去抵。
赌坊的人说十几万两银子卖了他也换不上,也就皮子嫩,可以当个小倌养着,养好了规矩就送到京都去伺候贵人。
这话将薛三老太爷气得吐了血,现在家里筹着钱,四处借,一大家子人又多,有想出的自然也有不想出的,差不多到分家的边缘。
若换作以往,那赌坊哪敢这样坑人,十几万两银子是一个孩子能输掉的吗?
薛蟠还想出门,薛王氏狠下心肠,直接将他锁在家中,薛家如今可是薛二老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顺从他的一律美好下场,倒向他的才能躲过去。
她们没法倒,再倒皇商的名号就再拿不回来,普通商户人家,有出无进的家业,二哥都不大看得上她们。
不管京中如何反应,四王八公你能不能抽出手来指点江山,这一波被带走后断尾求生的,已经安然回家,战战兢兢没一个能安睡。
不愿意配合的,抄家问斩秋后再算,知府衙门不跟他们客气,人证物证俱全,就可以动手抄家。
林如海花了三天时间整顿了盐商,知府衙门花了十天时间,让四王八公的分支损失惨重,甄家和薛家送来的礼物,又一次淹没了林府。
这一次,林大人做个和事佬,今年的年节也得好好过,江南各处飘起的花灯节、舞狮节依旧红火筹办起来。
大洗牌之下,背景雄厚如柳氏这般的人家赚得盆满钵满,林如海交给她分销的盐足够多到她堆满整个庄子,只需要她一直按官盐的价格去卖,盐引都会给她留着。
赚得不多,胜在安稳,良心不会痛,柳氏心安理得接手,新得的铺子都开始售卖官盐,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她的价格是固定的,也不限购,买多少就称多少,童叟无欺。
张县令再见到她时,她是来替薛元娘送节礼的,薛元娘答应过每年给他们送节礼,还有一千两银子的闭嘴费。
只要薛老爷子还在世,每年一千两银子不会少,若是老爷子不再世,她这个外嫁女便没有义务再提供银钱,这世上的规矩都没有外嫁女奉养亲哥一辈子的道理。
这笔钱,薛老爷子还得亲自来柳氏的铺子领,铺子里的小厮走到薛元娘家,看到那一家已经青砖瓦房,买了户人家专门伺候他们,外头上百亩良田租着,日子可见过得不错。
一年一千两,的确能过得很好,薛元娘的父亲现在也不过四十,活到五十可能都没什么大问题。
柳氏在铺子里坐着,身边带着的护卫不算少,她回到这里,一来报仇,二来也为扫清林宝儿身世的最后问题。
张县令夫妇得知有人看见柳氏在铺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还以为是别人看错了,仔细打听后才发现是柳氏没错,见到他们俩同时过来,柳氏一点不慌张。
身后两个小丫头将随带着的椅子放下,柳氏坐上去,直面张县令本人。
“不知县令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张柳氏见她如此从容姿态,从上到下打扮得富贵无双,眯起眼嘲讽道:“瞧你这一身的装扮,怕不是又做了老本行?”
“老本行?”柳氏明知故问,展示着身上的衣物,“我身上有一件劣质的东西吗?瞧瞧这件,江南制造的贡品,一年不超过百匹,一匹值千金,外面罩着的月影沙,更是银子都买不到的好货,得上赐才有。”
柳氏挑眉:“妹妹,你应该没有吧。”
“你自甘下贱。”张柳氏气得涨红了脸,“也就会用这些手段勾引男人。”
“小心点说话,我与你不熟,认得我的人,都会唤我一声泠儿姑娘。”柳氏没准备跟她闲扯,只看向张县令,“我来此地,是想将此地的码头建宽敞些,我有许多铺面需要进货,这里是林夫人的娘家,扶持一二是应该的。”
“建码头?”张县令愣住,“你要扩建那个已经废弃的码头?那里地处两县之地,暂时……”
“我已经拿到了扩建的许可,我可以使用五十年时间。”柳氏将知府给得许可给他看,张县令此时此刻才发觉柳氏的不同,“还有此地隶属于四王八公的铺面全部由我接手,她们手里的田地也一并都转让给我,这是文书,我告知你一声,到时候派衙役来丈量土地,多出来的部分我一并买下。”
“四王八公的铺面……”张柳氏瞪圆着眼睛,不敢置信,“你这是故意讹诈,唬人的吧。”
“张县令不会认不出这是知府的官印吧。”柳氏呵呵一笑,“不过不要紧,过了这个年,你也不在此地继续当县令,我听闻已经准备将这个县令之职让给荣国府的政二老爷,你的评价估计也就是个良,连续几次良了?我爹说这次吏部要换个右侍郎,正是奋进的时候,有许多人会被清算。”
“你爹?那是我爹,你以为,你还能回柳家?”
“等等,我什么时候是柳家的人?”柳氏笑起来,“我叫田泠儿,吏部侍郎田大人的女儿,知道的人很多。你最好莫要攀我的关系,你嘴里那个倒霉的柳氏,其实是我表姐。”
“你……”张柳氏突然想起家里还真的跟田大人有那么点关系,可那层关系全是仇恨,是柳氏生母那边的事情,“那林宝儿……”
“林宝儿怎么啦?”柳氏直接反问,“那不是林太太的儿子吗?”
“明明是你生的,你给得林太太。”
“是我生的又怎样?现在也是林太太的,你想让她承认孩子的生父是张县令,怕是不能够,毕竟我这样的女人,从来不缺男人,我自个都不清楚,那孩子的生父是谁。”柳氏不承认,翻着大大的白眼,“没准等他长大些,长开了模样,姑且能知道是谁的种。”
张县令的脸红成猪肝色,他并不能保证柳氏没有偷人,住在外面,四处走动,能遇见林老四他们,自然也能遇见旁人,那孩子来得蹊跷,也正因为有这个孩子,他才会留下柳氏。
“感谢你的帮助,我会给你另谋一个县令的位置。”柳氏抽出五百两银票,“这个就当是我的报酬,若非有你,我还寻不回家人,遇不上林太太呢。”
张县令拿着那银票,身子气到颤抖,花枝招展的柳氏笑得开怀,精致的面盘比昔日还要出众。
薛元娘的大哥和父亲来领银子时,直接看呆了过去。
“回回魂,好歹也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岳家。”柳氏翻着白眼,“一年一千两,只能是薛老爷子亲自来领,否则一分银子拿不到。”
“她就不怕我去找她?”薛家大哥还是瓮声瓮气地不悦道,“别以为嫁了个好人,就能摆脱我们。”
“找她?以什么名义去找?她已经过继到薛家长房,你又是她的谁?人家正儿八经的哥哥都没说话,你在这儿充什么能耐?”柳氏翻着白眼,捂着鼻子打量着薛老爷子,“能给银子还是看在您老爷子的份上,儿女尽孝是应该的,除此之外,她没有义务养后娘生的所有人。”
薛老爷子的眸光看向铺子里的东西,贪婪之色分外明显。
“你可以拿,得花银子买,少一个字,我就去府衙告你偷,我可不是薛元娘的下人,只是顺带帮她付银子。”柳氏带着人走出铺面,外头她约好的乡绅们个个点头哈腰围在她身后。
这群人此前可完全不是这副嘴脸。
完完全全今非昔比了,柳氏大大方方出现,堂堂当当承认自己并非良人,张县令夫妇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不用想都知道,她的户籍也改了的,这对吏部侍郎来讲都不算是个事。
第60章 贾琏挨了训斥
薛元娘今年没去参加任何一个宴席,主要是黛玉还要守孝,能去一个就已经是极限,宝儿年级太小,外头还冷着,能不出去便不出去。
窝在家中猫冬绝对是很好的体验,东西陆陆续续在打包中,跟着去的人也定得七七八八,除了要回京和留下伺候林如海的人,其余放到个个铺面里去学手艺。
最后荣国府来的那一批集体送到盐庄上干劳力活,如此五六十人上京,再加上京城林家留下的十几号人,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同样是个不小的开销。
当然,绝对比不上荣国府那六七百好人那么夸张。
上京的船也预定好,只等着出了正月就上路,整个正月内,应该是薛元娘来此地最轻松快乐的日子。
徐嬷嬷当初跟她说得那些好吃的地方,薛元娘拉上一家子人,一家家定下位置,誓要尝遍扬州城的美食。
年节最热闹的那几日,灯会、庙会,还有各种街头卖艺,放烟花、放花灯,两小的一人一条布袋子捆在薛元娘和林如海身上,或牵着手、或抱在怀里,带着仆人,专往热闹的地方去。
就像精力无处发泄似的,就没个停歇的时候,两个小的也兴奋地跟着她到处转悠,愣是没有喊一句累,顶多趴在马车里眯一会儿,站起来又要继续去看。
林如海到扬州那么多年,都没去看过那么多地方,更没去外头吃过那么多美食,薛元娘很有烟火气地靠鼻子一路闻,哪里香就往哪里走。
大家似乎都已经忘记年前的那些大事,那些往日嚣张跋扈的人窝在家中不敢出行,反倒让今年扬州城的年节更顺利舒坦些。
出了正月没几日,迫不及待的甄大老爷亲自来林府,催促他们赶紧把银子运上船,马车力夫全都拉了来,周围漕帮和马帮的人都打点好了,守在各个路口,别给整什么幺蛾子。
厚重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往外送,全都贴着官府的封条,上千万两官银哪里能这么快运走,装船都得装好几日,整个码头都在戒严,庞大的官船逐渐靠拢,场面可想而知有多壮观。
往日运送碎银也很夸张,只是没今年那么多,船装得差不多时,清点好所有的数量,薛家要送的货也一一放上,贾政和贾琏姗姗来迟。
不过有甄大老爷和薛二老爷坐镇,还有江南的水军护着,晚一会儿也不费事。
直到银子和货全部清点完毕,林如海将整个账册一并交给前来监运的内监,载着薛元娘和黛玉的小船跟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道出发进京。
薛元娘准备了许多腊肉香肠,还有些腌制的肉菜,江上吃食少,大多都是简单烹煮的鱼获,第一日还好,后面几日一直吃这个,若是晕船的话,日子肯定难熬。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到入京,都没有遇到半点波折,黛玉和宝儿都没有晕船,沿途风光别具一格,都是他们难见到的。
终于,大船靠岸,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开道,贾政和贾琏两叔侄忙起来哪管得上黛玉半点,本身也没指望过他们能周全。
只是一路上只有贾琏来跟她们打过招呼,贾政从头到尾只有登船那一刻才瞅见人影,其余时刻听人说,总在跟内监大人或者其他大人闲聊。
她们的小船靠岸后,林家的管事瞅见林家的旧人下船,一眼就认出他们,帮着一道在码头周围寻来几辆马车和三顶小轿,又派个人去跟贾琏说黛玉先回林府,等他们事情忙完,再送去荣国府住着。
几十号人护着四五辆马车,前头三顶小轿晃悠悠回京城林府,京城林府一直保养得不错,内屋十几个仆人,每日依旧会清扫,这下子主人家回来了,更是修补干净,没费王熙凤多少事。
干完这一趟事情,王熙凤还颇为感慨,清贵人家的下人跟她们勋贵人家的下人差距怎么那么大。
回到林府,几人都累够呛,手脚都是虚浮的,吃过点米面,全都回屋睡觉去。
徐嬷嬷手脚麻利安放清点着太太的东西,林笙家的安排人去荣国府,好让她们上门来接,林府如今没有养马,这还得去物色两匹马。
林家已经上京的事情被下人们报到荣国府,贾老太太和王二太太更加在意的还是贾政和贾琏的差事,人即已安全到达林府,剩下的事慢慢再提,只是爷们的差事就看今日。
王熙凤瞧着这个架势,有些翻白眼,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把黛玉的事情安排好,本就是林如海送上来的好处,却因此忽略了林家的人,回头还不知道有没有这等好事。
老太太和太太不上心,她自己让林之孝家的去林府问问何时登门交好,又让平儿亲自去梨香院查看。
林之孝家的回来后,说林府三个主子都在睡,午后用过饭,应该就差不多,王熙凤跟老太太告知一声,用过午饭便套了车去林府。
没过多会儿,徐嬷嬷听了丫头的汇报,对着正在吃饭的三人道:“太太,琏二奶奶来了。”
“来了?快让她进来,这饭还没吃完,加双筷子,一道尝尝鲜。”薛元娘今日吃得是烤肉烤菜,现烤现吃,配上春笋鸡皮粥,吃得舒爽又开心。
王熙凤进来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酱料味,吃得满嘴流油的薛元娘站起来招呼她:“是琏二奶奶吧,来得正是时候,一起吃。”
“哟,这胃口是真好,哪像是爬山涉水过的?”王熙凤笑眯眯走进来,细细打量着薛元娘,白嫩的肌肤浑圆的手,一身行头比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爬山涉水也得吃好喝好不是?黛玉,宝儿,这是你们琏二嫂子,她今儿个吃了我的东西,往后你要是缺什么,尽管向她要。”
“哎哟哟,我这一口吃下去,肠子都要悔青了。”王熙凤笑得夸张,“这便是林妹妹了?长得正好,不是说在喝药?瞧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二嫂子好,我身子好了很多,药不常吃了。”黛玉微微笑起来,如花开一般,王熙凤瞧她长得好,心中难免暗忖起宝玉的事情,宝玉惯来是喜欢漂亮姑娘的。
“好姑娘,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当然是再好不过,林太太你瞅她这模样,我都未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宝玉若是见着,只怕都挪不动道,他惯来喜欢跟姐姐妹妹在一处,跟林妹妹一定能相处得不错。”
却也给薛元娘打个招呼,宝玉最爱跟姑娘家厮混到一处,林姑娘去了荣国府,免不了要跟宝玉往来。
“是荣国府那宝贝疙瘩吗?”薛元娘没说含玉而生,“他现在跟姐妹们关系处得近,以后长大了才会护着她们,这是好事。我家姑娘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就盼着有个伴陪着,你们府上姑娘多,热热闹闹的多有人味。”
“想要有个伴必然是没问题的,三春都跟林妹妹差不多大,还有宝玉也在,府上近期要去请女夫子,不知黛玉有没有学过什么?”
“学着呢,她父亲给她请了个西席,这次也一道进了京,到时候我给他在宁荣街上租个屋子,也好继续给黛玉上课,府上姑娘有想一道的,都可以跟着学。”薛元娘觉得贾雨村教学能力不错,就此丢开手肯定不行。
最好的安排,肯定是让他陪着贾政上任,两人自当一拍即合,会把事情闹得更不可开交。
“这样啊,不知那西席是什么人?”王熙凤留了个心眼,“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正经的进士出身,当过官,只是被撤了职,一直闲赋在家,想通过林府的关系重新起复,老爷让他现在府里教导黛玉开蒙,等时机合适再推荐他重回官场。”
“这竟是个官爷?”王熙凤诧异,“宝玉现在读的族学,也不过是个秀才公。要论读书上进,还得是林大人这样的清贵人家才行。”
“毕竟世代读书,多多少少会好一些,等宝玉读书读出来以后,也就好了,继续吃,还有好些呢。”薛元娘招呼着大家多吃,吃好喝好再运动一下,人生哪有那么多问题。
没银子才是最大的问题,有银子还有问题,便是不够咸鱼,还想上进有没有门路。
王熙凤小心打量着薛元娘,看这屋里伺候的人,脸熟的没有一个,跟着贾敏的那些家生子嬷嬷没一个能回来。
黛玉身边的那嬷嬷更是将黛玉看顾到骨子里,体贴入微,应该是要跟着一道去荣国府的,最小的林宝儿面色红润,三岁的年级已经可以自己吃饭,毫不娇气。
这一家子竟都是能吃的、爱吃的,吃的东西也不错,滋味很不错。
一顿美滋滋吃完,净手之后,下人来报说荣国府有大喜事,急着找琏二奶奶回去,琏二奶奶没办法,赔了礼道歉,等走出林府的大门,才听说政二老爷得了调令,过段时间就要上任。
宫里元春也因功被封为贤德妃,宫里送了不少赏赐下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等她回了家,在屋里瞧见默默不做声的贾琏,疑惑道:“怎得?竟坐在这里不开心?府里发生那么大的好事,你垮着脸,不怕让老祖宗不悦?”
贾琏抬眸看她一眼,又重重一叹:“你怎么不问我入宫之事?老爷又不是没瞧见我这幅状态,根本没准备让我去庆贺。”
“怎么回事?”王熙凤心惊,“你在宫里出了事?”
“陛下考量了我和老爷的学问,老爷回答得体,这才得了实缺,我久未拿过书册,竟一无所知,被陛下训斥不堪为人子,让我回家好好读书,把我买的那个同知身份都给撤销了去。”
说起这个,贾琏眉头深深蹙起:“虽然的确不太公平,陛下问我的内容我看着老爷也未必知道。”
“你是想说,陛下故意刁难?”王熙凤不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大老爷?我听闻大老爷昔日在宫里耀武扬威,莫不是……”
“那便是了,我去找大老爷去。”贾琏再忍不住,悲愤无比冲去东大院,今日府里那么大的好事,二房和老太太屋里热火朝天,却无一人主动提起过贾琏和贾赦。
琏二奶奶走到老太太屋时,大家都在说笑,对着宝玉夸了又夸,对贾政上任之事心生期待,再没有因功上任这么好的事。
贾琏红着眼眶直直冲进贾赦的书房,贾赦把玩着他的白玉扇,桌子上还有不少雕刻印章的玉石。
“疯了吗?没规矩。”贾赦眼皮都没抬一下,“入了宫挨了训斥,心里不舒坦?”
贾琏赤红着双眼:“老爷竟然知道,却将孩儿的路斩断,如今让孩儿在府里怎么做人?”
“读书吗?”贾赦突然问到,“陛下不是训斥你不堪为人子吗?”
“你……你怎知……”贾琏震惊,“二老爷将话传了出来?他说好的不传出来的。”
“为何不传?你失魂落魄之际,正好让你在府里一无是处,只能给他做个打杂的小厮。”贾赦冷哼,“读不读书?你总得自己做决断,没了买的官身,你可以参加科考了,陛下没有不许你科考吧。”
“啊?”贾琏诧异,“我去科考?我不行的。”
“不行,可不就是不堪为人子?陛下也没说错。”贾赦垂眸,不屑一顾,“人人都想考科举,唯你不行,还想上进?上什么进?连个官身都没有,到头不过一个吏,当不上官。”
贾琏下意识反驳:“可我们这样的人家……”
“三代就远离朝堂了。”贾赦懒得跟他废话,“不愿意读书就滚远点,蠢货一个,碍眼得很。”
“老爷,明明是……”
“明明是你老爷我害你被罚是吗?”贾赦抬眸,神色冰凉无比,“你就当是被我害的,儿子为老子挡灾理所应当。我也不逼你读书,整日偷你的人去,我一点不在乎,你这样的人家,等老爷我死后,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爵位是你说继承就能继承的吗?荣国府除了这大屋子和一堆无用的奴仆,能剩下多少东西留给你?你没个数,你媳妇心里能没个数?”
贾赦笑出了声来:“你等着我的家私吗?我实话可以告诉你,我的家私早已败光,只剩下一点血皮,田地铺面几乎没剩下多少,没准你可以拿这些古董去抵押一点,看谁愿意给个高价。”
看着贾赦那多宝阁上的纸扇,它们能值点银子,但绝对不多,贾琏不敢置信:“明明老祖宗说,你手里还有曾祖父母的东西。”
“花了。”贾赦故意笑起来,“一分不剩。”
“你……你怎么可以……”贾琏说完,又觉得他凭什么不可以,本身就是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