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还是和上官钧一起骑马走那段十几分钟的上班路。
见到上官钧一如既住的冷淡模样,姬安就忍不住想——原来上官钧是从三十多岁重生回来,都执政十几年了,那自己看不透他也不奇怪。
大概是姬安看得有点久,上官钧转头问:“我脸上哪里不妥,让陛下看这么久。”
姬安笑笑:“没有。就是突然想到大司马才二十二,不得不叹服实在是天纵英才。”
上官钧回视他片刻,才道:“陛下年方弱冠,刚继位便能抗住图国加岁币的要求,又察觉常仁佑异样,昨日更是解救出众多女子,才真是天纵英才。”
姬安刚做过那样的梦,此时听他提常仁佑,实在感觉有点奇妙。
不过,也不是姬安无缘无故要常仁佑死,常仁佑既然犯下这种大案,还撞到姬安手中,姬安坚定认为,那就是天要亡他。
所以姬安接上官钧那句吹捧也接得心安理得,只说:“希望能早点把常仁佑捉拿归案。不知庄洵昨晚审得如何。”
上官钧收回视线,回道:“奏疏传递太慢,估计他会直接入宫面禀。”
上官钧没料错。
两人进到政事堂坐定,就先见听中书令问:“臣听闻昨晚庄知府在京中四处张贴缉拿令,要缉拿骁骑大将军常仁佑。常仁佑家中还被飞廉军围了,绑了不少人进启阳府。不知他犯了何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现在能调动飞廉军的只有姬安和上官钧,既然飞廉军动了,那他们必然已经知晓。
不过,没等姬安开口,就有人来报:“陛下,启阳府庄知府求见。”
姬安一笑:“庄卿来了,诸位爱卿直接听他说吧。”
庄洵被传进来,对众人行过礼,得姬安赐了座。
姬安:“庄卿先给相公们讲讲常家的事,他们还不知道常仁佑为什么被缉拿。”
庄洵恰好对上姬安的目光,连忙垂眼,说道:“常仁佑指使人拐骗三十四名年少女子囚于家中,昨日事发,常仁佑逃脱,是以张榜缉拿。”
众宰相听得面面相觑——因为囚禁少女而被缉拿,那为了那些女子的名节着想,不写于榜文之上,这点可以理解。可他常仁佑一个正三品实权武将,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枢密副使着眼点和旁人有些不同,奇怪地问:“这事是怎么发现的,有人逃出来了吗?”
庄洵悄悄一眼姬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可昨日的事那么多人看见,他现在说假话也不太好,总归是要瞒不住的。
姬安察觉到他那一眼,会意地接话:“是我发现的。”
众人再次吃惊地转而看向姬安。
姬安轻描淡写地道:“昨日我和大司马出宫逛了逛街,正好见到常仁佑妻女,发现她们身旁丫鬟的情况不太对,就带到启阳府让庄卿问了问,没想到给问出这么一桩大案。”
他将话抛回给庄洵:“庄卿,你继续说,昨晚审得如何。”
庄洵应是,先说了昨晚审问常家人的结果:“先前臣猜常仁佑是漏网的升平教徒,但其实他并不是。”
姬安不由得和上官钧对视一眼——还真是这样。
庄洵继续从头细说。
升平教是在前年被剿灭,常仁佑参与了那次平叛。他在平叛中立下大功,升平教的首领就是被他抓住,并以此军功升为骁骑大将军。
他的这段升迁履历姬安也知道,只不过,先前姬安曾以为是常仁佑壁虎断尾。但现在看,常仁佑应该是在那时才深入接触到升平教。
果然,庄洵接下来就说到,常仁佑在那一战当中包庇了一个同乡。
常仁佑和那个同乡在年少时玩得颇好,禁不住对方哀求,又觉得其他首脑都抓到了,留下这么一个人不要紧,就将那人瞒了下来,后来又带回家中让他避风头。
也正是那个人,彻底改变了常仁佑的想法。
那个同乡没想着避过风头就走,见常仁佑官至正三品,起了巴结常仁佑以得好处的念头。但他又吃不得参军的苦,拒绝了常仁佑将他安排进中央禁军的提议。
随后,同乡开始慢慢忽悠常仁佑,跟他说自己在升平教里跟着原来的教主,看那教主过得多好多好。常仁佑都当到三品大将军了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当教主一呼百应,跟个土皇帝似的。
没多久,常仁佑就被他说得动了心。同乡见此,继续说自己是教中元老,当初帮教主发展多少多少教众,只要常仁佑愿意,如今一样可以帮着常仁佑发展。
只要他们悄悄地发展,不要搞出什么叛乱的事来,朝廷肯定不会发现。更别说是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谁能想到升平教会在这里出现。
水磨工夫之下,常仁佑彻底被他说动,让同乡开始秘密联系京中升平教残党。起初常仁佑想得简单,他也不求当什么土皇帝,只是想多搞点钱供自己挥霍享用。
那个同乡的确有几分本事,联络上京中升平教残党之后,以常仁佑提供庇护为由,敛了一些钱财。但他当然不敢真在京中发展教众,于是跑到京城附近的县里,寻找那些有机可乘的乡绅。
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里,常仁佑从乡绅们手中搞到不少钱,乡绅们则打着常仁佑的名头继续向下面村子刮钱。
常仁佑的胆子就在这期间被养大,竟然真开始幻想起自己能当皇帝,还让家里人偷偷缝了一件黄袍在家里穿。
虽然还没有绣龙,但杏黄服饰只有天子与储君可用。家中有这样一件衣服,等同于有谋逆之心。
但今年四月,沧阴王藏着的那些升平教残党突然进京,联系京中的死忠教众欲行刺上官钧。
常仁佑被吓到了。他觉得这事不靠谱,真要干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反正他肯定没有好处。
那个同乡也一样,他只想跟着常仁佑喝口汤,不想再干那种掉脑袋的事。两人一合计,就只真真假假地提供了一点帮助,没有过多参与。甚至常仁佑都没有现身,只让妻女出面。
行刺最终失败,两人却也因此避过一难。
之后朝廷再次严查升平教,常仁佑龟缩了一段时日,连带着下面乡绅也安分了一些。
但先前经营了一年,常仁佑又已经尝到甜头,他不可能忍得住。眼见朝廷把京中升平教残党都拔掉,他觉得安全了,甚至可以趁着这“灯下黑”的时候换个名头继续。
于是,他立刻将自己一个侍妾送到下面村子里,直接在百姓当中发展教徒。毕竟,以那个同乡的经验,不管是乡绅还是官员可都不好蒙骗,在百姓当中才最好发展、最好敛财。
而那几个村子也不是随便选的,挑的正是先前被那些乡绅盘剥的地方。常仁佑的侍妾和那同乡一到村里,发钱发布发药,众乡绅又收敛起来,百姓们得以喘一口气,自然立刻就愿意追随他们。
接下来都不用想,若是放任不管,就是再出一个升平教。
至于那些被选上来囚禁的少女,是常仁佑为了加强乡绅们对自己“教主”的认同而准备的。
根据常妻的供述,常仁佑准备诱使那些乡绅亲手杀掉那些少女,如此,以后就是真真正正一条船上的人。这也是同乡提供的升平教起家之法。
邪祀的日子,就在明日。
原本那些少女是要囚在京外的庄子里,但常仁佑最近有点紧张,又因为骁骑卫的事要待在军营,怕离得远了顾及不上,才将人都带进京里来。
没想到就好巧不巧地被出宫的姬安发现不对。
众宰相听完,都忍不住看看姬安——常仁佑行事隐蔽,一直都无人察觉,却偏偏被姬安发现。这莫非就是天命所归……
姬安见众人沉默,先开口问:“庄卿,昨晚可曾查到常仁佑的踪迹?”
庄洵摇摇头:“臣惭愧……”
姬安安抚一句:“京中人口众多,也怪不了你。”
庄洵:“臣已安排衙役加强搜查。”
说完,又向上官钧看去。
上官钧接话:“京城兵马司那边我已经交待过,你随时可以去调兵。”
庄洵应了是。
姬安想想,再说:“昨日只是派了人去捉常仁佑的侍妾,但现在审出来还有一些乡绅牵扯其中。”
庄洵忙道:“臣已写了信通知右少尹,今日一早就快马送出,让他将那些人一并捉拿归案。”
姬安点点头,再看一圈众人:“众卿可还有话要问庄卿。”
案情清晰,众人也没什么好问的。
枢密副使不由得叹气:“这个常仁佑,可太能装了,臣一点都没见瞧出他的不对来。”
姬安:“此人实在狡猾,昨日飞廉军去捉他,他竟然是从事先挖好的地道逃走。因此我觉得,该尽早除掉他才能安心。不如朝廷悬赏吧,死活不论。”
庄洵却听得一愣:“死活不论?”
姬安点头:“他能做到骁骑大将军,想来功夫不低,说不得为了活捉他还会死伤好些人。他家中连黄袍都做了,其罪可诛。案情既已审清,只要他拒捕,就地格杀亦可。大司马以为如何?”
上官钧淡淡道:“陛下说的是。”
姬安便和众人商量一个金额,让庄洵加到缉拿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