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仪满脸惊喜地上前行礼:“陛下还记得臣叫什么。”
姬安微笑着问:“有何事?”
卢仪将双手捧到姬安面前,再打开——里面躺着两只茶叶蛋。
他道:“陛下和大司马可要垫垫肚子,刚热好的,外面还有。”
姬安一愣,随即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带了多少个来?”
卢仪:“每人都带了两个,陛下尽管吃。”
随着他的话,秦直和统领也默默从怀中各掏出两个茶叶蛋。
姬安看得有些好笑,实在忍不住去想——他们带这些蛋的初衷,不会是拿来祭拜自己的吧。
不过,有吃的最好。姬安就说:“我和大司马有东西吃。你出去传话,这些茶叶蛋就大家分吃了吧,大晚上跑这一趟,都垫垫肚子。”
卢仪一愣,又听统领说:“陛下让你们吃,你们就放心吃。”
他这才高兴地谢了恩,捧着蛋出去了。
这时,上官钧开口接话道:“若无他事,你们也到外头守夜吧。离天亮还有点时间,让陛下休息一下。”
秦直和统领忙应了是,一同起身出洞去。
上官钧挪挪身子,看向姬安:“洞小,点火堆恐太烟,陛下过来睡,暖和些。”
姬安看一眼时间,离天亮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现在来了这么多人,他这一放松,的确疲惫感就涌了上来,便没推辞,解下斗篷过去垫好,把应急灯调到最暗一档,就躺在上官钧身边。
上官钧跟着躺下,将毯子盖到姬安身上。
两人昨晚就是一块睡的,仿佛把同床共枕那三个月的感觉又找了回来。说起来,好像他们分开睡的时间都还没赶得上一起睡的日子。
姬安甚至侧过身,挨到上官钧怀里,打着呵欠含糊地道:“单人毯,你别光顾我,自己也盖好。再有一小……半个时辰,你的治疗就能结束,到时你体温会恢复正常,可别凉着了。”
上官钧轻声应:“我知道,陛下睡吧。”
姬安低低的“嗯”一声,不一会儿,气息就变得平稳而绵长。
上官钧却没什么睡意,在昏暗的光里看着姬安近在咫尺的脸。
在一片安静中回想这惊险万分的一日,他不禁无声一叹。
其实,上官钧也说不清,先前为什么会舍命去救姬安。
那一瞬,他似乎想了许多。
想到姬安被他推上帝位后的种种变化,想到姬安带来的种种不同,想到姬安为大盛规划的未来蓝图。
明明,最初之时他只想守着枢密院自清闲,顺便看看姬安能带来什么乐子。却不料,姬安什么事都拉着他一同,可他几次试探,又不见姬安有夺兵权之意。
他虽未主动,却是不知不觉地,就被姬安拉着做这做那,仿佛都忘了享清福的初衷。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姬安这人颇为有趣。
上官钧最近已经觉察到自己心态的变化,原在进与退之间徘徊。
但那一晚,当他用上一世始终困扰自己的问题去问姬安,没想到姬安竟然能指出一条路来。
上官钧确实忍不住意动——若是尽力支持姬安,姬安是否能带着大盛破局?
然而,就在他总算再次升起一点对未来的希望之时,那些夺命之箭,却要将他的希望再次扼杀。
上官钧起先觉得,自己会救姬安,是当时这种愤怒下的冲动之举。
但现在冷静下来再回想,又似乎,那个时候他想不了这么多。
事情太突然,时间太短。
总之他扑过去救了姬安。
反而是滚下峭壁之时,他有点时间嘲笑自己——救什么救呢,两人一起滚下去,还不是两人一起死。
滚落的过程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
上官钧只记得自己起起伏伏地颠簸,中箭的后膝和手肘痛得好似在反复夺走他的神智。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谷底,当时他仍然有知觉,只是痛得太厉害,连眼皮都无力睁开。
随后,他就感觉到姬安从自己怀中爬了出去。
当时上官钧还想——没有一起死啊,那还算救得值了。
接着,他就听见姬安一声喊——“救他!”
上官钧模糊地想——救谁?我吗?谁能救?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全身疼痛都在不断减轻,身体开始发烫,却是一种相当舒适的感觉,就像泡在热水当中。
只是依旧动弹不得。
上官钧不由得心道——竟然真的能救我吗?会不会又是姬安一直隐瞒着的那个奇遇?算了,他要瞒就瞒吧,自己能跟着享受到好处才是实在的。
一片温暖当中,上官钧的意识渐渐地越来越清醒。
却在那时,他突然感觉到——唇被捏开,随即就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上官钧想了片刻,才想起以前姬安说过,为自己治伤之时,曾经以嘴给自己渡过两次气。
现在,也是像那样,为了治伤在用嘴给自己渡气?
可,在先帝的那个梦里,渡气不是开启治疗的第一步吗?
现在都已经在治疗了,为什么还要渡气?
上官钧很是不解。
但他还动弹不了,只能听之任之,随姬安施为。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感觉姬安似乎在自己唇上舔了两下,那种唇瓣相贴的感觉才消失。
上官钧更是迷惑——渡气……还要舔唇的吗?
不过,姬安后来没再有其他异常举动,上官钧也就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如说,随后姬安的火器带给他的震撼才是最颠覆性的,让他根本不再记得渡气那回事。
上官钧很想早些醒过来,问一问姬安那些火器是怎么回事,可惜一直动不了,只能自己在心中着急。
直到他听见常仁佑的声音,再听见两人的打斗声。
明明姬安先用过火器,常仁佑却没事。姬安的火器还没有继续发出声音,很可能是已经无法使用,那就代表姬安非常危险。
上官钧心下更是着急。
这一急,终于把自己给急醒了。
尽管感觉全身绵软无力,上官钧还是尽力撑起身,抽出了藏在靴中的匕首。
他坐在那里,紧盯着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两人,一直积攒着力量,想要寻找常仁佑的破绽。
但太难了。先不说姬安在和常仁佑缠斗,只常仁佑那一身盔甲,除了脖子和头,就很难找出能伤到他的地方。
看姬安一直在躲,上官钧的心也跟着不断提起。
当姬安抽出匕首钉住常仁佑的手时,上官钧不由得惋惜——怎么不直接抹脖子呢?莫非是不敢下手?
正当他要过去帮忙,却没想到,姬安再次用上了火器。
不过,哪怕枪声响起,上官钧也没有放松警惕。
他反而站起了身,缓缓走过去,时刻提防常仁佑反扑,也时刻准备出击。
幸好,他过去之后发现,常仁佑的眼睛里已经没了神彩,死得彻彻底底。
反而是姬安的状态有些不对,仿佛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上官钧这时才想起,今日应该是姬安头一回杀人。先前杀江润等人,还是远距离,没有那种亲自将武器刺入敌人体内的实感。现在近距离杀掉常仁佑,武器就贴在常仁佑额侧,冲击感必然极为强烈。
他收起匕首,弯身握住姬安的手,柔声将姬安唤回神。
姬安倒是比他预想中的要冷静得多,表面上看,很快恢复如常。
上官钧担心姬安在强撑,想要分散姬安对杀人的注意力,特意提出火器的问题。
却没想到,姬安更在意的却是他什么时候醒来。
上官钧也说不清缘由,似乎下意识就想到姬安的“渡气”,也下意识没说自己始终都有意识。
回想到此处,上官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稍稍下滑,落在姬安唇上。
片刻,他又忍不住抬手,轻轻碰触自己的唇。
所以——那究竟是不是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