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从荷包里取出一条帕子,续道:“这是民女生父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当年生母匆匆塞给民女,却没有交代下话。民女也瞧不出是什么,蒙陛下与大司马宽恕民女一家,民女想……”
只是,说到这里,又像是觉得这样不好,抿起嘴停下话,面上满是犹豫。
姬安听出她的意思,直接让王晦帮着转递上来,发现那帕子上画着简单的线条,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标记。
他将巾帕转递给上官钧,又问赖小妹:“当年你离家之前,可有见到你生父?”
赖小妹摇摇头:“民女依稀记得是,有一段时日未见到了。后来听爹娘说,当年先是民女生父与那位副将失踪,随后不久打骨鲁就打了过来。”
姬安点点头——这样看来,难怪会被怀疑是奸细。
没再有什么想问的,姬安也就让王晦带赖小妹出宫去。
等两人离开,姬安不禁感慨一句:“赖小妹宁愿来向我告罪,都不受冯家的威胁,也算勇气可嘉。”
上官钧却道:“凡是对陛下性情稍有了解之人,都知道陛下心慈。与其一生都受制于冯家,主动来告罪,反而极有可能争取到陛下宽恕。
“她生母遇到大赦都得了赦免,她当时还小,想来陛下不会多计较。她不笨,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倒是冯家,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姬安:“先等等飞廉军的调查。冯家那种人品,我看他们身上八成还有别的事。”
说完,见上官钧还在细看那帕子,就问:“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上官钧将帕子铺到小案上:“看着像是半份地图。”
姬安诧异地低头看去:“地图?这么简陋。”
和他见过的官方地图相比,简陋得就像儿童简笔画。不过经上官钧这么一说,姬安再去看,的确能看出点意思。
上官钧解释:“民间私绘地图是要斩首的重罪。不过只是画些简单的示意图,便是被告上衙门,只要不涉及机密之处,官员通常会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家中留这样的图,才没有危险。”
姬安:“那你看得出图上是哪里不?”
上官钧摇下头,又说:“不过,她生父既是边军的人,想来该是那一片的地形。我猜,她生母至少知道这是地图,怕被搜了去当成奸细定罪的物证,就匆匆塞给她。”
姬安奇怪道:“那烧了不是更干净。”
上官钧:“也可能有其他重要的含意。既然陛下有缘得到,就先收着好了,说不准会有用上的时候。”
姬安点点头,再问:“那个奸细案你知道吗?我怎么听着感觉有点耳熟啊……”
上官钧抬眼看他:“陛下可还记得,徐小七是为何进宫的。”
姬安不用回想,直接打开系统,搜索扫描存档其中的当时上官钧给自己的调查报告。
徐小七母早亡,父是边军校尉,在一场对打骨鲁的大败仗之后,被查出是发奸细。徐小七因此受牵连,没为奴隶,又被选入宫中,时间正是十二年前。而且,姬安还记得,徐小七说过,他小时候也遇过疫病。
虽然那报告上没有写具体地点,但时间和事件都能对上,姬安肯定地道:“小七之父和赖小妹之父是同一案。”
一边说,一边在系统中打开地图,查看昌征县高东寨的位置——在关州最北处。
果然,上官钧也道:“当初给陛下的信息没写太详细,我倒是看了下当年那一案的卷宗。刚才赖小妹说,其父是一个副将帐下书吏,徐小七之父亦是那副将的亲兵。
“当年他三人突然失踪,而且失踪之前颇有异样,都和旁人透露过不久后会有能拿赏赐的好事。很快,打骨鲁来袭。那一仗里,打骨鲁总像是提前知悉我军布署,关州边军惨败。
“幸好附近边军支援及时,打骨鲁在关州北边几县劫掠几日,才被援军赶跑。之后关州边军主将上报枢密院,觉得事情有蹊跷。当时他在查,枢密院也派了人下去查,最后查出失踪的三人是奸细。”
姬安:“最后找没找到那三个人?”
上官钧:“没有,猜测是跑去打骨鲁了。”
姬安:“这类事都是枢密院查吗,不派大理寺和刑部一起?”
上官钧:“军中的事,通常就是枢密院查。只有惊动到天子的大案,天子才会酌情分派大理寺和刑部加入。”
姬安应了一声。倒也能理解,就是军中内部的事走军事法庭。
随即又一叹:“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惹人疼惜的。小七和赖小妹当时都还那么小,一个六岁一个七岁。”
上官钧:“赖小妹是幸运些。她是女孩,朝廷不是那么看中,找不见人也就罢了。如果当年徐小七被紧急送人,很可能就没那么好运气,会被追查下去。”
姬安想起来问:“对了,那个副将有孩子吗?卷宗里有没有写。”
上官钧:“那个副将的家眷纵火自焚,屋子烧成了白地,家眷五人都烧死在家里。”
姬安再次一叹:“何必呢……像赖小妹她生母那样,熬上几年,遇到大赦,又能重获自由。”
上官钧:“各家有各家的选择。”
说完,摇铃唤来洪大福,让他添凉茶,再拿些水果和糕点。
姬安听着就想起刚才冰酪的味道,舔了舔唇:“再叫厨房做一碗冰酪吧。”
上官钧却劝道:“陛下不要贪凉,仔细腹痛。一日只可吃一碗。”
姬安轻轻啧一声:“凉茶还不是凉的。”
上官钧:“凉茶是尚药局配的,自然不同。”
不过,姬安也就是随口抱怨一句,心里反倒是有些甜蜜。自从他妈妈过了世,可就再没人这样管着他了。现在受一受男朋友的管,他其实很乐意。
洪大福端来凉茶与水果、糕点,给两人都倒上一杯,再退出去。
姬安一边喝着,一边继续审稿子。
那些稿子没有全部装钉成册,而是每一篇分开。
上官钧瞧见留在案上那篇画着画,随手拿起来看看:“新式纺车?”
姬安听见,凑过来看一眼,笑道:“对,脚踏式三锭纺车,效率能比现在的手摇单锭式提高两三倍。”
《旬报》一直在推广各种新器具,上官钧原以为这也是姬安从百宝囊中拿出来的新品,不料还在图边看到发明者的名字。
还是一串好几个名字,看着都像是女子。
如果是姬安拿出来的,发明者会写“佚名”。像这样有确切名字的,该是真有那些人。
上官钧颇为诧异地问:“这纺车是向《旬报》投稿的?没递送工部吗?”
姬安伸手指向发明者那列的第一个名字:“你猜猜是谁。”
那名字是——李善儿。
上官钧想过片刻,抬眼看来:“李太嫔?”
姬安笑着点头:“还真给你猜中了。”
李太嫔自从带着宫女们纺羊毛线不久,就开始琢磨改进纺车。
姬安本来是打算要把新纺车拿出来的,见她有这个想法,就等了一等。
或许历史的发展总有相似之处,最近李太嫔带着几名宫女终于改进出了相似的纺车。
上官钧看完,建议道:“陛下要不要加上工部对此纺车的奖赏,也可激励民间向朝廷上报新器具。”
姬安:“对哦!二郎提醒得好。”
说完,提笔在纸上加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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