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你听出来了。不过,不单单是这个。”
上官钧:“还有什么?”
姬安:“还得算倾角。”
上官钧面露不解。
姬安解释道:“为新火炮做准备。炮筒是可以调整倾角的,使用之时,要快速测出目标距离,并计算出炮筒倾角,才能尽量精准地实施打击。”
上官钧诧异:“还有这等讲究。”
在姬安拿出新火炮的图纸之前,大盛也有一种叫火炮的东西,是一类投石机,专用于投掷可燃炮弹。
那些炮弹的主要伤害并不靠爆炸产生,而是靠持续性燃烧和释放烟雾,因此在配制时会加入助燃物和有毒物。用火炮将可燃炮弹远远投掷到敌军当中,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火攻的延续。
首个以爆炸产生伤害的火器,是原先发展出的老震天雷。使用时除了人力投掷,也会用投石机投掷。但目前还没有发展出管形喷射类的火器。
因此上官钧只看过书上的新火炮图,知道新火炮可将炮弹打到远处,却并不知道使用当中的各种细节。只以为和投石机差不多,纯靠操作者的感觉来“瞄准”,没想到还能通过计算令打击点更精确。
姬安续道:“不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铸出来新火炮,等杜阳把他那个水利设施改善计划弄完,我再调他回京好了。”
上官钧点下头:“先前军费紧张,现在有了高东寨运回来的黄金,锻造新火炮这边可以加大投入了。”
养军队耗钱,每年的军费能拨给研发的钱本就不多,甚至拨去打武器装备的都有限。去年是先后抄了沧阴王两家、留高王家、常家、夏侯家,上官钧才有钱多搞一些地雷、新震天雷、火箭车、火箭筒。
但新火炮因为工艺复杂,出成果慢,一直没能排得上烧钱的号。不过姬安似乎有点招财体质,这又来了一个金矿,往下的主要研发方向自然就是新火炮了。
姬安叹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想收河西,先得努力赚钱啊。”
上官钧不由莞尔。
○●
六天后,船队顺利抵达宁安府。
姬安下船之时,发现码头已经被清空。江南东路的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以及宁安知府、通判,还有被王晦留下负责行宫事宜的内侍少监,都带着一众下属在码头等候。
这时还是下午,但天空暗沉,正飘着细细的小雪花。
在姬安出发之前,已经有一批东西先运送过来了,其中就包括姬安常用的天子车驾。现在车便停在旁边,车后是为四名宰相准备的马。
本来姬安感觉不需要用到这辆车,带平常用的小马车过来就行。可上官钧说,姬安既到了宁安,至少元旦要露面与这边的官员共贺新年,还是需要车驾,就运了过来。
此刻看到这个排场,姬安就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从他的本心来说,他更希望只是微服来度个假。
但应酬也是工作内容之一,姬安只得打叠起精神。还好主要的几名官员他不久之前都见过,在千秋节时进京献过贺礼的。不是第一次见,就还算好应付。
众官员行礼问安,姬安讲了几句场面话,就和上官钧一同上马车。
宁安知府赶上两步,小心地开口道:“陛下、大司马,臣已备下接风宴……”
却是上官钧回道:“陛下坐船劳累,现下需要回行宫休息。”
宁安知府忙改口:“那臣明日再备一席……”
姬安停下脚步转过目光:“不必了。江南东路今年受灾,宁安府虽未受多少波及,但也不可铺张浪费。你们的心意我已知晓,今日这席你们自己热闹一番,明日各回衙门理事吧,我会找时间召见你们。”
他拒绝得这么彻底,宁安知府也只得应了是。
姬安和上官钧进了车中,带上随船而来的众人,一同去往行宫。
行宫就在城内,姬安带的人不多,便全安排在行宫里住着了。
王晦先前准备得好,姬安下车进殿,感觉和在京城皇宫似乎没有多大差别,除了摆的东西有些不一样。
郑永过来请示:“陛下、大司马,今晚可还要备膳?”
姬安虽拒了要应酬的接风宴,但“休息”只不过是个借口。按着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去酒楼尝尝宁安的特色菜。
不过今天天气不好,上官钧劝道:“江南的雪不像京城,下起来身上地上都会沾湿,陛下还是明日再去吧。”
都已经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姬安点头说:“备膳吧。随便通传下去,谁要想出门的可以随意,留句去处便好。万一有需要,也方便寻人。”
郑永应了是,退下去。
姬安环视室内一周:“好像没出宫一样,我还以为宁安的宫殿会有所不同。”
上官钧:“明日出了街,陛下便有感觉了。”
好歹也坐了六天船,姬安下船到现在都还感觉走路晃悠。既然不准备出门,他舒服地泡了个澡,真就好好休息一番。
第二天,没有早朝,也无需议事,姬安依旧睡到自然醒。就是这几天在船里都醒得早,他的生物钟也跟着变早。
吃过早饭,姬安问:“奏疏房那边怎么样了。”
洪大福回道:“一早便开始忙。”
从姬安离京之日起,奏疏便改往宁安这边送,现在堆积了好几日,奏疏房估计得忙上一天。
姬安虽然不用朝议,如果没有要事也不用召宰相们商议,但奏疏还是得看的,在宁安的官员也都要见一见。他给自己的安排是,到放假之前,每天工作到下午2点,后面是自由活动时间。
此时就吩咐人先送了一部分奏疏过来,和平常一样开始批阅。还摊了一半给上官钧:“二郎分担一半,有需要我知道的再和我说。”
于是终于出现了来到宁安和在京中的首个不同之处——两人在殿中一起批奏疏。
姬安偶尔抬头看到对面的上官钧,总禁不住想笑。虽然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笑,可就是忍不住乐。
上官钧垂眼看着奏疏,却精准地捕捉到姬安的动作,开口说:“从宁安回去之后,是不是陛下就不会早早赶我回立政殿了。”
姬安哈哈笑道:“不行不行,你看你现在在这里就很影响我的效率。也就是这会儿当度假,慢点就慢点了,回去以后可不能这样。”
如此看到下午2点,姬安没有加班,放下奏疏就拉着上官钧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一点,雪停了,云也散开些许,但还是没怎么见阳光。
姬安和上官钧坐上小马车,只带着朱顺和一队羽林卫,就低调地离开行宫。
正如上官钧所说,出了街便能感受到不同。
宁安作为大盛的第二大城市,尽管同样繁华热闹,却有着仿佛和启阳完全相反的模样。
启阳城中也有河水穿过,但只有一条河道,街道整体还是呈方正形,都是南北、东西的十字交叉。
宁安却不同。这里河道众多,大河道就有两条,小支流更难数尽,将城中分隔出不规整的形状,道路也就弯延曲折,再被大大小小的桥相连。
非常典型的江南风情。
姬安是那种旅游不太爱去名胜的人,专爱往市井街道里钻,好感受当地的独特气息。
此时他让车夫随意走,先是揭着帘子看外头。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让车夫停下,自己下了车坐到前头去。吓得车夫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去看上官钧。
上官钧跟着坐到姬安身旁,弯身拉起缰绳。
姬安瞧着稀奇:“二郎还会赶马车啊。”
上官钧:“不会,让人牵着马走就好。”
他话音落下,车夫就拉起马的辔头,牵着马继续走。
姬安随着马车晃晃,干脆靠到上官钧肩上,继续去看街道两边的景色,听着宁安当地话语的吆喝。哪怕听不懂,他也喜欢其中带的烟火气。就为着这份真实体验,他还特意没开系统的翻译功能。
两人就这么挨靠着,一边看着江南民生百态,一边时不时聊上几句。
突然,前方车夫问:“四公子、二公子,前面应该是码头,是往前还是去别处?”
姬安也发现了:“不是我们昨日下来那里吧?”
车夫:“不是,昨日的是漕运码头,前方该是民间用的。”
姬安:“那去看看。正好我渴了,码头上会有茶摊的吧,我们借用一下炉子。”
这车里本来是有个小炉子温着茶的,但现在姬安和上官钧都坐外头,自然没人有资格留在里面。怕危险,先前便灭了火,再生火麻烦,不如借一个。
车夫应过一声,牵马继续前行。
码头上的确有茶摊,还不止一个。
朱顺挑了个位置宽敞、客人也少的,过去掏钱和主人家商量,借用一个炉子煮茶。
钱到位,什么都好说。他谈妥了,车夫就拉车到棚子边上停下。姬安和上官钧下车坐到茶棚里,众羽林卫再围绕两人而坐。
这个茶棚离停船处挺近,姬安望过去,就见水边停着一排大小不一的船。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上其中一艘,但要先接受检查,检查的两人看得仔细,队伍就前进得有点慢。
姬安和上官钧小声议论着各种船只,等过一会儿,朱顺端着热茶过来。
两人拿起杯,轻轻吹着。
刚喝下两口,就听见水边传来高声的争论。
“凭什么不让我们上船!”
“任何粮食不能上船,这是规矩。你们要想上船,就把粮都留下,空身上去。”
“哪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又不是不给船资!”
“我们帮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们赶紧让开,别耽误后面人上船。”
那几人讲的是带江南口音的官话,姬安勉强听懂了。
他放下茶杯,抬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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