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珹倏忽回首,与季邈对上眼。
司珹问:“你怎么把木拖挪这么远?东西递给我。”
季邈才不帮他拿,勾腿将夹子移近点,理直气壮地说:“碍着我路了。”
“那你跟它打一架。”司珹唰得站起来,同时将浴袍裹到身上,跨出桶往外去,若无其事地说,“下次记得叫我旁观,先生一定押你赢。但今天不行,这会儿我困了。”
后头木拖又一响,司珹都不用回头,便知季邈又将它挪到了角落。随即,他听季邈道:“头发还滴水呢,你睡什么?”
“人困了就要睡觉呀,”司珹轻声说,“两天没合眼了,我还在发烧。”
“人发烧了就要喝药。”季邈快被他气笑了,他握住司珹的肩,将人摁到了藤椅上侧坐,说,“乖乖等一会儿,现在给你擦头发。”
他一手从架子上摸来新帕,司珹被他另一手握着肩,像只湿漉漉的猫,炸不起毛,也没法再张牙舞爪。季邈勾唇露了笑,却用帕子把司珹脑袋盖严实了,轻缓地揉了下。
“重不重?”
“还成。”司珹声音闷闷的,“发尾湿着没关系,这天气一会儿就能干。”
季邈隔着帕子摸摸他脑袋,问:“我会那么不周到?”
“周到,”司珹有点无奈地说,“你最周到。好将军,世子爷,季寻洲,能不能快点?我真想睡觉。”
***
快用中饭时,季瑜差汤禾去季邈别院,邀兄长共进餐。
过了一会儿汤禾回来,却只带着两位男妓。两人生得清秀,面容出挑,腰肢更是格外曼妙,这会儿垂眉耷眼地随在汤禾身后,连大气也不敢说。
“兄长一个也没要么。”季瑜想了想,“他昨日,正好带回那个张九。那人瞧着病恹恹的,两相对比之下,应当更显索然无趣才对,兄长怎的还长情上了?他对那个司……”
汤禾提醒说:“司珹。”
“对,”季瑜道,“他对那个司珹,也没有这样好。兄长退回妓子的态度如何?中午我邀他共食,他可愿意么?”
“世子现下不在府内。”汤禾说,“拒人的是戚川,饭自然也没法吃了。”
季瑜微微蹙起眉,觉得季邈近日外出有些频繁。
“那么张九呢,”季瑜问,“他在不在府中?”
汤禾摇摇头:“戚川看卧房看得紧,窗只开小缝,我们的人没法靠近。”
“兄长如今这样防着我,”季瑜从怀中摸出东西,“那么温家也便不可用了。汤禾,你速将此信寄给外祖,再差人去连安大街打探一番,看看兄长今日入了哪家店。”
汤禾揣好信,却没急着走。
季瑜看他一看,柔声补充道:“听闻近日嵯垣零散在侵扰,父亲奔赴朝天阙抗敌,陛下却没有放兄长离开的意思,更无放我归家的圣旨。衍都是非这样多,就别再让母亲千里之外,徒增忧愁了吧?”
他又自袖袋中取出两枚小小的香囊,说:“此物乃前阵端午时,我往祈恩寺叩首,方才求得此物保平安。汤禾,你便将它们寄予父亲母亲吧。”
汤禾沉默须臾,到底没多问,领命离去了。
***
伏天里头没定数,晌午前后还晴朗,季邈细细擦干头发再抬眼,外头居然阴沉下来。
司珹伏案趴着,已在隐约雷鸣中睡着了。
季邈才不叫他,只小心翼翼地抄手过去,将司珹打横抱起来。司珹身上的浴袍微微松开,白又滑的脖颈往下绵展,延作了蝴蝶骨的曲线,尽头两肩处却仍被布料遮挡着,若隐若现。
季邈喉结一滑,手间险些攥紧了。
可他到底惦记着司珹的病,舍不得把人弄醒。
季邈呼吸浊了点,司珹的却又浅又长。这人睡沉之后很安静,被放在榻上、盖好薄毯后也没醒。季邈坐床边盯着他,看他长垂的发,又看他细密的睫、殷红的唇。
想亲。
盛夏暴雨将至,钝雷湿云俱在滚。亲自然是不能偷亲的,季邈便愈发觉得闷,他微仰了脖颈,要出卧房吹吹风。
他方才绕了小半屏风,便有一阵脚步蹬蹬,二表兄温时卓气喘吁吁,猛然推开了虚掩的门。
温时卓抹着额间汗,撑膝喊道:“折玉先生,还有阿、阿邈!”
这一嗓子足够大,显然过分匆忙,忘记了要收声。季邈以指抵唇,正示意噤声,忽听身后隐约有动静。
“嗯……”
司珹许是又做了梦,他眉间轻蹙,不安宁地翻着面,朝季邈的方向蜷起身。
温时卓一把捂住嘴,又朝回望中的季邈低声道:“抱歉抱歉,先生正睡着呢?那阿邈,不如你先随我……”
司珹枕着两指,似有若无地哼道:“嗯?”
季邈倏忽快步回到榻边,他蹲下来,瞧着司珹的睡颜,伸手感受到对方稍乱的鼻息,以气音一字一顿道:“阿,邈?”
司珹睫毛无意识颤了颤,屈指勾住了他的手。
季邈心神俱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