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秋澜恍然大悟。
连明城有“立夏食枇杷,嫁娶得麟儿”的俗谚,温蕴分明是害羞了。
她凑近一点,狡黠地问:“来日得儿女,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
“这种事情,怎么如今就要提?”温蕴说,“未免太早了,不知究竟是男是女,叫我怎么好想?再者万一夫家不满意,我想了又有什么用……”
“怎会无用?做母亲的给孩子取名,当然能同夫家商榷。”温秋澜拉着她的手,说:“蕴姐心里没定数,我却已经想好了。”
温蕴问:“是什么?”
温秋澜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我所择定之字有二,儿女均可适。”
“一曰‘邈’,神高驰之邈邈,愿其志趣高洁,不因事所困,往来随其心。”
“二曰‘珹’,乃是玉之精魄,愿其气韵天成,所为皆顺遂,此生得圆满。”
***
靖昭二年三月末,衍都春正盛。
靖昭帝季邈武将出身,不喜铺张,因而生辰宴只愿小办,一切从简,干脆直接与同日出身的瑄王共举,于宫中宴请群臣。
散席时候不过酉时二刻,天还没黑透,司珹季邈起轿,一切回了暮宁斋。后者又屏退斋中宫侍,两人同聚中庭花苑中。
这儿植着一棵梅树。
梅是成梅,温秉文亲自遣人专从连明老宅运来的,正是二十年前温秋澜亲手所值那一株。起初两人不大愿意,可温秉文说这树独自留在连明城,他们一年也难回一次,澜妹难免觉得孤单。
二人这才松了口。
树挪千里,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可它在暮宁斋的中庭里,竟然适应得更外好,河运半月间的萎靡不振,很快就焕发为新机,如今翠叶已经满枝桠。
季邈差人往树下支了一处小石桌,又摆上几只小石凳。司珹很喜欢,常来树下坐,此刻也如是。
季邈端来茶具时,司珹微微仰望,不知正在看什么。清辉透出叶隙,轻轻晃着影,司珹就被笼罩在斑驳月白里,一时显得遥远。
季邈将东西放下,走到背后环他入怀,又挠了挠司珹下巴尖。
“折玉在想什么?”
司珹觉得痒,偏头要躲,后脑勺反而更实地抵着了季邈的胸膛。他干脆高仰起头,就着这个视角看季邈。
“寻洲,”司珹说,“这株梅生得真好。”
季邈随即仰首。
梅的确生得好,枝虬结,叶挺阔,入冬必能满庭香。他在司珹身侧坐下来,为两人各自满上杯清茶,说:“冬日梅开时,我陪你画扇。”
画扇雅致,二人在闲暇时偶尔会做。除此之外,从前肃远王府阁楼中的古琴也被搬入了暮宁斋,常在皓月清风里被拨响。
司珹抿了口茶,又转身轻轻推了季邈一把,眨眼道:“陛下,月初我画的那把青竹小扇,已经找不着了。”
季邈哪儿能不懂他的意思?司珹这是心痒了,现在就想画。
“等着,”他愉悦地说,“朕去取物什。”
司珹就坐在桌旁,心安理得地等。季邈很快回来,除却笔墨白扇外,还有一小盒金粉。
“要点梅瓣吗?”司珹眼前一亮,“好啊。”
司珹捉了笔,季邈为他研墨,二人共在树下,扇面墨汁淋漓。梅枝很快跃然纸上,待那墨干透,两人同取朱砂,分枝点了梅瓣。
可在无知无觉中,毫尖愈靠愈拢,最终碰到了一处,二者手上动作均一顿,又下意识同时落笔,勾出了重叠的两瓣。
绢面金、黑、白三色共交织。夜风倏忽簌簌,似有暗香来。
双方仰面,在咫尺之间四目相对。此刻季邈司珹的呼吸都很轻,仿佛回到一场遥远的冬雪里。
雪中府苑内红梅傲然,树下稚气犹存的少女仰首,探枝去嗅一朵重瓣花。
旧日今朝两处中庭,风声俱涛涛。季邈司珹的袖袍鼓起,温秋澜的额发也被吹乱了,却依旧欣然又畅快。
“爹,娘,兄长,你们快来看——”
“我的梅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神高驰之邈邈,取自屈原《离骚》
感谢阅读,是随即掉落!
下个番外写大婚,啵唧啵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