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被误解的错愕, 还是其他什么,崔萑没能喊出浮星煜名字只是怔怔看着他。
他还活着。
周身被血浸透了,红得发暗的血渍和洁白的飘雪形成鲜明对比, 脸上殷红斑驳, 眼眸猩红。
但他还活着。
崔萑快步上前,抓住他手腕:“是你的血?!”
浮星煜身上烫得吓人, 但崔萑掌心的灼热没持续多久就被他用力扫开了:“毫发无伤, 让你失望了。”
崔萑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但终于松了口气,他没事。
他可是浮星煜, 谁能伤得了他?
看着浮星煜向自己走来,徐祈浑身战栗, 目光慌乱地落到崔萑身上,颤抖着手指向他:“本王……我……我没有……其实是他……”
但浮星煜没有对他动手, 只是径自走过:“本该把你的脑子挤出来看看, 又怕沾了蠢气。滚,和徐敷说, 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徐祈如蒙大赦, 腿软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崔萑从雪地里站起来,快步追上浮星煜,拦在他面前:“他派了上百人截杀你,你真的没受伤?你说你一旦受伤流血, 就很难止住, 你身上有没有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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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星煜垂着眼睫看崔萑, 声音有些哑:“聋了是吗?还是听不懂毫发无伤?毕竟是妖孽,哪有那么容易会死。”
他站在落雪的庭院, 言语自嘲,仿佛是世上最孤寂之人,伸手要拂开挡路的崔萑,但崔萑这次有了准备,反手牢牢攥住他手腕,再烫也不松手:“为什么不告诉你出手平疫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后悔低估了我,没派够人所以失手了吗?”浮星煜抽不出手腕,乏力一笑,“现在也不迟。徐祈的算计和胆量只到这种程度,你可以现在补一刀,功劳就全归你了。商玄和腾荼不会对凡人动手。”
崔萑置若罔闻,顺着他手腕一寸一寸捏过他手臂,越接近心口的位置越烫,像是伸手探汤像是触摸太阳。
崔萑感觉不到痛,但掌心已经绯红一片,这热度让他心头又闷又涨。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利用他欺负他!
他这么难受,该怎么办?!
“冰水……冰水或许有用!”崔萑收回手来,盯着已经烫到发红的指尖怔怔看了片刻,转身便跑。
他的背影在浮星煜眼中模糊着远去。
大雪沉沉地压下来。
或许是天上的雪,或许是身上的血,太过沉重。亦或者是体内的烈焰快将躯体燃烧成空壳,浮星煜已经很疲累很虚弱了,他迈不开沉重的双腿,张开的双臂也控制不住地下垂,整个人什么也握不住地向后仰倒。
白雪很快将他掩埋。
人与妖结合生下的异类是不会做梦的,但分明有许多情境在脑海里闪回。
隆宝二十三年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
弃他去者,何止父母。
异类就是异类,虽然有着人的外形,也不能像妖一样修炼,但体内熊熊燃烧的业火时刻提醒他,他是个永远会被防备会被抛弃的异类。
异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人人得而诛之。
心里那点愧疚突然显得可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弹弓,螳螂或许会突然跳下枝头狠狠咬持弹弓者一口。
将初遇至今重新设想一遍,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皇帝这个臭棋篓子摆了一局长远而高明的局,以看似单纯无畏的崔萑为饵,拉他进俗世中,就等着今日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致命一击。
自食其果,活该。
怎么就答应了崔萑呢?他都没有低声下气哀求,只需要多付出一只泥人,一顿牢丸。
连这顿牢丸也没吃上。
雪融了又凝,浮星煜阖眼,感觉自己身体像在不停地下坠,忽而又变得轻飘飘的。像在火海里沉浮,然后又抱住了一块浮冰。
在生与死之间来回,在痛苦和解救之间徘徊。
一切感觉都太不真实。
直到听见扑通一声水响,有水花溅脸上,浮星煜感觉后背贴上一片冰冷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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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不系之舟停泊孤岛。
浮星煜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听见“嘶”的一声,背后那片凉得恰好的温度稍稍抽离,浮星煜睁眼的同时下意识贴上去,感到原本按在肩头冰凉的手覆在了额上,霎时灵台清明。
浮星煜浸在装满冰块的浴桶里。
眼前是禅房洞开的窗户。
被砍伐过的桃树桩上却发了新枝。
凉风拂面,他知道,崔萑就在他身后,和他浸泡在同样刺骨的冰水里。
崔萑感觉不到疼痛,但知道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