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崔萑神色，沈万山无奈叹气：“十三呐，别太惯着他，瞧他那狐媚做派，哪家正头夫人是他那样。”

崔萑抿了抿唇：“他久居长安，在永昌人生地不熟的……”

没救了，沈万山一拍脑袋：“罢了罢了，家和万事兴，况且如今我再刻薄也不济事了。十三你实在不放心，咱们去矿上找他。”

崔萑点头，见马车早已准备好，对沈万山道：“我知道爹是为了我好的，谢谢爹。”

沈万山恨铁不成钢，塞给崔萑一套衣裳：“那地方刀劈斧凿的，不大安全。矿上的规矩，要穿红的才吉利。回去先把衣裳换了，我去马车上等你。”

崔萑不怎么过问家里的生意，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乖乖换上大红的衣裳，上了马车才发现老爹还是方才那身：“不是说要穿红的？”

马车已经开动，沈万山咳嗽两声道：“这个……嗯……童子身才需要穿红的，我当然用不着。”

“啊？童子身……”崔萑脸红，或许是被衣裳衬的，“可是我……我……其实……”

沈万山心里更烦了，闭眼开始睡觉。

车厢外下着雪，道路泥泞但马车行进得很平稳，崔萑路上无聊，挑开侧帘看见记忆中走过的道路，回想起方才老爹所说的，豁然开朗——

红衣，童子，十五圆月。

浮星煜不是在查账，他们也不是去矿上找他。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黄昏时终于到了地方，新郎赶上了永昌县郊隆重的婚礼。

沈万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或许根本就没睡着，他拍拍崔萑肩膀：“到了，下车吧。”

“爹……”崔萑心脏跳得很快，双唇轻颤，“这衣裳……”

“是我当年时成婚的喜服。十三呐，今天是个好日子，要高高兴兴的。”沈万山挽着崔萑下了马车。

朔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山庄门前有人用竹竿挑着一对挂鞭迎接新郎。

爆竹噼里啪啦的，炸碎了一地红纸，烟雾散尽，崔萑看见放鞭炮的是师兄梁复。

梁复擦了擦眼镜，对崔萑笑道：“祝贺师弟新婚大喜！”

崔萑仰头看了看天上，今夜是十五，圆月高挂，皎洁的清辉满含温情。

一切的开始，也是圆月高挂的夜晚。

回头看老爹，沈万山擦着眼泪，对崔萑摆手：“这地方我买了下来。那小子说在这办婚礼，你一定会欢喜……去吧，先去招待宾客，我在厅上等着新人敬茶。”

崔萑这才迈过门槛，如先前一样，宴席设在宽敞的天井上，客人不多，但都是熟面孔——

崔家父母早就得到消息，前一日就从长安回到永昌。为了给崔萑惊喜，特意没有在沈家住，而是在客栈歇了一夜。

沈银挽着徐攸胳膊，边落泪边笑，把自己糊成个花猫：“哥哥，我们可是跑了几天几夜才赶到的，你和嫂子得多给我们发几块喜糖！”

还有徐禅和徐巍。徐巍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能够由徐禅搀扶着站起，两人对崔萑说着恭喜。

还有王瑶，抱着不满一岁的小恩儿。梁复走到她身边，她很自然地随手摘下挂在他衣领上的红色碎纸。

还有化为人形的蚌妖母子，流光、履雪和长青……

崔萑余光扫到桌上的饭菜，都是素的，下意识地想，若是老爹看见又要说无鸡不成席了。

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朝晞”。

抬眼一看，崔萑惊喜地喊“师父”，快速上前：“阿煜说你四处游历，没想到还能再见师父！还是在今日！我实在是欢喜！”

空了摸了摸崔萑脑袋，万语千言化作一句“善哉”：“我来做主婚人。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朝晞，去领着他来拜堂吧。拜过天地和父母，便算是真正结成一生伴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问过很多遍，原来他早就将婚礼准备得这样圆满。崔萑含泪点头，他心跳得很快，由红绸指引着走进后宅，看到了守在门外搽着红脸蛋的商玄和腾荼，崔萑推门而入——

浮星煜坐在屋里，举着竹扇遮住了脸。

崔萑步步走近，浮星煜一点一点往下移着扇面，露出他好看的眉眼，挺拔的鼻子，红润的薄唇。

崔萑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端起酒壶，含了一口合卺酒，握上浮星煜的手，彻底却开扇子，吻了上去。

酒液烧得眼尾都红了。

“郎君，喜欢我这个赘婿吗？”浮星煜笑意满了眼睛，“要不是公爹不许我穿女装，我便能和萑萑穿同款的喜服了。”

崔萑泪眼模糊看着他一身红衣。

“是我父亲当年成婚穿的。”浮星煜轻轻吻去崔萑的眼泪，“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不多，我原以为这件是一定用不上的。萑萑，因为有你爱我，我才穿得上这身喜服，欢欢喜喜做新郎。萑萑，欠你的婚礼，终于补上了，喜欢吗？”

崔萑哽咽：“我……我也好欢喜……没有比这更好的婚礼了……”

“收了萑萑的聘礼，我带的嫁妆只有这个——”浮星煜深邃的眼睛看着崔萑，摊开掌心露出一支毛笔，“狐狸的，要么？”

从这双眸子里，崔萑看见自己的倒影，也看见自己余生的幸福欢喜。

在这段故事的开始，浮星煜就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约定长安见，如今两人已经形影不离。

那时抛出的是诱饵，现在给的是真心。

这一次崔萑伸出手去，浮星煜没有收回。

十指紧扣，心心相印。

“要！”崔萑吻了上去，“不只长安见，我和你，暮暮朝朝、岁岁年年、生生世世长相守、共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