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云层, 斑驳地洒在别墅的外墙上时,阿弥亚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在别墅外面的守卫只撤去了一半,还有一半负责监视和保护, 但是暗处的守卫,看到二殿下这样阴沉的表情, 是万万不敢主动接近的,生怕触了眉头。
只见二殿下的步伐急促, 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片即将凋零的雪花,没有丝毫血色。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大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留下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终于, 到达门前, 阿弥亚积攒已久的怒气与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用尽全身力气打开门。
门内, 昏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空旷而寂静的空间,每一处角落都显得格外冷清。
阿弥亚没有停顿, 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在别墅内穿梭, 每一个房间都不放过,急切地寻找着某个身影。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和无尽的沉默。
卧室、书房、浴室……每一个房间都空荡。
最终, 阿弥亚冷笑着停在了客厅的中央, 阴鸷的目光落在了那条断裂的锁链上。
锁链原本是扣在晋尔的脚上,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圆形的枷锁断裂的两端如同一记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阿弥亚的心上, 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条碎掉的锁链,刺眼而醒目。
阿弥亚的心, 随着这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沉入了深渊。
好啊。
好啊,当然会跑了,晋尔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他的雄主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如此果断地逃出了这个囚笼,打开了囚笼的枷锁,只徒留阿弥亚孤零零的站在此处。
有什么好意外的,有什么好伤心的,为什么还要心怀期待,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还没有习惯被抛弃吗?
因为雄虫露出难得的柔情,难得的温柔,就觉得在雄虫心中,自己的地位真的是不一样的,是吗?
可笑,太可笑。
就不应该留情,就应该把雄主身边的那些家伙通通杀个干净,这样雄主就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了……
对啊……对啊……
为什么当初没有那么做?
在一刹那,阿弥亚心中的暴虐如暗流涌动,几乎要挣脱理智的枷锁,肆虐成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冷脸立于客厅中央,那张秾丽而漂亮的脸庞此刻被一层阴霾所笼罩,宛如毒蛇一般血红色的眼瞳显得异常阴沉可怖。
客厅上那条断裂的锁链被阿弥亚的靴底碾过。
重重的踩下去,一脚踢开。
阿弥亚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混合了疯狂与自嘲,像是被愤怒与绝望撕扯,站在崩溃边缘的孤独灵魂。
为了晋尔,阿弥亚可以铤而走险,可以手下留情,可以压下自尊来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为得到雄虫的奖励。
可以下贱,可以放荡。
可以像饿狠了的狗一样,为了一点点食物就垂涎不已、摇尾乞怜。
甚至、甚至有那么一刻、一段时间,阿弥亚觉得他自己可以放弃手头上所有的砝码,什么纷争,什么都不管了,头脑一热的时候觉得,只要能和雄虫就这样不死不休的纠缠一生。
哪怕是囚笼。
阿弥亚也甘愿做囚鸟。
可是阿弥亚也会看走眼。
雄虫不仅是天生的上位者,也是极端富有天赋的训诫者。
鞭子,糖果,项圈,锁链。
温柔是牢笼,冷漠是陷阱。
晋尔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和偏爱,好像是刀子一样,直直的刻在了阿弥亚的骨髓之上。
对于疯子来说,鞭子和刑讯都不算什么,可是偏偏温柔和爱意才是最结实的锁链。
阿弥亚舍不得晋尔偶尔给他的那种错觉,就好像雄虫确确实实是爱着自己的,哪怕是虚情假意。
真可笑,阿弥亚一开始选择晋尔,千方百计的结婚,只是为了追求快-感而已。
可现在,在品尝到那冰冷山川之下的罕见柔情之后,就像赌瘾,根本就戒不掉,尝到一点之后就想要更多,哪怕不断押注,哪怕倾家荡产。
阿弥亚就是卑劣、下作的赌徒,那又怎样。
赌输了,就应该认输吗?
凭什么,凭什么要他满盘皆输、一无所有。
凭什么,凭什么被放弃的那个又是他?
如寒冰般冷冽的目光扫过橱柜内陈列的一排排名酒时,阿弥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大步流星地向前,一手猛地拉开橱柜的门,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些昂贵的酒瓶上,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疯狂。
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一瓶酒,手臂一挥,酒瓶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重重地砸在客厅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破碎声。
“砰——!”
“砰——!”
酒液四溅,碎片四散,如同阿弥亚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一瓶接一瓶,阿弥亚疯了一样不断地从橱柜中取出酒,狠狠地砸向地面。
客厅内,名酒的碎片与酒液交织成一幅混乱而狂野的画面,映衬着阿弥亚那张阴鸷的脸庞。
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
地上的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乱,越来越脏。
阿弥亚的动作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不满与绝望都倾泻在这无尽的破坏之中。
可与此同时,四下的角落和黑暗里仿佛浮现出一张一张嘲笑的脸、那些脸看不清容貌却满是血。
还有粘着泥和血的手掌。
阿弥亚的眼前又恍惚起来了。
他好像听到了黑色海水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幻觉。
可是他控制不住的,把一瓶又一瓶的酒丢向角落的那些晃动的残肢。
黑色的海水不断的席卷而来,海水里面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骨头写肉和头颅。
水也会发出声音,水也会叫嚣着。
“砰——!”
当最后一瓶酒也被狠狠地砸在地上,阿弥亚停下了动作,他站在那里,喘着气,目光空洞而迷离。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寂静,只有他孤独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客厅内回荡。
这一刻,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留下一个疲惫而孤独的身影,在这满地的碎片与酒液中,深吸一口气又呼出。
鼻尖都是酒味。
阿弥亚慢慢地,一脚一脚踩过这满地的狼藉。
在散落的杂乱中,阿弥亚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地环抱着自己清瘦的身躯。
指甲不自觉地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抓挠,力度逐渐加重,以至于连身上的衣物都被他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一道道细长的红痕。
带着血渍。
然而,对于这些疼痛,阿弥亚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空洞而迷茫地凝视着前方,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和色彩。
现在,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阿弥亚知道自己应该吃药了。
又要,吃药了。
可是他不想吃。
吃了药,就会感觉脑子浑浑噩噩的,连痛苦悲伤都感受不到了,他宁愿痛,宁愿清醒,宁愿疯狂,也不要变得那般愚钝。
……不想吃药,好想要雄虫的信息素……
突然间,阿弥亚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松味信息素。
他安静地、迟缓地低头,看到沙发上雄虫留下的家居服。
阿弥亚缓缓伸出那只因自残而布满伤痕、血迹斑斑的手臂,手指微微颤抖。
小心翼翼地拿起家居服,那衣物上还残留着雄虫身体上的温暖和熟悉的味道。
他轻轻地将衣物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妄图想从中汲取到一丝丝安慰。
阿弥亚没有再发出声音,也没有再砸东西,只是安静的抱着衣服。
等待无尽的黑暗包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其淹没。
那是黑色海水里的,是他的同类,是他的未来,是他的归宿,是他的既定结局。
阿弥亚不得不承认。
那是属于他的,宿命的低语。
——
第二医院。
纳基一路护送晋尔来到医院,半路把李普送回家之后,晋尔去实体店直接买了个新终端,在飞行器上过了身份认证,重新导入云端数据。
晋尔上到医院顶楼的vip病房的时候,走廊的灯是锃亮的。
他换了一身风衣套装,罕见的没有穿商务西装,削弱了雄虫身上那股严肃的锐气。
晋尔先去看了伊安,伊安还在昏迷当中,他在病床前默默地站了十几分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晋尔又去看了西瑞。
在飞行器上,纳基说起来的时候,晋尔才了解到西瑞原来也受伤住院了。
看到晋尔来,西瑞颇有些意外,嘴里的苹果咬了一口张大的嘴,正准备咬下一口,结果人就进来了。
西瑞嬉皮笑脸:“哟,稀客。”
晋尔:“你对这医院来说也是稀客。”
说着,晋尔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西瑞。
在宽敞明亮的VIP病房内,西瑞慵懒地倚靠在柔软的病床上,尽管身着素净的白色病服,却丝毫未能掩盖他那股与生俱来的雅痞气质。
西瑞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据说他肩膀上挨了一枪,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也伤到了肉,子弹取出来之后马上包扎的。
不过现在西瑞的手臂随意地摆放,没有丝毫因伤痛而拘谨的迹象,反而透出一种“这点小伤,何足挂齿”的混不吝感。
晋尔:“……怎么了?”
说到这个,西瑞就来气,骂骂咧咧的:
“丫的,有家伙尾随我们进去,我上一秒刚破开第二医院的安保系统,好不容易上楼,发现你那病床上是个仿真机器人之后,我和伊安马上撤离。”
“结果,对面楼有狙击手在狙我们,伊安为了救我推了我一把,一个没注意,直接摔下了楼梯,哥们头都磕破了,脑袋好大一个包!”
“这我哪能忍啊?!”
“我特么不干碎他们,我名字直接倒过来写!”
晋尔:“……消消气。”
西瑞呼了口气:
“不生气了,有气我当场就出了,一枪爆头,爆了十个,血赚!”
晋尔其实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西瑞的辉煌战绩。不过看西瑞比较激动,他还是耐心的当了一回听众。
“说起来,”
西瑞抬头看向晋尔,
“伊安说,你之前委托他检测的那药片子,检测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