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夫人的事情算是还没开始就落下了帷幕,任白兴师动众地抢了人,本来是以为顾泓会带着曲夫人远走高飞,他为此甚至打算给他们母子在唐镇那边买份“关键时刻救命险”,以此来抵御曲夫人离开裴氏保护后,时不时仍旧想要打她主意拿到X1M1配方的人。
但是没想到,无论是顾泓还是曲夫人,母子俩竟然都不愿意走。
任白折腾了一通,反倒是逼得多年来不愿意正视这件事的裴老爷子,不得不把这些陈年旧事都翻出来,重新理了一番……
这些年来,他已经把顾泓当成了亲儿子,但就好像近乡情怯,他越是在意这个儿子,越是不敢对他说清楚他真正的身世,现在这些隐秘的真相被外人暴力挖出来,从事情的另一方面看,反倒让他卸下了心头压着的那块沉重的石头。
——尤其是在知道了顾泓并没有埋怨他,也没打算离开岭南跟裴家一刀两断之后。
因为顾泓跟任白复合,裴氏莫名其妙地竟然与捕风令搭上了关系,捕风令本来就是个情报组织,隐藏信息和痕迹的能力并不比他们挖消息的手段弱,X1M1的事情不能再掀起更大的风浪了,后来任白亲自动手,用捕风令的手段,把曲夫人还活着的消息彻底掩盖掉了。
任白做完这一切后,裴铖让人去给曲夫人重新做了一个假身份,至此,“顾曲悠”这个在黑暗世界里悄悄流传了二十几年的名字,彻底成为了一段染着神秘血色的历史。
曲夫人虽然名义上无法成为顾泓的母亲,但顾泓把她从裴氏的本家接了出去自己照顾,对外只说她是自己母亲的妹妹,但实际上,母子在离散多年后,终于过上了朝夕相处的日子。
在这之后,裴老爷子问过了顾泓的意思,开了家族祠堂,正式把他认作了养子。
当这一切彻底尘埃落定后,已经从深冬进入了又一个初秋……
这一年的中秋家宴,裴家格外地热闹。
起先是裴炀带着江易安不管不顾地先跟父母出了柜,后来又有裴铖有样学样地给林疏正了名,好在这俩败家的儿子是什么路数,老爷子和夫人早也已经看清了,裴铖裴炀兄弟俩都兜兜转转地闹了这么多年,最终也没从初恋的那个情结上绕出去,有了裴炀退婚差点把命搭上的光荣事迹在前,老两口如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认下了林疏和江易安这两个“男儿媳妇”。
老爷子本来还指望顾泓能争点气,等了小半年,谁知道最后竟然等来了曲夫人……
顾泓虽然是裴老爷子养大的,但毕竟曲夫人才是亲妈,亲妈出马替顾泓说清楚了他和任白的事情,认了俩人的关系,裴老爷子再不愿意,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
不过这鼻子捏得也不算为难,毕竟从家族利益的角度看,顾泓跟捕风令的令主“联姻”,也是很有利于家族长远发展的一件事。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还是三个儿子不争气,比赛似的都找了个同性伴侣,眼看着后继无人,他们这一支的传承算是就要断了。
裴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上火,刚入夏的时候硬是憋出了心梗,心脏搭桥住了一回院,恰逢林疏的妹妹林婷终于在Z集团给安排的脏器移植手术中恢复了过来,林疏跟她说了自己和裴铖的事,小姑娘极懂事,为了让哥哥面子上更好看,她回国没两天,就提了礼物来看裴家老爷子。
没承想,竟然跟裴夫人意外地投缘,两人一见如故,当天晚上,裴夫人就没舍得让林婷回去,硬是留着她陪自己到病房隔壁的套间住下了。
中秋节前,裴夫人问过了林疏和林婷本人的意思,又开了一次裴氏的祠堂,把林婷认作了干女儿。
至此,老两口算是圆了多年以来一直想要个女儿的梦,附带着,对他们家未来后代的事情,也重新燃起了那么一点希望……
裴氏有传统,中秋是家宴,不接外客,各家都是关起门来跟至亲一起过,往年偌大的本家主宅里就老两口和三个儿子,今年却不一样,除开三个儿子各自的伴侣外,林婷和曲夫人也被接到了这边一起过节。
江易安前不久刚跟被裴炀退婚的霍雅正面交过锋,本来想报复他和裴炀的霍雅,最后被他和裴炀联手弄了个身败名裂,这事儿当时惊动了老爷子和夫人,他现在跟裴炀过来见人多少还是有些打怵,像缩头的小乌龟似的,进了门就想方设法地躲着跟老爷子和夫人说话的机会,转眼人就已经钻进了厨房。
本来在来之前裴炀也已经跟家里打过了招呼,今年家宴他和江易安掌勺,看着爱人脚底抹油地往厨房溜,裴炀也哭笑不得地跟了进去。
厨房里,昨天就跟裴铖住在这边没回去的林疏,已经在烤第二炉月饼了……
“早知道疏哥今天下厨,我们俩就应该躲远点,”裴炀接过江易安洗好的菜,就手拿刀切了,一边备菜一边很遗憾地跟林疏聊天,“住院的时候胃口都被你养刁了,但自从出了院,我还没再吃过你做的东西呢。馋得要死,你又管杀不管埋,我和易安太难了。”
“我就烤点儿甜品,下厨什么的,你想多了。”林疏环抱着手臂靠坐在灶台边上看着烤箱的时间,闻言指了指江易安,“我和小江做饭炒菜的手艺都是训练营里面教出来的,理论上来说,我会的他也会,味道应该都差不多。”
“这不对,”江易安把食材清洗机里的菜都拿了出来,又过了遍水,“做饭这玩意,千人千味,跟师兄比,我是自愧不如的。”
“其实我也不太适合做饭,”裴炀眼尖地往林疏脖子上绯色的吻痕上瞄了两眼,仿佛十分不经意地把左手腕上的手表往上撸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怕手表沾水的下意识动作似的,“你看,易安刚送了我一块手表,为了送我这个,他前阵子特地瞒着我跑到欧洲跟一位很有名的手工制表名匠学的手艺,花了半个月才亲手把这表做出来——疏哥你知道热恋的情侣间一方送另一方手表有什么含义吗?是代表送表的另一半‘时刻在身边,永远不分离’的意思,虽然这表易安说也是生活防水的,但这么珍贵的心意,我还是不是很舍得让它沾水。”
“……”林疏听出来了,不能做饭只是个引子,裴炀的重点是在跟他秀恩爱。
林疏昨晚跟裴铖在床上打仗似的做到了快天亮,这会儿腰酸背痛,猝不及防地被狗粮泼了一脸,他懒得理这阵子越发膨胀的小情侣,随口吩咐了裴炀和江易安一声,让他俩帮忙看着烤箱的时间,也没等他俩回应,转身就利索地离开了厨房。
他想去找林婷,但林婷被裴夫人和曲夫人一起拉到院子里赏菊去了,好不容易在天台找到了裴铖,却发现他正在抽着烟跟顾泓聊天,到最后他退而求其次地准备找最不可能被任何人拉走谈天说地的任白,想跟他请教一些关于追踪术方面的事情,找了一圈才找到人——任白竟然在书房里陪老爷子下棋。
这么一大家子人,竟然就他无所事事地闲了下来,他待得闹心,正好烤箱里第二锅月饼出炉,正餐还早,他索性就在主屋后面的小花园里安排了一顿加餐。
任白一直在老爷子的书房没出来,不用想也知道俩人下棋只是借口,这会儿肯定是在谈事情,倒是裴铖和顾泓被他从天台叫下来了,等着裴炀和江易安把晚上要做的菜都备好后一起过来,裴家年轻一代的几个人难得这么齐整地坐在一起,忙里偷闲气氛轻松地一起喝了个下午茶。
顾泓自从知道自己不是裴老爷子亲生之后,也就不再因为裴铖和老夫人对自己跟对裴炀不一样而耿耿于怀了,彼此间关系反而拉近了不少,裴铖从林疏手里接过了茶叶,亲自泡了壶红茶,给两个弟弟和林疏各自倒了一杯,末了不甚满意地瞥了江易安一眼,还是捏着鼻子也给他的茶杯也倒上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地要训人,“你跟裴炀都快去领证了,怎么还这么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江易安双手接过来茶盏,也没辩解,“大少教训得是。”
……裴铖听他这么说话就更来气了。
好在有裴炀打圆场,“大哥,我们家易安在外面才不这样,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你成天板着个脸,谁看了你能随意得起来?”裴炀说着,笑眯眯地给江易安塞了块甜甜的凤梨月饼,端水地也说了江易安一句,“学长,多吃点甜的,嘴甜一点儿。”
江易安就着红茶把甜度适口的月饼咽了,犹豫了一瞬,试图给裴铖解释,“大少,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被裴炀偷偷地怼了一下,“大什么少大少,叫大哥!”
“……”江易安张张嘴,没叫出来。
俩人其实都有点记仇。
江易安忘不了裴铖把他从生死不明的裴炀身边拖走的事情,裴铖也越不过去裴炀因为他豁出命去闹出的这些事儿,彼此之间都有着跨不过去的距离感,况且裴铖眼看着就要接任裴氏的家主之位,积威太深,江易安又本来就是个和软顺从的性子,能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地面对面坐在一起,其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泓知道这种尴尬,把话题岔了过去,“大哥,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家的人了吧?”
“没有多早,从老爷子那里逐渐接手家族之后才知道的,但是对你的习惯已经形成了,就算知道你不是便宜弟弟,也改不了了。”裴铖懒得理让他看了就糟心的江易安,顺着顾泓的话接了过来,有点抱歉地对他举了举茶杯,“这些年,该我给你道歉。”
“道什么歉,当初在‘SATAN’的时候,你以为我被人欺负了,冲上去跟任白打架,这是我亲眼看到的。”顾泓跟他碰了下杯,俩人以茶代酒地喝了一口,放下了茶盏,顾二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裴铖和江易安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却落到了林疏身上,话里有话地笑起来,“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可不是容易吃力不讨好,让人害怕?”
裴铖不甚在意地哂笑一声,自顾自地喝空了茶,又续了水,“无所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行了。”
“你看,又来了,”顾泓无奈地摇摇头,“真论起来,该我谢谢你们,照顾我妈,又给我一切。”
裴铖说:“老爷子是把你当亲儿子看的。”
“我知道。”顾泓对此毫不怀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上次在‘SATAN’,你在屋里看到任白和岳哥——就是当时在里面的另一个男的,他俩的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任白没有脚踩两条船,从来没有。”
裴铖皱眉,非常坦然地实话实说:“即便如此,我看他还是很不顺眼。”
“啧,”一直没说话的林疏细长的眸子斜倪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偏头耸肩开嘲讽,“你看谁顺眼啊?我,小江,任白,我们这些外姓的,哪个让你顺眼了?”
裴铖给他茶盏里也添了点水,当初刀子似的嘴如今已经很少怼他了,“把你自己从鄙视链里删掉。”
林疏挑眉,没理他,徒手轻描淡写地捏碎了俩核桃,一人一个地给了江易安和裴炀。
裴铖往桌上的核桃皮上瞥了一眼,看着来气,自己挑了个带缝儿的核桃扒开,报复似的把大半个核桃仁都塞进了林疏嘴里,话却是跟顾泓说的,“不过,我怎么看他,或者他怎么看我,也跟你没关系,”他说着看了顾泓一眼,“你俩好就行了。”
“我说哥儿几个,大过节的,你们能不能别一直聊这么正经的事儿?”裴炀实在是不耐烦听谁对谁错谁高谁低的这些事儿,他这小半年都在跟池浪磕他们那个人工智能,如今“瑰洱”的几轮测试反应都非常好,裴炀甚至利用它入侵了大洋彼岸的某个监控系统拿到了让霍雅他们家乖乖俯首听话不再炸刺儿的把柄,他从来没有废寝忘食地连续工作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一心一意地就想着玩儿,“晚上吃完饭,我们几个一起去玩点好玩儿的呗?”
裴铖眉毛一立,“又闹什么幺蛾子。”
裴炀才不惧他,迎着他的目光该说什么说什么:“我听池浪说,Milk今天的特别企划是接吻大赛,哪一对亲得时间最长,哪一对就获胜,我已经给我和易安报名了。”
裴铖:“……”
裴铖还没发作,江易安先崩溃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你去给我做手表,不也是先斩后奏的?”裴炀托着脸眨着眼睛笑得一脸无害,“说什么愿赌服输,我答应了公司半年业绩翻倍就得按约定给你一个月的假,去了哪里也不肯告诉我,平白地害我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月……”
江易安匪夷所思,“那跟这能一样吗?!”
“纵然你消失的那半个月,是为了给我准备这个亲手做的手表当七夕礼物吧,可是那也不能——”
“咳!”眼看裴三儿又要开始秀手表了,林疏脑仁疼地连忙咳嗽了一声,把满嘴的核桃仁好不容易咽下去,喝了口水打断了他,顺嘴找话题地接着刚才Milk的特别企划问下去:“你说那个接吻大赛,既然是比赛,奖品是什么?”
“赢了的话,‘被动’的一方可以选奖品。”裴炀回答道:“milk全部的新品道具专属定制版,双人为期半个月的海岛度假费用全包,或者——要求他的另一半同意被他反压一次,什么0主1奴身份倒置的都可以,选这个的话,Milk会为此作保,确保他的S或者Dom依照规则完成游戏,这三个都是奖品,三选一。”
“不过从实际情况来说,即使赢了,大概也不会有哪个M或者Sub选反攻这一项的,如果是双方商量好的,那么这种游戏什么时候玩都可以,没必要牺牲前两个诱惑力更大的选项,而假设是M或者Sub一厢情愿,那就要考虑他们的伴侣今天被按头做0之后的报复问题了。”
顾泓琢磨着这里面的关系,神色微妙地挑挑眉,“冒着也许之后要被这样那样折腾很久的风险图谋一夜欢愉,这个风险还挺大的,Sub也好M也好,一般不是太作的,大概都不会做吧。”
……一般情况,大概不会。
那指不定就有个意外的呢?
既不是M也不是Sub、且长时间里总在琢磨怎么把裴铖反压到身下的林疏,若有所思地垂下眼,转了转手里的茶杯。
裴铖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这会儿肚子里准没憋什么好水儿。
反攻。
这真特么是个让人听了就牙疼的词儿。
裴铖闹心地回想起跟林疏在床上如同打架似的性爱过程,生怕他临时起意地有了什么决定,抢在他之前,想也没想地拒绝了裴炀的提议,“——没兴趣。”
而与他的拒绝叠在一起的,是林疏斩钉截铁地一嗓子,“——报名,去!”
看着两个毫无默契的人,裴炀他们面面相觑,顾泓默默地把秦鸯的手机号码分别发给了裴铖和林疏,“你们‘商量商量’,要是商量好了想报名的话,就打这个电话,虽然不是会员,但我和任白都在那边,老板应该会给开个绿灯。”
“去个屁!”裴铖看着林疏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烦躁,“乌烟瘴气的地方,谁都不许去!”
“那不行,”都不用别人,着急玩点刺激项目的裴三儿自己就把他大哥的台给拆了,“我都交了会费了,我和易安两个人的,SVIP,挺贵挺贵的,我们家学长赚钱这么不容易,我不能浪费,而且我想要那些个神秘的定制新道具,据说好玩得很。”
“……”江易安一听头皮都麻了,“你花钱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好吗?这钱不要就不要了,没事我不心疼。”
难得江易安和裴大少居然还有个革命的统一战线,可惜奈何俩人家庭地位都不太高,最终谁也没拗过另一半。
他们几个身份都够特殊的,秦鸯也不好把他们这三对放到大厅去跟一大票的情侣们比赛接吻,临时想了个辙,在二楼开了间包房,秦鸯自己当裁判,给他们六个人专门开辟了一个小赛场。
接吻这活儿江易安和裴炀已经练得无比熟练了,只是周围还有别人,江易安拘谨着放不开,好在裴炀没羞没臊,飞快地抢占有利地形,在包厢里找了个离门很近却最舒服的单人沙发,自己往里面一坐,就大咧咧地拖着江易安面对面地坐到了他腿上。
任白和顾泓其实没想到裴炀和裴铖真的会来。
本来他俩跟Milk的人都是圈内认识的,大家都这样,怎么玩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裴铖和裴炀带着人一来,他俩这在会馆里熟门熟路的“老鸟儿”就被迫当了陪客,顾泓的脸有点红,多少还是不自在,被任白牵着手领到了墙边,身位一换,就把他抵在了墙上,“你要是太紧张,我们就不玩了?”
任白的手撑在墙上,把心眼很多却又很乖顺的小猎物落在了自己的双臂之间,顾泓的眸子眨也不眨,很执着地盯着他,“你答应了的。”
任白啼笑皆非,“你不会也想上我吧?”
顾泓偷偷瞧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发现暂时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俩,于是飞快地在任白嘴角亲了一下,偷腥猫似的,狡黠地说:“我可没有那远大志向,我只是想亲我的男朋友,亲到天荒地老。”
任白捏住了顾泓的下颌轻轻抬起来,目光很温柔,“那换个奖励,如果我们赢了的话,我带你到捕风令的总部去看看。”
捕风令的总部历来都极其神秘,不是内部核心人物的话,连他们组织里的人也不知道,任白如果没认定这个人,他是不可能轻易把人往总部带的。
顾泓听出了任白话里的意思,顿时振奋起来,“真的?我可以吗?”
任白的手指蹭过他的嘴唇,似笑非笑,“先赢了再说。”
“我觉得我们赢的几率很大,”顾泓看了看裴炀和江易安,又瞄了眼裴铖和林疏,“裴炀他们那姿势也就看着好看,坚持不了多久的,至于大哥他俩……今天还能不能亲上都不一定了。”